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衍闻言愣了愣,随即笑了笑:“近日忙了些。”他又何尝没有发现她们之间的异样,只是他始终站在楚策一边,自然也无法真正站在她的角度去看待事情,一直以来希望她能够回来,他们三个人还像以前一样。
可久而久之,也渐渐明白,她终究舍不下楚修聿,那个人是个好男人会照顾她,会护着她,会不让她受一点苦,可是这另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就如那个人自己所说,换做是这世上任何一个男人,他都可以想方设法让她回来,却唯独面对楚修聿,他做不到。曾经他一直想着超越他,当他真的离那个目标越来越近的时候才发现,其实他还是做不到,因为他再也无法超越那个人在她心里的位置。
“大哥,楚策还在阳州吗?”烟落直言问道。
罗衍闻言愣了愣,回道:“今早刚到,这会在军营里商量战事,再有半个时辰就会到驿站来。”看来她是来找他的。
烟落闻言抿唇点了点头,淡声道:“萧淑儿在岐州病重,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罗衍脚步一顿,微微皱了皱眉,有些没想到那个女子竟会成为这样,萧淑儿暗中帮西楚的事,楚策不是不知,只是他那个人一向如此,不是心中所爱,从来不会放在眼中。
烟落随罗衍到了驿站,刚用了膳,便听到院外传来马蹄声,一身黑甲黑发的男子进了院中,看到正与罗衍说着话的人不由顿住了脚步,怔愣了片刻走了进来,解了剑放下到桌边坐下。
罗衍望了望两人,朝楚策道:“你还没用膳吧,我去让人做点送过来。”说罢便出门离去。
屋内陷入沉寂,楚策平静地倒茶,抿了一口望向她问道:“什么事?”她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找他,既然来了,必定是有事。
烟落抿了抿唇,恳求着说道:“萧淑儿病重,怕是不行了,你能不能……去岐州看看?”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抿着唇望着她,目光复杂而深沉,过了一会薄唇起嘲弄的弧度,原来千里迢迢过来,就是为这一句话。
见他没有说话,她紧张地握了握自己的手,凭她对他的了解,他是不会去的,所以她才不得不自己亲自来说,思量了一会,说道:“从阳州到岐州,只耽误你一天的时间就行了。”
楚策放下茶杯,面色一如往昔的冷冽,截然拒绝:“我军事很忙,没时间。”
“楚策,即便不为别的,也看在她这些年帮过你的份上,见见她最后一面吧!”烟落恳求说道。
楚策面色无波,冷声道:“那是她的事,朕没有请她这样做,也没有要求她这样做,对于不相干的人,我不想浪费时间。”说罢,起身便要离开。
烟落闻言只觉心情沉重,敛目低声道:“求你,去看看她,让她不要带着遗憾走。”起码对一个深爱你多年的女人,不要这么残忍绝情。
楚策望着她,语调低沉说道:“洛烟,你对哪一个人都可以宽容,都可以前嫌尽释,对百里行素如此,对萧淑儿如此……,我不明白,为什么对我就不可以,为什么就算站在我面前,连话都不愿说了……”
“楚策!”她沉声打断他的话,深深吸了口气道:“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总是一见面,总是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楚策蓦然笑了笑,没有再说一句话。他何尝想这样纠缠不放,他也无数次告诉自己放下过去,无数次试着去做,才发现……放下一个人,比爱上一个人,还要艰难。
他总是这样矛盾的人,以前是,现在还是。他是多么想将她从那个人身边夺回来,可是他终究比不过他,比不过他的一丝一毫,无论何事他总会第一个想到她,而他却是要她与大局间权衡利弊轻重,在这里,他已经输了。
正在两人沉默之际,青龙来了驿站,在门外禀报道:“皇上,泉州方向兵马有异动。”
楚策闻言沉默了片刻,举步过去取了剑,头也不回随青龙出门离去,充分表达了自己拒绝的意思。罗衍从后面过来正看楚策离去,侧头望向屋内,立在桌边的女子敛目深深叹息,无奈而苦涩。
“他没同意。”罗衍进门直言说道。
烟落默然点了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你不是不了解他,既然知道是这样的结果,还来做什么?”罗衍在桌边坐下,自行斟了茶,抿了一口“你千里迢迢来,就为让他去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大哥。”烟落打断他的话,直直望着他说道“她是毫不相干的人吗?在沧都一次次暗中相助西楚,在岐州之时她不惜冒着风险让我们藏身,如今不惜背叛自己的家族,反出东齐军队,打开上阳关让西楚挥师夷都,如果不是她,现在的西楚也不可能这么快占领东齐,一个女人为他做到如此地步还是不相干的人?”
“小烟,你不了解他吗?在他眼里他不关心的人事,就是不相干的,不是什么人做了事,对方就一定要感激的。”罗衍望着她,缓缓说道:“他能为她做的,已经做了,不然他不会如此放过萧家。因为别人的好,你可以忘记曾经的不好甚至恨意,对百里行素如此,对萧淑儿如此,甚至于对华淳太后,你如此心软,可是他不一样,你……不要为难他了。”
“这么多年,还是没变。”她低声喃喃道。
罗衍微微笑了笑,沉默了许久,说道:“这么多年,我们三个人都变了,都有了各自不同的立场和眼光去看人看事,虽然大哥一直希望你能回来,但是如今看来,你已经有了你的选择,大哥希望你能真正幸福。”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她与修聿之间似乎看到当年父亲和母亲之间的那份情谊,相濡以沫的扶持,风雨兼程的携手,甘苦与共,生死相依……,她真的不再是当年那个天真的丫头了。
烟落闻言抿唇,低着头道:“这一生,我后悔过很多事,可是唯有这个选择,自始至终都无怨无悔,我希望楚策可以真正放下过去,走自己的路,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做?”她深深吸了口气道“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一辈子都错过了。”
罗衍闻言沉默了,是啊,错过了就再也难以回头了,只是这错过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谁又能预料得到?
烟落沉默许久,望向对面的人,微微一笑说道:“这么多年,我在修聿身上学到了一句话,且行且珍惜。没有人可以预知未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一路珍惜着身边的人和事,小时候,我们总说着永远在一起,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永远,永远就是珍惜每一天,过好每一天,不是所有的东西都经得起等待和蹉跎。”
夷都地宫的一夜生死,再看百里行素那样离去,她知道有的事如果不做,有的话如果不说,也许将来就不会再有机会说,她也终于才穿透了内心的重重迷障,看到了未来的方向。
罗衍听着笑了笑,似乎明白了她说所说的话,且行且珍惜。
“以前我说等到楚策实力强大了我们好好在一起,等到他真的坐上了皇位再好好像父亲母亲那样的生活,他也会说等到朝中安定了,等到西楚再强大了些,大哥也会说等到什么什么时候再去做什么,很多的心愿都寄托在那个等待之后,我们都以为那样的等待之后会是我们所期待的永远,于是就一直走着走着,可是走到最后才发现原来什么都没有。”她的神色那样平静,平静地说起久远的过去“当知道真相的时候,当在去上阳关的路上,我想了好多好多,从前的我,现在的我,甚至有那么一个念头在心里说,回去吧!可是当我真正站在他的面前,我才发现,我做不到了。”楚修聿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清晰地占剧了她所有的思想。
以前,不管他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不管他瞒了她什么,只要清楚了,她都不会再计较,都会毫不犹豫继续站在他的身边,可是这一切,她发现她做不到了。
罗衍静静地听着,脸上的笑意有些苦涩,且行且珍惜,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做到了。
“姐姐曾经说,成长意味着很多,或是得到,或是失去。没有谁可以永远天真,所有人都不想我沾上血腥权谋,这种保护是好心的,却也让我失去了自保的能力,这些年纵然过得艰难,纵然历经风雨,不过也让我懂得了更多,也更加看清了自己,真正领略到了壮阔的生命。”烟落微笑着说道“很谢谢大哥你们以前的保护,但我不可能一辈子在你们的保护下过活,成长虽然会痛苦,但它让我收获更多。”
罗衍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眉眼柔和的女子已经不再是他记中那天真的少女,她坚强聪慧,她善良勇敢……
烟落从驿站告别了罗衍,没有直接去岐州,反而骑马到了西楚大营外站着,也没让人通报就在外面牵着马站着等楚策出来,然而直到天都黑了,天也下起了雪,楚策也没见出来。
楚策处理完军营的事,已经是半夜了,冷冽的夜风呼啸,青龙从外面办完事再回来,看到军营外的人还在那里站着,回到营中禀报了军务,主案后玄衣墨发的帝王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青龙转身走了两步,道:“皇上,烟姑娘……还在营外站着呢?”
楚策闻言皱了皱眉,薄唇微微抿起,冲他挥了挥手,青龙领命离去。
夜风时不时卷起帐帘,带进阵阵寒意,可想而知的寒冷。楚策起身在帐内来回走了几步,取了皮裘出营,走到她面前:“你还要站多久?”
“请你去岐州见一见她。”烟落恳求说道。
萧淑儿的身体已经衰竭,也撑不了这几天了,一生最为执着的便是这个。从冬青口中知道,萧淑儿经常会到以前郡主府楚策住过的屋子,一坐就是老半天,一个女子痴情如此,她又如何忍心让她带着遗憾而去。她只是想让他们见一见,哪怕只是看上一眼也好。
楚策深深地望着她,薄唇紧紧抿着,她的倔强他不是知道,他若不应,她就非得站在这里等到他应为止,接过青龙牵来的马匹,翻身上马,朝着还站在雪地里的人道:“还不走?”
烟落闻言愣了愣,顿时笑了,只是冻得有些僵的脸顿时扯得有些发疼,赶紧翻身上了马,一道朝着岐州而去。
赶到岐州境内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了,夕阳美得令人沉醉。冬青看到进庄的两人,愣愣地站在那里,显然没料到被烟落所带来的人。
烟落笑了笑,问道:“你家小姐呢?”
冬青愣了片刻,回道:“刚用了药,在屋里歇着呢,萧将军在陪她说话。”
烟落点了点头,回头望了望楚策:“过去吧!”
楚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跟着她走着,面色一如往昔的冷峻,了无一丝波澜。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刚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出说话声,萧清越在侃侃而谈说着什么。
烟落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里面的人听到动静望了过来,看到跟在她身后进来的人都齐齐变了神色,萧淑儿没想到她离开岐州是……
楚策跟着她一道走了过去,在桌边坐了下来,四个人坐着却没有一个人再说话,萧淑儿捏着帕子的手指泛着微微的清白,显露出了她的不安和紧张。
萧清越先行起了身朝烟落望了望,道:“小烟,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说着拉着她一道出去,顺手便将门掩上,刚一出门便拍了拍心口。
烟落敛目站在台阶处,深深吸了口气朝萧清越道:“你身上还有冻伤膏吗?”因为以前并不在意,到冬天一受了冻手就会起冻疮,在中州的时候倒还好,这一路跑了两天,手上又长了起来,若是回去让某人瞧见了又是一顿唠叨训斥。
“在我房里呢。”萧清越说着便拉她到边上的房间,丝毫没有追问她是怎么把人带来的。
屋里很静,香炉里飘散着袅袅青烟,带着缕缕药香。
楚策坐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萧淑儿神色也渐渐恢复了平静淡然,她很清楚,他此刻会坐在这里,不是因她,而是因为那个人。
“我不知道她会去找你来。”萧淑儿淡声说道,若是放在别的女人身上,说这样的话定然会让人觉得做作,然而在她身上便是坦荡。
楚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坐在那里淡淡地望了她一眼。
“谢谢你没有再对付父亲和妹妹。”萧淑儿
出声道,她知道以他的手段不可能找不到他们,但至今也没有对付他们,定然就是不会再追究了,如此她也便放心了。
面色苍白的女子半倚在罗垫上,整个人单薄瘦弱,仿佛随时都可能消融在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中,望着坐在对面的人目光沉静,缓缓说道:“你还怨她吗?”
楚策闻言眉眼微动,知道她说的她所指何人。怨她吗?是怨过吧,只是怨又如何?
“记得第一次看到你们的时候,是在沧都灯会,她放了许愿的河灯,拉着你追着河灯朝飞天湖跑,后来,你们每年都会在灯会的时候放灯,再追着河灯到飞天湖,我就一路追着,看着,真羡慕你的快乐。”她缓缓说起那段久远却一直清晰的回忆,“还有一回,你们偷偷去了莲云山,回去了的时候码头上所有的船走都了,好不容易才搭上船回沧都,我也在那艘船上。”
那时自己恰好远游回沧都,看到他们在码头本是想第二天再走的,却提前让人把船靠了过去,让他们上船一道回了沧都,然而这一切他们又何曾知道过。
他们也曾数次擦肩而过,而真正面对面却是在多年以后站在了皇极大殿之上,那时他们三个人又站在了一起,却也从那个时候,都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楚策薄唇微微抿起,眼底一掠而过的讶异之色,却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有时候看着离你很近,可是一伸手才发现远得难以触及,爱上你这样的人,真的好累。”萧淑儿微微笑了笑,薄凉而苦涩“爱了,伤了,痛了,再也没有勇气再去试第二次了。我曾一直很羡慕洛烟,可以得到你那样的爱护,可是当我与如今的她一次次重复后,我发现其实我不用羡慕她,不曾拥有过,我就不会有失去的绝望和痛苦,比之她我还是要幸运的,这世上的人本就是如此,不是遇上了,爱上了,就一定会走到最后,有情未必有缘。”
譬如你与她,譬如你与我,譬如很多很多人……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将这番话亲口对他说出来,她爱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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