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只听思过崖下传来一声惨叫。
我与绯墨对望了一眼,立马跑到崖边向下张望。奈何思过崖实在太高,肉眼很难看清底下的情形,就是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中了招了。
“咳,其实我只是想去把霜月剑找回来。”我虚咳一声,将还在发愣的绯墨拉回现实。
绯墨看着我,神色得杂地点了点头。
我别了绯墨,从思过崖上下来,一路上倒也没人冲上来将我抓回思过崖去。
我垂着手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笑话,我肯自行领罚,不过是为了让谢岚免于刁难。至于什么严君平、冯愈之流,根本不必放在眼里。我想下思过崖,又有何人敢来拦我?这些年来,山中不少人尝过我的手段,这关头我自然也不会心慈手软。
好不容易到了山崖底下,眼前是一片长势不错的树,枝枝都有成年人手腕粗细。我抬头向上望去,只看见崖上露出一小抹朱红色,那是青云亭的顶盖。
我在树下的草丛里找了许久,终于找见霜月剑的剑鞘。它从这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倒也没什么大的损坏,只有些地方磕在利石上磕出了许多小坑。我这人一向不注重细节,却也不是很在意的,只是拿在手中时时看上一眼,总觉得有些心痛。
然后,最重要的霜月剑却迟迟没有找到。我在崖底找了一遍又一遍,又冒险在崖璧上来回攀了几次,却始终不见它的踪影。
我是早上从思过崖上下来的,等我回过神来注意时辰的时候,眼看着金乌西垂,天就要暗下来了。天色一暗,要找霜月剑更是没有办法。
“大师姐?”这时,一个男弟子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正找剑找得头晕脑胀,乍听他的声音,“刷”地下回过头去,把他吓了一大跳。
“大师姐,真的是你啊。”男弟子见是我微微舒了口气,好奇地看着我,“大师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没空答他的话,见不是认得的人只匆匆瞥了一眼,只见他背着一大捆柴火,显然是山中的杂役弟子。
我冲他点了点头,便又转过头去,忽然瞥见他背上背的柴上闪过一丝寒光。
“大师姐!大师姐,你、你这是做什么?!”男弟子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我抓着他衣领的手差点没把眼睛都瞪出来。
我顾不上他的惊状,冷冷地问他:“你是不是在这里捡到了什么东西?”
“没……没有啊。”他脸色苍白,说话也不大利索了。
我眯了眯眼睛,又看了他一眼:“没有么?”
他话也说不上了,只是使劲地摇头。我在心里嗤笑了一声,真是没用,我还没怎么就吓成这个样子,我若真做什么了,那他可还有逃的力气?
我伸手一捞,从柴堆里抽出一样东西:“那……这是什么?”
男弟子张大嘴看着我手里的东西,半晌才哭丧着脸:“大、大师姐……那是我砍柴用的柴刀。”
我一愣,看着手里的东西。原来这东西不是霜月剑,真的只是柴刀而已。我苦笑一声,把柴刀塞进那男弟子的怀里,松了他的衣领。他撞鬼似的落荒而逃了。
“不过是磨得光亮一些,你丢了东西,便觉得世上所有发寒光的东西都是你的了。”我叹了口气,摇着头自言自语。
“阿凌,你在这里做什么?”谢岚的声音紧接着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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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盖弥彰
也不知道谢岚站在这里多久,方才的情形又被他瞧见多少。但转念一想,这些年来我的丑事谢岚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便也就适然了。
“为师去思过崖看你,却找不见人,绯墨说你大概在这里。”谢岚的目光锁着我,眉间神色有些沉重,“速速回去,我便当作没在这里见着你。”
我对谢岚点了点头,若不是丢了霜月剑,我也会在思过崖上待着,一直等到罚令解除。可是霜月剑到现在还不见踪影,我是个用剑的人,没了剑便如同失了左右手一般,不是一个合格的习武之人了。
然而,走出几步我又忍不住回头:“师父,以后安神香不要再用了。”
谢岚抿了抿唇,很快神色恢复如常:“安神香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你自不用担心,一切由为师来处理。”
“那引魂灯呢?”
谢岚的眉头舒展开一些,轻轻松了口气:“引魂灯没事。引魂灯既在我手里,无论如何不会让别人抢了去。”
他说完,见我仍杵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顿了顿才说:“阿凌,你过来,让为师看看你手上的伤。”
谢岚修长的手指握住我的手腕,指尖冰凉从手腕上传遍全身,他只看着我手上包扎的纱布,也不曾打开来看看里头的伤势究竟如何。他盯着布上暗红的血迹,捏着我手腕的手指隐隐加大了力道。
我握紧拳头,低声道:“那日……我真害怕你死了。”
暮色四合,谢岚在黑暗之中缓缓抬起头来:“是为师的错。这几日一直昏昏沉沉,那天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上清宫已经在一片火海之中,想是这几年掌门做的太安逸,竟这样疏于防范了。”
他说着话,自嘲地笑了笑,停了片刻:“阿凌,昨夜我便下来找了找。霜月剑现在在上清宫里,毫发无损。”
我一听他这么说,顿时觉得眼圈发酸,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扑上去拦腰抱住谢岚,将头深深埋在他怀里。
霜月剑在谢岚那里,毫发无损地在他那里。
谢岚毫无防备,被我这么猛力一扑,往后退了几步,背部撞在石壁上,闷哼了一声,无奈地叹了口气:“阿凌……”
我将脸埋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檀香,闷声道:“你明知道我对你有非分之想,明知道你我之间根本不是什么师徒之情,为什么不将我逐出青城山?”
“阿凌,你……”
我抱得他更紧,紧到左手腕上的伤口又痛了起来也不愿意松开,略一踮脚噙住他的双唇,伸出舌头,用舌尖勾勒他双唇的形状。
谢岚动了动想要推开我,奈何我藤一般攀在他身上,恨不得嵌进他身体里永远也不要分开。
他到底也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几次欲图推开我不成,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双手渐渐从推变成牢牢抱着我的腰,化被动为主动,开始回应起我的吻。
其实我与他的吻技也都不怎么样,但奈何同是未经□,而谢岚又是我放在心尖上多年的人,被他这么一回应,便觉得全身酥软。谢岚托在我腰上的手成为支撑点,觉得全身心都要融化在他唇上。
“谢岚,谢岚……”我从他的唇上离开,双手捧着他的脸,嘴角勾起抹微笑,“其实你也是喜欢我的,是不是?”
谢岚闻言,眼中恢复清明,推开我站直了身体,缓缓道:“阿凌,我始终是你师父。”
“你只须告诉我,你喜不喜欢我。”我盯着谢岚的眼睛,不肯放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谢岚闭上眼睛,别过头去:“我对你从来也都只有护犊之情。”
“你骗我,你若真不喜欢我,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我扳过他的头,注视着他的眼睛,“你若真不喜欢我,又怎么会回应我的吻,不要告诉我还是引魂灯的作用。”
谢岚听到“引魂灯”这三个字,登时脸色大变一把推开了我:“混帐!”
我踉跄一步,止住了退势,抬起头紧紧盯着他看。
谢岚迎着我的目光,痛心疾首:“阿凌,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也罢,终归是我的错。”见我不作声,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事已至此,我若再担重任,恐怕心中有愧。等引魂灯一事过去,我便让出掌门之位,到时阿凌你……好自为知。”
我闻言愣住,回过神来脱口而出:“不行!”
他不回答我的话,兀自向一旁走去,我追上去抓住他:“绝不能把掌门的位置让出去!青城山的掌门只能是你!”
谢岚加快脚步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站在原地迟迟回不过神来。
凌不凋,你不是一直自诩是最爱谢岚的那个人么?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你一人堕入地狱也就罢了,现在你又要将他从峰顶拉下深渊么?
“什么人?!”
突然间,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一个声响。我冷冷看向那处,既然有人躲藏在附近窥视,那方才的情形岂不是……
草丛里走出一个黑影,默不作声地朝我靠近,我听了一会儿,惊讶地唤了声:“绯墨?”
黑影徐徐走近了,果真是绯墨,她走到我面前停下来。黑暗之中,我感觉到有道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
“方才的事情,你都看见了?”
“嗯。”绯墨应了声,“我早该猜到的,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可阿凌,你怎么能?”
面对绯墨的质问,我无话可说。我与她虽说一向顽劣,却都是坚守原则之人,奈何情字不由人,谢岚如一坛老酒,在我心底埋了许多许多年。一经开启,那是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阿凌,你要知道,你与师父……”她顿了顿,半天才憋出句话,“那叫不伦。”
虽然我自知多年,一时见听到“不伦”二字,还是不住一阵颤抖:“不会了。”
以后再也不会了,待到此事了了,便尽快找到引魂灯,让秦婉儿回来守在谢岚身边。末了天涯海角也罢,或去给唐雨微看座衣冠冢,也就再不用念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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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剑
“阿凌,你去哪里?”绯墨见我转身离去,急忙跟上来,“你又要去上清宫?”
我回头给了她个安心的眼神,道:“放心,我不会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了,我去上清宫把霜月剑拿回来。”
绯墨又跟在我后头走了几步,最后还是停下来,留在原地不再前行。我知道她这是给我时间与谢岚,便头也不回地顺着石阶爬了上去。待我爬到石阶顶端,再回过头去已然看不见她的身影。
上清宫被烧毁的部分已经被人清理干净了。过不了多久,这里将会被重新修筑,恢复成已往的模样,说不定还会将整座建筑翻新,才配得上青城山掌门的地位。毕竟,今时不同往日,青城山正如日中天。它资财雄厚,再修一座上清宫也不过是动动指头的工夫。
好在毁掉的那东厢并不影响整座上清宫的稳固程度,剩下的那部分仍然牢牢立在原地。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是我多虑了。上清宫自建派以来存留至今,经历过数数百个春秋的风雨,又怎么会轻易倒下呢?
何况谢岚也依旧还住在里头,宫里亮着盏昏黄的烛灯,却不知道还是不是用引魂灯盛的烛焰。
这时宫门还没关,门外站着一队弟子守在上清宫门前。经过昨日的事情,上清宫的防卫大大增强。谢岚是青城山之首,上清宫也是青城山最重要的建筑。那些三流刺客禁能在上清宫动手脚,让青城山大失颜面。
他们见远处有个影子走近了,都自觉绷紧了身体,手也不动声色地移向腰间的配剑。
这次派来的弟子果然机敏多了。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左手的伤口一直隐隐地发僵作痛,为了不让他们看出异样,不得不把手放在背后,用右手握着伤口上方的手腕。
“大师姐!”他们见是我才放松警惕,握着剑柄的手又垂在腿侧。
我点头,挥了挥手:“好了,你们先退下,我有要事与掌门商量。”
“这……”他们犹豫地对望了一眼,终于有个人出来说话,“大师姐,诸位师叔伯们令我们守在此处不得离开,保证昨日之事不再发生,否则便拿我们问罪。”
我正要说话,上清宫里突然传出谢岚的声音:“你们先退下。”
掌门都已经发了话,他们自然无话可说,弯腰向里面行了个礼很快离开了。
我看着他们从石阶上下去,才跨进上清宫宫门,宫门处是个极高的门槛。门槛中间已经被磨损了不少,露出朱漆下的原木色。我记得彼时我年纪尚小,整个人也比这门槛高不了多少,每次被谢岚带着来向牛鼻子请安的时候,都要爬个半天才能爬过去。谢岚每每看不过去,伸手穿过我腋下,捉小鸡似的将我提了过去。
而往后,等到慕容嫣到他门下时,却没了这个待遇了,我也早已经长到足以跨过门槛的高度。
我放轻了脚步走到谢岚房门前,抬起手想要推开门,手伸到半途却缩回来握成了拳头:“师父。”
房里的谢岚没有回答我,房内也没有一丝声响,我知道他正隔着扇门将目光投向我,却不能肯定他眼睛里的是什么情绪。
我深吸了口气又道:“师父,方才是阿凌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冒犯师父一分一毫。”
我说完这句话,谢岚仍然没有回答。方才在崖底那种眼眶发酸的感觉又涌了出来,我连忙压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勉强恢复正常,开口之时却还是难免倒抽了口气。
“师父,方才我在崖底下想了很久,才明白这么多来年,终归是我痴心妄想了。”我叹了口气,又继续说,“师父,阿凌决定了,等找到引魂灯救回秦师伯后,我便回杭州。师父应该不知道,我故去的父母竟给我订了个娃娃亲,上次回去南宫先生才将那红纸交给我,我想……”
“哐!”我话还没说完,只听房里传来东西掉落的声响,眼前一黑整座上清宫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脸上一阵清风抚过,谢岚的房门“吱”地一声打开了。我猛地抬眼,在黑暗中对视他的眼睛,心中翻江倒海似地忐忑不已,紧紧捏着拳头,全身不禁微微颤抖。
谢岚啊,谢岚,你可知道?哪怕你只说一个字。不,哪怕你只点一下头,我都会义无反顾,为你背负千古骂名?
黑暗之中,我的手被另一只手抓住了。谢岚沉默着,紧紧握着我的手,力道大得我都要以为我的手都要被他捏断了。
谢岚,他这是许了吗?我鼻子一酸,眼眶里有什么东西顺着脸颊流下来,迫不及待地睁大眼睛,等待他的一句“留下来”。
忽然手里被塞进一件冰冷的东西,一握住它我便反应过来,那是霜月剑。
我抬起另一只手抚上谢岚的脸,仔细勾勒他的轮廓,谢岚默默地受着,突然抓住我的手从他脸上拿了下来:“阿凌……你以后要好好的。”
我左手一僵,从他手里抽了出来。他握着我的另一只手也缓缓松了开,待抽到指尖之时,他忽然狠狠一握。我狠下心,猛地抽出手,拿着霜月剑转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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