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您年纪大了些,不过该学的伺候人的本事还是要学啊,自然有别的公子来教你。”李管事指挥着小厮们搬出了赵汐藏得那些假古董,我看着那半人高瓶子上画的图案,明明就是我昨日看得那出新戏的一折,名为——小公子失手偷桃,贵家女怒而踹裆。
这一看……就知道,这瓶子也太假了。
“你他妈敢让我去摆那骚样去勾搭女人,想都别想!”赵汐挣扎起来,旁边站着的红牌公子摇了摇扇子:“汐公子说的跟自己多高贵一样,我至少赚的钱不比你少,放心,虽然你脾气差了些,可是公子我亲手调教,马上让你变成我们柳屋第二个红牌。”
“呸——”赵汐怒极了,一脚就要踹过去,那红牌公子扭腰一躲,只看着赵汐踢碎了木质栏杆,真是位壮士啊。
“啊,温主管,汐公子的牌子是要您亲手写名的,您给他起个花名吧。”李管事把我也拉进这场混战里,我捏着那红漆木牌,旁边小厮捧着笔墨,我蹙着眉毛,半天也想不出给赵汐这臭脾气的家伙起什么名儿。
“你要是敢给我名字里加个什么花字,蝶字,翠字你就等死吧!”赵汐气鼓鼓的,我觉得他已经够惨了,实在没必要雪上加霜,好心的说道:“就单名一个汐字吧,公子中还有名字里带这个字的么?”
“并没有。”
“那就一个汐字就好,人称汐公子便罢。”我抬手拿笔写了个端正的汐字,好心的安慰赵汐:“这个字还是很好听的。”
他夺过牌子来,端详了一会儿皱眉说道:“写的真丑。”
那牌子后面就是他的价钱,倒是明码标价:摸个小手就要二两,亲个嘴十五两,搂一楼腰是要五两了,按夜算五百两一夜,如果是包的话,千两一日。
这倒是个暴利行业,不过这价位真不算低。我思忖着,要是包一天,那千两银子,可不知道要被翻红浪多少回,才能把这钱上回本来。
赵汐咳了咳,脸有点微红,把那牌子递给我,我以为是他为自己未来性福生活羞涩,没想到他说:“那啥,我不识字……”
……
这楼里文盲的公子都是个位数啊。
我越念他脸色越黑,一怒之下差点把我脑袋拍成烂西瓜,我战战兢兢的在心里算账。这钱六成交楼里,四成自己用,虽是这样他自己还要付吃喝,熏香,小厮的费用,被包一天也差不多能净赚两三百两。
乖乖哟,我惊喜的琢磨着,这么一来,我估计赵汐一个月就能买三五个假瓶子了!真是不错——
也不知道他那屋子能不能堆下那些破烂。
赵汐也知道了要带我去见温溟的事儿,表情严肃了许多,跟我说当晚就走,我顿时慌了:“她不会一不爽,再把我好不容易长好的手脚筋再给挑了吧。”
“说不定。”
我泪如雨下,求着赵汐让他给我一味死的不疼的毒药,我要是实在受不住就服毒自杀算了,他根本不欲理我,回去端详他的‘贵女怒而踹裆’青花瓶了。
清琅虽说着跟我生气了,却仍然替我找了套舒服的青色衫子,洗净让我换上。
等到夜幕刚落的时候,我蹲在花园里埋东西,背后却听见了清琅的脚步声:“温召?你在做甚?”
我把那沾了水的香炉和其他铜器埋进土里,一脸严肃的对他说:“这东西,埋个十天半个月,变得锈迹斑斑的时候就卖给赵汐那傻子吧,我说不定就回不来了,这笔巨款就暂由你保管吧。”
“……赵汐再傻也不会买生锈的夜壶。”
总之,不论我多么不舍,还是不得不去见了那个与我血海深仇的温溟。在柳屋后门坐上马车,出了盛京后在驿站后换马,我不得不生疏又惊恐的骑着马,跟他往攸城赶去。
后来赵汐实在看不惯我那就跟散步一样的速度,直接把我拎上马,跟我共乘一骑,挥鞭飞驰。
马匹整整跑了一夜,才来到攸城,一进城门我们立刻在客栈下马,赵汐扫视四周,给我带着斗篷的帽子,和我低头走入客栈,我正好奇何必如此,却看着面前突然出现了两位和我们身材长相经过化妆,都与我们二人无异的家伙,走出门乘上了马。
“啧。倒真像个神秘组织。”我低声道。
赵汐瞪了我一眼,把我的斗篷使劲往下压了压,有些强制性的抓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的拽着我向前走去。我实在别扭,若是牵着清琅还好,他年纪小那么多,这么跟赵汐牵着手,真是要我老命。
我往日又跟他不熟,此刻觉得我手指僵硬的跟冻萝卜似的,他掌心里的薄茧蹭着我的手心,微微发痒。赵汐披着沾满晨露深灰色斗篷,从客栈后门出来,只知道走得飞快。
“你不是会武功么?为什么不直接带我轻功飞到攸城来,骑马真是累得腰酸腿疼。”我说道。
“轻功?你当我是鸟人么?飞檐走壁爬爬城墙还行,这么远的距离你要我用轻功是想让我死么?”赵汐头也不回。
攸城刚下过雨,我们在湿漉漉的小巷与石墙中穿梭,我薄底的靴子都踩在干净的积水里,浸湿的差不多了。赵汐步速很急,脚步踏飞积水,他仿佛实在是忍不了我的步速了,一把扛起我,连踏几步飘上墙头,踏着落雨后灰色的瓦片几乎是在往前飞。
我晕晕乎乎的问:“那你能一掌打碎城墙什么的么?或者会什么化骨绵掌之类的?”
赵汐被我问的差点岔气:“你当我是神仙么?我并不擅长武功,专供蛊毒之术,不过就算是温溟也没法一掌打碎城墙啊,你都从哪儿听来的这些胡话。”
“啧,我看你平日里欺负我那么起劲,我以为你武功多高呢。”我插科打诨,实际是紧张地无以复加啊。
终于我们飞进了一户庄园,赵汐很快的在这几乎无人的庄园假山处找到了一处暗道,携我钻了下去,等到了下层,我和他往前走了好一段,才发现上面的山庄如果算大,那下面的空间就要是上面的好几倍。
这地道明显是精心修建,地面铺满青砖,我们走了好久才豁然开朗,一处地下暗宫出现在我们面前,无数蜡烛静止的燃烧着,两位紫衫人站在暗宫入口处。其中一位走上来,一句都不多说的扯开我的衣袖,看了看我手腕的伤口。
“没错,是温召公子。”他对另一位说道。
那位伸手过来,在我的伤口上狠狠一按,我痛得几乎要跳起来,张口就骂:“你他妈有病啊!”
“嗯,不是伪造。进。”说着,他们二人带我们走入了暗宫。
第八章
我傻了傻,“这检查方式真特别。”
“有人可能模仿你的脸,但没人会把自己手筋挑了再混进来。”赵汐说道。我疼得指尖都在哆嗦,把伤口掩进了衣袖里,继续往前走去。
这里因为是地下所以有些阴潮,紫衫人带着我们连着走了十几个弯,我才见到了一扇两人高的木门。
两旁烛火轻轻跳动,那两人对赵汐躬了躬腰退下去,赵汐摘下兜帽,推门而入。我幻想了无数次温溟的模样。不论怎样想都会是什么带着金色面具身着华丽红袍高高站在台子上手拿权杖高贵冷艳逼我跪下,还是妖艳妆容暴露服装手持匕首挂着‘别怪老娘心狠’的微笑插进我手腕……
不论怎样想,都定是个奇葩女人。她要是不够霸气狂野,就对不住我这个妄图反抗她却差点被玩死的属下。
我静静跟在赵汐后面,盯着沾湿的鞋尖,不敢看她。
“呵,赵汐……”我听见一个极为冷淡的女声,“看你的模样倒是过得很好,倒是难为你了,盛京离云南那般远,你也能轻轻松松的看着西毒王的位置落进别人手里。”
赵汐低下头去,眼里几分漠然。他没了平时暴躁又明艳的神情,倒显得严肃极了。
“我也的确是没有办法,阿瑶得到了生死蛊,就算我是正统继承人,也抵不过她那一个小小的神蛊。”
“你比不得她?再说了,生死蛊你若是提前防备,毁了便罢,那女娃根本不会登上西毒王之位,不论怎么说来都是你太过懈怠。”温溟声音远远传来。
我小心翼翼的抬了抬头,看着一个白衣的女子就坐在一把藤条椅上,头发里简简单单插了支玉簪,肤白如玉,远远看着就是一朵素的不能再素的白莲花。我想她一定觉得我这种青衫子素的做作,别的女人红裙紫袍俗的可怜。
真心把自己当颗白菜,穿了一身白就把自己当做神仙姐姐。这种古代小文青很适合一边仰望天空一边:“犹如那梦境的深长,只是追逐不到熟悉的身影而让我迷茫……”
“阿瑶来了盛京,从她手中得到西毒王之位并不难。只要给我时间。”赵汐微微躬了躬身。
温溟沉默了一会儿:“一个月。若是不行我们之间合作决裂,我将攻进云南。”
赵汐单膝跪地:“是。”
他一跪,吓了我一跳,我腿一软也跟着一矮,蹲在他旁边不敢起身。
赵汐转过头如同看白痴一样看了我一眼,我也觉得自己这个如同便秘的动作实在丢人。他抬头对温溟说:“溟主,无事我便退下了。”
温溟从藤椅上站了起来,白色云袖半掩的指尖对我勾了勾说道:“还有事呢,温召,过来。”我连忙站起来弓着腰颠着步子跑到她旁边,离近了才看见她的容貌。
并不算绝美,只是普通的素净清秀,但我总觉得她一定是易了容。因为按照惯例,美人总长了双饱含着宇宙的氤氲双眼,只长了双漂亮眼睛的女人一定是易了容的绝世美人。
她勾了勾唇:“你装的可累?”
我腿一哆嗦,算是明白她的意思了:“溟主在上,我可不敢装失忆啊,我这……我这是真傻了!”
她不接我的话,冷哼一声,眼里有了几分阴郁,睫毛微微垂下来,让人看不清她更深的神色。真是高手,当真高手,一句话就能吓得我拆点趴地上。
“赵汐,带了吐真蛊么?”她不看我,只问赵汐。他应了一声走过来,我看着他那带满银镯子的手腕晃了晃,拆下一只镯子,那镂空的银镯里缓缓爬出了一只青紫色小虫,惊得我毛骨悚然,他满身的银饰里竟养的全是蛊虫?!
温溟抬了抬下巴,我就瞪大着眼睛,亲眼看了那虫子被赵汐放在了我后颈处,我随即后颈一麻,这麻酥瞬间蔓延至后脑,我连带着反应都跟着迟钝起来。赵汐很识趣的退了出去。
“你知道你所练内功名叫什么么?”温溟倚在藤椅上,晃了晃,仿佛跟我聊天一般说道。
“……不知。”我大脑中还未反应过来,已经张口轻声说出。
吐真蛊……竟是这样让我说出真话?!
我心里慌了,却看着温溟低声说道:“呵……是名为云翳心法。”
“这心法共有七层,前三层与普通人无疑,需有人在旁引导才能筑基,第四层第五层功力大增,持续时间也最长,练至第六层后期在即将突破第七层时则会痴傻疯狂,但若是有旁人强制他继续练下去,到了第七层则会失忆,武功大成,世间难觅敌手。”
“但你知道么……到了第七层,也会对那个最初引导练武之人百依百顺无法违逆,而我就是那个最早引导你的人。”
我瞳孔微缩。这难道代表我没法再逃脱温溟的掌控?
温溟看着我的表情,笑了起来,那笑容叫一个出尘淡然,却让我只想抽她。
“你倒是没唬我,真是失忆了。不过你不必担心,之前你擅自改了心法,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更改套路,这也就会导致你练成七层虽会失忆,但内力全无,也无法……再受引导者控制。你真是一直都这么大胆啊……”她偏头说道。
“那么你记得帮你改心法,控制你避免走火入魔之人是谁?”
“……记不得了。”我不由自主的说。
“你可记得我是谁?”温溟贴近了我几分。
“温溟……溟主。大人物。”我的回答真老实。
“那你猜得到我是谁么?”
我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她笑了,仿佛知道我会这样,又问了一遍。
“京城之人。”我脑袋中的猜测被迫说出了口,这种思想被人生生从脑子里揪出来的感觉实在太可怕。“而且是皇家中人。”
“哈哈哈哈!”温溟拊掌而笑,明明相貌清秀温婉,这份大气却仿佛枭雄一般。“你的确是如同以前一样,就算是失忆了也不轻举妄动,心里分析的头头是道啊。告诉我,你怎么猜的?”
我心里如同烧沸了的水,有几分慌张的想要往后退,嘴上却低声说了出来:“柳屋是温召所创办,作为勾栏院最方便的便是探听情报。对你来说也是好处不少,你完全可以在温召创办形成规模后,并在各处情报点安插好之后,直接强夺接手。”
“说的没错。”温溟嘴角含笑,一缕发丝垂在脸侧,衬得她面容柔和。
“我曾查到柳屋三次被朝廷压制,第一次被放火烧毁,第二次说是窝藏贼犯,第三次则是更改法令使得柳屋客源减少。这几次大事件之后,柳屋仍然能成为盛京最大的风月场所,就是代表……那几次的打压都是掩人耳目。”一开始的惊慌在我发现自己根本阻止不了开口的情况下,渐渐平静下来。妈蛋,这他妈什么蛊,简直就是仙术啊!
“既然如此,那么几次打压都只是表面功夫罢了,三次压制,分别是跟淮安王,叶家主母和刑部侍郎为主,背后所牵扯到的人更是京城老辈。我本来找不到这三人共同之处……直到听说叶家的兴盛是由于十年前新皇登基,在保皇派中有重要作用。”
“然后与此相同的,淮安王与刑部侍郎都是由于跟随新皇登基,站对了阵营才有了如今的发迹。于是我猜测与皇家有关。”
温溟笑了起来,她眼底颜色更深,我跪坐在地上半仰着头看见了她眼底一团黑雾。
“温召啊,温召。这是你失忆后不过几日,你便猜出我身份。吐真蛊只能对毫无武功又无心防之人用,若不是因为失忆致使你茫然懵懂的,我也绝不会有机会让你说真话。”她笑着拍了拍我的脸,那双美玉无瑕的手冰凉冰凉,激的我轻颤了一下。
“从你幼时我就知道你是个不简单的……罢了罢了,不说当年的事儿了,时光荏苒白驹过隙,转眼我也是个三十的老女人了。”她歪了歪脑袋,文青的劲儿又冒出来了,我看着她四十五度角仰望着青砖铺成的天花板,幽幽叹了口气。
“告诉我吧,你最后得出的结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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