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沉默了许久,抬头望着她认真说道:“娘亲,我想留在这里。”
烟落抬手抚了抚孩子有些清瘦的面庞,道:“无忧,娘亲知道你懂事也孝顺,但这是娘亲和父亲之间的事,不是该由你来承担的。娘亲希望无忧是真正过得快乐无忧的孩子。”想到那日在重阳门外的一幕幕,心都不由揪得紧紧的。
“娘亲,我……”无忧望着她,他很想回去的,他很想爹爹,很想娘亲。
以前没有发现,这些日子才发现自己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与他们相关的,这座皇宫大,又太空住在这里心也跟着空荡荡的。
“娘亲亏欠父亲的,辜负父亲的,这都是大人的事。”烟落深深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无忧,娘亲生下你,是因为娘亲爱你,想要你好好活着,不是为了让你成为我赎罪的人。”
“无忧也想陪在父亲身边,他一个人……太寂寞了。”无忧低下头去轻声说道,他每天看到他宫人侍从围着他,群臣百官簇拥着他,可是父亲的背景看着是那么苍凉寂寞“娘亲有爹爹,爹有娘亲,你们还有瑞儿弟弟,可是父亲……只有我。”
父亲一直是放不下娘亲的,他一直住在娘亲住过的驻心宫,有时候跟他说话,说着说着就会望着一处怔然出神,虽然他从来不说,不过他也看得出那一刻他眼底出现的是母亲的影子。
“无忧……”烟落心头一酸。
“修聿爹爹是无忧的爹爹,父亲也是无忧的爹爹,不是吗?”无忧抬头望着她,一脸认真道“无忧也想回中州,可是也想陪在父亲身边。”
烟落抿唇沉默着伸手抱着他,摸了摸他的手:“是娘亲不好,让你为难了。”
“有两个爹爹也是无忧的幸运,修聿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无忧笑着说道,从小到大他的世界占剧最多的,还是这个养育他长大的人。
“可是你身体一直不好,留在沧都,要是再病了,我们不放心。”烟落拉着他的心低声说道。
无忧闻言抿着唇不再说话,沧都的冬天很冷,在宫里这些日子,他连门都不敢出,只有太阳出来了,暖和了才敢在外面走,就怕不小心又受了风寒。
“我们一直没有把你身世说出来,最开始是不知道西楚的事情真相,再者也是怕东齐会对你不利,像当年母亲和外公那样。”烟落微微叹息说道,华淳太后和锦瑟心思歹毒,不好对付她,若是知道无忧是西楚太子肯定会趁机下手。
西楚目前也没有对外公开无忧的身份,连朝中的大臣也不清楚,知道的也只有楚策那些近身的侍卫,想来也是不希望这个消息传到东齐去。
“无忧知道。”无忧点了点头道,虽然不知其中恩怨如何,但他也知道东齐有人三番几次地想置母亲于死地,若是牵扯上他,他们都会担心。
“我会和你父亲舅舅商量,如果你想来中州,每年春天或是夏天的时候,气温暖和你可以到沧都来,到秋冬冷的时候就留在中州,娘亲也好把你的病治好,虽然难治,但有一两年时间就能恢复得好好的。”烟落说道。
因为无忧是先天体弱,加上怀着他的时候就中了毒,这是很难医治的病,不过所幸这么多年来楚修聿带着他,让他吃了不少世间少有的珍奇药材,已经让他大有好转,如今她内力已经恢复了,只要好好替他针灸再配合药物调理,两年便可以让他恢复得正常孩子一样了。
“那一两年真的好吗?以后我下雪天也可以出去了吗?以后也可以学游水了吗?”无忧抓着她的手,连忙追问道。
以前身体不好,冬天不可以出门,更不可以玩雪,也不可以学游水,还不可以淋雨,虽然很想做,但又怕生病,所以一直不敢。
烟落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着,马车停了下来,冯英一掀车帘道:“烟姑娘,小殿下,马场到了。”
☆、父子赛马!
这座马场她是熟悉的,小时候他们也经常跟着先帝和父亲母亲来这边骑马,她的骑术和箭术都是在这里跟着他们一起学出来的,再度站在这里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熟悉。
楚策下马回头不经意看到她一时怔然的目光,也跟着愣了一愣很快便别开目光望向别处,这座马场确实有着太多年少时的记忆,关于他们,关于洛祈衍,关于过去所有的美好。
烟落先下了马车,扶着无忧跳了下来,罗衍笑着走了过来:“你骑不了大马,前两日特地让人找了只小马驹。”
无忧侧头望了望她,脸上难掩的兴奋之意:“娘亲我们一起去看。”在中州他也有学骑马,一回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修聿爹爹就不准他再一个人去马场了,每次去也是他跟着一起去,只是后来事情多了便也没怎么去了。
烟落笑着点了点头,几人一场由马场场主带着朝马厩走,楚策和冯英走在最后,一路上很少出声说话,冯英知道他一向就是谨言慎行,除了在大事上面会出声,一般说话都是很少,这么些年也习惯了,可是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
“皇上,你倒是说说话?”冯英在边上低声说道。
楚策闻言皱了皱眉,侧头淡淡瞥了他一眼,望着前面跑在最前的孩子:“说什么?”他与她站在一起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说他们的过去是她不愿听的,说她与修聿之间又是他不愿听的,索性不说的好。
冯英无奈的叹了叹气,拉着楚策停下,小声道:“皇上还看不出来,夏皇和烟姑娘来沧都是为了接小殿下走的,小殿下跟他们都七年了,感情自然深些,若是要跟他们去中州了怎么办?”
“楚修聿他还真想抢了不成?”楚策冷声哼道,占着他儿子七年,现在还想抢?
“这不是还要看小殿下的意思嘛,小殿下懂事又细心,每回坐在一块你是一句话不说,尽是小殿下一个人在说了,那么小的孩子都知道牵就你,免得尴尬,你这做父亲的怎么就看不出来?”冯英望了望已经走远的几人出声说道。
楚策闻声抿唇点了点头,眉头却微微有些皱起,虽然认回无忧心底是高兴的,不过做为父亲他到底是生疏的,对这个孩子了解太少,相处也太短,加上儿时自己与先帝父子感情也淡薄,面对无忧的出现,一时间是有些手足无措。
“刚才我赶马车,隐约听到马车里,烟姑娘在说让小殿下回中州的事情,估计还得留在中州过年了。”冯英低声说道。
楚策抿唇默然不语,举步朝着马厩的方向走去,无忧身体一直不好,刚进宫那天当晚便发了烧,不过幸好一直都有吃药很快便好了起来,宫里的御医都瞧了都未有人有把握能治好他,她说要他回去多办也是想治好他的病,如今让无忧留在沧都对他未必是好事,东齐那边似乎已经有人得到了风声,最近沧都城里总有些异动,就怕有心之人会对他不利。
这孩子在楚修聿身边七年都好好的,若是在他这里出了事,他还有什么资格做他的父亲?
到了马厩,无忧已经自己将马牵了出来,敏捷的翻身上了马背,在马厩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很是欢喜:“这马儿很听话,有名字吗?”
“留着你取吧!”楚策站在边上出声道。
无忧仍旧还骑在马车,侧头想了半天,望了望烟落:“娘亲,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烟落笑着摇了摇头:“这马儿是你的,名字当然是要你来取了。”
无忧探手摸了摸马脖子,抿唇思量片刻,面上绽起笑容:“叫吉祥好不好?”
“人家的马儿都会取个霸气凛然的名字,你这名字……”罗衍笑着出声。
“吉祥又不用上阵杀敌,要那么吓人的名字干什么?”无忧笑着道,看着楚策也牵出了马,便道“父亲,我们赛马好不好?”
楚策闻言眉梢微扬,思量了片刻,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道离开了马厩,父亲二人并骑立在一边,冯英在不远处插立了一面旗子,冲着几人招了招手,楚策扬鞭一指冲着无忧道:“谁先跑到那里,谁就赢,知不知道?”
“哎,等等,这样不公平。”无忧出声反驳道。
楚策闻言微微皱眉,问道:“哪里不公平?”
无忧扬着鞭子指了指他的马:“你看你的是大马,我的是小马,小马腿短怎么跑得过大马,你不是摆明了欺负我?”
楚策闻言一向冷峻的面上绽起笑意,点了点头道:“那你说怎么办?”
无忧侧头着想了一会,笑着道:“我先跑,我跑到那颗树那边了,你再跑!”说话间指了指已经过了路程一半的树。
楚策薄唇微扬,点了点头:“好,你先跑!”
无忧笑了笑,摸了摸马儿道:“吉祥,跑快点哦。”说罢一扬鞭一人一马便先冲了出去。
眼看着无忧已经跑过那颗树,后面的人狠狠一扬鞭,马儿顿时狂奔而出,快如闪电,转眼便到了旗子立着的地方,无忧眼看着快到终点,边上一人一马奔雷般瞬息而至,马上之人振臂勒马,马儿前蹄扬起停下,无忧小脸一下垮了下来。
“你偷跑!”无忧气愤地说道。
罗衍和冯英不由失笑,出声道:“我们都看着,他可没偷跑哦!”
无忧抿了抿唇,道:“我不信你们。”转头望了望烟落:“娘亲,你说他偷跑了没有。”
烟落笑着摇了摇头,上前扶着他下马:“你才刚学,能这么快已经很不错了,以后会赢的。”
无忧重重地点了点头,牵着吉祥望了望冯英:“冯公公,我要喂马。”
冯英望了望几人赶紧带着他找地方喂马去,罗衍也笑着跟了过去,一时间这边便只留下了她与楚策两人。
☆、郁闷的楚修聿!
冬日的阳光暖融融的,马场上很空旷,一身玄衣墨发的男子高踞于马上沉默了许久,他翻身下马拉着马缰站在她的面前,薄唇勾起自嘲的笑:“我们真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了吗?”
烟落闻言一怔:“是我不知该说什么好?”
楚策面色无波,牵着缰绳漫步走开:“是这样吧,以往说话多的也是你,如今你不说了,真觉的是到无话可说的地步了。”他一向是少说话的人,从小到大基本都是她在他跟前说这说那,许多年便也习惯了,如今两个人再站在一起谁也不说话了,才觉得那样安静。
烟落抿了所唇,默然跟了上去:“你还是那样,这样很难与人相处,更难以交到什么朋友。”楚策是没有朋友的,除了大哥和她,还有青龙他们几人,他的世界再没有什么真正熟识的人。
楚策淡然一笑,摸了摸马儿,漫不经心道:“朋友多数是用来出卖,或是被出卖,既然那样,还要来做什么?”像锦瑟对她那样,像百里行素对她那样,如果知道会有那样的结果,何必还要去花心思相交。
烟落抿唇笑了笑,他一向如此,谨言慎行,小心翼翼在皇宫走出业的人,这样的自我保护已经在天长日久中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本能。
楚策远远看着无忧正牵着马儿在围场边上,拿草喂马,不由停下了脚下,冷峻的眉眼间洋溢出温和的笑意,喃喃道:“我该谢谢你,还留下了无忧。”在当初那样的情况下,她该有多恨她,却还让他的孩子出生了,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决心。
烟落低眉笑了笑,带着些许苦涩:“作为父亲母亲,我们都欠无忧太多了。”
楚策薄唇紧抿,轻轻点了点头:“是欠太多了。”七年,他从未想过这个孩子还在世上,就在他眼前一次次的走过。
蓦然忆起几年前初次见到他们二人的时候,她抱着重病的孩子拦了他回沧都的马车,那个孩子在他怀中的时候都让他忍不住心悸,也许,那便是父子之间的感应吧!
如果没有错过这七年,如今的一切又会是另一番光景吧,一时之错,便是一生之错,只是在错过的当时他还以为,未来是可以挽回的。
“楚策,我想我来的意思你已经猜到了,我想……带无忧回中州。”烟落坦然言道。
楚策薄唇紧抿,望着那边与马儿逗玩着的孩子,沉默了许久出声道:“我想帮把他留在身边,不是因为你不在,而想将他留着做个念想,是因为他是我的孩子,也是我的骨肉,作为父亲我想照顾他,养育他,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成人,我已经错过了他七年。”
烟落闻言心头涌起大片的苦涩,这是他们之间的问题,而在其中最为难的还是无忧啊!思量了半晌道:“如今天西楚与东齐战火已燃,现在还不是公开他身份的时候,常年留在这里难免会惹人生疑,何况要不了多久你也要离开沧都指挥战事,总不能把他带在身边上战场?”
楚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望着远处的孩子,久久地沉默着。
“我也想带她回去将他的病治好,沧都一到秋冬奇寒难挡,我想让他以后秋冬就在中州,春夏暖和要到沧都来,就将他送过来。华淳太后再怎么有手段,也不敢在中州城里动手。”烟落平静地说道。
固若金汤的中州城即便是东齐大昱也不敢打它的主意,如今三国交战,只有那个地方便是这三国之内最为安全的地方了。
过了许久,楚策点了点头:“也好,你可跟他说了。”
“嗯,已经说了。”烟落直言道。
楚策不再说话,只是牵着马站在那里望着无忧,过了许久出声说了句:“替我也谢谢楚修聿吧!”虽然不甘心自己的骨肉是在楚修聿的照顾下长大,不过他救了他的儿子是真的,这句谢他该道。
烟落沉默不语,这两个人就是这样,谁都看谁不顺眼,还好没凑在一起碰面。
“一会你直接带无忧回府吧,这两日上阳关的事情多,我也没时间陪着他,后天等罗衍上朝把他带进宫就是了。”楚修聿淡声言道。
楚修聿给了他面子,让她一个人来,没自己跟着来,他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那家伙眼巴巴地跑来不就是为了看他儿子,这点面子他还是给得起。
“嗯,好。”烟落点了点头。
无忧与吉祥玩得很愉快,直到下午了才肯走,到了下午宫里来人送来前方战报一行人才起程起开西城马场。
无忧知道修聿也来了沧都,想着跟她一道去见他,一路上又不好开口跟楚策说,在马车有些坐立不安,烟落见着不由一笑:“刚刚他已经说了,今日边关有事要处理,你不用回宫去。”
无忧一听便眉开眼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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