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着这声音,心里愈加烦躁,忍不住起身向谢岚的帐篷走去。
这个时候离我与他分开已经过了很久,谢岚他早已经睡了吧?我在他帐篷外站着,始终没有勇气走进去,向他问个明白,问他是不是早已经知道这件事。
身边时不时飞过几只闪着幽光的萤火虫,我抬头看了看满天星斗,终于泄气低下头。其实谢岚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吧?否则他不会带慕容嫣和我一起去西泠雪山,也不会非逼着慕容嫣在我之前滴血试灯,更不会在慕容嫣的血无效之时命令她离开洞窟到客栈等我们。
他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了试验这消息真实与否。如今我在他帐外彷徨,不过是在自欺欺人,做垂死挣扎,希望从他口中能听到一个不一样的答案罢了。
想到这里,我握紧拳头,猛地转身掀开帐篷的布帘走了进去。帐外火把的光亮,隔着薄薄的帐篷透进来,依稀能看清安静阖着双眼的谢岚睡在床上,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阿凌?”谢岚听见动静,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僵站在原地,半晌才淡淡道:“方才从外头回来,躺在床上了无睡意便过来看看。”
谢岚点点头:“我一时也睡不着,你过来陪为师聊聊天吧。”
话虽这么说,但我在他身边坐了半晌,两人却只静静地坐着,一句话也没说。刚才满脑子都装着要问他的话,到了他面前,见着了他的面却一句也问不出来了。
凌不凋,枉外头的传言说你如何强大,不过也只是外强中干,不过是一句话就让你难成了这样。
我低下头抹了把脸,问:“师父……你想过,在找到引魂灯之后要做什么吗?”
谢岚摇头:“江湖之所以谓之江湖,便不乏风浪,我能做的仅仅是确保我青城山不在风浪之中倾覆而已。”
我知道谢岚做事一向没有挽回的余地,只有苦涩一笑:“一定要救秦婉儿?”
“一定。”
“我记得我刚到青城山那时,夜里总害怕一人睡觉,师父你当时便哄我睡觉,说‘阿凌不怕,有为师在’。”我看着谢岚认真问,“阿凌想问问,在句话到现在还算不算数?”
谢岚点了点头,郑重地回答我:“无论什么时候都算数。”
“好,师父你可不能食言。”我对他露出个笑容,站起来走出帐篷,“时候不早了,师父你早些休息吧。”
就在我隔着几棵树,听到慕容嫣的那些话时,便蓦然想起许多孩童时候的事情。
印象之中,我父母亲并不是普通商人,相反的他们二人还时常在自家庭院里切磋武艺。每一次比试,两人都不用兵器赤手交战,身上招式一样厉害过一样,看得我眼花缭乱。因此,耳濡目染之下也会了一招半式,所以才成就了我当年令学堂同窗们闻风散胆的春秋霸业。
我初初上学堂时,父亲在家里教我认字,总同我唱一首童谣。彼时不愿意记,现在揣摩起来却不难发现,那童谣唱的的正是长白山的事情。而当我想起那童谣的内容时,也知道谢岚为什么要和南宫家主合作了。
简单说来,其实万寿玉璧并不是一份合格的寿礼,也无怪乎南宫家主要谢岚再送一份给他。谢岚不过是借着南宫家主寿宴之际,借我之手将打开长白山圣境洞天的钥匙神不知鬼不觉地交到南宫家主手里。这样一来,便没有人会怀疑到引魂灯身上,这也是他们来到长白山后,为何始终按兵不动的原因。
他们有足够的自信。
只要找到长白圣境,引魂灯便是囊中之物,而我这守灯一族唯一传人又身在青城山,对青城之心日月可鉴。没有我身上血,无论是谁拿到了引魂灯,也就如拿到废物一般,没有任何作用。
想到这里,我不由觉得可笑起来。一是笑我这么多年来竟为了找本就属于我的东西而费尽了力气;二是笑自己磐石般的信心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谢岚对我好,说不定也只是为了让我心甘情愿替他救秦婉儿。
可他有没有想过,江湖人对引魂灯趋之若鹜。原本我们辛辛苦苦保守了多年的秘密,都能在十三盟的一捅之下,使得江湖这中人尽皆知。
那么一旦成功救活秦婉儿,我是守灯一族人的秘密也就如同以纱掩面,欲盖弥彰了。
谢岚,到时你连引魂灯都保不住?又谈什么保护我?你明知无论你与青城山我都不能背叛,你这样做,是要逼我去死么?
、幕后主使
作者有话要说:我更新了嗷……打滚求评,打滚求评~其实……我真的好爱云霁这孩子
我在门口站了一夜,夜里的长白山比青城山还要冷上许多。无遮无挡的风口站久了,山风的寒意从肺腑渗透到四肢百骸,手脚也渐渐麻木起来。我脑中从最初的思绪纷杂,到最后空明一片,似乎外界一切都与我分割,只恍惚还能察觉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大师姐,大师姐!”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了我几句,听语气很是着急。
我被他这么一叫,总算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那个声音原来是江亭月的。他一双眼睛急切地注视着我,平时梳得整齐的头发被树枝勾出一缕缕发丝,头上身上还沾着一些苍耳,看起来像是刚从野林里窜出来的一只兔子。
我点了点头,问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过了卯时了。”
“那天色怎么还这么暗?”我抬眼迷茫地望了望天空。就像是应着我的话,周围忽然暗了下来,立即就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若不是身后还有即将燃烧殆尽的火把光芒微微亮着,我甚至看不到就站在我身边的江亭月。
“大师姐,你这是怎么了?现在已经黎明了,天很快就要亮了。”江亭月忍不住扯了我往谢岚帐篷的方向走去,“我们快去找掌门吧,再晚就来不急了!”
我被江亭月这么一扯,脚下一个踉跄,便看见谢岚穿着那件白色绸缎的梅花衣向我们走了过来。
江亭月没料到我会稳不住身形,急急回过身想要扶我一把。然而,在他转身的片刻,早有人先他一步扶住了我,待他回过头看时,谢岚已经不在原地了。
“掌门师叔……”江亭月直起身体就看见谢岚扶着我站在他面前。
他在这一抬眼的瞬间愣住了,也无怪乎他会愣住,就连我也从来没看到过这样的谢岚。这时,黎明带来的短暂黑暗渐渐撤离大地,四周在光与暗的交融下朦胧成一片。谢岚这一身白衣立在原地,就如同冬夜月光下弥漫的雪光,又如同这苍茫荒野之上的一轮明月,轻辉弥漫,恍若天人。
江亭月愣了许久,才猛地一拍脑袋:“掌门师叔!唐门已经找到十三盟诗中所描绘的地方了,弟子得知消息后便全力赶回来向您禀报,这时长白山之上的各大门派都应该已经得知这个消息了!”
谢岚不动声色地放开我,看着微微垂目的江亭月,淡淡回道:“我知道了,传话下去听南宫家主的号令,届时我们青城山的也一并前去。”
“可是!掌门师叔,其他门派说不定已经……”江亭月见谢岚并不挂心,脸上满是急切之色,又要说下去。
谢岚闻言看了江亭月一眼,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行了,亭月,掌门自有自己的决断,你不必再说。”我看了他一眼,打断他的话制止道。
江亭月不甘心地垂下头,叹了口气:“是,大师姐。”
我低低应了他一声,便听周围各门派驻地里也渐渐沸腾起来。清晨的长白山上就如二月节春雷始鸣,蛰虫惊而出走,林中群鸟被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吓,“扑嘞嘞”地羽翅响动飞了漫天,人声鸟声一时间混成了模糊的一片。
引魂灯的消息如同狼烟传战,迅速点燃了一个又一个烽火台,可这次却没有周幽王,也没有甚么烽火戏诸侯。我心中徒生出一种苦涩,面上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终于,引魂灯就要出世了。
“阿凌……”
我正看着唐门的方向出神,又听谢岚唤了我一句,我回头过去却见他欲言又止,于是点了点头,笑道:“嗯,我立即就过去看一看。”
谢岚连忙解释:“阿凌,我不是……”
他之后的话我便听不清了,只感觉胸口一阵阵气闷,不知不觉就走到唐门驻地前。
云霁带在身边的皆是他的亲信,他们见我都没有阻拦,神色平常地看我走了进去。我走向驻地中最中心的位置,忽然看见一个少年从旁边的草丛里“嗖”地窜出来,急匆匆地冲进云霁的帐篷里。
他的速度极快,我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脸,只依稀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他,又见他行为怪异,便也施展纵云步追了上去。
“阿凌,我就知道你会来。”云霁见我一阵风似的出现在他面前,眼里闪过丝惊讶,弯起嘴角笑道,“这么急做什么?”
他坐在帐篷里的主位上,身后站着一个身形如座小山似的男人,方才那少年垂首站在他右手边,正恭敬地递给他一封信。我看着云霁身后的男人愣了愣,他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着我,却也只看了我一眼便低下头去。
“吴哥?”
吴哥闻声,无奈地抬起头冲我笑了笑:“凌姑娘,好久不见。”
我将目光移向云霁,问道:“你和他认识?”
云霁脸上仍然挂着笑容:“嗯,认识。”
“认识不久的?”
“认识许多年了。”
这时,他身边垂首的少年抬起头看向我,我一眼认出这是当时在青城山上向我洒散功散的少年,吴哥口中的十四。他的目光与我一触便立刻别过头去,许是想起那一夜的情形,见着我也有几分尴尬。
“老二,你和十四下去吧。”云霁冲他们挥了挥手,两人很快出了帐篷,一时间帐篷之中只剩下我与云霁两人沉默相对。
“千灯镇悦来客栈中,是你派人来偷引魂灯的?”
“是。”
“是你命令吴哥在树林里救我的?”
“是。”
“引魂灯的消息也是你派人散播出去的?”
“嗯,是我。”
我冷笑一声,道:“云霁,纵我穷尽思虑,也想不到十三盟是你的人。”
云霁收了脸上的笑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若不是你突然闯进来,我永远也不会让你知道这件事情。”
我听他这话顿觉怒火中烧,冷冷逼视他:“云霁你够了没有!我找引魂灯已经找了整整五年,你却还处处施计阻挠,你究竟想做什么!”
云霁脸色一时沉到了极致,过了半晌竟笑了起来:“阿凌,你真就这么想得到引魂灯?”
我咬牙:“对,不惜一切代价我也要得到引魂灯。”
云霁“霍”地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瞬间到了我面前,双手扶着我的肩,几乎要把我的肩骨捏碎,狠狠地说:“好,那我便成全你。”
、圣境之门
作者有话要说:俺更新了……马上要断网了嗷,更完潜下水去……
十三盟没有各大宗门的影响力,甚至比不上一些小门派有实力,但却在江湖上占了极重要的位置。此前我也说过,十三盟是一个专司情报的组织,江湖上大大小小真真假假的消息都躲不过十三盟的耳目。而云霁身为十三盟的首领,自然早就对引魂灯的消息了如指掌,否则他也不会指引十三盟,向着全武林布下一个局,挖了陷阱等着我们所有人来长白山来自投罗网。
他说完那话,便拂袖走出帐篷。我紧跟上去,出了各门派的视线他便施展轻功,往更高的地方前进。
我一语不发地跟在他身后,根本不在意是否有眼线见着我们往这处来了,以我和云霁的轻功放眼江湖没有几个人有能力跟上我们。
时节接近夏末,长白山上便眼皆是苍绿,只有接近山顶的那块仍然覆盖着长年不化的冰雪。在绿意与冰雪交接的地方,生长着一棵棵粗壮的长青松,根根针立的松叶上结着层薄薄的霜花。清晨的雾气萦绕其上,就像是这些白霜散发出的阵阵寒气。
这时,天地之间渐渐回暖,太阳从东天升起,阳光照耀的地方雾气更是升腾缠绵,几乎看不清雾气遮掩下的那一轮红日。而在松木之间有一道沟壑,山顶融化的雪水顺流而下,在阳光之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夕上太白山,昏昏向松雪。游龙奔日去,留我一碧青。
“原来说的是这里。”我慢下脚步喃喃说道。
云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眼溪流:“若是黄昏之时到这里,还能看到这流水与落日衔接,这可是长白山的一大奇景。只可惜来这里的都是奔着引魂灯来的,哪有人怜惜这景色。”
我点了点头,认同他的说法,我这些天来又何尝不是为了引魂灯寝食难安,又哪里有心情游览这大好山河?
我正想着,只听身后传来一阵人声。
云霁闻声回头看了身后一眼,将我向松树林中一推,低声道:“你若想要引魂灯,便等我们都进去了再偷偷潜进去,到时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拿走引魂灯。只消你青城山日后守住秘密,就不会有人再找你们的麻烦。”
我顺着他的劲道躲在一棵松树后边,仔细藏好了身形,便看见黑压压一群人走了上来。为首的是几个门派的掌门,见到云霁一人站在原地,脸上都闪过丝疑惑的神色。
“诸位掌门,别来无恙。”云霁负手背对着他们,将他们晾了一回儿才转过身来对他们说道。
一个低哑的声音阴阳怪气地笑了声,说:“唐掌门惊才绝艳,不想从南宫家主寿宴一别,竟从区区长老一跃而成了唐门掌门,真真令我自愧不如。”
我认得这声音,是西南天机门的门主。天机门与唐门世代相交,其门主也一直与唐天行交好,唐门如何到云霁手里的,明眼人一看便知。是以虽然旁人不说,却也不会如何待见云霁。只是他们知道其一,却不知道其二,以为是唐雨微弑夫夺位,不知是云霁将他们双双杀了罢了。
“郭门主此言差矣,唐掌门少年英雄,自是当得这掌门大位的。”天机门门主的话音方才落下,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个声音虽带着笑意,却显得威严而不容置疑,正是南宫家主拔开人群走了进来。
“呵呵,南宫老弟说的是,如今亏得唐掌门找到这长白圣境的入口,否则凭着我等还不知道要找到哪年哪月去呢。”嵩山掌门,也就是今年方才上任的新一任武林盟主见状,终于开口打起圆场。南宫家主的话在武林上到底有份量,他既开了口,自然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说罢,他又转身去看云霁满脸笑容地问道:“唐掌门,你说是吧?”
云霁弯了弯嘴角,缓缓道:“诸位谬赞了。”
天机门门主闻言冷哼了一声,人群里却如没听见似的,纷纷出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