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行素眸中一闪而过的异色,袍袖中的手不由握紧了手中的平安结,无言以对。
“告诉我,是什么让你不惜违逆本宫的命令,放弃大好攻破大夏的机会,潜入燕京城救那个死丫头,为什么?”华淳太后目光阴沉而锐利,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似是在寻找着她要的答案,一字一顿道:“还是……你动心了?”
百里行素手不由一紧,面色漠然,目光如一潭死水般沉寂,平静地说道:“太后说过,臣是没有心的,既然没有,如何动心?”
华淳太后冷声一笑,目光阴狠,逼问道:“那你告诉本宫,不惜与本宫动手,不惜让自己毒发也要救她,到底是何原因?”
百里行素抿唇沉默,他何以使任何阴谋诡计谋夺他人皇位,别国江山,却唯独面对她,他无能为力,他爱不起她!
从她踏入百里流烟宫开始,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了,他们的结局已经被注定,任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难以改变那个命定的结局。
“太后,太子殿下也许……也许是别有用意,不会这么不顾大局的。”诸葛清看着争锋相对的母子二人忍不住上前插话道。
“本宫没有问你。”华淳太后冷声哼道,依旧定定地望着百里行素“为了救她,如今你跟个废人一样的回来,还不是对她动心了吗?”
“不是,只是她还有用。”他哽咽着回话道,他不但爱不起她,爱了,也是更深的伤害。
华淳太后冷然一笑,转过身道:“你想要救她,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大昱灭了大夏和西楚,本宫不仅可以不杀她,还可以放你走。”
百里行素眸底一掠而过的清光,面色平静无波,转身朝着诸葛清道:“传令继续派兵增援漠南,临近西楚边境各城兵马潜入西楚,直入沧都。”
“是,微臣立即传令。”援兵拢乱楚帝视线,暗中却盯上沧都,好计!
华淳太后拂袖转身离去,只说道:“本宫已将萧赫一家带回夷都,该怎么用,你自己看着办?”
诸葛清看着一身黑色风帽的女子离去,长长舒了口气,望向百里行素道:“太子为何不答应太后……”
百里行素淡然一笑,举步朝紫阳殿内走去:“答不答应都是一样的结果,有分别吗?”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母亲,从来不让他叫她母亲,从来不给他半点关爱,从来只知道威胁利用,可是……即便是这样,眼前的这个人,还视她如母,不离不弃。
☆、我等你回来!
漠北的秋天来得特别早,虽是刚过夏季,便已经冷寒非常了。
朔州城外,十名飞云骑齐齐勒马持缰而立,他们身后是三千前锋军和一万漠北将士,个个军容整肃,军威赫赫,远远望着城门之口的两人,眉目都有些纠结。
一身松绿锦袍的男子站在城门处,望着一身黑衣武士服的女子面色有些暗沉,抿了抿唇却又轻轻叹了叹气,目光满是担忧不舍。
人家都是女子送男儿出征,今日在他们这里倒反了过来,他昂藏七尺男儿,却要送着自己的女人上战场,怎么想,心里怎么纠结。
“还是我去吧,你留在朔州。”他再一次重复了这几日说了无数遍的话,虽然知道她身手了得,可是这一战也非比寻常,他无法跟着她一起去,总是不放心的。
她一如继往坚决摇头:“这是漠北与漠南的战争,我做为主帅,不能不去。”一向清冷的眉眼柔和了起来,低了低头道“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帮我解了延平之围,帮我截住东齐援兵,已经够了。”
“什么叫够了?”修聿不满地轻哼一声“要不是你自己神经大条,老是上当受骗,我用得着这么劳心费力吗?”
“好了好了,我记着了,以后会小心,小心,再小心。”她狠狠点了点头,向他保证道。
“你就嘴上说得好听,死活不长记性。”修聿恨恨地瞪她一眼,她哪回不是说自己会小心,又有哪回不吃亏。
“天地良心,我这回真记住了,再不记住,我就是傻子。”她举掌立誓道。
“你傻得也不是一两天了。”修聿毫不客气地低声斥道,不傻当年回跑到燕京被人白白捅了一刀,差点烧熟了。
“好,我傻,我傻。”她点头承认道,望了望天色,秀眉微微拧起,再拖下去今天还走不走得成了。
远处的漠北将士们,看到他们冷静漠然,凌厉果敢的漠北领主竟然被人训得跟个小媳妇儿似的,一个个不由都憋着笑,早就知道大夏皇帝和领主之间关系匪浅,一次次的出手相助,如今帮了漠北这样大的忙,如果漠北与大夏能缔结这段联姻,他们也乐见其成。
“你身体还没好,别老骑马,还是吩咐人准备马车上路吧!”修聿望着她还有些微微苍白的脸色,担忧出声,转头便欲吩咐人把马车赶来。
“从这里到漠南全是沙漠,马车不好走。”她很冷静地提醒他道。
“哦。”修聿闷闷地点了点头,抿唇沉默了起来。
这是,站在数步之外的任重远见了这才上前来,提醒道:“领主,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嗯,好。”她点了点头,转身就准备走,手被却被人一把拉住,她再一次无奈地转过身去望着一脸担忧的男子“我真的会很小心很小心,你不用担心了。”
任重远笑着无奈摇了摇头,再度退了回去,不再打扰两人继续依依惜别,前去吩咐大军和前锋营启程上路。
修聿拧着眉头望着她,拉了拉身上的黑裘,道:“我还是不放心,每回一分开,你总会出事,我怕自己不能每回都那么好运气能及时赶到你身边。”
当年沧都的擦肩而过,燕京两次动乱,已经让他悔恨不已,若这回再出了差错,他不敢想象还会是什么局面。
她无奈抿唇一笑,望着那边已经转身启程开始走远的大军,伸出小手拉住他的手,笑眯眯地说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最了不起,你本事最大,中州王一亮名号就能吓得敌人望风而逃,可是现在大夏也需要你回去坐阵,我后面也要你帮忙嘛!好歹大漠这里也是我的地盘,你不要老抢风头,我很丢面子的,几年辛苦树立的威信全扫了地了,就请尊贵的皇帝陛下高抬贵手吧,可怜可怜我,让好歹还有点脸面在大漠混下去。”
他一来了朔州,跟来自己家一样,指使着她的属下做这做那,偏偏那一个个还将他奉若神明,将她这个主子视而不见。
修聿被她狡黠俏皮的样子逗得失笑出声,不远处的飞云骑卫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瞧着两人,见漠北领主一会点头,一会作揖,而他们的皇帝陛下却是笑得格外开怀,一个个心中猜测纷去。
“是不是皇帝陛下终于降服领主,准备回中州大婚了。”
“我看应该是吧,看皇上高兴得那样。”
“哎呀,不容易呀,咱们光棍了数十年的老大终于要娶媳妇儿了,简直比等铁树开花还艰难哪!”
“谁说不是呢?回头赶紧把这消息回报给祁月城主。”
“就是就是,让他早点准备着,这顿喜酒可是等得我好苦啊!”
……
十个骑在马上,你一句我一句的猜想着,讨论得热火朝天。
“漠北已经冷了,自己小心点,别再病着了,让我知道了,有你好看。”修聿叮嘱道。
“好,我记着了。”烟落很乖很合作地点头。
“两军交战,漠南人擅骑兵,个个都是力大无穷的大汉,你别自己动不动就往前冲,大军主帅指挥行军布阵就行了,知道吗?”修聿沉声道。
“嗯,我知道了。”她狠狠点头,面容很是无奈,这些话这几天他都已经说了几百遍了。
“祁恒他们几人跟着你,有事吩咐他们去做,我让人从中州稍了最好的伤药让他们带着了,伤着了记得找他们拿药。”
“好,我记着了。”
“还有,有解决不了的写信给我,我会想办法。”
“好。”
“还有,祁恒将金丝软甲带去了,晚上就记得换上,吃饭睡觉也不许脱下来,知道吗?”
“好。”
“还有,打仗就打仗,别老跟楚策混一起。”他的声音泛着微微的酸意,男人的直觉告诉他,那家伙看着不温不火的,心思鬼着呢。
“好。”
“还有,再忙也记得吃饭,我让祁恒把庄里的厨子带去了,天冷了,别喝凉水,别吃凉的东西,别没事出去乱跑。”堂堂的大夏皇帝像个女人一般站在朔州城门之外,喋喋不休。
烟落闻言嘴角抽搐,她这是去漠北御敌打仗,不是去游山玩水,还带什么厨子,纵然心中这么想,嘴上却不敢有半句反驳,只得一个劲点头。
“还有……”
“到底还有多少?”她终于忍不住地问道,望着眼前的人无奈又痛苦,不过就是告个别,他已经拉着她在这里说了近两个时辰了。
“还有,记得你答应我的事。”他定定地望着她,沉声说道。
答应的事?!
烟落拧眉沉思,半晌后无解,咕哝道:“什么事?”
修聿面色顿时阴沉下来,咬着森森白牙,大有掐死这女人的冲动,这才几天的功夫,她就忘脑后去了,深深吸了口气,哼道:“你说,等漠南战事平息,就跟我去中州。”
她抿唇思量,喃喃自语道:“我说过吗?”
修聿一把扣住她的手,恶狠狠地道:“你这女人,又想赖账是不是?什么都答应好好好,每次跟你说的,说了你又不听,听了你又不做,回回都这样,我是上辈子欠了你的,这回你再敢不写信,不跟我走,试试看?”
她打了个寒颤,果断地回道:“我不敢。”
男人俊眉一挑,对她的态度很是不满:“你不敢,那就是心里想了?”
“我不想。”她赶紧摇头,欲哭无泪,却不敢有半分反驳,只要她敢,这男人立马就跟着跑去漠南了,那才真的要乱了套了。
修聿抿唇叹了叹气,扶着她的肩膀,沉声道:“祁恒他们十个也都是军中将领,行军打仗要能帮上的,就听听他们的,没坏处。东齐肯定不会善罢干休,我要尽快赶回去,不能跟你去漠南,得防着他们在后面搞鬼,早作安排,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她抿唇轻然一笑,心中柔情万千,轻语道:“我会的,你自己也是,又要顾着我这边,还要担心大夏和西楚生变,别累坏了。”
他点了点头,狠狠将她扣入怀中,轻吻着她的额头,沉声道:“我等你回来!”
“我一定回来。”她头抵着他的胸口处轻声回道,而后一踮脚尖吻上他的唇角。
他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经快步跑开,翻身上了马,策马扬尘而去,祁恒等飞云骑卫让着还站在那发傻的主子,齐齐无奈摇头,而后一拉缰绳着跟着飞驰而去的女子奔向大漠之中。
修聿站在城门口目送着她离去,低声道:“一定要回来!”
祁连牵着马自城门出来,望着绝尘而去的人影,低声道:“皇上,现在的大夏,只要你想,足以有称霸天下的实力,你真的不去想吗?”
以他的声望,实力,以及中州这么多鼎力相助的人,只要他想,夺取天下几可说是易如反掌,偏偏他多年以来,从未有这心思。
修聿抿唇一笑,翻身上马,望着远处越来越远的背影,决然道:“我知道我真正要的是什么。”话音一落,策马奔赴中州。
他不要天下,他只要她。
☆、熟悉的画面(楚策)
夜里的乌兰察布草原上,远远望去,一个个灯火明亮的帐篷如罗列夜空的星辰,别有一番景致,一行人勒马停在山坡之上。
“漠南原来是这般辽阔啊!”祁恒望着月色下一望无际的平原叹道。
“是啊,还以为漠南和漠北是一样的,相比之下,漠南比之漠北还要好些。”祁秦跟着附合道。
“当年领主怎么放着漠南不打,却在漠北跟突厥,犬戎交战,相比之下漠南各部还有及他们凶悍,漠北都能打下来,漠南应该不成问题。”祁恒点了点头。
烟落抿唇淡笑,微微摇了摇头,朝军营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漠北多山川河流,从西向东,阿尔泰山,萨彦岭,肯特山等,加上众多湖泊河流,更利于龙骑禁军隐身作战,寻找有利的地势,而漠南不同,漠南多是草原,一旦交战连藏身之处都没有,那必须是实力的较量,那时候刚到大漠的龙骑禁军,军需,马匹,都不如漠南各部,只能选择较为有利的漠北,即便用尽天时地利,也用了两年时间才统一漠北各部。”
祁恒闻言,几人相互望了望点了点头,漠北的领主果然是个作战的高手,两年统一漠北自己手上的兵力却得到了大部分的保存,这样的战争放在他们手里也难打得出来。
“这一战,有把握赢吗?”祁恒忍不住问道。
烟落抿唇一笑:“原本可以说有四成把握,如今,当有六成。”没有东齐的搅局,大夏帮着解决了个大麻烦,已经大大增加了此战的胜算。
“六成?”几人相互望了望,有些不解。
烟落淡然,平静回道:“战场之上会发生什么,瞬息万变,保守保计,漠北确实只有六成胜算,两年的漠北之战,军队消耗颇大,还未来得及休养生息,又要开战,战斗力也好,备战准备也好,都未完全准备好。”
“不是还有西楚的十万精兵?”祁恒说道。
她勒马望了望四下,眉眼沉静道:“秋天已经到了,冬天很快就来了,漠南的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严寒难奈,西楚兵毕竟初临大漠,这样的冬天战斗力又会削减,漠南各族常年居住在此,对这里的各种情况都了若指掌,而漠北军与漠南了解并不是那么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利,有很多方面,综合算下来,漠北只有六成胜算。”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祁秦咕哝道。
“那不是萧将军经常说的。”祁恒道。
几人相互一望,大笑失声,远远看到军营之中出来一队人马,是漠北先行大军的将军,伍诚,勒马而立,道:“领主,你们这么快就来了,我们还估摸着明早才能到呢?”
她淡然一笑,默然跟着伍诚入营,因担心这边战况,一路都不敢有片刻耽搁,连夜赶路,这才提前来到了漠南。
“楚帝呢?”她一进大帐问道。
“因为近日以来,军队时常遭受追风族小股势必的攻击,楚帝亲自带人去了追风族探察敌情,已经走了三天了,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伍诚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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