《浮生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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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流云-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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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时间容她犹豫,她终于用飞刀割下一小片亵衣,包裹好青丝,轻轻塞进玉石的怀里。
泪水弥漫了她的双眼,眼前这个熟悉的世界陌生起来,她俯下身去,在玉石唇上深深一吻,这也许是最后一吻,是她与玉石的最后交集。

一个人的临死诀别是那么萧穆,那么惨烈!
飞霰的眼神中充满了决裂,她缓缓将手掌按到玉石头顶的百汇穴上,一股真气喷薄而出,如同百川归海,涓涓细流点滴不漏地输入玉石体内。

她竟然用自己苦练了二十多年的真气来挽救生命垂危的玉石,玉石得救的时候就是她气绝身亡的那一刻。
这是怎样的深情?
林若兮,我把玉石交还给你了……,飞霰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林若兮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爱他,这可是我用生命换来的玉石。她一边哭一边用落叶覆盖玉石的全身。

玉石就在她的世界消失了。
只有满地被泪水打湿的落叶暗示她曾经来过。
飞霰如释重负,肺腑之间虚飘飘的,步履不稳地向楚朝歌追杀的方位走去,每一步都有千斤重,似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

楚朝歌愤怒地站在飞霰面前,是一座喷发的火山。
“玉石呢?”他一心要置玉石于死地。
“你们永远都找不到他了,楚朝歌,我真可怜你,活了这么久居然没有被一个女人爱过,作为男人,你是失败的,拥有了暗黑又怎样了呢?”
飞霰明知自己必死无疑,意在激怒楚朝歌,说话毫不留情。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深深地刺进了楚朝歌并不强悍的内心,他失去了斯文,勃然大怒:“你自己难道不失败么?苦恋玉石,可惜玉石爱的是林若兮,他心里连你的影子都没有。”

“至少我曾经爱过,你什么都没有。”飞霰笑了。
楚朝歌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被扒光了,一切都赤|裸裸地呈现在飞霰面前,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玉笛放在嘴边缓缓吹响。

万点寒星有如牛毛细雨洒在飞霰身上,她苦战半天,将真气灌输给玉石,已是强弩之末,再也无力还手,寒星如数射在飞霰的胸口,她向后倒下……
楚朝歌率手下的暗黑杀手搜遍整座荒山,只差把每一寸地皮翻过来了,哪里找得到玉石的踪影?

黑夜很快过去,白天到来,又是黑夜,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玉石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张开眼睛,看到的是透过落叶缝隙漏下来的点点星光,他振衣而起,抖落了满身的黄叶。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飞霰,她是自己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张脸,可惜飞霰不在,暗黑的杀手也不在。

摸摸胸口,手指触碰到了那一缕柔软的青丝。
玉石的心沉了下去,他叫喊着,踟蹰着,在黑暗幽深的荒野徘徊,想要寻找飞霰的一点点痕迹。
天下没有一个男人会对愿意为自己而死的女人无动于衷。
玉石是个杀手,但不绝情。

所以当他看见乱草堆里,飞霰冷冰冰的尸体仰面躺着,孤零零的时候,怆然泪下,长跪倒地,“飞霰,你为什么要舍了命救我?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我甚至从来没有爱过你。”

他以十指刨地,直到十指鲜血淋漓,指甲脱落,在地上挖出一个小小的土坑,但他仍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躺了下去,为飞霰试试土坑的大小和温度。

从今以后飞霰就将永远沉睡在这个小小的土坑里,一抔黄土,埋尽所有爱恨情仇。
玉石低低地嚎叫,像失偶的狼一样,说着迟到的告白,“飞霰,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娶你为妻,告昭天下群雄,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他紧紧地抱着飞霰毫无温度的尸体,如同抱着一个熟睡的婴儿,那么的轻柔,那么的小心,生怕惊醒了甜甜沉睡的她,只可惜这些飞霰生前最渴望听到的话,她再也听不见了,她必将成为玉石生命中一个尘封的过去。

玉石轻轻地放下飞霰。
飞霰静静地躺在这个小土坑里,双手在胸前交叉,衣衫上洒落了无数不知名的野花,没有低低的送丧的唢呐声,没有哀哀的哭泣声,只有无尽的悲风与无穷的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飞霰死了,不得不死,虽然我万般不舍,可是我向来赞成忠贞的,我不想让飞霰与林若兮一起分享玉石,只好安排飞霰死去,掩面而哭。





、缥缈孤鸿


抚摩着那一缕深蓝色的青丝,玉石仿佛一尊石像,站在土坑前,与远处连绵起伏的青山一样站成一种忠实的高度。他不忍心掩埋了飞霰,他只想好好地看看她,永远记住她。

侬本洁来还洁去,飞霰身上覆盖了厚厚的黄土,唯一安慰的是玉石居然替她在坟前立了块石头,上面用鲜血书写了“爱妻飞霰之墓”几个大字,落款是夫玉石泣拜。

飞霰曾经以为是痴心梦想的东西,在死后得到了,不知这是一种安慰还是一种讽刺?
江湖之上死亡是家常话便饭,有人杀人,就有人被杀,短暂的叹息之后便很快被时间遗忘,玉石会淡忘飞霰的死么?

唯一能给出答案的是时间。

玉石离开贫瘠的荒山,走出死亡丛林的时候,天阴沉沉的,心情阴沉沉的。
道上风纵横肆虐,不知道风在哪一个方向吹;天空飘着满天的雨丝,漫无边际。似乎这是苍天对飞霰的惋惜和遗憾。

信目一瞥,玉石看见了南边的官道上,两骑并肩向北驰去一男一女的背影。
林若兮和夜仰止!
玉石的瞳孔突然痛苦地收缩了。千疮百孔的心田又被狠狠划上一刀,林若兮最终还是选择了夜仰止?他觉得嘴里有些发苦,目光瞬也不瞬地瞧着两人渐渐成为小小的黑点,消失在北边的地平线。

林若兮就这样走出自己的视线,留给自己一个决裂的背影!
玉石伫足而立,仿佛石化了,任由雨疯狂地舔在脸上,身上,心上,直到将他浑身打湿。心里一片冰凉。
雨有停止的时候,可是他的哀伤会停止么?两个女人,一个深爱她的,另一个他深爱的,先后离他远去,再无交集,他能不哀伤么?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人最怕的就是清醒,清醒的时候忧伤散入血液,你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但是许多时候清醒不请自来,玉石空白片刻之后,异常清醒,双目炯炯有神。
林若兮怎会单独与夜仰止在一起?李清幽呢?这一切对他来说不再重要,他不能思考,也不想思考。他要做的是找个地方养好伤,杀楚朝歌为飞霰报仇。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玉石想到的养伤最佳去处居然是后晋的皇宫。一来此地楚朝歌决计想不到,二来皇宫衣食无忧,三来可以窥探石重睿的动静,见机行事。

玉石不敢在邺地逗留,石重睿在邺地平叛,楚朝歌多半陪伴左右,暗黑的杀手随时“恭候”自己,留在此地无疑是自寻死路,是非之地不久留,玉石用污泥涂黑了脸,他身上本来就脏破齐全,如此一来冷峻无情的杀手摇身一变,成了活脱脱的流浪乞丐。

他不待伤势好转立刻就走,一路昼伏夜出,遇客栈不打尖,见寺庙不借宿,只宿在荒郊野外,寻些猎味随意果腹。

不知是吉人自有天相还是玉石江湖经验老到,一路之上他没有与任何暗黑杀手照面,到京城的时候,玉石看到长街两旁御林军手握长枪短戟,一字排开,各式旗帜迎风招展,百姓被戒卫的兵士阻隔在两边,伸长了脖子,一个个看着热闹。

先是打着仪仗的御林军,再是许多辆马车缓缓驰来,后面是装扮齐整的各式宫女执事太监,手里捧着诸般物事步行跟随。

当中一辆是由四匹名马拉的银车,镂刻极为精细,花卉人物无不栩栩如生,兼之饰以金翠,间以珠玉,紫水晶打磨的帘子垂下,看不清车内坐的是什么人,马儿奔起来,叮当乱响。

原来是众位娘娘奉旨前去白马寺为出行打仗的各位皇子祈福烧香,李皇后因身体微恙未能成行,所以众位娘娘中已如妃为首,主持烧香事宜。

银马车上坐的就是倍受当今圣上宠爱的如妃娘娘。一年之前,她也曾经坐在四匹白马拉的装点满鲜花的香车上,在长安街上招摇过市,只不过那时候她是前朝李澄澈的太子妃,如今却是石敬瑭的后妃,身份截然不同。

自然心情也不同,那时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急于回娘家与父母商议保身安家大事,如今意气风发,得意洋洋,身为烧香主持,领衔各个后妃,要为诸位平叛的皇子祈求平安。

林如兮微微一笑,心想:一个小小的如妃出行就有这般威风,要是皇后出行那还了得?
玉石瞧着浩浩荡荡的烧香队伍,心念一动,混进皇宫的机会来了,几乎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悄悄从人群中隐没了,尾追上如妃娘娘领衔的烧香队伍。

白马寺里,闲人清退回避,方丈率合寺众僧在门口恭迎众位娘娘的车驾。
老方丈慈眉善目,白须飘飞,一身红袈裟,皇家寺庙的方丈规格果然不同寻常,端的是仪表堂堂,堪为佛门表率。

他双掌合十,打了个问讯,道:“白马寺方丈无觉与寺中僧徒恭迎众位娘娘;娘娘请。”
林如兮等一行人下了车,在方丈大师的导引下,搀着宫女娉娉袅袅的走进寺内大殿。
只见大殿之内佛像慈悲,红烛高燃,青烟氤氲,佛香绵延无尽,梵音不绝于耳。好一个庄严肃穆香火旺盛的佛门胜地。

方丈无觉亲自拈了香,毕恭毕敬地献给林如兮,“请如妃娘娘上香祈福。”声音宏亮清越,不愧是一寺之长。

林如兮微微欠身接过三柱清香,在红烛上点燃了,长拜倒地,口中微微轻祝:祝诸位皇子平叛大事旗开得胜,凯旋归来。底下祝的却是自己与石重睿好事得逞,母仪天下,成为凌驾众妃之上独受皇恩的皇后。

依次是各位嫔妃,按照身份等级一一上香。林如兮车驾回宫的时候,丝毫没有人察觉太监中有一人已经被玉石悄悄替换。

玉石将藏身之处选在皇室宗庙之内,这里供奉着皇室的列祖列宗,歆享香火,这也算是跟皇族沾边的一点好处,享用的祭祀是最高级别的。可是做皇帝的万万没有料到,这一个神圣庄严的圣地就要被人玷污了,圣地居然成为凡夫俗子的养伤之地。

此处一来人迹罕至,二来一年四季香火不断,供品不断,所以玉石选为藏身之处。
且不说玉石留在皇宫慢慢运功疗伤,只说夜仰止和林若兮,他们那天在官道上投路向北,出边关,向契丹而去。

原来除夕之夜,玉石离开客栈后一夜未归,李清幽也留书悄然出走。夜仰止看到门缝里折得平平整整的红笺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展开,红笺上皱皱褶褶,斑斑点点,想来曾被泪水打湿。

妹清幽谨奉无名兄文几:
茫茫人海得一相逢,即为幸事,承蒙患难相济,幽感激不尽,无以为报,你贵为契丹皇族,我区区前朝亡国公主,一在天一在地,岂敢奢求相聚相守,奈何自不量力,妹当引身退去,缥缈孤鸿,浪荡湖山之间,风庭月榭便可为家,帘杏溪桃也可容身,幸勿见挂。至此别无他愿,惟愿无名兄事事和谐,一切安好。此谨奉。

字字娟秀,句句深情,言语之间那种自怨自怜,自感身世让人无法不动容,夜仰止的掌心摊着薄薄的红笺,手微微发抖,似承受不住红笺的重量,他眉梢上轻轻皱起,心里早就感伤不已,清幽,清幽,不料你对我用情至深,又是这般自尊矜持,你小小弱女子,颠沛流离,如何经得起风霜露寒?这一去,怕是……

夜仰止不敢再想下去了,也不想说出那个词,他马不停蹄前去找寻林若兮。
林若兮不在房内。
夜仰止几乎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莫非林若兮也离开了?

转身时,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林若兮扶着青石堆砌的墙壁,止不住地呕吐起来。
夜仰止是个很聪明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多嘴,但是他实在过于震惊,忍不住还是问出了一句原不该问的话,“若兮……你……你怀孕了。”

林若兮立刻脸色变得煞白,随即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她调过头去,不敢看着夜仰止,自唐来民风开放,但未婚成孕还是一件羞耻的事,林若兮虽流落江湖,可也曾是名门闺秀,怎能忍受这般耻辱。

“这孩子是玉石的?”夜仰止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又问出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林若兮还是沉默,须臾,突然愤怒起来,“你是来羞辱我的,对不?你的目的达到了,你可以滚了。”

夜仰止脱下了衣衫,披在林若兮身上,道:“我怎么会羞辱你呢?我的心意,你一直是知道的,我是这个世界最不会伤害你的人。早上风大,莫要着凉了。”

这话看是寻常的嘘寒问暖,却温柔至极,林若兮抓紧夜仰止披在身上的衣衫,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自己很喜欢李清幽写给夜仰止的信,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风皱春水


林若兮眼眸中氤氲迷漫,眉宇之间有种莫名的忧愁,鼻尖微微皱着,嘴角勉强弯出一个弧度,但那不算笑,看起来如同风中的泣露的幽兰。

这一眼看得夜仰止如痴如醉,他情不自禁地挑起林若兮额头的一丝秀发,以双手拢住了那张忧郁的脸,林若兮轻轻一躲,没有避开,只听得夜仰止在耳边低低地说:“若兮……”这一声若兮像是在叹息,带着点儿颤音。

“你可以嫁给我,随我回契丹,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会视若己出。”夜仰止的话说得异常真诚,脸贴近了林若兮,与她脸对脸,眼对眼,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他自怜身世,想到自己也是个有母无父的孩子,少年时受了众多的苦楚,全凭一己之力才有今天,对林若兮腹中的孩子起了怜悯之情,因为这个孩子是仇恨的产物,不请自来,注定是不受欢迎的。

“我是个命途多舛之人,自幼父母不爱姐姐不疼,因为任性杀人与玉石结仇,以致受辱,”林若兮抬起头来,眼里有种亮晶晶的液体在闪烁,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彩光,“仰止,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你犯不着代我受过。”

“不,那是我心甘情愿的,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与众不同。”夜仰止取出洁白的丝巾沾了水,一点一点轻轻拭去若兮嘴角的污物,完了仔细端详。
“好,我跟你去契丹,但我只是你在中原认的妹妹。”林若兮沉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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