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对方的难过,因为对面的男子,他笑里多了一丝苦涩,明明是笑着却让人觉得心酸,那一定是种默默无言的泪,在无声之中闯进了他们两个人的心里,还是因为他们察觉到那个叫“爱情”的东西,世间情多,情种更多,却没有一个像慕知秋这般傻。
云重紫没由来地想起另外一个王爷来,那关安哲上一世又是为了什么一生孤独呢?
她看向对面慕知秋微微躬起的背,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关安哲的身影,也是这样的没落与孤寂,在上一世伴随着关安哲孤独终老,是有人忘记了当时不离不弃的誓言?还是他们爱错了人?
慕知秋忽然笑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十几年如一日,弹指一挥间罢了,你们年纪小也许还未能懂得,当心里有了一个人,那便是满的,即便她不在身边……这些年为了找你们娘亲啊,我可走过不少地方,哪天你们去我宅子里找几个好玩意来,那可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哦。”
他的眼睛亮了起来,那是看到希望的目光,慕知秋说这段话的时候故作轻松,到最后又有了些愉悦之情,像是刚才那般颓废又沉默的宝亲王根本不存在,可是那应该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述的艰难。
十几年如一日?娘亲也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在青州等云致远那个负心汉,她的痛苦就是煎熬,慕知秋却在彼此的十年中寻找着娘亲的身影,娘亲没有放弃夫君的背弃一直等着,发现自己的错付了感情,宝亲王没有放弃寻找,终于找到了娘亲,发现她有了孩子,十几年不见眉眼染上了风霜,皮肤起了皱纹,她不再年轻,可是这个男人也不曾失落。
“我曾经以为啊,这一辈子都找不到你们娘亲了,我觉得我们的缘分在最初相识的时候都用完了,没想到……”慕知秋很是感叹道:“昨天我回京城听说有一家状元面馆好吃就打算来尝尝鲜,没想到遇到了你们娘亲,当时她……”
慕知秋顿了顿,他看得出两个孩子都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既然他能把自己和阮如玉的事说出来,昨夜的事他更不会隐瞒,只有让他们知道真相,他们才会更坚强的成长。
“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祥哥儿又催促了一遍。
“你们的亲爹云致远……”
云重紫的目光沉下来,果然和他有关!
慕知秋的声音冷冽起来,“他要侮辱你们娘亲,想用婚书威胁她同意你们回府认亲,正巧我进去看到救了如玉。当时你娘求我,我才没对云致远下手,只是亲自送了你们娘亲回来,她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我当时急着进宫赴宴,不过已经交代了人保护你们娘亲。”
云重紫猛地吸了口气,云致远要玷污娘亲?
卑鄙的男人!
祥哥儿也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尤其是听到慕知秋讲的事情,气愤之下一拳砸在了树上,低咒道:“云致远那个天杀的!”
“你们两个小不点不要生气了,既然你们爹不仁在前,他也没有理由怪你们不孝。”
慕知秋从石桌上跳下来,“放心,你娘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娘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
云重紫默默地望天,听着好像在骂人,什么叫你娘的?
她轻笑,宝亲王常年不在宫中走动,身上也有了些市井的习气,虽一派贵气风流,却也不拘小节。
“我本来以为不会再出意外,没想到妳们娘这次又走了。”慕知秋的语气颇为无奈,“怎么每次我看到她,她都要走啊。不过这一次,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去,我都能把她抓回来。嘿嘿嘿……只是有一点,等你们娘亲回来,你们一不要提昨夜的事,二不要告诉她我是宝亲王,你们就叫我慕叔叔,我怕吓跑她。我追个老婆可不容易的!你们看在我一把年纪的份上,帮帮我啊?”
慕知秋当着两个孩子的面笑得坏坏的,云重紫看了他一眼哭笑不得,他真像个大孩子。
这个男人这些年来还是没有放弃对娘的执着,云重紫忍不住开始想娘亲到底哪里值得这样一个男人爱,并且深爱着呢?
想来那情爱之事确实没有什么道理可言的,不会因对方的外貌的改变,时境变迁而淡化,距离遥远而忘记。
这样的真爱让人震撼。
云重紫从没想到娘亲会和宝亲王有所牵扯,至少她从来没听阮如玉提过,也就是说上一世娘亲和慕知秋错过了,那么此生际遇的改变,才会有了新的重逢。
果然是世事难料。
慕知秋揉了揉云重紫的脑袋,“好了,我现在去抓你们娘亲回来了,你们俩个小不点乖乖地在家里呆着,你们亲爹的事,咱们以后慢慢和他算。”
宝亲王气呼呼地走了,嘴里还一直嘀咕着:“阮如玉,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跟着你一起去!想甩掉我没门!”
祥哥儿看得是瞠目结舌,方才的怒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推了推身边的云重紫,不确定道:“三娘,你说宝亲王那样子像不像是赌气的半大老头?”
“祥哥儿,你还说我胡闹。”云重紫想笑却也只能忍着,宝亲王可还没走远呢。
祥哥儿却不管那么多咯咯地乐起来,云重紫看他一眼,忍俊不禁,两人笑不是因为宝亲王的样子可乐,而是觉得娘亲错过了一段美好的姻缘,如今又失而复得了。
“我很敬佩宝亲王。”祥哥儿忽然放低声音,“若是有个女子走到我的心里来,我也会像宝亲王一样一声只爱她一个,这样那女子就如娘亲一样是幸福的。你说对不对三娘?”
云重紫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嗤,你和我一个大姑娘家家提爱不爱的,也不觉得让我害臊。”
祥哥儿嘿嘿怪笑起来,“瞧那宝亲王也没避讳呢,你就和我说说吧。”
其实云重紫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像宝亲王那样的人怕是世间都少有的有情人,慕知秋在大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已是至高无上,金银珠宝拥有尽有,唯独婚姻不完美,他是不想让自己的人生没有遗憾。
她叹道:“人生哪有那么多完美和执着,万事随心就好了。”
两个人相对无言了一阵,因慕知秋的话对他们的震撼实在太大太大……
云重紫又想了一遍宝亲王的话,这才把昨夜的事情串联起来,终于想明白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还觉得奇怪,为何沈怡琳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让云致远上钩去了东四街,原来是因为云致远在面馆里想玷污娘亲在先,他被宝亲王发现后心中不宁,所以见到沈怡琳让人以娘亲的名义写纸条约见,才会乖乖地去赴会,而娘亲这边看到云致远的纸条根本不屑,甚至万念俱灰,从此再也不想见到此人,才会心灰意冷地离家出走。
现在有宝亲王出面,娘亲一定会找到,只是对付云致远她绝对不可以再耽搁,之前她迟疑要如何进,怎么进威信候府,但是这一次云致远居然敢用如此卑鄙的手段对付娘亲,她一定要让他知道自己做错了,而且让他当众跪下认错!
想用婚书威胁娘亲?她就让他彻底身败名裂!
天空中的红日终于冲破了云层,朝霞万丈,云重紫深吸了口气,清晨的空气份外清新,她别过头看了眼祥哥儿,突然道:“祥哥儿,我决定了,我要进威信候府。”
祥哥儿一愣,很快就明白她的心思,“这事可不能落下我,那里即使是龙潭虎穴,为了娘,我也要进!”
“可是……”
“可是什么?”
祥哥儿不满地瞪着她,“三娘你莫要吞吞吐吐的,我还真不习惯。”
“若是那里让你丧命……”云重紫最担心的是上辈子的事重蹈覆辙。
祥哥儿撇撇嘴,“不是还有你吗?三娘,平时你什么都好,就是在我和娘亲的事上总有那么点担心过度,娘亲便算了,你为我担心什么,我现在可是身强体壮,武功加身呢,咱们姐弟俩进了那里,绝对能横扫侯府那些卑鄙无耻下流之徒。更何况你不是要把锦鹏介绍给我认识吗?你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你个小滑头。”
云重紫笑起来,以后娘亲由宝亲王来保护,她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去让那些人痛不欲生了,居然把心思动到娘亲的头上去了,云致远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到半日,宝亲王就带着阮如玉回来,一夜未见,阮如玉像是瞬间老了十岁,看起来很憔悴又无措,见到一双儿女愧疚又心疼,她独自一人躲进房间里,只说不想见任何人。
宝亲王的表情又冷凝起来,云重紫向他行礼,“今日的事多亏了……慕叔叔,三娘感激不尽。”
“不用了,我说过了,如玉的事就是我的事,她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们早晚是一家人。”
慕知秋的话已经很明确了,他是在告诉两个孩子,他对阮如玉势在必行,云重紫知道他是这个心思,却还是为难地看他,“慕叔叔,我娘和云致远至今还有婚书呢。”
“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除非云致远的侯爷是不想当了,他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和我抢女人。”
云重紫一下子就知道慕知秋想做些什么,急急道:“慕叔叔万万不可。”
提起心上人的事,慕知秋全然没有先前的闲散,他皱了皱眉,又听云重紫继续道:“云致远这等卑鄙的人,慕叔叔其实用不着和他大动肝火,更何况无论您怎么做,只会败坏了您的名声,说您和侯爷抢人,他做不成侯爷,就挣个鱼死网破,慕叔叔只会得不偿失。我们只需要让云致远乖乖地签了和离书,事情都解决了。”
“三娘想怎么做?”慕知秋想了想,“只要别让你们娘亲难过,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祥哥儿心生感慨,若慕知秋是自己的爹,娘亲一定很幸福,可是他怎么就摊上那么个卑鄙的爹!
“慕叔叔不用做任何事,所有的事都是我和三娘去做就好,我们是云致远的孩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他既然如此对我们娘亲,那我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慕知秋明白过来,“你们要进侯府?”
云重紫笑了,她就是喜欢和聪明的人说话,“我们只进府而已,死也不会认他的。再者说,哪里轮得到云致远和离,要和离也是母亲休了他!”
“说的好!小不点果然有几分胆识,怪不得我们家小七会心甘情愿地主动出手帮你。”
云重紫不知道慕知秋说的是哪件事,只是略略腼腆地抿抿嘴。
慕知秋也不点明,笑道:“你们不用我帮,我知道你们是怕我为难,但是这是不可以的,你娘将来可是我媳妇,我不出手就太对不起自己了,你们把计划告诉我,我会适当地给你们出力。”
祥哥儿与慕知秋肩并肩到另一头去叙话,云重紫听到屋里的哭声,心中一动突然叫住他,“慕叔叔。”
慕知秋回过头看她,“有事要问我?”
云重紫点点头,突然大声地问:“这十几年你可曾有放弃找寻我娘亲的念头?”
慕知秋看出她是故意问给屋里的人听的,于是笑道:“没有,因为我相信即使这一世我遇不到,下一辈子我一定还会继续找下去,生生世世地找寻,总有一日会找到你娘亲的。你看,我现在不是达成所愿了吗?”
云重紫吸了口气,到底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所有人的际遇,还是慕知秋的这颗坚定地心让老天爷心生怜悯,达成心中所愿呢?
宝亲王和娘亲的际遇发生改变,那么……那些孤独终老,那些早死托生之人的命运是不是也随之变化呢?
慕知秋笑着勾着祥哥儿的肩膀,两个人肩并肩叙话的样子,既像哥俩好的兄弟,又似情深的父子,云重紫知道这个男人是在爱屋及乌。
屋里的哭声似乎小了些,云重紫这才推开门,径直走到阮如玉的身前,扑通一声跪下,“母亲,女儿不孝,让您为难了。”
“三娘,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面对一双儿女时,阮如玉的泪水只会往肚子流,昨夜发生事情之后,她已经心如死灰。永康城再大再繁华,她的心始终都觉得是空落落的,尤其是重遇云致远后,她从最初的震惊,伤心,愤恨,到如今的深恶痛绝。
她彻底看清了云致远这个人,也就没有太大的伤感,她本以为云致远只是无情,没想到却是如此卑鄙下流之徒,她昨晚也是六神无主慌了神,一不想让一双儿女知道这件事,二是不想再见到云致远这个人,所以才会一走了之。
昨夜离开的匆忙她一时也没想好去哪,就在城里住了一晚上,想了许多又放心不下一双儿女,第二天离开客栈听到九门封锁,她正纳罕之际,慕知秋就出现了,又把她接了回来。
云重紫知道瞒不住,点了点头,“娘,有些事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和祥哥儿不会认云致远,他既然这么逼我们,我们就别念旧情了。”
经过一夜,阮如玉的情绪恢复许多,也许是心灰意冷有些事就看淡了,在她心中只当云致远这个人已经死了,她淡漠地叹了口气,“三娘,昨夜的事你不必自责,原是我这个当妈的无能,不能好好保护自己,反倒连累了你们,还懦弱地想一走了之,你不要生母亲的气可好?”
“母亲,我盼着您好,要是有人谁敢伤害你,我定不会轻饶他!”
云重紫又把昨夜她离开后,沈怡琳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了她,“娘亲放心,云致远一时半会绝对不会找上门来,娘不要离开我们,只有你在,我们才是一家人,没有了你,我和祥哥儿做这些努力又有什么意思?如果您实在不开心,不如我们就回青州,天下之大,哪里还会容不下我们。”
阮如玉听到云重紫说的话,震惊在原地,如今云致远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吗?连着他那个妻子都这般恶毒,她看着云重紫难过的泪水,心中酸楚,“三娘,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们了。你想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云重紫缓了口气,愣愣地看着阮如玉半晌,才一字一顿道:“那么,娘,和云致远和离吧。”
阮如玉不加思索地点下头,这一次,她已经死了心,从此,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一个叫云致远的男人,那个红烛摇曳的洞房花烛夜,已经如逝去的流水再也不复返了。
死了心,忘了情,此生再无瓜葛。
※※※
近日,永康城发生了几件大事。
先是传出威信候云致远和男人苟合被几个皇子看了个正着,据说那奸夫耗尽精血而亡了……这重磅的消息几乎随着夏夜的晚风一夜之间吹进了每家每户,不到两天,又传出有女子去大理寺呈请夫妻和离,而那女子是状元面馆的老板,城中名医三娘子之母,而她要休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威信候云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