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孙女近日要常出门置办药材,一来太子大婚在即,需要好的药方调养身体,也好保二姑娘早日怀上子嗣,二来三娘也去采买些补品给老夫人,夫人,各房姨娘,妹妹们养身体……”
“你有心了,太子的是大事,若是二姑娘能为太子怀上子嗣,这可是天大的好事,旁人是没权说什么的。”
云老夫人都发话了,旁人更是无话可说,出了祥和苑的门,云秀荷走在云重紫身后不阴不阳地嘲讽:“说是给老太太采买药材,指不定出府是做什么呢,大姐姐,老夫人寿宴,你可别像上次一样让旁人笑话啊。”
“哦?二妹妹这是怎么说的,你方才不是说我上次出尽风头吗?”云重紫浅笑。
云秀荷哼了一声,“我那是给你面子。”
“那谢谢二妹妹给我的脸面了,只不过说起来在康乐候出风头,我哪及得上妹妹你呢,近几日我也是病着,一直没腾出空去恭喜二妹妹一声,二妹妹终于如愿以偿嫁给自己心中的如意郎君了。”云重紫发自肺腑地笑得嘲讽。
“你!”
云秀荷还要说什么,沈怡琳忽然上前拽了一把,“你又在这和你大姐姐没规矩,还是想学你二姐那样关在院子里,你给我安分一些。”
“是,母亲。”云秀荷阴厉得瞪了云重紫一眼,“那妹妹我可就等着大姐姐给祖母的贺礼了。”
沈怡琳也没再多说什么,瞧着云重紫面上淡漠的表情,心里越发恨得牙痒痒,这死丫头当真是会做事,把老夫人哄得团团转不说,就连秀荷的婚事都……
她憋着气,面上也不好看,还是不忘敲打云重紫,“虽说大姑娘得了老夫人的同意,但是你也是咱们府上的千金小姐,出门走是不妥的,不要去太久,省得引人非议,如今城里不太平,若是哪个要饭的拿了你的物件来府上,我这个当家主母可是没法替大姑娘遮掩过去,到时候可别说我厚此薄彼了。”
“夫人教训的是。”云重紫始终浅笑,好像即便发生那样的事,她也不在乎似的。
沈怡琳本已经走了两步,像是又想到什么似的回过头,“三娘子,要是没事就去看看祥哥儿吧,我瞧着老夫人很想让他去参加武举呢,以你的医术,治拉肚子怕是没问题吧。”
说起这话,云重紫的脸上才出现几丝愁容,叹了口气,“其实当着祖母的面,三娘不敢说实话,我给祥哥儿看过了,他不是吃坏了东西……”
“那是什么?”沈怡琳的声音一下子尖细了起来,她顿时觉得自己失态了,又紧张地问了一句,“怎么会这样,前面来的大夫也没提过此事。”
跟在云重紫身边的赵红玉冷不丁地添了句嘴,“普通大夫而已,就是连太医的医术都未必及得上咱们三娘子,没听城里人说吗,咱们三娘可是神医的徒弟。”
“是旁人误传的。”云重紫摇摇头,又对沈怡琳回道:“之前的大夫是没查出来,我给祥哥儿瞧过了,是中毒,然而是何毒,三娘才疏学浅,暂时还没查出来,只怕武举的事确实无法参加了,祖母又该伤心了。”
“大姐姐你不要难过,等过些日子祖母的寿辰时,你和祥哥儿去磕两个头,咱们姐妹几个再送些心意哄她,祖母会宽心的。”云裳声音小小的安慰着。
沈怡琳像是焦虑地叹了口气,“也只有如此了,既然大姑娘出府买些补品,你就去账房支钱,给祥哥儿多买些回来吧。”
“谢夫人。”
云重紫向沈怡琳施礼,沈怡琳心中也算落了一块大石头,面上也有了笑容,方才本来听赵红玉提云金钰的事,心中还不怎么高兴,如今也懒得和她计较,只是在她面前冷冷地提了句,“以后还是请赵姨娘管好自己,旁人的事不要多嘴才是。”
“我也是心疼二姑娘啊。”赵姨娘笑着叹气,“罢了罢了,既然夫人不喜,我以后哪里敢多嘴,真是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啊。”
沈怡琳瞪了她一眼,抓着云秀荷的胳膊就走远了,赵红玉见云裳跟块狗皮膏药似的黏着云重紫,之前云重紫病着谁也不见,如今好了出府,无论她走到哪里,这个四姑娘就跟上哪,她就是想和云重紫说几句贴心的话都不行。
沈怡琳瞪赵红玉,赵红玉也甩脸子给云裳看,虽说云裳是个小姐,但在这个家里是谁得宠谁有地位,赵红玉就是连沈怡琳都忌惮三分,别说她云裳了,只怕连云致远连云裳如今多大都不记得。
魏玲文今日身子不爽利也不在,云裳怯懦懦地躲在云重紫身边,“大姐姐,还好有你在,不让你我瞧着赵姨娘那架势是要吃了我似的。”
“有我在你放心。”云重紫含糊地说着。
“大姐姐出去是要给老夫人置办礼物吗?”云裳露出纯真的神情,“你瞧方才三姐姐那副趾高气昂的神情,有什么了不起,若是论礼物怎么能和大姐姐攀比,我听说她也不过是请了双面绣的大师傅教她,不过是副刺绣而已,大姐姐随便买什么礼物都必定要盖过她去。”
“礼物不分贵重,有心就好。”云重紫急着要出门,可是云裳总是缠着不让她走,她心里不由恼怒,云裳东拉西扯了半天,到底想说什么?
云重紫露出急切的神情,“三妹妹我还有事要出府,等回来我们再说吧。”
云裳还是不依不挠地缠着她,“大姐姐,干脆你也带我出去吧,我长这么大只出去过两次。一次是和老夫人全家人一起去寺里烧香,一次是七郡王从北面凯旋归来,老夫人带我们去望江楼看的,可是四处都是人,我也没瞧见什么。”
云裳俏皮地吐吐舌头,云重紫心里越发冷然,面上却不露半分,“我出门是办事,若是忙起来怕是顾不上你,等哪日我空了,就回了祖母带你出去,不过你是从小在府里养大的,是正经的千金小姐,不像我是乡下来的野惯了,你要出门需要带着帏帽才行,不过还是下次吧。”
“好吧,大姐姐快去快回,到时候我再去巧兰园找你玩。”
云裳笑眯眯地与云重紫挥别,出了府芍药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那小丫头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总归就是不让我安生,让所有人看看我们如何姐妹情深,这样旁人就会更加确信之前她确实是中了降头。”云重紫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鼻子。
芍药心疼地坐过去也帮她捶腿,“说是中了降头,可是那降头又有谁查了,根本就是掩耳盗铃。她们以为你前几日闭门不出是清闲呢,其实你比谁都累得很,明明知道祥哥儿没事了,却一连几日不睡的和左老学习医术研究药丸,你还是要好好爱惜自己,不然我可是不依的。”
“我知道的。”云重紫闭着眼睛拍了拍芍药的手,懒懒道:“那颗雪花玉露丸被祥哥儿吃了,这一次他没事侥幸躲过一劫,那下次又该怎么办?凡事都要以防万一的好。”
芍药知道她无论如何还是担心上辈子的说重演,磨了磨牙,“沈怡琳那个女人,是该给她点教训了。”
“不急,让她高兴一阵子,爬得越高,跌的才会越狠啊。”
云重紫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她也知道自己最近越发拼命了,一方面她确实担心历史重演,上一世的旱灾已经初露苗头了,有些事就必然会发生,她不得不防备,另一方面,自从左良子和顾元喜喝了一顿酒,态度就变了许多,在她闭门不出的日子里,白天他们就呆在屋子里研学医术,晚上他就会出去,一大早回来带了一身酒气,她不问他也从来不提,两个人的关系既像是师徒,又如父女。
左良子教人医术很是苛刻,不像之前那般提点两句,是实实在在的把他的医术倾囊相授,并不按照医术上的死板教条,他是个喜欢创新的人,两个人尝尝会为了一种病吵得面红耳赤,到最后他会哈哈大笑,拍着云重紫的肩,语气中略带遗憾地叹气,但还是什么也不说,云重紫确实知道这叹息里的含义。
大元尚医,女子从医少之甚少,从医者乃入匠人,她是侯府千金,一旦真拜师学医,至此只有钱财仕途,没有闺阁良婿。
虽然没有拜师,左良子已然拿云重紫当了自己的徒弟,他的那一声叹息,是遗憾啊。
云重紫想的事情有些多,脑子就疼了起来,她听到车外的喧哗声,便睁开眼睛,就见芍药已经掀起车帘向外看,云重紫顺着缝隙看到街道上的乞丐围在马车前,马车已经寸步难行了。
车夫冲着里面大喊,“大姑娘,这乞丐太多了,马车怕是过不去了。”
云重紫看了一眼芍药,不等她开口,芍药就已经笑道:“钱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要给现银,太惹眼了,去买些包子吧,等下我们去母亲的铺子上见。”
芍药点头,独自下了车,云重紫微微掀开布帘,就看到她领着一帮小乞丐到了包铺前,马车这才能继续往前继续走。
说来也巧,安宁堂的分号就开在西城的地方,离着云重紫买的铺子不远,就在状元面馆的街对面。
云重紫急匆匆赶来就是来给安宁堂贺喜来了,可是来了却发现人家铺子上已经接了招牌,地上散落炮竹的碎纸屑,铺子门口站满了人正冲着最里面的人道贺。
她站得远远的,看着每个人手里都拿着礼物,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急赶慢赶还是晚了,连礼物都不曾准备,她一时之间有些发愁,到底该不该进去,不等想出个结果,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三娘子。”
那边的人群忽然让出一条道,那人穿着剪裁的十分得体的青色长衫,头发以竹簪束起,身上有一股药香扑鼻,清淡又熟悉,给眼前文质彬彬的男子添了一丝真实,拉进了他们彼此的距离,他笑容优雅,举止优雅,连声音都带着优雅的调调,好在有药香,不然云重紫就觉得此人实在太不真实了。
云重紫笑着向眼前的男子施礼,“叶大少爷,开张大吉,恭喜恭喜。”
“你来得正巧,铺子刚开,就差贵客盈门了。”
叶志浩笑着引她上前,经过人群时,有不少人窃窃私语,都在问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抛头露面倒也罢了,居然能成为叶家的座上宾?
这叶家可不是普通的药行,那可是大元的百年老字号,转给太医院药库专供,能让他们家的少爷如此推崇之人,来头必定不小。
不等有谁指出云重紫的身份,站在门边上医药行会长王家山也上前见礼,“志浩把三娘子也请来了,真是好本事,怪不得志浩今日一早就心神不宁的。”
“王会长客气了,之前叶大少爷就给我送过请帖,今日有事来晚了,还请各位原谅。”
她们身后的人听到王会长叫那她三娘子,就想到京中传闻神医的徒弟,给太子治病的那位小娘子来,再一看她面容清丽脱俗,处事淡然,说话进退得体,不由纷纷赞道,真是……真是名师出高徒啊。
只是安宁堂把神医的徒弟请来,两家人的关系必然不浅,若是两个人联手……
有几个人忍不住咂舌,那才是真正的珠联璧合!
两个人才啊。
人群中有人突然在赞美声中嘲讽了一句,显得尤为突出:“怎么三娘子作为神医之徒,不知道上门道喜不知道要带贺礼的吗?”
云重紫的目光微沉,叶志浩笑道:“无碍,三娘子能来已让我们安宁堂蓬荜生辉,三娘子请。”
“来者是客,既然我做第一个客人前来,那么自当要买些药材的。”
云重紫边说边往屋里走,整间药铺布局简单得体,左右两面都是一个个药材格子,中间通道上摆放着两把长条椅,右上角僻出来一处是寻医问药之处,装饰并不奢华,只要平头百姓都可进来,没有百年老铺的看客接单的架子。
叶志浩只是笑着站在云重紫身边,也不主动询问她是何意,由着她打量完,所有人就听她忽然开口道:“那么就请小伙计帮我抓点药。”
“记!”叶志浩手一挥。
小伙计就听云重紫高唱:“天麻两斤,石斛三斤三,阿胶三斤,牛黄半斤,血竭四两,紫河车二钱,番红花一斤,龟甲胶六两,珍珠五十粒……”
她还没说完,站在身后看笑话的人都不由瞠目结舌,她要那么多东西做什么?这样样可都是名贵药材,哪一个拿出来都是值钱的东西,她总不能是自己吃,莫非是开药铺?也不应该啊,那样的话她岂不是来打叶家的脸?
云重紫一口气说完,看向一旁,叶志浩则问那小伙计,“可给三娘子记好了?”
“记……记好了。”小伙计手都写酸了。
云重紫听到后面更深的议论声,笑道:“那就麻烦小伙计把这些东西包好,替我送到西城安宁堂的分号,亲自交给叶大少爷,说这些是三娘子的贺礼,请他笑纳。”
众哗然,原来云重紫这是……这是……送礼的?买了人家的东西,再送给人家,虽说有些累赘,可这份贺礼却是价值千金啊!
三娘子出手真是阔绰,了不得了不得,看来他们没猜错,这两个人交情匪浅啊。
小伙计不知所措,他可是刚要吩咐人去抓药的,那这下是抓还是不抓呢?
他不知所措地去看向少东家,叶志浩笑意更甚,“三娘子的贺礼让我受之有愧,今后三娘子要是有什么吩咐只管说,楼上新沏了茶,请三娘子上楼歇息片刻,小伙计抓了药再为您送去。”
云重紫点点头,心道,这叶家大少爷是聪明人,说话也省得费心思,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女人的计较在后院,无所不用其极,可以害任何一个人,而男人的志向在外,商人无奸不商,重在一个利字,她有可利用之处,旁人自会投桃报李,不过散买卖不散交情,即使谈不成生意,也不会再见是仇人,在医药行里,叶家算是一手遮天了,山不转水转,早晚有一天用得到的地方,今日这钱花的并不冤,更何况叶志浩不会让她白白肉痛的。
云重紫在上楼的时候心中计较了一番,面上露出坦然的笑,并没有因方才失了钱财而露出什么异样。
到了二楼,分成东西两间,一个应是账房,另一边云重紫走进去是个小小的会客室,里面放着一个博古架,上面不是古董物件,而是摆放了许多瓶瓶罐罐,扑面而来就是药箱,临窗的地方摆了一个四方的小几,两个人面对面坐下,可看到临街的所有景物。
云重紫坐下正好可以见到街道斜对面自家的状元面馆,她看到门口站着一大堆乞丐,娘亲正指使芍药和宝亲王在施粥,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叶志浩把倒好的茶水推到云重紫面前,“三娘子请。”
云重紫收回视线,迎着叶志浩探究的目光,坦然地笑着:“劳烦叶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