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见门户大开,梅敦以为是青儿心忧他考试所以马虎了,不过一笑,便进了门。
“青儿,青儿,我回来了。”梅敦不大不小的叫了两声,平时他回来,门方推开,青儿便已经探出身子,笑着应承了。可是今天,却为何没有声息?
梅敦心中如有所感,扔下包袱立刻大叫起来:“青儿,青儿?”一边叫着,一边在屋内四处查看,冲到后院,却见任侠的浑身血污趟在地上,上去一探鼻息,早已气绝多时。梅敦再抬头一看,后院的小门也开着,几点血迹印在门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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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老鸨选中后,青儿和冷面的姑娘被两个龟奴带上了马车。马车吱吱呀呀的绕了小半个京城才停下。青儿一直埋着头,想理出个头绪来,但每每想要认真想想对策的时候,脑海中一股怨愤之气便冲盈而出,叫她冷静不下来。一些她刻意淡忘的回忆,一幕幕的浮现在脑海,像是故意要折磨人似的,越是难堪屈辱的,越是驱散不掉。
龟奴拉扯着青儿和冷面姑娘从车上下来,青儿一个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小心着些,要是伤着了,妈妈可心疼。”老鸨满脸带着欢喜,亲亲热热的就拉着青儿进了门。
“先安心的住着,若是挂念着外面的亲人就告诉妈妈,妈妈让人给你们寻访着。”陈妈妈指了两间屋子,龟奴便分别将青儿和冷面姑娘送了进去。
屋子只有四壁,顶上用了两片明瓦,甚是昏暗。青儿和冷面姑娘被分开关在两间小黑屋里后,美妇人便没有再管过,两人关在屋内不许出门,也不许旁人去看。青儿知道,这是先声夺人,寻常女孩儿,在这样的境遇下,被独个儿的关在黑屋子里几天,什么志气勇气都没了,老鸨不费一兵一卒就可以让她们听话。
独自被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青儿冷静了许多。重生之初她便立下誓言,这一辈子,决不再让人任意欺凌,凡是伤了她辱了她的,必定要千百倍的找补。“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吓倒,我还有机会!”青儿暗暗告诫自己,只要不放弃,就一定会有机会。梅敦和苏青主一定会想办法救自己出去,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个环境下,不要跨掉,不要白白挨打受罪,拖住老鸨,护住清白,直到梅敦和苏青主来救自己。
打定了主意,青儿的思路渐渐清晰,她开始思考,这一次,又是怎么回事?凡是皆有因果,只是这一番被强抢卖入妓院的果,是何事种的因却十分的费思量。看那三个歹人的架势,分明是瞅准了自己而来。是专吃这口饭的人贩子,还是受人指使?任侠应该会保护自己的,却又为何没有及时出现?
青儿数着送饭的次数,估摸着有个三四天老鸨就会放她出去。果不其然,第四天的清晨,龟奴终于开了门。三天不见天日的青儿乍见晨光有些刺眼,龟奴却不耐烦她慢吞吞,抓着胳膊半拉半拽的待去见老鸨、
“陈妈妈,就是这丫头,好吃好睡,不叫不闹。”龟奴把青儿拉到陈妈妈面前,一脚揣在腿上,青儿砰的跪在了地上。
青儿抬头一看,陈妈妈高高坐着,上次跟着她买女孩儿们的龟奴福全在旁边像是太监服侍太后一样的站着;而自己则和另外几个女孩子一字排开,抖抖索索的跪在地上。陈妈妈俯视眼前的几个女孩儿,刀子一样的目光在她们的脸上来回打量。青儿最美,冷面姑娘傲气,其他两个一个温婉,一个稚嫩,各有擅长。这些都是她这几天买回来的官奴,虽不能比肩虫娘那些个,也算是不错的了。
“我这儿……想必几位姑娘也知道了,勾栏青楼,这世上最最腌臜不过的地方,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道学先生们想来又不敢,还要闻之色变的地方。”陈妈妈说着,掩嘴笑了,“我这夜芳楼,做得是皮肉买卖,讲究的是客人欢喜我赚银子,姑娘们都是我花了银子买来的,就得再帮我把银子赚回来。若有不老实的,妈妈我也自有手段。”说着眼中寒光一闪,吓得几个女孩子莫不低头发抖。
青儿对于妓院里这些门道营生最是清楚不过,妓院买回小姑娘,并不会直接就让她们接客,或长或短都要调教一番。有眼光毒的,就买回五六岁的小女孩从小当成千金小姐样的教养,学些个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有买十二三岁的女孩儿,教些吹拉弹唱也可以伺候客人。而青儿的年纪,怎么说都有些大了,可能只待两三个月后,打磨掉脾气和不甘,便要安排去接客。
“既入了我的门,过去的什么爹娘兄弟,情郎相好,就通通不要再想了。想,也没有用,聪明的就早点认命,有妈妈我替你们想着看着,存几个私房钱,年岁大了再找个靠得住的男人嫁了,这是唯一的出路。”陈妈妈说完,端起茶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又说道:“说说吧,自己会什么,多大年纪?你,从你开始,说吧。”陈妈妈指着左边跪着的第一个女孩儿,要从她开始。
“我……我叫石榴,今年十二……我,呜呜呜……我会伺候主子。”这个叫石榴的女孩儿,看起来一团的孩气,怯生生的。
“我叫春兰,十四了。”春兰看起来温柔文静,想到自己要面对的命运无力反抗,哽咽着回了话便低头垂泪。
“我叫颂诗,十五。”冷面姑娘颂诗昂着头,满面的傲气,像是千斤担子撂下来,她也一肩扛了的模样。
三个女孩儿说完,就轮到了青儿。青儿今年已经十六,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大多已经开始接客,青儿恐陈妈妈嫌她年纪大,便说道:“青儿,十五。”她原想说自己十四,但这两年她身量高了不少,报太小怕陈妈妈反而不信。
陈妈妈见四个女孩儿,除了石榴年纪小又害怕外,其余三个模样口齿都还不错,心里也觉得满意,笑着说:“从前种种,亦如昨日死,以后种种,又如今日生。这些个名字,不要也罢,我通通都给你们改了。”说着,她指着颂诗和青儿道:“你们两个年纪一样,便做个姐妹吧,颂诗,以后叫月见,青儿,以后叫忘忧。至于春兰,叫晚香玉,石榴改名叫玉簪。自己记清楚了,若是忘了我可不依。”
福全哈着腰,对陈妈妈赔笑道:“这些女孩儿得妈妈的教导,是她们的福气,你们四个现在还不知道,等再大个几岁,就知道感激妈妈了。”最后几句话是对青儿几个说得,只是四个女孩儿都低着头,没有作答。
“让崔先生先教着,不管吹拉弹唱,先学起来。”陈妈妈说道。
“那我先带过去?”
“带过去,我得去歇歇,过会子还有局。”陈妈妈说完自己走了。
福全待陈妈妈走了,立刻腰杆便直起来,对女孩儿们说:“都快着点,我带你们去见崔先生,以后是好是歹,都看你们能不能入崔先生的眼,都精神着点。”
青儿是知道这些的,心里正在谋算见了崔先生,该笨一点还是聪明一点好,错眼就见冷面姑娘颂诗,如今的月见一眼扫在她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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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崔先生
更新时间2012313 19:36:50 字数:2363
崔先生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瘦高瘦高的,看起来很斯文,带着个小徒弟在住在夜芳楼后边儿里巷的一个独门小院。不但夜芳楼的姑娘,前后几个青楼里新进的女孩儿都要先在他这里受了教导才会送去接客。若是崔先生觉得女孩儿聪明,可以调教,妈妈们便多费心,也舍得多花些时日,说不定日后就成了头牌花魁;若是崔先生这里教导不出来,那么就草草的送回楼子里,说了规矩后,便去接些贩夫走卒。
“崔先生,陈妈妈让我送来的,您多费心。”福全在崔先生面前,腰立刻就放下去了,说话间略带谄媚。
崔先生此时正在调琴,上午照例是不授课的。姑娘们累了一晚上,早上起得迟,哪里受得住初学者们的依依呀呀。
“知道了,小寿,给你福全大哥上杯茶。”崔先生也没甚精神,不过略抬了抬眼,便低头喝茶去了。等他整顿好精神,便对青儿等人说道:“都会什么呀?”
青儿几个都低着头不说话,旁边儿福全急了:“崔先生问你们呢,倒是说话呀,这拙嘴笨腮的。”
小寿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见石榴,也就是陈妈妈叫的玉簪,十分害怕的样子,笑道:“先生问你们呢,弹琴唱曲儿,诗词歌赋,这些你们以前可学过?”
青儿偷眼看那崔先生,满脸的不耐,心里暗道“莫不是觉得太笨,不肯教?不教的话,那就要回去接客了,怎么也得把时间拖住,等到梅敦和苏青主来救自己。”
“我……我会唱曲儿。”青儿做出怯懦的样子,试探着说道。这唱曲儿,唱得好算是会,唱得不好,也可以说会,到底好不好,就要看怎样才能让崔先生多教导一段时间了。
崔先生略瞧了瞧青儿,一打量才看清青儿的长相,他手底下教导过的女孩儿无数,但却少见有如青儿这样美貌的,心里不禁暗暗称奇,对福全道:“这丫头……陈妈妈是怎么得来的?”
福全见崔先生如此,心里也得意,忙笑道:“前儿有一批犯官的家眷,陈妈妈去得不早不晚,刚好就赶上她了,还求先生多栽培栽培。”
福全的话,在青儿的心里也泛起了涟漪。究竟是什么人,有这样的手段,竟可以将自己混入犯官家眷中发卖?那么自己,究竟是以什么身份被陈妈妈给买下来的呢?家眷还是奴才?
“那就唱一个来听听,这唱歌看的是嗓子,天生嗓子不好的人,怎么练也白搭。”崔先生似乎觉得见到美貌姑娘失色令他没有面子,悄悄收敛了惊讶的神色,转而更加倨傲冷淡的说话。
“荻花秋,潇湘夜,橘洲佳景如屏画。
碧烟中,明月下,小艇垂纶初罢。
水为乡,篷作舍,鱼羹稻饭常餐也。
酒盈杯,书满架,名利不将心挂。”(唐李询渔歌子)
青儿特意选了一曲渔歌子来唱,这词调是唐代教坊名曲,在大晏也流传甚广,朱门大户的公子千金唱得,野店社林的耄耋总角也唱得,最不会叫人起疑。
“差强人意,可还会别的?”青儿原会唱曲,但是一则她以前生营生为耻,二则也要留余地崔先生好教,特意将几处唱得接不上气,或转字不均匀。果然崔先生面色稍霁。
“不会了。”青儿察言观色答道,心里却还是忐忑,也不知这样作答,崔先生会不会满意。
崔先生略摇了摇头,又问月见、晚香玉和玉簪:“你们几个呢,说说吧。这可不是藏拙的时候,不然日后可有你们后悔的。”
晚香玉最先说道:“我会吹笛。”
玉簪憋红了脸,忙也说道:“我……我也会唱曲儿。”
冷面姑娘月见却面似寒霜,冷冷的说道:“我什么也不会。”
崔先生略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旁边福全却带着喜色,这青儿明显乃是一块璞玉,若经崔先生和陈妈妈栽培,日后说不定就艳冠群芳了。等会回去将这消息说与陈妈妈知道,定然是要赏的。
崔先生又问了众人的年岁,可认识字等等,最后教训了几句,便让福全领着青儿四个走了,过了晌午有一个时辰,那才是正经学东西的时候。从崔先生的小院儿出来,青儿趁机又将四周看了看,心里却发沉。夜芳楼左右都是青楼,这后面的一片住的,也不是寻常人家,都是妈妈们的产业,偶有走动,也是楼子里的姑娘,几个要紧的关口,都有龟奴守着。
甫一进夜芳楼的园子,便听见一阵打骂声,青儿几个尚在惊讶中,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便哭着冲到面前,幸喜得福全反应快,一把推开女子,将青儿几个护在身后。
青儿一抬头,便看见陈妈妈从门里出来,似乎对福全保护几个女孩子的行为很满意,眼神中露出了一些肯定,但是转眼看着摔在地上的女子时,却满是阴狠。
“不要脸不知耻的下贱蹄子,我给你吃给你穿,把你当个人看,你却不知感恩,看看你给我惹得什么事儿?我看你也不必在我这里呆了,明儿我就把你卖到城南的窑子里去。”陈妈妈指着地上的女子,骂得恶狠狠,似乎还不解气,说着就想上去踹上几脚。
“妈妈别生气,不值当的。”一个十七八,打扮的极其艳丽的女子一把抓住陈妈妈,挽着胳膊劝解道:“妈妈若是为女儿生气伤了身子,女儿可不舍得。就如妈妈说的,不如立刻卖了她咱们眼净。”
陈妈妈换上一张笑脸,摸着艳妆女子的手叹道:“还是你有孝心,真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又见福全来了,吩咐道:“叫宋婆子来,把这个贱婢给我卖了,省得我们烟眉姑娘不顺心。”
那被打出来的女子一听要卖她到城南的窑子,似乎知道那是个比夜芳楼还不如的去处,忙爬到陈妈妈脚前哭道:“妈妈开恩,妈妈开恩啊。”
“滚开,当初我栽培你,你却天天给我甩脸子,如今我这里庙小不留你,你却叫我开恩?”陈妈妈见烟眉寒着一张脸看着一边,知道事情无可挽回,只好忍痛将女子踹开。虽说身价银子没有翻倍赚回来,但是烟眉却是不能得罪的。
青儿冷冷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虽不知前因后果,但从几个人的言语神色上,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妓院娼馆是男人作践女人的地方,也是女人作践女人的地方。不想被人随意作践,就只有当那个作践别人的人。
其他三个女孩儿似乎被眼前的闹剧吓坏了,玉簪已经开始哭,晚香玉在发抖,而月见却在背后握着拳头。青儿悄悄看了看她的神色,知道这幕场景给她的触动很大。这个冷面的姑娘,不但胆色样貌不俗,气质行止中闺阁千金的风范也是藏也藏不住的。
“这就是新来的妹妹们?”等女人的哭泣时越来越远,直至听不到时,烟眉似乎才发现院子里还有四个她没有见过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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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学曲儿
更新时间2012314 21:41:35 字数:2226
小寿说,崔先生并不是每天都授课,一旬里最多上七天,有时候姑娘们去唱堂会还得跟着去压场,不过这是当红姑娘才有的待遇。青儿对小寿的话似听非听,蓦然的看着崔先生的戒尺打在一个学琵琶的女孩儿手上。
“今儿你们四人是第一天,先学唱曲儿,我唱一遍,你们跟着学。”崔先生的学生加上青儿四人,拢共有十来个,都是这一片烟花巷里的姑娘,各人的进度不一,不好一起教。青儿四人等了许久,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