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皇后,这些日子整个皇宫的气氛都很低沉,前朝内阁洗牌,后宫人心惶惶,少不得有人牵扯进去,慕君睿为了避嫌,也少去古华斋走动。
这日请完平安脉,皇上慕知柯把云重紫留下来。
慕知柯轻咳了两声,对云重紫说:“德容,朕的身体朕自己很清楚,你无需瞒着朕,朕也早就看透这一步。”
“皇上,德容有辱圣恩。”云重紫神色凛然地说道,“但绝不辜负您的厚望。”
“很好,这才是真正的三娘子。”慕知柯赞赏地点点头,“你可想要什么赏赐,趁着朕还不糊涂,可以考虑考虑是否答应你。”
云重紫跪在地上,想也未想,直接回答:“皇上,我想离开皇宫,这里不适合我,您能不能赐给我一道圣旨。”
“呵呵。”慕知柯轻笑,“朕还以为你会请我赐婚呢,这么说,你是想好谁来做皇帝了?”
云重紫垂着头,态度恭敬,“其实皇上自己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三娘无需去想这个答案。”
慕知柯不说话了,目光沉沉地看着大殿中跪着的云重紫,突然叹气,“不错,你是个明白人。你这样明白的人,只是有时候人活得太明白,未必是件好事,你可想明白了,是不是无论谁坐在朕的这个位置上,你都会洒脱地离开他,离开这个皇宫?”
云重紫下意识想了想,但依旧用清朗的声音说出自己的坚定:“是。”
只一个字道尽全部心思。
她不想在这座囚笼中过一生,哪怕……失去一切。
慕知柯大手一挥,“好,这道密旨我可以给你,只是,到时候你可别后悔自己的选择。”
云重紫心头一震,整个身子俯得更低,领旨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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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有人说,想看老关的番外,这个可以有,有人说想看下一代的番外;……这个也有。
不止如此,我再预告一下,下本书里还是本朝代的故事,只是又过了许多年后的某家,里面还有云家和慕家的后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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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庆元三十年,四月初七这一日,整个皇宫都陷入了死一样的静寂,宫女太监神色惨白地劳作,只是不发出一点声息,好似一点点微弱的声音就会捅破惊天秘密。
养心殿外已经跪了一大片的内阁官员,皇后领着两个皇子进入屋里,就看到云重紫正小心翼翼地跪在床榻前喂药。
唐婉柔鼻子一酸,含糊地喊了声皇上的名讳,便忍着泪上前,结果云重紫的药碗,又低喃地和慕知柯在耳语。
此时,慕知柯已经是在半昏迷的时候,云重紫知道有些事已经走到头了。
云重紫神色漠然地退让到一边,目光极为短暂地和站在远处的慕君睿接触在空中,感受到他炽烈的情感,她所有的疲惫也在他的关切中化为乌有。
她一直处在暴风雨的漩涡中,没日没夜地想要拯救垂垂将死的人,确实很累。
云重紫不发一言地低下头,对将来的事,心里有些莫名的怅然和恐慌。
不知何时,慕君睿默默上前,不顾慕君歌冷冷的注视,从袖口中伸出手与她十指紧握在一起,像是要通过这样的举动给她力量。
慕君睿何尝不觉得心里有些发酸,他眼中的云重紫瘦了不少,也形容憔悴了,仿佛只剩下一点点力气,就是一阵风都能将她击倒在地上。
那个始终挺直背脊,坚强又骄傲的云重紫,在这宫中短短数月,身心疲惫如此,他尽完最后的孝道,一定会带她离开这里。
慕君睿的手指紧了紧,云重紫嘴角终于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心有灵犀一点通。
只是这个时候,没人能笑得出来,皇上又昏了过去。
唐婉柔尖叫了声,云重紫立即上前诊脉,几个御医也严正以待。
陈院使拿着银针上前,道:“郡主,要不施针吧。”
云重紫防备地瞪了他一眼,只从自己的袖口中翻出银针来,在他手中拿着的火烛上烤了烤,不加思索地把银针刺入慕知柯的人中穴。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让昏迷的人醒过来,可是其他……根本毫无用处。
陈院使也不介意云重紫的防备,漠然地又退到人群外,床上的慕知柯嘤咛一声,缓缓睁开眼,朦胧地看着众人,声音嘶哑地说道:“你们先出去,朕和德容说几句话。”
“皇上,让臣妾留下来吧。”皇后难过地抹眼泪,她不想哭,可是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个男人不只是天下人的王,还是她的天啊。
“婉柔,你别哭,记住朕说过的话,就是朕走了,也要好好地活着,替朕好好看天下繁荣昌盛,才是朕最大的愿望,知道吗?”
“臣妾知道,知道……皇上不会就这么……”皇后说不下去,情绪一激动,整个人先昏了过去。
一旁的几个太医上前查看,又令人把皇后先抬到西暖阁歇下,屋里的两个皇子也被皇上赶出去。
临走前,慕家的两个兄弟俩,都递给了云重紫一个眼神,只是意义各不相同。
屋里一下子就静下来,慕知柯缓了口气,倒是强打起了几分精神,两眼炯炯地望着床顶,忽然问:“等朕大行之后,你去告诉他们谁做这皇帝。”
云重紫在心底默默叹了口气,果然没好事,不管怎么传话这都是得罪人的差事。
“皇上,为什么非要是我去?”
这个时候不是应该有遗照吗?
皇上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咳了两声,“你比遗照管用。”
云重紫这就不说话了,她总觉得自己是被算计了,可是又不太明白为什么皇上非要这么做。
她有什么可图的?
云重紫想到自己身后的宝亲王府,威信候府,还有如今已经是兵部侍郎的祥哥儿……算起来比皇后娘家的鲁国公府还要更胜一筹,因为鲁国公府没兵权。
若是再加上七郡王手里的兵权,他和祥哥儿与宝亲王三人,掌握了整个大元的兵力。
云重紫不太敢想下去,是不是意味着她所说的接班人,也就代表了这三个人的想法,这满朝文武又有哪个敢出言反对的。
这时,云重紫觉得头痛欲裂,也许早在进宫来之时,并不只是慕君歌算计自己,也许还走进了床上这个已经行将就木的老人家的圈套。
慕知柯强撑着精气神与云重紫说话:“他们都是朕的儿子,朕十分清楚他们的性格与能耐,他们无论谁当上皇帝,都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帝王,但两个人又各自都有缺点。”
云重紫努了努嘴不说话,皇上这是找不到人说心里话,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个时候,她必须听着。
“小七这个人啊,和宝亲王一样是个情种,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他想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心中所爱,可是他毕竟还年轻啊,不像宝亲王那只老狐狸,太早的把自己的弱点暴露出来,反而让人拿住了把柄,这样才会让小五有机可乘。”
慕知柯说话有些断断续续,还前言不搭后语,云重紫听后想了又想,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重紫的眉间忽然一挑,差点就跳起来,她之前怎么没想过这事,为何慕君歌把自己弄到宫里来,原来是拿自己做人质来了?
她把疑惑的目光又看向床上的老人,正此时,慕知柯也看过来,不得不承认,哪怕是活了两世的自己,也没有眼前的帝王心眼多。
慕知柯把她弄到宫里的原因可以有千千万,这些千千万的理由也可以都不是,但有一条他却表露出来了,那就是他是替慕君睿来保护自己的。
慕君歌想把她当成人质,不让慕君睿与他争皇位,而慕知柯就顺水推舟地答应云重紫进宫了,这样一来反而是把她收在羽翼下保护,慕知柯才不会动她分毫。
云重紫觉得脑子里有点乱,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她根本没看明白这个帝王的心思。
慕知柯还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云重紫的震惊丝毫没有察觉,“可是小五从小的心思就隐藏的很深,行事也太过阴毒了,凡事阻碍了他的路,他都不会手下留情,连朕都着了他的道啊……他要是坐上皇位,朕都不知是喜是忧。”
云重紫彻底折服了,听皇上这话,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被慕君歌的人下药了,不然他的病不会来得那么快,可是他还是义不容辞地给自己的下一任接班人,扫清道路。
这就是帝王的气度,或者是父子的血水相容?
没有来的,云重紫想到了一个人,同样是帝王,他们都有着一样的狠绝。
云重紫目光沉下来,问:“皇上,德容不明,还请您明说。”
“你且过来,朕告诉你。”
皇上用力支起身子,云重紫把耳朵凑到他嘴边,静静地听着他虚弱且飘渺的声音。
不知是何处传来一道强音,让云重紫的心猛地一颤,来不及去想那是什么东西断了,她就看到眼前的手缓缓落下。
皇上的身子重重地摔在软榻上。
云重紫从床榻上跟着站起来,面上不自觉地露出悲戚,走下台阶,跪在地上磕了头,这才去打开大门,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所有大臣在春雨中冻得瑟瑟发抖。
慕君睿忽然上前抱住她,轻声问:“怎么了?”
云重紫看着他,眨了眨眼,泪水滑落脸庞,她身侧的人早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就听屋里一声哀嚎,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皇上,薨了!”
屋外的大臣听到那句话,就如突如其来的春雨一般,各自伤心落泪。
慕君睿也浑身跟着一震,扶着云重紫又进了屋,听到恸哭的唐婉柔从西暖阁面色苍白地闯进屋里,看到床榻上如睡着了一样的慕知柯,只走了两步,再次昏厥过去。
屋子里乱成一片,慕君睿强忍着泪水,紧紧地抱着云重紫,他心中的哀痛不想道与外人知晓,虽然早在几日前,父皇亲自把他叫到身前嘱咐了几句话,那时,他就已经有了这样不好的预感。
没想到,竟来得如此的快。
云重紫只是默默地哭着,不知道是谁突然走到她面前,开口问道:“德容郡主,皇上临死前可跟你说什么没有?”
她泪眼朦胧,也看不清眼前之人是谁。
接着又是其他人连声问着同样的话,云重紫不是皇宫中人,但也知晓这个时候最不能动乱人心,不然就辜负了慕知柯临死前部署的一切苦心。
云重紫想抬手整理妆容,但已然没有任何力气,一旁的慕君睿给她擦拭了眼角的泪,她这才看清屋里的人,正眼巴巴的看过来,等着她的答案。
慕君睿默默地退到一边,云重紫心中一酸,目光横扫到前面,又看到慕君歌除了脸上挂着的未干的泪水外,眼里已经再无湿润,眸里全是阴狠的光。
云重紫只觉得身心越发疲惫,深吸一口气后,神色漠然地开口:“皇上说,遗诏放在皇后寝宫的阁楼之上。”
众人哗然,一是没想到皇上会交代云重紫遗诏的地方,二是因为遗诏居然放在皇后的寝宫里。
慕君歌皱了皱眉,但随即舒展开,只怕这是皇上担心下任皇帝不尊崇母后皇太后,才会把遗诏交给她的。
剩下的事已经不归云重紫所管,她可以安安心心地去睡个好觉,真的好累。
耳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云重紫也懒得理会是谁喊自己的名字,总归那些人还有自己的事要做,就让他们自己去乱吧。
只是……慕君睿啊,如果让他知道真相,是否会恨自己的决定呢?
果然有些事是不能强求的啊……
云重紫这一睡,便是三天两夜。
※※※
其实根本就是昏迷了。
云重紫醒来的时候,第一声喊的是:“芍药姐姐,我饿了。”
一直守着云重紫床边的芍药听到这话,又哭又笑,没好气地骂了声:“你这混蛋,还知道醒来啊。”
“我想吃肉。”云重紫嘀咕。
云重紫撑起身子,芍药急忙扶起她,在她身后放了只靠枕,又把一直温在炉子上的粥端过来,不由分说地喂进她嘴里,“不行。”
芍药又喂了一勺到她嘴里,“你好几日没吃东西了,不能吃荤腥的,先喝点粥。”
云重紫抿嘴,只能乖乖地喝粥。
一碗粥喝进去,云重紫又要,芍药不依,“今日你只能吃这么多了。”
云重紫睡得太久,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就让了点位置给芍药,两个人并坐在一处说话。
“我睡了多久?”
“已经三天了,再不醒我就让阿甲把你打包抗走了。”
云重紫只知道自己睡了很久,但没想到会是这么久,她有些诧异地沉默下来,芍药见她深锁眉头,问道:“可有什么不妥?”
“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我上次睡这么久的时候,是关安哲出了事。”
芍药也吃惊起来,“难道是关安哲又病了?”
“不会,他在大金好好的,怎么可能会出事……”
两个人同时沉默下来想着心事,芍药哎呀一声,忽然醒悟到,“难道又是因为改了皇帝的命运?上一世咱俩死时,太祖皇帝还活着呢。”
云重紫认同地点点头,“应该是了。上一次是因为关安哲这个圣武大帝出事,我才会一睡不醒,这次却是太祖帝死了……比之前早两年呢。”
“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出事,我一点事也没有?”芍药不解。
“你是局外人。上次关安哲是为了我才受伤,这次太祖帝也和我脱不了关系……”云重紫微一皱眉,忽然转过头,“太祖皇帝?”
芍药拍了拍脑门,“瞧我都忘了说,新皇帝追封老皇帝为太祖奉天皇帝。”
云重紫懒洋洋地问:“还有呢?”
芍药靠着她近了些,有些为难地开口,“遗诏上说……”
“慕君歌当了皇帝。”云重紫接话。
芍药弹起身子歪过头看她,“你知道?”
云重紫抿嘴不答,她亲自说的遗诏的位置,又怎么会不知道。
芍药见云重紫知道,就把这几日的事情都说出来:“那天你昏倒后,就被抬回古华斋休息了,说是休息,但其实是软禁,饭菜都由外面的人来送,我也不准出入,连郡王都不许进来,只吩咐我好好照顾你。”
云重紫的眸光黯淡下来,若是慕君睿想进来,又岂是几个侍卫能阻止的了的。
“祥哥儿也令人传话说稍安勿躁,只要这几日完成了登基大典,皇上自然会让咱们出去,只因为你说了遗诏的事,前朝支持郡王的官员有些不满才会如此,不过郡王却没有任何异议,那天宣读完遗诏,还是第一个下跪拜了新皇。”
“是吗?”云重紫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喜怒。
“皇上追封了太祖皇帝,又追封了蒋贵嫔为孝慈圣高皇后。”
“她是……”云重紫想到那个人是五皇子的母亲,“她怎么也死了?”
芍药回答:“我听阿甲说是当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