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不敢。”刑天沉声回道,只是这父子两个留在这里,他心里很是不舒服。
诡异的沉默在厅内弥漫开来,宫中来人寻到别宫,传了刑天入宫。她不喜生人伺候,故而偌大的别宫并未几个下人。
“无忧想吃什么?”烟落牵起无忧侧头问道。
“我要吃糖包。”无忧扬起小脸道。
“不准。”修聿沉声拒绝“你是想再拔一颗牙是不是?”这小东西就爱吃甜食,回到中州就牙疼得直哭,现在还敢闹着吃。
无忧小手一下捂住嘴,头摇得似搏浪鼓似的,虽然他很想吃糖包,可是拔牙真的很疼的。烟落抿唇失笑:“别宫没多少下人,平日是连池做吃的,得自己动手了。”主要是萧清越现在的身体,她不敢经他人手出半点差错。
烟落带着无忧洗手洗脸完了,进到厨房便看到俊朗高华的男子正挽着袖子在灶台前忙碌,一股暖流从心底缓缓流淌着。
“看我爹爹很厉害吧!”无忧一脸骄傲地说道“祁月叔叔就说爹爹上得朝堂,下得厨房。”
修聿闻言手中的盘子差点就滑了手,回头瞪他一眼:“谁叫你一听祁月说些有的没的。”那家伙存心教坏他儿子。
烟落将菜端到旁边的木桌上,桌椅很简单,是平日别宫里下人们用餐之处。无忧跟在身后望着前面的背影大大的眼睛满是笑意,他好喜欢跟烟姑姑和爹爹在一起。
无忧稚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我以后长大了要娶个像烟姑姑的媳妇。”
烟落闻言失笑,将他抱起坐好,笑着刮了刮他的鼻子:“你这小家伙,才几岁就想着娶媳妇啦?”
无忧嘻嘻地笑着,拿起桌上的梅花糕咬了一口:“烟姑姑,你做的比爹爹做的还好吃!”
她抿唇浅笑,抬手擦了擦他满面的碎屑,目光温柔而慈爱,却又蕴藏着冷冽的寂寞。无忧拿起糕点塞到她面前:“烟姑姑,你也吃嘛!”
她笑着接过,轻轻咬了一口,梅花的清香瞬间在唇齿间蔓延开来,她的喉间哽咽,千百种思绪哽在喉间,有点苦涩,更多的是喜悦。
“烟姑姑,祁月叔叔说你要嫁人了,是真的吗?你不要我和爹爹了吗?”无忧仰头小脸问道,小嘴扁着“是不是刚才那个坏叔叔?”
烟落闻言失笑,捏了捏他包子似的小脸,道:“祁月叔叔骗你的,姑姑没有嫁人。”
“真的吗?”大眼睛顿时眸光一亮,小手一拍朝着修聿欢呼道:“爹爹,爹爹,烟姑姑没有嫁坏叔叔,她还会是我娘!”
修聿闻言举步走近前来,将碗筷摆好:“不是叫了一路,还不快吃。”
“要不是你跑那么快,我也不用饿了半天。”无忧气鼓鼓地望向他。修聿眉眼微横,他立即乖乖埋头扒饭,咕哝:“坏爹爹!”
烟落不时替无忧夹着菜,突然一只碗伸到她面前,修聿面上似有几分幽怨:“不要厚此薄彼!”
她无奈地翻了翻白眼,夹了根青菜放到他碗中。修聿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嘴角慢慢泛开一抹笑,眉眼间柔情眷眷。
暖暖的烛火照耀在狭小的屋子,一切都显得暖暖的,沉静而美好。
谁都没有发现,远处桃花树下有白衣翩然的身影默默伫立,望着屋内的几人,目光沉静而幽远,敛去了一身的风流,月光之下一身萧索,满心寂寥。踌躇良久,终是没有上前去打扰这份难得的安宁,转身隐入夜色之中,就像从来不曾出现一般。
用了晚膳,无忧便已经昏昏欲睡,烟落轻轻将其抱起送到自己的寝室,抬手轻抚着那稚气的小脸,面上泛起幸福的笑意,上天对她再残酷,起码……起码还让这个孩子平安的成长着。
过往的一幕幕流转在眼前,从初遇时跑到她面前的俊秀孩儿,到在上将军府满院奔跑的快乐孩子。她的孩子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她却将他遗忘了四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
修聿扶门而立,望着坐在榻边眉目温柔的女子,数日悬着心悄然安定下来,总觉得眼前的她好像真的已经相识了很久很久,没有太多的言语,心却可以那样贴近。
良久之后,她才发觉到屋内的另一道目光,面色恢复一如往昔的淡漠,起身出门道:“你早点休息。”
修聿抬手拉住她的手臂,定定地逼视着她的眼睛:“你可以为让我们脱身不惜冒死顶罪,为什么……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我,明明担心着我,却又逃避着我,你到底怕什么?”
她侧头避开他灼灼的目光,以尽量平静地语气道:“你救我一命,我还你一命,如此而已。”
她是本不该留于世间的一缕孤魂,洛家的灭门真相等着她去查明,血海深仇等着她回去报,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去,既然已经看到了生命的结局,又何必……又何必奢望这些不属于她的。
“就这么简单吗?你看着我的眼睛。”他抬手搬正她的脸,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我也明明白白告诉你,要么你跟着我们走,要么我带无忧就一直跟着你,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
即便风雨兼程,总有一天,他能够真正牵起她的手,并肩同行。
“你这个疯子!”她咬牙望着他,声音颤抖。她只是不想他和无忧因为她再卷入危险之中,只希望他们可一生安好。
命运的红线,到底是什么时候将他们牵在了一起。
是从数十年前,那失明的少女带着幽幽莲香撞入他怀中之时,还是她将初生的婴儿交于他手之时,抑若是对相国府那孤苦少女的不经意相助……
他们曾经一次次地相遇,一次次地擦肩而过,却不自知。
☆、惊变!真相!(一更三千)
晴空万里,云淡,风清。
薄如轻纱的日光照入殿内,金银参镂的彩漆榻上端座的女子,修长的手指轻托着碧玉茶盏,目光却一直望着窗外,手中的茶已经凉透。
萧清越靠着轮椅望着怔然出神的女子眸子微眯,试探着问道:“是刑天怎么你了,还是……中州王来了燕京?”
“啊?”烟落匆忙回神,手指一松茶盏登时跌落在地。
萧清越无奈摇头,她的反应,答案不言而喻,刑天那人还不至于让她这么慌乱,肯定就是那一大一小追来燕京了,看来那中州王真不傻,这么快就追来了。
“看来是他们父子两个喽!”萧清越靠着椅背下了定论“你说你什么都不怕,偏偏怕这一大一小,看来他们还真是你命中的天魔星,肯定是上辈子欠他们两太多,这辈子才死缠着你,要你偿还。”
“姐姐!”烟落微微皱了皱眉。
“小烟,要是喜欢的话,就不要再犹豫了。”萧清越望着她认真地说道,百里行素,刑天,中州王,三个人中,中州王算是比较顺眼的,她不反对。
“我不是……”
“小烟,你可以对每个人冷漠,却独独对他例外,其实自己也明白,只是想去面对罢了,从你在西川平原一剑刺伤他,不顾一切为他冒死认罪,这个答案已经明了。”萧清越平静地说道,微微叹息道:“人生短促,在能爱的时候就珍惜吧,小烟!”
她这个局外人可是看得清明,她因那父子两个不经意间流露温柔之色,尤其是在九曲深谷回来之后,只是她生性凉薄,即便是对人的喜欢,也是这样内敛。
“我不能!”她低眉喃喃道。
“你现在已经脱离了萧家,而且还是北燕的公主,即便萧家再厉害,也不敢轻易动你。”萧清越温声劝道“既然这样,你还怕什么?”
她低眉抿着唇,她可以脱离萧家,却脱不了命运的捉弄啊!
她怕会牵连到他和无忧,她怕自己活得不够长寿,她怕再一次的倾心相付又会换来失落的结局,她怕她的一生注定了悲绝的命运……
殿外的公人低垂着头进殿提醒道:“公主殿下,未时了,陛下约了你去华清宫下棋,该过去了。”
烟落起身行至殿门,听到背后萧清越的声音:“小烟,试着相信一次吧,给自己一个拥有幸福的机会。”
幸福吗?
她抬头望向渺远的天际,勾唇笑了起来,带着掩不去的苦涩和悲凉。
她还敢相信,还能相信吗?
华清宫,空气中弥漫着独特的清雅香气,闻来醒脑又清心,很是特别。
“凰儿,该你了。”燕皇出声提醒着对面怔然出神的女子。
烟落瞬间回过神来,修长的指拈起一粒白子落下,燕皇闻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黑子搁下,抬眸望向面前的女子笑语道:“凰儿今日可是不专心啊!”
她惊怔着低眉一看,棋盘之下白子已经被黑子围得毫无生路,而自己方才那一子分明就是将所有的白子送入了绝境:“我输了。”
燕皇端起茶盏抿了口茶,含笑问道:“有心事?”
“没有。”她淡笑摇头。
燕皇摇头失笑,起身下榻:“陪父皇出去走走。”
二人一道出了华清宫,登上了望川楼,抬眼望去整座北燕皇宫都尽收眼底,而另一面可以望见燕京城的街市,好一派恢弘壮丽的画面。
“这片大好河山,终是要乱了。”燕皇深深地叹息道。
烟落闻言纤眉微皱,身为一国之君无不是希望自己治下的国家能成为一个太平盛世,他的这一句乱,让她都不由心生寒意:“父皇多虑了,北燕国力强盛,举国安好,何来乱相?”
燕皇闻言一笑,负手望向燕京城,目光深沉而幽远:“天下之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是不变的,从大昱皇朝分裂的四国,已有百年之久,如今这天下是该到了统一的时候了,可惜父皇已经老了,没那个心也没那个力气去争了。”
“可是如今四国和平,且有中州在平衡各国势力,应该不会乱。”烟落道。心中却生出巨大的不安来。
“凰儿不喜权谋斗争,不懂这些帝王之道,自然也甚少去关心这天下之势。”燕皇负手前行,侧头望了望她“四国看来和平,这百年以来何偿不是暗中争斗不休,大昱的皇族后人在这百年以来潜伏是四国之中,亦想王朝复辟。你说这样的天下,如何不乱?”
“父皇是说,大昱皇朝还存在四国之间?”她心头涌出巨大的不安。
燕皇叹息着点了点头:“百年之前,大昱皇朝帝王昏庸,天下大乱这才分裂如今的东齐,西楚,南越,北燕四国,而其中尤以西楚和北燕为强,大昱虽然亡了国,但其皇族中人从战乱中逃离,这么多年一直世代都不忘让王朝复辟,四国也一直暗中派人查探,却多年来一无所获。”
“天下四国会……重新回到大昱皇朝的统治?”她有些难以置信。
燕皇含笑摇头:“这未来的事,谁能知道?这四国之间,尤以中州王和西楚大帝叔侄二人最有实力,还有如今的东齐太子,少年成名,虽是储君却已经把持了东齐,再有那隐于四国之间的大昱皇族后人。”这一个个将来逐鹿天下的俊杰之才,只是如今他已经没了少年之时的那份壮志,再没那个力气去争这天下。
烟落抿唇,沉默不语,看似平静和平的四国之下,潜流暗涌无数。
“如此一来,不外乎两种结果。这四人之中有一人统一天下为帝,要么四国依旧存在,只是换了格局。”燕皇郑重说道。
“那北燕呢?”她拧眉问道,若照他所言,北燕岂不是岌岌可危?
“朕年事已高,众皇子中无一人可与这四人相提并论,析儿和谦儿算是皇子之中的佼佼者,然而都未有历练,难成大器。”燕皇面色平静地分析道“楚帝若说起来,不过是冷宫之中一个无人问津的皇子,能走到今天,那份心计,隐忍,又岂是常人所能及的。中州王与其父掌管中州之时,所谓中州不过是一个小镇,到如今成为一座坚不可摧的中州城,广纳贤良,这份魄力着实难得。再说那东齐太子,虽不是东齐之主,却已经将东齐尽掌于手。”
她抿唇望向身旁华发已生的长者,缓缓言道:“所以战事一起,北燕和南越就会是最先遭到进攻的,是吗?”
燕皇含笑点了点头,目光中难掩的赞赏之意:“不愧是朕的女儿,心思敏锐。”众多儿女之中,却数这个女儿最是冷静聪慧,在外流离的十五年也是给了她一个历练吧!若是个男儿之身,北燕的将来定会是另一番局面。
“那个大昱皇朝……真的如此可怕吗?”她拧眉,喃喃出声。
“你在西楚多年,可知前朝相国洛家?”他侧头出声问道。
“洛家?”她的心随着这两个字猛然一震,按捺住心中的翻腾的思绪:“父皇……也知道洛家的事?”
“年青之时,与西楚先帝和洛相交手可不止一次,有几分交情,只是没想到那样庞大的洛家竟然会是那样的结局。”燕皇敛目叹息道,沉默了良久缓缓出声道:“而洛相的夫人华容……便是大昱皇朝之人。”
母亲……是大昱皇朝之人?!
为何她从来不知?她唇上的血色缓缓褪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燕皇敛目,回忆起数年之前在雪源之上那一抹绝艳的倩影,心中感慨万千:“华容是个难得的奇女子,文才武艺都堪称绝妙,本是受大昱皇朝之命嫁于西楚先帝为妃,监视西楚的一切动向,却偏偏是天意罢,华容与相国相爱,西楚先帝亦是深爱着华容,两人同心方才将其救出,脱离大昱皇朝成为西楚的相国夫人,也正是因此,洛家感念西楚先帝的成全,忠心辅助楚帝开疆拓土。”
烟落抿着唇,按捺住心头翻涌的思绪,问道:“会不会洛家的灭门案,也与大昱有关?”
“因为华容反出大昱,大昱在西楚先帝和洛家联手之下遭遇重创,只是没想到洛家终究还是……”燕皇无奈叹息,不忍再讲下去。
如果与大昱有关,那么萧家的背后就是大昱皇朝。扑朔迷离的真相,一个又一个人被牵出来,锦瑟,楚策,萧家,再到这神秘的大昱皇族,她的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强大,面对这么多强大的对手,她又是何其渺小而无力?
☆、和亲?!(二更三千)
望川楼,轻风微寒,一身素色襦裙的女子抬头着碧空如洗的天色,一双清澈的眸子此刻显得格外的深沉宁静,那些深夜纠缠的梦魇,内心仇恨之火的煎熬无时不刻地撕扯着她的灵魂,一个楚策,一个萧家已经让她难以应付,还有一个足以撼动四国的大昱皇族,她要怎么办?
燕皇负手而立,眉眼间威严自成,说了压抑在心头多年的话,心情似乎轻松了几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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