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狮对自己未得到手的猎物会先豢养调教着,等一旦时机成熟,就会伺机而动,出手绝对不会失手,然而一旦有人伤害自己想要的猎物,无论对方是何等强悍,都会奋力出击,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好捍卫自己的猎物。
他已经用实际行动告诫了自己,三娘子是他看中的猎物,任何人伤害她,都是愚蠢的行为。
身体上的痛远远及不上心中的伤,甘娜觉得那支箭分明是用力地插进了她的心里,连眼泪也火上浇油般落到了破了洞的心上,她被无情地灼烧着。
毕竟那一箭,是自己最心爱的男子,为了给他要保护的女人报仇,而射向了自己。
甘娜知道关安哲是冷酷无情的,她也爱他那份霸气的杀伐决断,对敌人绝不留情的手段,可是如今他居然为了个小娘子拿她当敌人,那她千里迢迢来大元又是为了什么?
在她的世界里,付出就必须得到回报,不然她甘娜怎么配得起金国第一才女的称号!
云重紫的伤并不重,箭羽擦着胳膊里的骨头,射穿肉,把她钉在了树上,鲜血顺着她的胳膊染红了竹子,即使隔得远,她还是感觉到关安哲散发出来的无情气息,那一箭是他故意射向甘娜的,他这是……
云重紫苦笑不已,关大爷就是想帮她也做得低调一些嘛,向来百发百中的人,居然失了水准,就是射不中也用不到伤了对方。
这一箭,彻底让甘娜公主恨上自己了。
从始至终,云重紫都没想过要招惹甘娜公主,斗茗也是让对方赢,甘娜用暗器让箭矢偏了轨迹,她也不避不闪,乖乖地让箭射中自己,她又不是傻子,不想处处树敌,更何况甘娜毕竟是关安哲的人,她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她是看着那箭矢朝着自己胳膊来的,失点血少个敌人,她怎么想都这个买卖合算,可是她没想到关安哲会帮自己,而且帮得如此冷血无情。
那么美的人儿都下的去手……云重紫忽然觉得浑身发凉,是不是有一天,这个男人也能亲自果断地要了自己的命呢?
那到底是无情,还是有情?
云重紫伤在胳膊,却觉得头疼起来,再一抬眼,就看到对面缓缓走来的墨色的身影,那人身上凝聚着残冷的风暴,像是随时都会席卷天地,让人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哎哟,她的头更疼了。
慕君睿最先走过来,站在她面前,看着躲闪目光的云重紫,低声问:“为什么不躲开?”
旁边的宫娥已经把云重紫解开绳索,可是没人敢拔出她身上的箭,正等着太医来。
云重紫决定装傻,忍着疼竖起大拇指来,笑得惨兮兮的,“七郡王,好箭法。”
暗器打偏了箭羽,都不减速度,射穿了胳膊,真是撕心裂肺的疼,亏她强忍着痛笑出来,慕君睿也不说给个好脸瞧瞧。
云重紫又觉得自己伤得不值了,一下子得罪了好几个人,得不偿失,失策失策。
“我拔箭的手法也挺不错的。”慕君睿的笑得冷酷。
云重紫倒抽一口冷气,慕君睿这是想替她拔箭?
她努力又努力地滴了两滴泪,“七郡王,我错了,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再也不敢有下次了。”
皇上和皇后分别往紫竹林去,太医也已经被传唤来,祥哥儿第一个冲到了云重紫面前,想要抱着她,可是见她浑身鲜血淋淋地又不知道如何做,见她哭了,心中更是难受万分,“三娘,你再忍忍,太医马上就来了。”
云重紫见到祥哥儿来,泪花更多了,她这不是疼的,是喜极而泣啊,祥哥儿来的太是时候了。
众人的脚步也渐渐近了,慕君睿就当着云呈祥的面,伏在云重紫耳畔,咬牙切齿地说道:“云重紫,你这顿板子先记着,小王不把你屁股打开花,我就不姓慕!”
云呈祥也听到慕君睿的威胁,吃惊地张大了嘴巴,云重紫疼地将整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她见慕君睿走了,才虚弱无力地道:“祥哥儿,人家威胁你姐姐我呢,你也不说替我出头。”
祥哥儿似是悟道了什么,也冷下脸来,“我替你出头才怪,我应该帮着七郡王把你吊起来打,谁叫你刚才不躲开。”
云重紫更加哭笑不得,这个弟弟怎么胳膊肘往外扭,她面上有些讪讪,喃喃道:“那可是七郡王射过来的箭矢,就是把我射死了,也是我的命呐。”
“竟胡说!”云呈祥看到那边的人已经把昏厥的甘娜公主抬走,因云重紫实在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还没那么多人围过来,低声道:“是不是批白布的那个女人害你?”
云重紫听到这个称呼抽了抽嘴角,强撑着身体笑起来,“祥哥儿,你应该感谢她,等下你的机会就来了。”
趁着没人,她把最要紧的话快速地和云呈祥嘱咐了,这才放心地晕过去。
所有人都站在远处,太医拿着药箱过来,先把云重紫身上的伤势检查了一遍,本来云重紫都是半晕眩状态,被太医一折腾地又疼醒了,她睁开眼一看,发现竟然还是故人,没好气地打招呼:“陈院判,好久不见啊。”
云重紫挺纳闷陈院判作为关安哲的人,居然还能在宫里当差,因此疑惑地多看了他两眼。
陈院判只抽嘴角,“三娘子,那边的人可都看着呢,你再用这种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我,保不齐有人会挖了我的眼珠子。”
云重紫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但又想起关安哲的冷血,十分了然地点头,“我懂你的难处,只是那甘娜公主怎么样了?”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云重紫心说她哪有那么好心,只是想知道甘娜到底伤得多重,再以千百倍的方法叠加起来,日后她必定如此报复自己,她心里也好有些准备才是。
陈院判见她想知道,才低声回答:“别看关王爷下手狠了些,但是用得力度十分精准,箭头射进左胸三厘,不过再偏一点就射到心上了。”
云重紫想,关安哲还挺会敲山震虎,只是这箭矢没射中那处,也最终会伤了那个人的心啊。
说完,陈院判走到云重紫的侧身割断她背后的箭羽,云重紫措手不及整个人都要抽搐地疼到地上打滚,好在祥哥儿即使抱住了她。
祥哥儿不满道:“老伯,您能轻点吗?”
“我已经很轻了,等一下拔出箭羽,三娘子还需要再忍一忍。”
箭穿过胳膊,要拔出来不仅需要大力气,说不定还会喷出血柱。
陈院判的话音刚落,他身后忽然有人高喊:“还是我来吧。”
众人看去,只见云秀荷自告奋勇地站出来,然后向皇后行礼,“娘娘,三娘毕竟是女子,让个男人来拔箭,有辱她的名声。”
皇后垂下眼略略看她,“难得你考虑周全呢,那就去吧。”
她也想看看云秀荷想干什么,云秀荷俯身弯腰,嘴角勾了勾,很快又恢复如常,转身去到云重紫身边,笑道:“太医,我替三娘子姐姐拔箭吧。”
云呈祥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拔箭啊。”云秀荷一派天真地眨眨眼,“难不成你想让个男人给三娘子拔箭?这传出去可是有辱她的名声,你是想让三娘子嫁给一个老太医?”
陈院判摸了摸脸,他到底哪里老了?
“不用你,我自己给三娘拔箭。”
祥哥儿说着就去握住三娘的箭羽,云秀荷也不拦着,转过身去扶云重紫,趁着所有人不注意,她的手指用力地掐着云重紫的肩膀,疼得云重紫双眉一皱,心中冷然,云秀荷这是在趁火打劫呀。
“你松开三娘!”祥哥儿低咒,“别耍花样!”
云秀荷却像是听不懂一样,“放开她?好啊,那我就扔给太医了。”
云重紫胳膊无法挪动,就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云秀荷摆弄个来回,真要扔到陈院判怀中。
陈院判吓得倒退了一步,他不是不敢接,是怕有人要他的命。
云重紫疼得满头大汗,折腾一番,胳膊上都快成血窟窿了,她咬牙低喝道:“祥哥儿,拔箭。”
“可是她……”祥哥儿又怎么会看不出云秀荷是在玩什么把戏。
云重紫见到他迟疑,双手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一咬牙,一用力,猛地一拔,血水溅了所有人一脸,云秀荷愣了愣,随即大喊起来:“三娘子,你有没有怎么样啊?疼不疼啊?我来看看你的伤!”
说着,她又要去碰云重紫的肩膀,云呈祥哪里肯让她在接近三娘,用力把两个人分开,陈院判也急急过来给她包扎好伤口,云重紫吃力地站起来看着云秀荷,笑道:“二姑娘放心,我没事。”
云呈祥扶着云重紫的胳膊去到皇后面前谢恩,唐婉柔也问:“三娘子还是去偏殿休息一下吧。”
“回皇后娘娘,三娘的伤并无大碍。”
两处人马都聚在一处,慕君华看到满面苍白,对方才的事一直疑惑不解,随口提到:“小七怎么会失了手呢?”
慕君睿向皇帝下跪请罪,“孩儿无能,请父皇责罚。”
“七弟应该向三娘子请罪才是。”慕君歌冷不丁地插嘴,慕君睿怔了下,又转过头向云重紫遥遥一拜,“是我技不如人,请三娘子原谅在下则个。”
云重紫慢里斯条地躲开,“人有失手马有失蹄,七郡王不必自责。”
两个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生疏且客客气气了一番,皇后又命人好好去照顾甘娜公主,连关安哲也提前离席了,宝亲王看气氛有些僵硬,嬉皮笑脸地凑到皇上面前:“皇兄,既然小七和关王爷都伤了人,他俩应该都不能算赢,您的那个恩典总不能只是说说看吧。”
“还来?你不怕再伤到人啊。”皇上还为刚才的事心生愧疚。
宝亲王拍了拍胸脯,“我不怕啊,这次由我来顶苹果,就让祥哥儿来射箭。”
皇上斜睨他,“王弟何必执着?”
“皇兄,那个恩典……”
皇上拿宝亲王没脾气,气得直瞪眼睛,“你就这么有把握,云家那小子真能射中?”
宝亲王笑得越发贼兮兮的,“是,若是射不中,皇兄那个恩典也就省得了不是。”
“你啊……”皇上叹了口气,又去对皇后说:“既然朕金口玉言,就再请个贵女出来,无论云呈祥射不射中苹果,我都允那贵女一个恩典。”
一众贵女听了不进反退,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犹豫,然而云金钰听了却万分激动刚要上前,就被云重紫抢了先,“皇上,三娘愿意一试,三娘不图恩典,可是既然祥哥儿射箭,还是我来比较稳妥些。”
她那话的意思大家都听得明白,三娘子是不想让旁人受伤呢。
已经有不少人对她的看法稍稍改观,今日的事一件件下来,她们都觉得云重紫艺高胆大,还是个低调不张扬的女子,虽是个庶女,也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已有人在心中生出结交之意。
离云重紫最近的鲁国公孙女唐安然虚扶了她一把,“三娘子有伤在身怕是不适合。”
云重紫感激地向唐安然点点头,适才她就觉得这个女子温柔有礼,见她替自己说话,心生感激。
云呈祥也跪下向皇上请命,“是啊皇上,三娘身上还有伤。举贤不避亲,方才云二姑娘不怕血腥帮三娘,肯定是个胆大的,既然是一家人,那就由云家二姑娘来顶苹果吧,请皇上示下。”
皇后把几个人的弯弯绕绕看得明明白白,方才云秀荷趁机让云重紫的伤上加伤,如今他弟弟让她来顶苹果,看来还是云秀荷得不偿失了,她似笑非笑地看向脸色苍白的云秀荷,之前她答应云秀荷帮忙,现在当然也会帮云重紫,才显得出公平,“那就由云二姑娘顶苹果吧,无论成败与否,本宫都会重重有赏的。”
云秀荷还没从云呈祥的提议中回过神来,就听到皇后说要重赏自己。
赏?该不会又要赐婚,让她嫁给一个什么病秧子吧?
就在她愣神之际,她已经被人架着到了五十步开外的紫竹林中,像之前那样把她绑在竹树上,这才反应过来,可是再反悔已经来不及。
云呈祥拿着苹果走过来,背对着所有人冲她笑笑,“你放心,我会尽量不失手的。”
“你……你要是敢伤到我,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哦?”云呈祥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苹果,然后张开大嘴用力咬掉小半边,带着戏谑的表情把咬过的苹果放到她头顶上,“你先变成厉鬼再说。”
“你……你回来!”
云呈祥却当没听见,
云秀荷不敢乱动,害怕苹果掉在地上,云呈祥就会有借口说没瞄准,把箭矢射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想到云重紫那浑身的鲜血淋淋的样,就觉得浑身冰凉,四肢僵硬,可是现在不能挣扎,也不能乱吼,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呈祥把黑丝绸带在眼睛上,然后再拿弓箭瞄准她的眉心……
是眉心,不是苹果!
云呈祥该不会真的要借机报复她吧?
就在她慌神之际,云呈祥已经射出那支箭羽,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比之前还紧张,云重紫淡漠地垂下眼帘,不过眨眼间,对面传来云秀荷的尖叫声。
“啊——”
再一抬头,云重紫就看到她头顶上的苹果被射中,云秀荷吓得整个人都呆滞。
宫娥上去为她松绑,云秀荷的双腿都软了,云呈祥一脸淡然地跪在皇上面前。
皇上赞赏地拍拍手,“后生有为。说吧,你想要什么恩典。”
云呈祥把弓箭放在脚边,拜道:“请皇上容禀,我母亲与威信候有婚约在身,威信候却抛妻弃子十几年,我娘亲一人在苦寒之地守活寡,独自一人抚养我和三娘子长大,如今重遇威信候,娘亲见他另娶他人,不怨天怨地,不拦我们认祖归宗,只希望威信候能同意与她和离,写了放妻书,此生不再有所牵绊,也活得堂堂正正!”
云重紫捂着肩膀也跪下,“皇上,世上女子没有人喜欢和离,有人说和离就是下堂,如今律法允许再嫁,也会让人不齿,可是我娘亲宁愿和离也不愿意让人指指点点苟活一生。我娘亲从不怨恨威信候,只愿他今后不与她纠缠,也不枉费她多年操劳。这也是我们做儿女的能为她所做的微薄的一点孝心,请皇上成全。”
祥哥儿附和:“请皇上成全。”
虽然皇上对此事的详情不够了解,但从各处听来的,还有御史弹劾的折子上也了解个大概,威信候这事确实丢尽了大元男子的脸面,他与皇后成婚几十年,从来都是相敬如宾,发妻不可弃这个道理都不懂,又如何能担当起朝廷重任!
他本也想着找个机会好好惩治云致远,既然今日这个机会正好,他也来个顺水推舟。
“你们两个可想好了?你们父母和离,对你们,你们家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更何况,云致远再如何不对,他也是你们的父亲,你们可懂得?”
“回皇上,娘亲曾教育我们别人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