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时,琳箐的目的已然答道,悄悄地用手拍下胸口安慰自己,转向张世荣又是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吐下舌头才道:“爹爹,女儿竟忘了这里有客人,倒是女儿鲁莽了。”说着琳箐直起身上前给秦叔公见礼。
秦叔公这才想到还是在张家厅上,勉强把脚收回来,对琳箐点了下头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眼转向秦长安冷冷地道:“瞧瞧张家的家教,这姑娘比你还小那么两三岁,可就这般知礼,哪似你只会顶撞长辈。”
这话让张老太太的脸也往下拉,琳箐已经一派天真地道:“这话我可不敢收呢,只是比别人少些错处就好。”说着琳箐就对秦长安福了一福,秦长安自然要还礼,直起身时却见琳箐对自己得意一笑。这笑顿时让秦长安明了,这件婚事面前这个少女也不赞成,才会做出这些举动来。
明白了这点的秦长安有冲动要问问琳箐,可是琳箐已经如穿花蝴蝶一般飞出大厅,秦长安的眼不由追着琳箐的背影往外瞧去,秦叔公重重咳嗽一声,这让秦长安从思绪中醒过来,转头毫无畏惧地看向秦叔公。
秦叔公心头的怒气更甚,怎么这小子一时就跟换了个人样,事情到了这步,张老太太也晓得这件婚事怎么都不能成了,心内气的要死但总要出来收科,上前对秦叔公道:“今日真是不好意思,说起来还在先夫孝期,论理也是不该在此时议亲,只是我担心孙儿们没人照顾,这才起了心思,倒连累贵族女儿了。”
秦叔公也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叫上秦长安打算走,张世荣一个在外做官二十多年的人,怎会不明白秦叔公的心思,略一思索就对秦叔公道:“虽说婚事不谐,不过我看秦世侄聪明俊秀,贵族有这样的孩子,日后定会大兴。”
秦叔公没料到张世荣还有这么一句,仔细听去又不像是场面话,只得拱一拱手就离开。等秦家的人一走,张老太太已经怒道:“世荣,琳箐那孩子怎么这样,会出来捣乱,要知道你缺人主持中馈,这件事情总是要办的。”
张世荣恭敬地应是才道:“娘为儿子好儿子是知道的,只是儿子年已近半百,又何必平白糟蹋人家小姑娘?至于中馈之事,现在有琳箐,她从小聪慧这些事是不必担心的,等到以后,宏致已经十三,亲事定下也有一年,再过三年就可娶妻,以儿媳主中馈也是常事,娘又何必担心?”
张老太太气的用手扶住额头:“就你有道理,可是世荣……”张世荣恭敬地给张老太太作了一揖:“娘以后不必再提起为儿子续弦的事,儿子膝下两儿两女也已足够,没有延嗣之忧。”
张老太太不由哼一声:“两儿两女?宏致倒罢了,宏安才八岁,也不是我咒我自家孙子,要是像宏昌一样……”
张世荣的脸色顿时变了,伤痛涌上心头,长子宏昌聪明俊秀,张世荣在他身上投了大指望,谁知十四岁那年宏昌不幸去世,当时怀孕的妻子伤心过度,导致早产,新生的女儿没有活过三天,而妻子也因此事伤了身子从此缠绵病榻,短短五年就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写个好爹。
、偏心
宏昌若还活着,今年就十九了,这个年纪已经成亲生子,而妻子也不会伤心过度早早去世。张世荣难过地闭上眼,即便面前是自己素来尊敬顺从的娘,心里随着伤痛泛起的还有一丝怒气,过了很久张世荣才努力平息下来睁眼对张老太太道:“娘,宏致宏安,也是您的孙儿,您做祖母的,该盼着他们好才是。”
张老太太也觉得一时口快,可既然说了也没有在儿子面前低头的道理,叹了一声才道:“我自然是疼孙儿们的,只是……”张世荣举起一只手摇一摇打断张老太太的话:“娘,没有什么可是,宏致宏安他们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张老太太还想再劝儿子,张世荣已经站起身道:“娘这些日子也操劳了,早些歇着吧,我去瞧瞧琳箐她们。”说着张世荣就唤来厅外等候着的丫鬟让她们服侍张老太太回房,自己急匆匆走了,看着儿子的背影,张老太太的眉皱的很紧,儿子虽然是自己生的,但离开自己身边的时间太久。
张老太太叹了一声,身边的丫鬟已经低声道:“老太太,四老爷方才来过,见这里有客就没进来,说是……”丫鬟有些欲言又止,张老太太恨铁不成钢地说了句:“你四老爷又是要做什么没银子?”这丫鬟名唤春兰,从七岁就跟在张老太太身边,张家的事各样都清楚,小心服侍着张老太太回房,劝着道:“四太太的脾气老太太您是最清楚的,银子进了她的手,想再拿出来可就难了,四老爷总是个男人要在外应酬的。”
张老太太叹气,四老爷是四个儿子中年纪最小的,自然也是最得宠爱的。四太太不过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儿,按说是进不了张家门的。偏偏四老爷去收租时一眼就看中了,回来就闹着要定这门亲,张老太太先说要让四太太做妾,谁知那家并不情愿,说也算有口饭吃的人家,哪能把女儿给别人家做妾。如此来回数次,想着那家也是清白人家,这才遂了四老爷的心愿。
谁晓得四太太过门后,别桩都还好,只有一件事不好,那就是把一个钱看的比天还大,又因她没有嫁妆,越发疑心张老太太偏袒了另外两位妯娌,成日唧唧哝哝。四老爷遂了心愿,把个四太太捧在心尖尖,自然就和爹娘生出嫌隙来。
张家老夫妻爱子心切,又怕日子久了弟兄们不合,索性就主持分家,让各人分的一股家财去过日子,老夫妻就和张大老爷住。四太太分出去单过也算和心意,虽小气些理家也还过得去,只是四老爷总是男人难免在外有些应酬,四太太每到这时总要问个清楚,甚至一钱银子不合就要和四老爷吵闹一番。
四老爷是富家幼子出身又得父母疼惜,从小花钱像心像意管了,怎禁得住这样管束,只是他早被四太太管的服帖纵然不满也不敢说出,只有去向爹娘要银子花费。张老太太疼儿子,常把积攒的银子给儿子救急,这一来喜了四太太怒了大太太,只是大太太和四太太倒了个个,大太太是怕老公的紧,只敢背地里嘀咕绝不敢当面说什么。
这回张老太爷去世,张老太太搬来和张世荣同住,倒遂了各自的心愿。张老太太的积蓄这些年被四老爷讨下来,也花的差不多了,但这些年贴下来四老爷也习惯了。这才想着能从张世荣手里挤些银子给四老爷,但张老太太也明白,这话明说出来是谁都不赞同的,这才想着私下做事,谁知开头就不谐。
张老太太想着就叹气:“儿女就是前世的孽障,但凡有个闺女,也少了些烦恼。”春兰边递上杯茶边小心翼翼地道:“老太太,这附近谁不知道您是第一有福气的人,大老爷生意做的得法,二老爷生性淳厚孝顺,三老爷自不必说。四老爷从小就得您的欢心,这样的福气,别处还真没地寻。”
张老太太被这几句话说的舒心地笑了,从枕下的匣子里拿出一锭银子来:“等你四老爷来,你就把这拿给他吧,让他省着些花,还有,总也要振振夫纲。”春兰接过银子应是,张老太太用手揉着额头:“要不是这个不争气的,我也不会这样节约,可是再节约,总要花费,难道我要克扣孙儿们的花费?就剩下的这些人,你瞧原来服侍你三太太的那个老吴,就已经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话里话外说什么齐家的规矩,姑娘们身边总是要两个大丫鬟四个小丫鬟,做杂事的下人们还要除在外。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就这地面上的,谁家姑娘身边有两个丫鬟服侍,已经够了,哪有银子养这么多闲人?”
张老太太唠唠叨叨,春兰也只有恭敬听着,等张老太太唠叨累了闭目歇息,春兰也就拿了那锭银子去见四老爷,又把张老太太的那些话说了。四老爷见了银子忙谢过春兰,接着就叹道:“我也晓得,可一见了你四太太就……”
见四老爷脸都红了,春兰不由掩口一笑接着才道:“老太太也是疼您,只是老太太的积蓄总是有数的。”四老爷的脸红的更厉害了,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春兰望着四老爷的背影,不由勾动心事,但也晓得照了四太太对四老爷的管束,自己这点心事只怕也是白费。
张世荣到琳箐她们屋里时候,琳箐正在那教琳琅写字,听着琳琅跟着姐姐在念,张世荣不由停下脚步,很久之前也曾有这么一日自己和妻子相携在窗外,听着长女教琳箐认字,那时妻子是怎么说的,说琳箐这样聪明,就该好好教了。
当时自己还取笑妻子,说想教出个才女来吗?现在言犹在耳,但已物是人非。六巧出门换茶,瞧见张世荣站在那,忙叫一声老爷,琳箐听见了,忙牵着妹妹的手出来,看见父亲,琳箐咬一下唇才道:“爹爹是来罚女儿的吗?”
休说张世荣没有惩罚女儿的意思,见了女儿这样一颗心早就软了,上前拍拍琳琅的小脑袋对琳箐道:“你方才说昨儿有信到了,我来瞧瞧信上写的什么。”琳琅已经嘟起唇:“爹爹,自从回到这里,三天两头瞧不见爹爹,哪像在扬州时候,爹爹每日都要来瞧我吃饭吃的可好。”
张世荣被小女儿说的脸一红,琳箐已经道:“谁让你平日总哭,爹爹怕来看你你又哭了,这才不来的。”琳琅已经踮起脚尖攀着张世荣的胳膊摇啊摇:“爹爹,我不哭,我就算再想娘也不哭,您还是天天过来瞧我吃饭吃的好不好?”
张世荣心疼小女儿踮脚尖踮的辛苦,蹲下道:“我们琳琅乖,爹爹以后天天都过来瞧你吃饭吃的好不好。”琳琅的眼睛瞪大:“真的吗?”琳箐心里到这时才真正松了口气,笑着道:“爹爹从来不会骗人的。”
看着琳箐脸上的笑容,张世荣轻轻地拍下女儿的肩:“箐儿,爹年纪老了,你们兄弟姐妹都还小,也不想再去想那些续娶的事,就好好地看着你们长大,也算对得起你们娘了。她嫁给我二十多年,一直都跟我在外做官,这么些年,着实苦了她。”
这话说的琳箐鼻中也是一酸,低头道:“爹爹,其实女儿不是不想让爹爹续娶,只是……”只是怕娶了个不好的来,爹爹判案时候不就常有那娶了继母来家的,看不惯前头儿女,背地里下手百般折磨甚至折磨死的,遇到那硬气的外家,常来打官司的。
到时哥哥和自己也还罢了,弟弟妹妹们年纪都还小,要是被继母折磨死,那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娘,就算让继母偿命,也换不回弟弟妹妹们的命。见琳箐又皱眉,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事重重起来?张世荣深感自己这一年来太忽视女儿们了,对琳箐的声音放的更柔:“箐儿,你我是父女,有什么话你就和爹爹我说,你今儿要是进去了直接对爹爹说,爹爹我不想你娶媳妇,爹爹也就听着。”
琳箐终究是孩子家,听到自己的爹这样说就抬头:“爹爹真是这样的吗?”见女儿上了自己的当,张世荣十分得意,点一下头:“嗯,真要这样,我就立时把你赶出去。”琳箐知道上当,嘴也嘟起:“爹爹又骗我。”张世荣这下开怀大笑了,对旁边的六巧道:“你去学里说一声,等你七爷十爷下学回来,就叫进来一起用饭。”
六巧担了这半日的心,听到张世荣这句急忙应了就往外走,琳箐已把笔塞进张世荣手里:“那爹爹教妹妹写字,女儿去厨房让他们备一桌好饭。”张世荣接过笔指点着琳琅,嘴里还不忘叮嘱琳箐:“别忘了你祖母那里。”琳箐已经跑远,远远地来了声知道,张世荣不由绽开笑容,只要儿女们好好的,续不续娶也没什么要紧。
、姐妹
琳箐刚写下两个字,就听到有笑声从远处过来,不等琳箐说话,六巧已经掀起帘子出去,很快就走进来小声地对琳箐道:“六姑娘,是其他几位姑娘来了,七姑娘还说和姑娘您许久没说话,想……”不等六巧说完,七姑娘已经掀起帘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五姑娘和八姑娘,六巧只得停口,琳箐面上带起笑容去迎堂姐妹。
那日张世荣回绝亲事回绝的斩钉截铁,张老太太虽唠叨了几日也不好越过儿子做主,毕竟儿子已这把年纪,比不得当年还是孩子时候,这件事情也只得做罢。
有好几日张老太太那张脸就跟罩了寒霜一样,见了琳箐带理不理,对别的来问安的孙女们倒是亲亲热热。琳箐心里明镜似的,也不放在心上,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每日除去去张老太太面前问安之外绝不再多说一句,也不像张家另外几位姑娘一样还陪着张老太太说笑一会儿。
回房后教琳琅认字做针线,有时也处理一些家事,关心一下父亲和哥哥弟弟们的饮食起居。至于老祖母的疼爱什么的,琳箐不去想也不去争,毕竟说来虽是祖孙,相处时日却短,非要用热脸去贴张老太太的冷屁股指望多得些疼爱,这样的事琳箐也做不出来。
只是看着面前已经坐在那和琳琅说话的七姑娘,琳箐又觉得有微微的头疼,七姑娘是四老爷的长女,张老太太爱屋及乌,平日最疼的就是这个孙女,每到她来问安,张老太太总是饭都要多吃几口,那些别的孙女们摸不到的新奇的零食点心,七姑娘可是吃的不想吃了。
由此也让张七姑娘在这家里显得和别人格外不一样些,时时都要显示出自己是张老太太最疼爱的孙女。甚至琳箐还听说,自己一家初回来时,因着张老太太多问了几句自己的事,七姑娘还和张老太太多撒了几回娇,是张老太太又哄又劝才算劝下去的。
这让琳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做长辈的多疼了谁,这是和谁之间的缘分,因了这么点小事就不高兴,该说这位七妹妹是太娇憨呢还是太自私?心里虽这么想着,琳箐面上还是端上笑容,让六巧去端来茶和点心,又请五姑娘和八姑娘坐下说话。
七姑娘说了几句,抬头见琳箐坐在那望向窗外,不由抿唇一笑:“六姐姐又在想什么呢?难道六姐姐在外时候长了,认得的都是大地方的人,觉得我们这些乡下长的姑娘不配和六姐姐做姐妹?在祖母那里也少说话,人家特地来寻你,你也不爱说话。”
张大老爷在外做生意,见识比起别人要广博的多,张世荣在外做官,张家来往的人和原来时候也不一样,张大老爷怕人笑话,专门请过人来教自己女儿们各种规矩。张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