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秀荷那般低声下气的样,谁见都心生恻隐,云致远也替她说话,“三娘子,秀荷她也不过是小孩心性,你比她大些就让着她点吧!”
云重紫抬起头冷冷一笑,“侯爷,三娘自小没爹,凡事拿捏得没个分寸,”
云致远的脸白了又白,她这是在拐着弯埋汰他!
他可是她爹!
但一想着云重紫嘴边的冷笑含着讥讽,就想着说出自己是当爹的又有何用,一天也没教养过她,她哪里会认自己,于是又耷拉下嘴角,不再言语。
云重紫大大方方的把云秀荷扶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张半旧的帕子替云秀荷擦去脸上的泪痕,动作轻柔又小心翼翼。
云秀荷下意识要躲,却察觉出云重紫眼中的笑意,知道她是故意的,咬了咬愣是忍住心中的厌恶,随便云重紫摆弄。
在旁人眼里,云重紫和云秀荷行为举止亲近,这就算是好了,云重紫又道:“谁自小没犯过一点错呢,我比二小姐大不了多少,还不是时常说错话惹人不高兴呢。娘亲教导我和弟弟,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的道理!”
“还望姐姐不要记恨妹妹。”云秀荷小脸红肿红肿的。
云秀荷这还叫上瘾了,云重紫也不去拂了她的面子,这声姐姐她还当得起,她笑着替云秀荷擦去眼泪,“刚才二小姐已经下跪认错了,虽说打碎了茶杯,但二小姐有了悔改之意便是好的,只是二小姐方才又打碎了老夫人的茶杯……府上又人多嘴杂,难免又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来。”
云秀荷咬咬牙,笑道:“姐姐说的是,我这就像祖母赔罪。”
“祖母,秀荷知道错了……”
说着云秀荷就要跪下,云老夫人那样子有些乏了,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都那样说了,三娘子都不计较你年幼,我一个当祖母的哪能和小辈计较。”
她缓了口气,冲着慕君睿抱歉地笑笑:“让郡王和范大人见笑了。”
孙璇荣见老太太独独不和她说什么见笑了,也不想再呆下去,扯着浑身湿淋淋的顾耀中向云老夫人告辞。
之前吴妈妈把院子里的婆子送出门,折回来又领命去送孙璇荣,孙璇荣与众人客气一番,又对着慕君睿说:“七郡王,改日我们再登门拜访。”
慕君睿笑着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孙璇荣没看出玄机,乐颠颠地离开,顾耀中慢了两步,与云重紫叙话:“三娘子深明大义,令顾某佩服。”
云重紫低下头不与他正视,道:“不敢,三娘谢过顾公子仗义直言。”
顾耀中想风度翩翩地笑笑,一张嘴却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尴尬地作揖:“改日再请三娘子过府一叙。”
云重紫的余光不经意扫过慕君睿冷硬的脸,也学着他模棱两可道:“来日方长,顾公子保重则个。”
走在前头的孙璇荣又喊了两声,顾耀中才略略失落地离开,沈怡琳见走了两个外人,其他人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就抱着浑身发抖的云秀荷与云致远告退,说要带着女儿去换衣服。
好在云秀荷今日穿了件外衫,浑身湿透也看不出什么,只是当着外人的面毕竟多有不妥,刚刚只急着替她开脱,也没在意衣服的事,不过女儿的名声已经毁誉参半,怕是也没人计较这些小节,她一心只盼着云秀荷以后能挣点气别再惹是生非。
云致远也没意见就点点头同意了,就在沈怡琳抱着云秀荷要离开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话的大理寺卿飞范大人忽然轻咳两声:“侯夫人还是请慢些。”
沈怡琳心中一颤,有点草木皆兵,防备地看着他,问道:“范大人还有什么指教?”
大理寺之职有一项就是专办百官之案,本来威信侯府后宅着火这事确实不关大理寺管,只说是天干物燥不小心走水就可,也没什么好怀疑的,这等事就是民不告官不纠,谁承想御史台的几个官员怕是闲来无事,又联合把威信候给参了,奏折上写的名由是威信候府后宅有人作祟,老皇帝先是把威信候叫到御书房当面骂了一通,说他连后院都管不好,以后还能作何大事,总归是这类的话,于是大笔一挥就把这事交给了大理寺调查。
为这事云致远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他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哪里得罪了御史台那帮言官,总归是流年不利啊。
昨天大理寺的人已经来调查了一番,什么也没说,只今日大理寺卿与七郡王亲自登门,怕是这案子是真的查出了什么。
只是七郡王说是巧遇路过,旁人也就只当他说的是实话,反正这事也不归他管。
范大人正三品,主管大理寺事宜,其人刚正不阿,不苟言笑,事不关己时他就是瞎子聋子,一旦犯在他手里,必定秉公办理。
他面无表情地说道:“今日本官来是来调查府上走水一事。”
沈怡琳心里慌乱,垂下眼帘不去看他,云致远冲她喝道:“你一个妇道人家问那么多做什么,还不去带二姑娘换衣服,一天都像什么样子。”
云致远想支走沈怡琳,又被慕君睿拦着,“范大人的话怕是要与侯夫人有关吧?”
“侯爷……”沈怡琳的脸都要绿了。
范大人点点头,“七郡王明察,我叫住侯夫人,是因前日府上走水一事,不是天灾,而是人为!”
“胡说!”沈怡琳脱口而叱。
云老夫人没看到背对着自己的沈怡琳的脸色,她听后已经激动地站起来,急急问道:“范大人,你此话可当真?”
范大人也客气地站起来,“老夫人,昨日我命属下过来查看过,祥和苑偏院的木柱上有残余的桐油,若是天灾走水,那如何桐油又如何解释?”
“是谁?是谁要害我孙子!”
云老夫人怒不可支地捶胸大悲,云致远听了也愣愣的,怎么会是有人纵火?
他心中惊疑不定,却也不敢承认这是人为,若是查出那人,必定又是一番祸事,于是劝道:“老夫人莫要生气,许是房间里打翻了桐油才引起的火。”
正这时,门外有人大喊了一声什么,所有人向后望去,只见云锦鹏坐在轮椅上被吴妈妈从外推进屋,身边还跟着芍药。
云重紫这还是醒来后第一次见他,云锦鹏比她伤得重,脸上本已经褪去的黑毒素被火灼伤了好几块,胳膊无力地垂在轮椅两旁,目光却是灼灼的,一进门就死盯着沈怡琳,如果能站起来,她觉得云锦鹏就要扑过去把沈怡琳给吃了。
云重紫心中有些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沈怡琳怕不会那么快动手杀他,也有可能是杀了自己,不过她从不后悔,看着如今的云锦鹏,她知道这个少年已经活过来了。
心底的仇恨终于燃气他心中活下去的冀望,只要活着一切都会改变。
“鹏哥儿,你怎么不好好休息!”云老夫人现在见到云锦鹏的样子就会想到那日的火,居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云锦鹏一直瞪着沈怡琳,开口说道:“祖母,我有话要说!”
云致远不满他不懂规矩,低声喝道:“这么多长辈在场,进了屋也不知道先请安。”
“我行动不方便,任谁都会体谅!”云锦鹏对云致远也没好脸色,他把轮子一转,朝着范大人道:“大人,我知道那日是谁放的火。”
范大人沉着脸问:“你且说来听听。”
沈怡琳眼皮一跳,然后抿了抿嘴强作镇静,“老爷,我还是先把秀荷带回去换身衣服再过来吧。”
云致远点点头,又被云锦鹏吼住:“急什么?这件事就和云秀荷有关呢!想走没那么容易!”
沈怡琳听到云锦鹏把走水的事诬赖在云秀荷身上,心中松了口气,又想到他定是没什么证据,才胡说八道的,因此道:“鹏哥儿,我知道你有伤在身,心有埋怨,但是不可诬陷人!”
云致远也跟着附和:“你学什么不好,还非要一起学着胡说八道!当时你在屋里又怎么知道是谁放的火!”
云锦鹏看着这夫妻俩一唱一和,冷笑道:“我若是不知道,又怎么会去厨房躲着?”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物件来扔到云秀荷脸上,“瞧瞧这是什么东西!”
云秀荷听到云锦鹏居然想诬赖自己放火也挺惊讶,但她并不焦急,反正这事自己没做也不怕他说,但见他往自己身上扔了个东西,随即捡起来一看,奇怪道:“我的耳环怎么在你这?”
“承认是你的耳环便好。”云锦鹏的笑越发讥讽,“你们不是纳闷我为何会在厨房吗?那日晚上我觉着有些饿了,院子里又没厨娘,三娘子说我不能进食,我便央求她带我去厨房找些果子吃,谁承想还没出门就看到院子里有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那人便是你!”
“父亲,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房里没出门,我院子里的人都可以作证!”云秀荷慢里斯条地回答。
云锦鹏料到她会这么说,眉梢一挑,不答反问:“那你的耳环怎么被人在火场里见到的?莫非还是我偷得不成?当时我和三娘子本想着你走后再冲出去,谁知火势很快就大起来,你用了桐油是不是!”
他转过头又对云老夫人说话:“后来我醒来闹着去外院住,就怕云秀荷怕我不死,又故技重施,之前是孙儿不懂事,还请祖母原谅!”
云老夫人却对云锦鹏的话深信不疑,她再也抑制不住怒气,拿起拐杖就往云秀荷身上打:“你个混账东西,居然想害死你弟弟,你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孽畜,孽畜啊!”
之前云秀荷身上就挨了一鞭子,不说是皮开肉绽也出了血,又被云老夫人打,疼的直咬牙,沈怡琳见状又要求饶,却被云秀荷拦住,她直接跪在地,不卑不亢道:“祖母打孙女是应当的,只是证明此事是我做的再打也不迟。”
“你还嘴硬,我看刚才是打少了!”云老夫人被顶得更是来气。
云秀荷也不躲,反问向云锦鹏,“那这耳环是何时何地捡的?既然鹏哥儿和三娘子都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可否看到正面?我若有办法证明不是我,你们这是在冤枉我?还是说根本就没什么人放火,而是贼喊捉贼呢?”
云重紫明明一句话也没说,云秀荷却一口一个“你们”的,是要把她一起拉下水。她几不可见地挑了挑眉梢,怪自己轻敌了。
如果不是她一直在自己面前喘气,她当真要以为这丫头也重生多了几年的智慧呢,现在还学会了反咬一口。
这番话是她命芍药与云锦鹏商量好的,耳环也是达魁去偷来用来栽赃的,只是……世事难料啊,居然让云秀荷有了反驳的先机。
“二小姐说得对,至于谁是贼,范大人在此还是请他来查明吧。”云重紫四两拨千斤地笑笑。
云秀荷感觉到云重紫有意回避话题,又来了劲头,不依不挠地又问:“我是在问三娘子看到有人放火为何不冲出去和那人扭打起来,说不定还不至于酿成大祸,还有你们屋里不是还有个小丫鬟,当时又去了哪里?”
站在云锦鹏的芍药向众人行礼,低头道:“当时小雪姑娘正在去浣洗房拿衣服的路上,偏院一个帮手都没有,她就亲自去了。”
见到说话这人就是上次推自己掉水里的芍药,云秀荷厌恶地皱皱眉,心中猜测莫非她和云重紫本来就是一伙的?所以从第一面时,两个人就合起火来害自己?
云重紫看见她的反应,冷静地应对:“那人我看着眼熟,当时并不知道她是想放火,再出去时,火势已经大了,如果知道那人是想放火,我怎么可能不拦着。三娘我胆小怕死的很,怎会为了诬陷一个人而做出伤害自己的事?若是换做二小姐,怕也不会这么做吧。”
她无奈地抬起手捋了捋额前的碎发,花袖下的手臂露出一小节烫伤的红斑,芍药见状上前握住她的手,心疼道:“三娘子今日还没上药呢,早知道我就不把你一个人放在园子里,平白被打。府上都传遍了,像你这样好的人,救了小少爷没人替你说话就罢了,还要受这些委屈。”
云重紫淡淡的笑笑,“不碍事,被误会也是人之常情,说清楚了就好。”
芍药也笑了,冲着云秀荷冷言冷语道:“三娘子解释完了,二小姐可清楚了?是不是也该轮到你解释解释,这耳环的事情?那天我去救火大家可都看见了,这耳环就是我在正房的墙根底下捡到的,二小姐耳环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在那里呢?”
云秀荷心中嘀咕,她怎么知道!
就这一迟疑,别人就以为真是她做的。
沈怡琳害怕自己的女儿平白受冤,对着芍药呵斥道:“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我看这府里的规矩都快没了,也不怕外人看了笑话。”
范大人沉默不语,一旁的慕君睿淡定的喝着茶,听到沈怡琳这么说,适才开口:“侯夫人,我倒瞧着这丫鬟挺机灵的。”
沈怡琳也是被气糊涂了,紧接着来了句,讽刺道:“莫不是七郡王又想把这丫头要到自己府上伺候?”
一说完她才惊觉自己是和谁说话,想要亡羊补牢去救场,却见慕君睿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既不生气也不发火,她心中惴惴了好半晌才安心,都听说七郡王是个好脾气的,今日一见果然不假,就是不知道这样的文雅的儒将在战场上是怎么杀敌的,一点杀气也没有。
云致远脸色难看地瞪了一眼沈怡琳,“不许无礼。”
沈怡琳讪讪地朝着慕君睿福礼算是赔罪,慕君睿勾了勾嘴角,目光之中竟有一种说不清的薄凉,让人心中一凛不敢与其对视。
云重紫的眼神飘了飘,沈怡琳真是嫌命不够长,她得罪谁不好,非要去得罪那只老狐狸!
她暗自为沈怡琳默哀了片刻。想到此云重紫难免有些幸灾乐祸,就眼巴巴地看着云秀荷解释,她也不指望能定云秀荷的罪,只是想看她怎么为自己翻案。
就连老夫人也不做声去听云秀荷等她解释。
云秀荷知道这是今天这是被算计了,好在有刚才的事铺垫,她也不至于死得那么惨,反正都挨打了,再关个禁闭也无妨。
于是众目睽睽下,云秀荷扑通一声朝着云锦鹏跪下,忏悔道:“这耳环确实是我的,只不过我并没有放火,鹏哥儿若是不信,可以找我屋里的人来问过。”
云秀荷避重就轻,回答得巧妙,云重紫都忍不住要拍手了。
“那这耳环是怎么掉在我房门外的?”云锦鹏冷笑。
云秀荷知道他有此一问,坦然答道:“那日你房里的蛇是我放进去的,怕是那时掉了耳环!”
“你个孽障!”云致远手里还握着那根荆条,又抽了她一鞭。
云秀荷跪在那也不闪躲,闷哼一声,磕头:“父亲罚我女儿并无怨言,女儿敢作敢当,放蛇的事是我做的,女儿只是听外面人说,这蛇是有灵性,放进屋里吓一吓就会让病人醒来,我当时并不信,却又担心鹏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