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巧梅敦暂时没有栖身之地;而青儿在刘氏家中住着也不安全,两人住了快意堂倒也便利。
有了青儿的照料,梅敦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是他却对一路上京的经历闭口不言,任凭青儿怎么问都不说,青儿无法,只得算了。青儿原想着,打听出来都是哪些人欺凌过梅敦,她要一路寻过去,将那些个人一个个都杀了才能解恨。梅敦身体复原后,算着日子辟雍的入学试也快了,便不肯每日在床上枯坐,或是看书,温课,倒也忙碌。所幸他虽一路颠沛,文牒荐书等物件却都与书本放在一起未曾丢失,过了入学试后,便可以正式的成为太学生。
这王助教其实就是昔年在梅家做过西席的王贺夫子,当日在街头,若不是他认出梅敦来,梅敦此时未必能和青儿相认。王贺久负盛名,胸中大才,却不拘于名利,不肯在国子监任官,只在太学挂了个助教的职位以教书授徒为业。在他得安排下,梅敦成为了太学的旁听生,只待四月过了考试便可正式成为外舍生。
青儿见梅敦开始读书,心里也为他高兴,每日忙着为他置办衣衫、文房,倒也自得其乐。只是有一人,青儿却未曾片刻忘记——妖娆。那妖娆先是要加害自己,后刺伤苏青主,现又打了梅敦,青儿如何能容她。只是,要除去妖娆的话,青儿却有一些顾虑,苏青主被刺并没有追究妖娆,莫非二人其实有情?若真如此那倒不好办了。
一边坐着针线,一边思考着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妖娆这个祸害除掉的青儿,神情却是柔和温婉的。坐在一边喝茶的梅敦,看着这样美好的青儿,感受她一片真情的服侍,眼里看的哪里是婢女,分明就是一位娇妻。梅敦心里既感动又忐忑,感动的是青儿对自己果真有情,忐忑的是有诸多事情未解,只怕这温情不过是镜花水月。
“青儿,坐下陪我说会子话吧。”四月初,白天的时候日头暖洋洋,很是舒服,梅敦在海棠花边上坐着,青儿在一旁做针线。
青儿闻言便放下了手里的针线,挨着梅敦身边坐下。如今两人具在异乡,是以少了许多隔阂拘谨,多了些亲近体贴。
梅敦看着青儿在阳光下有些透明的肌肤,心里涌起一种神圣的感觉。多年以来,他一直爱慕青儿,青年男子的爱恋最为热情,可是却屡屡在青儿面前碰壁,叫人好不懊恼。而此时,青儿却就在他身边坐着,手里拿着为他做得鞋子,眼神中不再有那些他读不懂的情绪,眼波流转时,空气中都弥漫着柔情。
青儿被梅敦看得有些羞涩,心里甜蜜嘴角便不由得想笑,察觉自己想笑后,又觉得更加羞涩。
“你那天,为什么不叫我呢?若是我当时不想惹麻烦走了,你岂不是要被那妖娆打死。”青儿不好意思让梅敦一直看他,便想拿话岔开。
青儿的娇羞被梅敦尽收眼底,像一朵柔嫩的花朵被凉风吹拂,看得梅敦整个心胸都满是爱恋。
青儿偷眼看梅敦,依然一副心醉神迷的样子,娇嗔道:“问你呢,怎么不说。”
梅敦笑道:“从前,我便是靠你近些,你也要发脾气,此时我好不容易能近了看你,我要看个够。”
梅敦的话,让青儿如同吃了蜜酒,从嘴里甜到心里。“别这样,你不是要说话么,我问你呢,为什么那天你不叫住我?”
梅敦收回目光,遥想当日的情形:“我好不容易到了京城,便向去辟雍找王夫子,却不想在门口遇着了你,我因着急想上去寻你,才遇上了那妖娆。”
“那你为何不叫我呢?若知道是你,我定不会让那妖娆行凶的。”青儿想起梅敦挨了妖娆一鞭子,又一阵的生气,那妖娆实在是可恶。
梅敦有些哑然,他为什么没有叫住青儿呢?那时候明明满心欢喜的……当日青儿的名字还没叫出口,便被妖娆的恶奴给制住,自己拼命挣脱,想去找青儿。可是青儿却主动走到了自己身前,她说“青主一会来看我”。就是那一声“青主”,活生生将那本要脱口而出的名字堵在了嘴里。后来王夫子与陈博士出现,梅敦便一直沉默。此时要他怎么说出口,当初是因为那么个小事,差点令两人失之交臂的呢。
“我挨了鞭子,又饿得厉害,有些晕……”梅敦讳言自己心头的疑虑,用他最不喜欢的谎言将此事遮掩了过去。
青儿听梅敦如此说,大为心痛,也就不再追究了。叹息道:“幸喜得苏公子后来告诉我是你,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相见。”
梅敦看着青儿庆幸的样子,微笑着说:“是啊,我们要好好谢谢苏公子。”见青儿点头,又道:“我想问你一些事,你如果愿意说,就告诉我,不愿意就不说。我问是因为我心头有些疑惑不解,并不表示我怀疑猜忌你,明白么?”
听了梅敦的开场白,青儿便明知道来的还是来了。
“你说吧,我都告诉你。”青儿说话有些僵硬,她明白终究有向梅敦坦白的一天,却没料到这样快。
“大嫂子离开梅家,是你出的主意?”梅敦斟酌着,问出了他的第一个问题。萦绕在梅敦心间的种种疑惑可谓多矣,但最终开口问时,第一个问的却是最不相干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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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证心
更新时间201226 19:00:59 字数:2764
青儿也知道有些事梅敦迟早要问,但是她心头一直纠结不清的是,要坦然相告,还是一世欺瞒。有时她认为若是两心相许就该坦诚相对,将过去种种如实相告;有时她又觉得将过去的事情说与梅敦知道,不过是徒增烦恼,于事情上无补。自己前生乃是梅花月,梅敦的姐姐,这是人伦纲常;自己这一生乃是梅家的家生子,不堪匹配,这是门第之见;再加上杀害梅云氏、梅敬、劝说周冰倩带着梅家的长子嫡孙出走,这可谓是血海深仇了。这桩桩件件,梅敦能接受么?她的四爷人如其名,敦是他的名,宏毅是他得表字,他学得时孔孟之道,行得是君子之事,讲究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这样的人,如何能接受一个青楼卖笑的姐姐,又杀死自己母亲兄长的女子作为自己的爱人?若是给梅敦知道,非但不能偕老,怕是连服侍左右都不得了。
“我……”青儿的念头在承认与说谎之间飞快的转着,可是一抬头看见梅敦清澈的目光,脱口而出的却是:“是我。我知道大爷和南姨娘偷情死在一起,替大奶奶不值,又记恨大爷,所以就将实情告诉了大奶奶。大奶奶想通了,便不再寻死了。”
青儿所言,与梅敦心中所想基本吻合,他点头道:“我道为何大嫂子为何前后态度判若两人,原来是知道了此事。大嫂子青春年华,大哥又那样对她,这也难怪她有再觅姻缘的想法。只是大哥虽曾意图奸污,总归没有得手,你这样记恨却不好。”
青儿知道梅敦误会了她对梅敬的记恨,但却不敢解释,忙辩解道:“也不全是记恨大爷,只是当时若不劝止,大奶奶还要寻死,我不忍心。”
“那大奶奶设计离开梅家,还带走了大郎,也是你的主意?”梅敦又问。
“不是我的主意,我哪里知道那么多,是周家少爷不忍见大奶奶在梅家受苦,所以才想办法……”青儿选择性的说了一些事实。
“周大爷与大奶奶密谋此事,必然是背着旁人的,你又如何知晓?”梅敦也不忍心如此逼问青儿,但是事关梅家,却不得不如此。
青儿暗度梅敦似有疑己之意,忙辩解道:“我只知道周大爷要用计谋,但是究竟是何计,我并不知晓。我便是知道,也不敢告诉旁人,若是老爷知道了,定然要审,到时候大爷和南姨娘的事……也就瞒不住了。”
梅敦想了想,觉得青儿所言也说得通,点头道:“说的也是。那你为何要离开梅家?”
青儿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离开梅家是因为她杀了梅云氏要逃命,这自然是不敢说的。梅敦见青儿低头不语,也知道她是不敢说,可是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叹息道:“你若真的倾心于苏兄,大可告诉我,我一定会成全你。可你们俩这样一走,别人岂有不疑的,更何况是太太遇害这个节骨眼上。”
青儿瞪着梅敦,慌忙辩解:“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和苏公子……我们只是同路上京而已。”
梅敦看到青儿慌乱的样子,感到很伤感。他虽这样说了,可是心头是希望青儿告诉他事实不是这样的。可是青儿为什么否认得这样含糊呢?若不是两人约好,又怎会同路上京呢?青儿是怕伤害自己吧。那日再会的情形又闪现在眼前,自己辟雍外看到青儿,当即就要上去相认,不想跑的急了些,堪堪的从妖娆身前跑过,平白挨了一顿打。就在那时候,青儿挡在自己的身前,阻止妖娆行凶,那个娇娇柔柔的青儿却那么的勇敢,可是她却说“青主”,她唤苏青主做“青主”,可是却从没有叫自己的字。
阳光虽然明媚,可是空气中却弥漫着忧伤,梅敦在阳光下地笑容怎么看都非常得勉强。“青儿,其实年前,我已经禀告过太太,让你和你爹娘脱离奴籍了,现在你们一家都是自由身。”
青儿乍听到这个消息,不喜也不悲,只奇怪为何梅敦忽然说了这么一句,似乎大有深意,而其中的含义是自己并不期待的。“四爷……你,你什么意思?”
梅敦看着青儿的样子,想读出她是不是在欢喜雀跃。“你自由了,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和任何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我……我在你身边就好。”青儿惊呆了,梅敦这话,是要赶自己走么?
青儿此言,发自肺腑。梅敦却不明白她的心意,以为不过是女孩儿家的羞涩,他微微笑道:“若是想要留在我身边,为何又离了梅家?苏公子乃是天下闻名的词章大家,是不拘于物的俊逸才子,不管庙堂还是江湖,他都进退自如,大晏女子谁不视为心中的如意郎君。苏公子肯带你回京,想来也是大有情义的。你放心吧,我一切都给你安排好了,田力和何花,我给他们在宁州置办了田产,如今你们也算是富庶人家,等再经营几年,家中有些恒产,勉强也可以与苏家结亲了。以苏公子的为人,虽未必有门户之见,但是毕竟乃是仕宦之家,怕还是会有些顾虑。苏公子是个什么打算呢?总归……有个名分才好,我不忍心你与人为妾……”
梅敦艰难的说着为青儿与苏青主的将来考量的话,语句都有些颠三倒四,每说一句他的心就像是针扎一样的疼。在他心目中,青儿可亲可爱,是珍而重之的宝物,要是能娶青儿,他才不会在乎什么门第出身;可是别人也会如他一样的待青儿么?可是如果苏青主是青儿的选择,那么他就会衷心的祝福,然后默默的为青儿做好一切,拉近与苏家的门第差距。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要为田家置产,要让田家富贵,这样苏家的人才更能接受青儿。青儿这样美好,他们一定会接受她的,青儿找到自己所爱的人,自己应该像当年允诺的一样,放她离开。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梅敦的话,让青儿的心像是被人撕扯一样,疼痛又鲜血淋漓。青儿伏在梅敦腿上,跪在地上哭道:“你为什么要胡说八道,你好可恶,你为什么要这样说。”
青儿一哭,梅敦慌了神,他笨手笨脚的拍着青儿的肩膀,嘴里只知道不停的说:“青儿别哭,是我不好,我可恶,青儿别哭了。”
“我并不是与苏公子相约私奔,苏公子也没有拐带我。我知道家里肯定有许多人说难听话,但是你不该听信。我知道我不言不语就走,你心里肯定有疑惑,但你该好好听我说啊,怎么可以自己乱想。我……我一直在辟雍等你啊!”青儿嚎啕大哭起来,这里面有两分是为梅敦冤枉了她,更多的却是为自己不能将实情坦然相告以释梅敦之疑而感到恼恨。同时,青儿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西郊村结庐而居。梅敦说过,过了年就带她上京,所以她没有别地去处,想也不想的,就来了,等了。虽有苏二使坏,妖娆加害但是她都没想过离开。
这是梅敦第一次听到青儿表明自己的心迹,他只觉得整个天地都亮堂可爱起来,虽然青儿还在哭着,可是他的心中却洋溢着无比的喜悦,原来青儿是在等自己!青儿在辟雍等自己!那她为什么离开梅家还有什么重要的呢。
“好青儿,我原不敢奢望你垂青于我,所以误会了,你别哭。”梅敦抚摸着青儿的秀发,满怀情意的说着,“你走后,大嫂子给你去了信,我看了后猜你和大嫂子情意不比寻常,便想,周家在京城,苏家也在京城,或者我问问大嫂子可以得到你地讯息。我一念至此,便等不及了。果然你在,我又遇见了你。”
梅敦因与青儿的再次相遇,心中充满着感动与幸福,他曾无数次谋划过得两人离开梅家双宿双栖的日子终于到了。梅敦欣喜的举起自己的手,食指上正沾着一滴晶莹的泪珠,他将指头凑近唇边,轻轻的舔舐那滴泪水,感受到泪水咸咸的滋味,满心指头爱恋的喜悦与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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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虫娘
更新时间201228 19:33:47 字数:2239
苏青主这些日子过得不大好,虽然他极力掩饰,每日纵情诗酒妇人,但是他的狂态却掩饰不住他的悲伤,以至于谁都能看出来。
“虫娘,你的舞还是跳得那么好。”琥珀杯中盛着葡萄酒,苏青主左襟微坦,斜倚着画壁赞叹道。
虫娘方跳完舞,有些喘息,对着镜子拢了拢云鬓,看着背后苏青主纵情酒色的模样,心里不住的心疼叹息。
虫娘是苏青主脂粉堆中的第一知己,她实在太了解这个花中君子了。从前的花丛游弋,苏青主动情不动心,而这一次,苏青主动心了。不需如何费心打听,虫娘便知道了妖娆的事情、青儿的存在。如今妖娆门前车马冷落,无人愿意在她触了太学霉头的当口去给自己惹麻烦。妖娆也不顾这些,她爱苏青主爱得着了魔发了疯,哪里还管得了别人。虫娘听说妖娆每日以泪洗面,不停的派人去请苏青主,甚至此时就藏在街角的马车里,期望能等得苏青主出来好见上一见,若不是与虫娘结有前怨,只怕还要破门而入。
“青主,你喝多了。”虫娘提着裙子走到苏青主身边,依偎着他坐下,接过苏青主手中的酒杯,仰头一口饮尽,怜惜的说:“烂饮伤身,虫娘代你喝。”
苏青主一把抓住虫娘的手,凑近她脸颊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