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的王公大臣听到甘娜这么一说,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欺负大金国的公主,这是有人要破坏两国邦交,还是有人故意针对皇子呢?
所有人在心里纷纷猜测那利害关系,云重紫的目光也泛起冷意,甘娜必然是找麻烦的,不说她那身武功一般人无法近她的身,就是近了身她又怎么可能轻易逃出来。
更何况,以她的不贞,还怕什么羞辱。
云重紫心中一寒,忽然冷声地唤了个名字,有人无声地站在她身后,她低低嘱咐两声,才把阴寒的目光射向甘娜。
她不仁,休怪自己无义了。
之前慕知柯听到有人要辱甘娜时,第一反应是不信,也同意皇后的处置,让甘娜去一旁休息再问个明白,省得闹出满城风雨,让人下不来台。
可是甘娜居然当着众人告御状,慕知柯就不得不管了。
皇上沉声道:“甘娜公主莫慌,你从头说来,到底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虽说没有正式下旨,但甘娜怎么也说是大金的公主,算是他的半个儿媳妇了。
甘娜期期艾艾又柔柔弱弱地哭了一番,唐婉柔听得不耐,但也不想打断她的做戏,就是想看看甘娜想说谁的名字。
所有人都被甘娜阴阳怪气的哭声听得头皮发麻,足足哭了半盏茶的时间,甘娜才哽咽道:“夜太黑了,我没看清那人是谁……”
不知道是谁在后面低声嘀咕了句,“那你哭个屁呀。”
云重紫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抬头一看竟然是慕君华愤恨地撇嘴,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慕君华微一偏头,冲着云重紫呲牙笑了笑。
她不由轻笑,云重紫相信慕家人没有草包,想必慕君华也看出其中蹊跷来,只是不知道这幕后指使的人又是谁。
有人明白,有人糊涂,皇上干脆装起糊涂,“既然没看清那人,公主就先到别处休息一下,朕一定会为你做主,彻查此事,还公主一个公道。”
“皇上。”甘娜却摇摇头,“我虽然没看清那人的长相,但我趁乱在他身上扯掉了个物件,还请皇上明察。”
她从凌乱的衣裳里掏出个东西来,肩膀上丝滑的白纱缓缓落下,露出白嫩的香肩,惹得人又是倒抽一口冷气,妇人们为甘娜骚包的样子磨牙,都不约而同地掐了一把身边的夫君,可是这些王公大臣倒抽冷气却因为甘娜手中的物件。
云重紫隔着远没看清,刚想上前几步,慕君睿突然从角落里走出来,低声道:“由她去闹。”
夜晚将慕君睿的黑眸晕染的更加深邃,他笑容中透着冷冽的阴寒,云重紫挑了挑眼梢不与他对视,并不是心虚,只是没什么好解释的。
云重紫从始至终都是忌惮关安哲的,所以对甘娜才会容忍再三,只是这一次,惹到郡王大人,那谁也别想好过了。
甘娜螓首微扬起,目光迅速在人群中穿梭,正巧与云重紫的目光撞在空中,云重紫心中一寒,就见她又飞快低下头,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上前来的老太监,那老太监看到那物件先是一怔,然后神色凝重地拿给慕知柯看。
离皇上最近的人一眼就看出那物件通体纯黑的古玉,上面雕刻着蟒龙,慕知柯一翻,果然后面正是一个令字。
所有人这次都看得仔细,连呼吸声都刻意压低了不知道该如何说,如何做。
慕知柯冷声一喝,“宝亲王何在?”
不知道是谁回道:“宝亲王还在大殿里敬酒,始终未离开半步。”
皇上的眉峰微皱,目光锐利地射向地上楚楚可怜之人,“那这块玉又是怎么回事!”
云重紫猛地看去,就看到皇上拿着的那物件正是之前宝亲王转赠祥哥儿的黑玉,她眼皮陡然一条,把所有的事串联在一起,立即明白过来,也冷冷地看向甘娜。
原来如此,这个局布置的很好。
皇后唐婉柔看出皇上动了怒,安抚道:“陛下,也许是场误会也不一定,还是查清楚再说。”
那天千金堂开业,几个皇子都在,都见到宝亲王把玉佩给了祥哥儿,却没有人开口。
谁知云重紫却突然上前,向着上首之人行礼,道:“回皇上的话,宝亲王身上的黑玉转送给了祥哥儿。”
“三娘!”唐婉柔声音一尖,厉声复问,“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臣女不敢欺君,当时几个皇子确实都有看见。”云重紫淡漠道:“只是此玉是不是祥哥儿之物德容不敢确定,请陛下先找到祥哥儿再行对峙,就会一见分晓,也好还甘娜公主清白,若是祥哥儿所为,请皇上严惩,若不是他,还望陛下务必抓到行凶者。”
“好,好的很呀。”慕知柯拍了拍手,“德容郡主果然是深明大义。”
说好听了云重紫这叫大义灭亲,说不好听的就叫明哲保身,没想到她竟是这样一个胆小之人。
皇上一声令下:“来人,去把一等子爵给我抓来!”
“请皇上容秉。”云重紫直接跪倒在地,“现在祥哥儿只是有嫌疑在身,并不能断定是他所为,若是查出不是他,有损天子威严,三娘亦不相信是同胞之弟所为,祥哥儿作为天子门生,承蒙皇上隆恩,一直勤恳本分于宫中当差,此事定是有冤情在内。”
其实慕知柯也不相信是云呈祥所为,他这个小小的武状元品性不一定是最好的,但绝对是正直的。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他总是要给甘娜一个交代。
皇上在心里把云重紫的话想了想,觉得她说的甚有道理,之前他还觉得世人对云重紫太过谬赞了,没想到她还挺有计较,有胆识。
可惜是个女儿家了。
这样的女儿家,身份复杂,不只为百姓所推崇的女医士,又是宝亲王的爱女德容郡主,得民心者的天下,而拥有云重紫这样身份的人呢……
慕知柯又在心底想了想他的几个儿子,都像只野兽似的等着撕咬她,未必是真心喜欢,但是她的身份着实令人欢喜。
“德容郡主。”慕知柯的声音又沉了几分,“你可要好自为之啊。”
云重紫听出上首之人话中有话,将头垂得更低,就在众人以为皇上是为了云重紫不知天高地厚而动怒。
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幸灾乐祸,就连跪在一旁的甘娜的嘴角也勾起一抹冷笑,云重紫真是自以为天真,现在人证物证聚在,这一次就是天王老子来也救不了云呈祥。
皇上沉默了一阵,突然出声到:“那就把祥子爵请来。”
众人皆一怔,皇上这是把云重紫的话听进去了。
其实慕知柯到不是真的气了云重紫,只是担心跪在地下的这个睿智女子会让几个儿子不和睦。
说来说去,还是他的宝贝弟弟给自己惹的麻烦。
皇上既然说去请而非抓人,底下的人态度又变得不同,可是不等侍卫离开,忽然有个女子走过来看到众人,向前行礼,“女儿给父皇,皇后娘娘请安。”
“红灿啊,你这跑了一头汗,是去哪里了。”
唐婉柔向慕红灿招了招手,抬起绣帕给她擦脸。
慕红灿脸上露出红晕,显然是跑的急了,喘息了几口气才道:“我方才和安然姐姐去看梅花,安然姐姐不小心扭伤了脚,幸得祥子爵所救,只是安然姐姐伤势不祥,我就先过来请人去看一看。”
“什么,安然扭伤了脚。”唐婉柔的声音拔高,也不由担心起来,她这个侄女从小体弱,稍有差池可不是闹着玩的。
她第一个就想到让云重紫去看一看,唐婉柔也知道这段日子唐安然能好起来都是靠着云重紫自制的药,安然的身子她也最清楚不过了。
“三娘,你去看看。”
云重紫没起,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慕红灿。
慕红灿不在乎她的迎视,焦急道:“德容郡主,安然的脚肿的很大,请快些去看看吧。”
云重紫吃惊的不是唐安然脚扭了,这一切都是她安排的,早在看到云裳偷偷跑溜出去,再到甘娜突然可怜兮兮地博同情,她就猜测到这两个狼狈为奸地要害祥哥儿了,好在让达魁一直跟着云裳,然后再让阿甲布置了一切。
不管她们做什么,她都将计就计,只要找到祥哥儿,唐安然必然会出面作证,唐婉柔都无话可说。
所以当慕红灿突然上前为云呈祥说话,云重紫很是吃惊。
慕红灿,母妃早逝,被熙贵妃养育,与慕红莲只差一岁,从小就被她欺负,性子较软糯,说话都怯怯的。
“慕红灿,你可不要胡说八道。”在人群中的慕红莲哼了一声,“这可是有人说子爵辱了甘娜公主,你却说他救了唐安然,这其中一定有人说了谎话,若被人查出是你,父皇可是会扒了你一层皮。”
相较于慕红灿而言,慕知柯更喜欢尖牙利嘴的慕红莲,也因着熙贵妃的关系,对她分外宠爱,性格才会多跋扈。
只是前阵子熙贵妃因为假孕,慕知柯没有拆穿,但也是彻底冷落了她。
反正顾家一脉彻底衰落,这就是一个帝王的寡情,不管这个女人多么的爱自己,为他生了几个孩子,终归会不过是帝王手中的棋子。
“姐姐,我没有撒谎。”慕红灿抓着唐婉柔的手,摇了摇,“皇后娘娘,灿儿没有说谎,安然的脚很严重呢。咱们快去看看吧。”
这一点毋庸质疑,慕红灿从小就胆小,连说话都小心翼翼怕是惊着谁似的,又怎么敢在皇上面前撒谎。
“皇上,不如我们就去看看,反正都要找到子爵对峙,过去一看就知道谁在撒谎了。”
唐婉柔不是想替云呈祥洗脱罪名,而是担心自己的亲侄女。
慕知柯想了想才点下头,云重紫心里的胜算又多了一分,反而跪在地上的甘娜心中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按照她和云裳的计划,云呈祥不是应该醉酒倒在雪地里,然后被抓吗?
怎么会突然冒出个慕红灿还有一个唐安然来!
甘娜猛地猜到这一切可能和云重紫有关,除了她也想不到别人能应对,她来不及收拾面上的惊慌匆匆偏过头,就见一旁的女子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嚣张笑容。
那笑容甘娜实在太熟悉了,曾几何时她就是被另一个人如云重紫一样的笑容所吸引。
这简直就是关安哲冷酷诡异的翻版。
甘娜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定睛一看,又没见到云重紫在笑。
可是她不可能看错,那云重紫得了王爷的真传。
甘娜忽然明白了一个许久都不曾想通的问题,怪不得关安哲会对云重紫特殊,因为她很像他。
这世上……没有比云重紫更适合关安哲。
也是关安哲把云重紫一步步调教成如此强大又冷酷。
她恨啊!
“劳烦公主,与我们一同前往吧。”
甘娜抬起头就听到慕知柯冷冷地发话,她的心有些慌,目光在人群中找自己的同伙,可是她没看到云裳的身影,反而在二皇子慕君悦带着嘲讽的目光中,脚步踉跄一下差点摔倒。
云重紫走在甘娜身边,冷冷道:“甘娜公主,可要小心呀。”
她的声音小,只两个人听见,甘娜看到云重紫的目光里没有嘲讽,只有深深的惋惜。
一众人跟着慕红灿往御花园去,穿过几个回廊,就看到有个女子独坐在亭子里,见到有人来想要站起来行礼,唐婉柔急忙上前拦着,“你脚伤着快被动了。”
“皇姑姑,是侄女不争气,让你受惊了。”唐安然柔柔道,“只是……怎么惊动了这么多人?”
慕知柯没回答,看了看亭子四周,“就你自己一个人在这里?”
“回皇上……”唐安然脚不方便,只能被人扶着,微微蹲身,“祥子爵也在,只是他说男女有别,救了我后就去太医院请太医了。”
太医院院使不过秩正四品,不在今日宴请之内,祥哥儿去找太医院的太医来也是合情合理。
甘娜只把这一切当做托辞,当中啜泣道:“皇上,我当时虽然没看清那人的脸,但身形与祥子爵无异,更何况我还扯掉了那人的玉佩,这总不可能是一面之词啊。”
唐安然听到甘娜突然这么说,不解地看向唐婉柔,“皇姑姑,甘娜公主说子爵大人怎么了?”
唐婉柔不答,只是让唤来云重紫,“三娘,先给安然看看脚伤。”
“是。”
云重紫默默上前,与唐婉柔心照不宣地看了眼对方,就听唐婉柔道:“三娘,这次我在雪中滑到,多亏了子爵大人相救,要不是他也许我的腿都要摔断了,我本想亲自谢过他,他却说区区小事不必感谢,又怕辱了我名声与我相隔而站,实乃礼仪之家大丈夫。”
云重紫蹲在唐婉柔脚边,摸了摸她的脚踝松了口气,没有真伤到,还好只是为了做戏,若真为了帮祥哥儿伤了身子,她可就要愧疚了。
她笑了笑,“安然你太客气了,你与我真心相交为友,祥哥儿自然也是你的朋友。”
唐婉柔见云重紫只是摸了摸唐安然的脚踝,问道:“伤势如何?”
“娘娘,安然的脚踝没什么大碍。”
云重紫顾忌地看了看周围,唐婉柔立即明白,未出阁的女儿家怎么可以当众脱了鞋袜,果然是关心则乱,好在云重紫想的周全。
“那先把安然送回寝殿吧。”
慕知柯听到方才唐安然这么说,疑惑地问:“你说祥哥儿救了你,是什么时辰的事?”
“半个时辰了。”唐安然歪着头想了想,“想来子爵大人去找太医也快……”
慕红灿突然指着远处道:“父皇,太医来了。”
来者正是云呈祥和钱院使,两个人上前行礼,所有人一眼就看到云呈祥腰上的玉牌,连云重紫也眯起眼睛不明所以。
按理说甘娜想害祥哥儿,不应该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至少这玉佩应该是真的,正是云重紫以为甘娜偷了祥哥儿的玉佩要诬陷于他,才会找唐安然来做证人,以证明时间不温和。
可是玉佩却好好的系在祥哥儿身上,那甘娜手上的那枚……是谁给她的?
甘娜也看到云呈祥身上的玉佩,猛然地往后退了两步,为什么会这样!
云呈祥仿佛没看到其他人震惊的脸色,向慕知柯行礼,“皇上万安,皇后娘娘金安。”
“免了。”慕知柯虚抬了下手,“你何时去请的钱院使?”
“不到半个时辰。”云呈祥拱手回答。
慕知柯的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他的腰间,“你做的很好,不然宝亲王也不会把黑玉传给你。”
云呈祥解下玉佩跪在地上双手捧过头顶,“臣不过区区子爵,实不敢收下这玉佩,还请皇上收回。”
老太监把玉佩捧给皇上看,慕知柯摸着那黑玉的质地,一脸平静,让人看不出他心中正在想什么。
身后跟着的公侯大臣忍不住纷纷议论,这世上只有一块黑玉,还是当年太祖皇帝赏赐给宝亲王,其中就有免死之效。
宝亲王能把黑玉送给云呈祥,足以看出他对这个白得的儿子多么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