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奶奶和爹爹去哪里了?”苏月白瞅着景乐之,有一瞬间的茫然。
她的家已经支离破碎,她的情也已经千疮百孔,她的亲人更是不知所踪。这样的境遇,让人不得不深感绝望。她垂了头,叹了一声。
“若冥界真是空城,我等岂不捡了便宜?”
正在苏月白感慨万千的时候,鬼面树后传来一把戏谑的声音。魔尊天落带着他的随行护卫,自阴影里走了出来。他停到小末面前,嘴角微微一扬,笑道:
“既然冥界是座空城,不若我等占地称王。想必天界派人前来时,若是我等将冥界治理得井井有条也会深感欣慰。”
“你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苏月白调笑了一句,走过去瞥一眼小末,善意提醒:“我知道你们感情深厚,可是……权力面前……无朋友!”
“你什么意思?”天落冲过来就要朝苏月白挥拳头,还是景乐之眼疾手快地挡下了。
小末拉住天落,摇头道:“我不想统领冥界,你若喜欢……”
“这冥界本就不属于咱们,你们也太随意了吧!”苏月白自景乐之的身后探出头,瞅着天落冷冷地嘲笑。
此二人忽然剑拔弩张地互瞪两眼,将夹在中间的景乐之和小末烧得坐立不安。
景乐之一边拽着苏月白,一边朝小末丢去个眼神,出声劝阻:“当务之急并非在此吵闹,依我之见不若先去冥界地府瞧瞧,或许……还有活人。”
“是啊!硕大的地府,成千上万的阴兵又如何能够轻易被全灭?不若去看看!”小末附和,朝天落眨眨眼。他硕大的身体以及不相协调的可爱笑脸,营造了一种滑稽的喜感。
天落愤懑的心情也得以平复,直接转了身甩开苏月白一行往大雄宝殿走。
景乐之紧紧拦着苏月白的手,凑到她耳边嘀咕道:“你今天……脾气尤其不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可能是想太多了。”苏月白耷拉了脑袋,往景乐之肩头一靠,面色也瞬间沉了下去。她担心孟奶奶和孟老爹也担心留在孟庄的秀秀,更担心与听寒的面对面。
景乐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耳边细声细气地安慰:“有些事,如果尽力了,他们也不会怪你。”
“你觉得我尽力了么?”苏月白无力地扬起头,眼中水波荡漾。
景乐之点点头,唇角的笑容舒缓温柔,他搂住她的腰,温暖的手掌传递出浓浓的关心,“无论前路等着咱们的是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路走到底。所以,先不要杞人忧天了。”
“也是!”苏月白挤出一个还算灿烂的笑容,在他的怀里逗留了一会儿,又瞟一眼他们身后局促的小末,探身道:“小末,你为何不愿意称王?”
“我太懒散。”小末凑过来,毫无预兆地把苏月白自景乐之的怀里拉了出来,并将毛茸茸的身体蹭了过来。
苏月白拍拍他的头,赞许道:“这就对了,人啊,最怕不自量力。”
“但是,天落和阑心有那个能力。”小末开始维护朋友,并皱眉提醒,“姐姐,他们都是好人,只是受过伤害。”
“我知道,心理阴影我也有啊!”苏月白再次叹气,望住远方的路。
“时候不早了,启程吧!”景乐之调转身,沿着黄泉路往回走。
他们本来想找到回孟庄的路,但是天落的出现让他们临时改变了决定,况且孟庄实在是装不下成千上万的噬魂谷大众。
苏月白牵起小末,侧头时眼睛里已经澄澈了。
“如果冥界真的是座空城,魔尊喜欢怎样就怎样吧,我只要找到奶奶和爹爹就好。”苏月白下了决心,出声提醒自己。
小末点点头,提醒道:“姐姐放心,我会帮你的。”
一行人等再次上路,朝着冥界阴宫前行。一路上,满地都是凋落的彼岸花,景色更是一成不变。
好容易看见了大雄宝殿那长明神灯的暗光,小末激动地跳起来,指着红色的鬼火,嚷道:“天落把灯点亮了,现在冥界活了。”
苏月白虽然不知道点灯有什么悬念,但是,听小末的意思灯亮就是昭告了听寒,他们噬魂谷的众人杀出来了。如此自掘坟墓,不禁让她忧心忡忡。
她拉扯着小末的胳膊,问道:“这灯……是什么来头?”
“冥界的长明灯可以照亮鬼魂的方向,让他们找到托生的路。只要灯亮着,冥界就能发挥它的作用。”小末笑盈盈地解释,眼中一片清明,丝毫看不出危机意识。
苏月白愣了愣,叹息道:“你们真傻,这不是挑衅么?”
“是你太小心了。”一直没有出声的景乐之忽然探身过来,灼灼的眼神攫住她的双眼,如火般滚烫的眸子里竟然有燃烧的愤怒。
苏月白一时无措,竟不知接一句什么,只傻傻地看着他。
“你怕见到他?”
景乐之的声音冷了,与眸子里的火光简直天差地别。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五章 被整容了
“当然!”苏月白翻白眼,瞪着景乐之冷笑一声,挥手道:“难不成再死一遍?他害死我了!”
景乐之望着她悻悻转头,逐渐加快的脚步,只能慢慢地垂下头,低低地叹了一声。
苏月白心底有股怨气,脾气不大好,对景乐之那些小心翼翼的计较有些在意,但是又不知道如何面对,就这样不悦地堆积在心底。想必,对于听寒的存在,他们谁都没办法释怀。
好在,到达大雄宝殿后,魔尊天落和妖尊夜阑心针对占山为王的事情与她大吵大闹了一顿,几个人差点扭打在一起。苏月白一直觉得霸占冥界很不厚道,但是其他人则觉得与其将一方宝地空置,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小末抱着几近爆炸的苏月白,挡下她冲出去殴打天落的冲动,在耳边劝阻:“姐姐,如今冥界乱成这样,我等闲着也是闲着,不若留在这里等待天界的消息,也好把冥界的职责传承下去。况且姐姐是孟婆的后人,而奈何桥后面的孟婆庄如今也空着,姐姐正好住进去。”
苏月白挣扎着,口内吵吵:“不要,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你们太没有危机意识了。”
“妖界一时间是不会打过来的。”夜阑心挑起兰花指,将悟心镜牵出来,指着镜中的人笑道:“少主正忙着加冕妖王,压根没工夫搭理咱们。”
苏月白瞅一眼镜子里黑袍加身,乌发束冠,玉树临风的听寒,忽然就觉得心底似有风刮过,冷得骨头都打了哆嗦。此刻,他正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背后是闪闪发光的镶金玉座。
面色从容淡定的听寒温和地注视着台下的子民,而他的身侧还有一同加冕的妖后。这个面色端庄笑容恬淡的女子,一席白衣飘飘。他们携手而立,接受各色妖怪地朝拜。
“你在看谁?”夜阑心幽幽地飘过来,指着镜子里的两条身影。
苏月白移开视线,瞪了他一眼。
夜阑心没有就此打住,反而冷冷地调侃:“他旁边牵着的可是九尾狐妖,那媚术可比你强多了。”
“闭嘴!”苏月白出声喝止,并拉长了脸,挣扎着要打他。
夜阑心临空一跃,飞到稍远的地方,瞅着景乐之善意提醒:“她那两条腿,最好打断算了,免得某天不辞而别。”
景乐之仰脸,面上如江水封冻,硬邦邦的。他没有说话,眸子里的暗光也没有闪,好像压根没有听到夜阑心的话。
“阑心,你不要火上浇油!”小末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制止,并把苏月白扛出了大雄宝殿。而景乐之,就那么一言不发地跟着,好像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小末把苏月白放到奈何桥桥头的大石头上,指着对面隐在雾气里的黑色房子,介绍道:“那就是孟婆庄,姐姐以后就是那里的主人了。天落他们查看过,里面干净的很。”
苏月白靠着石桥的栏杆,情绪不佳地点点头,勉强挤出笑,把小末打发了回去。
小末走后,奈何桥头便只剩下了苏月白和景乐之。冥界阴气颇重,风也过分凛冽,刮在脸上都是麻酥酥的疼痛。
奈何桥很窄,只容一人通过,石桥由坚硬的墨色玉石铺就,本该光洁的表面因为人来人往被踩出了一道道深浅不同的脚印,绵延的痕迹一直延续到桥对面的三生石前。
冥界经历了战争,三生石上还残留着鲜血,那些铭刻时间的爱情悲欢已经湮灭,只留一块冰冷的石头,被鬼火衬得凄凄惨惨戚戚,连上面那三个赤红色的大字都没有一点光泽。
苏月白望一眼无边无际的忘川水,又望一眼思绪不知游离在何方的景乐之,终于哑着嗓子开口道:“陛下,你想留在这里么?”
景乐之呆呆地站在桥头,瞳孔黑漆漆的,隐约有一些明灭的图像在他的眼眶里翻滚。
此情委实奇怪,苏月白自桥上走下来,握住他的手摇了摇。
景乐之似乎是感知到了动静,直接软趴趴地栽倒在苏月白的肩头。高大伟岸的身体本该把苏月白压趴下,但是,他却像羽毛一般轻盈。
苏月白晃晃他的肩,愕然瞪圆眼睛,焦急道:“陛下……陛下!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可是无论她如何摇晃,如何呼唤,甚至恶狠狠地甩巴掌,她怀里的身体都没有动静。景乐之就只是瞪着黑溜溜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她,那眼睛里分明渗出了死亡的气息。
苏月白操劳了一天,经历了翻山越岭,体力早就耗尽。虽然诸事不顺,但好歹还有自家男人跟在身边。本以为翻过奈何桥就可以进屋睡大觉了,可是景乐之却丢了魂。她好歹也算一个有些修为的蛇妖,用手指探了探他的灵识,就发现这厮的魂魄早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好端端的一个人,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死了。
对于活人来说,没了魂魄比没了肉身还可怕。苏月白揉搓着他那渐渐冰冷的身体,不知所措地急出了眼泪。
大雄宝殿还在商议冥界的振兴,小末他们也不会注意到她的惊慌失措。苏月白哭了一会儿,自包包里抽出招魂铃,再次咬破手指,在景乐之僵硬的胸膛上画了一个符咒,她口诵咒语,一串清亮的铃声后,忘川水沸腾了,奈何桥摇晃了,整个冥界的地皮都颤抖了。
地底下像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般,剧烈地抖动下,离苏月白只有两寸的地表忽然裂开一道口子,黑色的土扑簌簌地陷了下去,一缕赤红色的烟气自地底冒出,奇异的香味熏得她睁不开眼睛,眼神也跟着朦胧了。
感觉到异动的小末他们在裂缝对面朝苏月白喊,但大地的轰鸣声却阻挡了他们的声音,苏月白隐约看得到他们在挥手,却听不到说些什么。
断裂的地表渐渐停住,赤红色的烟霞里浮出一条通体血红的龙,它体型庞大,姿态威武,身上红色的鳞片像是被洗刷过一般泛着红光,就那般恣意地自地缝里飞出来,在空中盘旋一圈,最后竟直直地窜进了景乐之的身体。
苏月白先前画的符咒如黑土般脱落,景乐之的身体像燃烧般放着红光。苏月白难以置信地目睹了他的脸一点点腐烂,白皙的皮肤被红色的浆液吞没,身体也在浆液的腐蚀下面目全非。他就像泡进了硫酸里,每寸肌肤都被吞噬着,泛着红色的泡泡。
但是,即便如此,苏月白都不曾放开抱着他的手。那些浆液也渗进了她的衣服,本来黑色的袍子渐渐染红,但是却不像景乐之那般烂掉。
苏月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在腐蚀中重新凝结出新的皮肉,曾经看惯的五官一点点地改变了形状,最后竟然合成了一张颇为眼熟的脸。
景乐之被整容了,当他睁开眼睛,透亮的眸子泛出金光后,苏月白恍然大悟,惊呼道:“你是……你是那个红衣公子……你是冥王的儿子……你是我杀掉的第一个人……”
对方抿嘴一笑,撑起身子凝住苏月白惊恐的眸子,笑道:“我终于醒过来了。”
苏月白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退到三步以外,将手里的符咒挡在身前,嚷道:“大哥,我错了,不该杀了你的……现如今,你才出来寻仇,我……我已经家破人亡了,你能不能手下留情……”
“放心,我不会伤你的,多亏了你让我享受了一段逍遥自在的日子。”红衣公子微微抬手做出召唤的样子,他眉眼清秀,唇畔贴着淡淡的笑容,丝毫不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
但是,苏月白并没有靠过去,只低低地恳求:“大哥,既然你不是来寻仇的,那……能不能把我家相公还来?我们马上滚出冥界,我保证再也不回来了。”苏月白泪水涟涟,恳切的眼神委实可怜。
红衣公子见招手无作用,直接跨步向前,拖起了苏月白的手。温暖的触感模糊了她的眼睛,她哽咽着仰头,坦白从宽道:“我嫁人了……实在没办法以身相许……”
“呵!”红衣公子漏了笑,眉眼轻轻舒展,好看的眼睛弯出清新的弧度,笑容也如晚风般吹绿了周围的鬼面树。
苏月白这才发现,自打这红衣公子横空出世,冥界的彼岸花便重新盛开,红彤彤地照亮了整条黄泉路。
她为难地挣扎一下,胆怯道:“你能不能先放开我?”
他竟然摇头,非常理直气壮地与苏月白十指相扣,并亲密地将她圈在怀里。
苏月白一阵冷麻,却又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低头小声辩解:“大哥,轻薄有夫之妇实在……卑鄙……”
“你嫁于何人?”红衣公子探头而来,鼻息蹭在苏月白的脸颊上。
她微微仰头,稍微后仰,再次坦白从宽:“凡间大唐国的国君景乐之,就是你刚才吃掉的人。”
“你以为是我吃了他。”红衣公子挑眉,唇角忍不住地提了上去。
苏月白点点头,瞅了瞅对面被定住的小末他们,嘟囔着:“众目睽睽之下……不能狡辩的。”
“如果,我和景乐之是同一个人呢?”红衣公子烈烈一笑,眸中如暮色徜徉,分明就是景乐之笑起来的样子。
苏月白愣了愣,不太敢相信地摇摇头,本能地挣扎了一下。
“你当初告诉我月儿和你不是同一个人的时候,我不是也欣然接受了吗?现在换你接受本来的我,有何难处。”红衣公子揽过她的腰,直接往怀里带。
苏月白眨眨眼,依旧迷惘地看着他,问道:“你真是陛下?那……那你知道我身上哪里有胎记么?”
验证夫君的最好办法,就是点出身上的胎记。毕竟,能够光溜溜坦诚相见的一定是合法夫妻。而透视眼这种龌龊的技能,应该在这个世界不太流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十六章 最熟悉的陌生人
“这里有一颗朱砂痣!”红衣公子轻轻地掐了把苏月白左侧臀部,又凑过去贴着她的耳朵甜腻腻地说:“还要我说点别的么?”
“不用了!”苏月白摆摆手。虽然难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