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杨悦彤最喜欢吃的是一位老大娘做的据她本人所说是传统正宗的北京烤鸭。
出旅馆门约走上三分钟的时间,可以看到一辆破旧不堪的机动三轮车,立一块朱红销金大木牌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正宗北京烤鸭”六个字,车旁站着身高不到七尺的老大娘面目慈祥秉性善良一脸皱纹的沧桑,口里喊出一股奇怪到不知是哪个地方的方言,反正不是北京正宗的方言,其内容是这样的:北京烤鸭咧又香又嫩的肉咧,尝一尝唉尝一尝!
杨悦彤自己回忆她第一次产生要吃烤鸭的想法其实是被老大娘的喊叫吸引住的,有了第一次关于吃的想法就有了第二次想吃的欲望就有了以后每次都想尝一尝的冲动。久而久之那老大娘便认识了我们。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要想让老大娘记清楚一个人得需要经历一段相当久的过程,毕竟这人一上了年纪不仅腿脚不灵便了而且脑子也不好使了。如今残存在她记忆里的东西少之又少,可能就连她老伴叫什么都已经出现模糊。起初她同我们闲聊,经常会问道诸如“你们是从外地来考试的学生吧?”之类的话题,我们便回答“是。”岂料到以后每次上门来买烤鸭的时候我们依然重复回答着她同样的问题。当我从腰包里掏钱的次数多达令我们茫然的程度,她才隐隐约约对我们有所印象。
我还清楚地记得在某个暖灯初上的夜晚,我和杨悦彤逛完街归来,索性吃烤鸭的冲动随心兴起,于是跑去她那里,欲要买半只烤鸭。我照常说道:给我切半只烤鸭。然后从包里掏钱。这时候我和杨悦彤深感不适总觉得眼前似乎疏略了某件平常总会必不可少的事情。我和杨悦彤面无神色互相对视。从杨悦彤的眼神中我看出她的疑惑与我不谋而合,但问题关键是我们都不曾得知究竟是什么问题在纠缠我们的困惑。许久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今天老大娘竟忘了调查我们身份——已经习惯了回答她那句“你们是不是学生啊?”到如今突然失去了要回答的机会,却让我们多少感觉不适应!心想老大娘的记性也不该差到这个地步,记不住我们也就算了就连她向来擅长的“招牌问话”也忘记说了,人要老到什么程度才能出现这等情况啊,实在是不敢恭维她的年龄!我们生怕她的记忆就此僵硬到时连烤鸭都忘了给我们做,那可就麻烦大了,于是想到提醒她,便问:您还记得我们吗?她缓缓摆过脑袋看我们一眼接着皱一皱眉头竟哽咽了下来。我们分明意识到她的记忆就如同她脸上那层叠不穷参差无绪的皱纹一样,经过时间的搅拌都已经杂作一团了。我们不禁叹一口气沉默下来。只但愿她不要把做好的烤鸭给我们就行!
随后出乎我们意料的是她突然抬起头说道:怎么会不记得你们小两口啊,总是来我这儿买烤鸭吃,难不成我还能忘记吗!我们的心绪豁然开朗,为表感激我们献与她作为青少年一代最灿烂的一笑。
于是她边给我们做着烤鸭边又同我们闲聊起来:对了,你们是学生吧?
我们木然。
16。
相对于烤鸭,杨悦彤的看法是切成片沾了酱卷在饼里最好吃不过,而我的看法是像吃泰国的抓饭一样撕了肉直往嘴里填才有真正“吃”的感觉。在这点上我跟杨悦彤就出现了很微不足道但杨悦彤却以为很原则性的歧义,她坚持认为她的看法是对的,而我对此观点则嗤之以鼻,直到她把我鼻子捏得再也不能嗤之以鼻了我的立场以及我的人身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于是观点不得不出现动摇,倒向她那边去。
之后的若干年里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次与之类似的歧义,其结果始终都是我被迫无奈随她的观点一致,也包括她提出的分手。
分手之后,我很怀念我们一起吃烤鸭的日子。两个人窝在一间破旧的旅馆里把烤鸭摆在桌子上,那桌子之小几乎被烤鸭全部覆盖。我们拿出沾酱和调料因为没有筷子我们只得下手抓,不卫生的饮食习惯给这份回忆增韵不少,我们把肉片沾了酱放了调料卷在薄薄的面饼里就往嘴里塞。我们都清楚那是幸福的,自不必说。
17。
我们在齐南城的考试进行到第十天,老周和林莹出现了点麻烦不得不返回高中学校。
下午我们考完试一如往常在校门口等待与他们会和。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却仍不见他们踪影,杨悦彤的反应是:他们不会把我们当羊肉串给涮了吧!我深信老周不是这种人,建议再等几分钟。一刻钟过后老周发过一条信息来说他和林莹的准考证身份证丢失了,以为忘在旅馆里,现在他们已经到了旅馆正在翻找。我恍然大悟,果然被他们给涮了。
我和杨悦彤打车回去,路上老周给我打来电话说证件没有找到可能在考试的时候就已经丢了,所以他们决定返回高中学校再去补办证件。
我们回到旅馆发现老周他们的房间已经被收拾得空荡荡,询问过老板娘才得知他们早在半小时前就已经退房把行李统统搬到了我们房间里。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老周他们走得十分仓促,可见他们这次遇到的麻烦非同小可。然而时间已经过晚就算连夜赶路恐怕他们也难以在天亮前到达。何况他们回家之后为了补办证件还有诸多琐碎事情等着去做,他们可能要在这上面耽误不少时间。
杨悦彤说:老周他们可真够倒霉的,你看这一来一去至少浪费三四天时间。
我说:那是自然,给我们的教训也够深刻的,万事要小心,就是丢了你也不能丢了证件啊!
她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打我胸膛一下说:说什么呢,这么好的老婆你都舍得丢哇,丢了也好省得我麻烦,再找个好的。
我笑道:岂敢,哪有说丢就丢的道理,万一丢了还不知道便宜谁呢!那我就只有喝西北风的份儿啦!不能丢不能丢!
她挽起我胳膊把头靠在我肩膀上说:这辈子你都休想丢了我!
我就说:那是自然,现在就剩咱们两人了,今晚上去哪儿吃饭啊?
她说:不如出去吃吧,好久没有吃顿好的了天天吃什么汉堡肉夹馍吃得我都快恶心死了。
我就说:此话有理,再不改善改善只怕你以后生个孩子出来也得长得跟个肉夹馍一样。
她瞥我一眼,说:是啊,就跟你一个品种的!好了不跟你贫了,我们走吧。
那天晚上我们吃了很多东西,说实话这是我有生以来吃得最幸福的一顿饭,我们很少有机会两个人单独在一起吃饭。我还清醒地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瓶啤酒。当时我跟服务员点的是红酒,可遭到杨悦彤的极力制止,她说红酒太贵了拿几瓶啤酒凑合着喝就得了。这还没结婚呢就懂得守家之道了果然是个贤妻良母!
当然这亦是我最幸福的一顿饭中最美中不足的地方。
杨悦彤的酒量显然比我大,身为一个男人我是不情愿接受这个事实的,但作为一个事实毕竟又不得不被承认,仅两瓶青啤就把我灌得快不行了而杨悦彤早已喝够了四瓶并且还不动声色。我对此表示惊讶想一个标志的女孩子怎奈何有如此不标志的酒量呢。
我对她说:你喝酒怎么跟灌白开水一样啊。
只见她从嘴边拿开酒瓶说:怎么了,我就是在喝白开水啊!
我哑口无言。
杨悦彤想测试一下自己的酒量到底有多大,又让服务员拿来啤酒若干瓶,然后嘱咐我最多再灌完两瓶就立刻收手,随时准备把她抬回去。不过那天晚上她的测试因意外事故的发生没能顺利进行,而意外事故就是当我灌完两瓶后竟然先她一步醉倒在地不省人事了!杨悦彤自己回忆当她看到我烂醉如泥之后就没敢再继续喝下去,怕的是万一两个人都醉了就没人能把我们领回旅馆了,没准儿两个人双双被拐卖了还不知道呢!
杨悦彤说回去的路上几乎是死拉硬拽让我一步步逼近旅馆的,那天晚上她拖了我一路我吐了一路,行人就在看笑话一样观看我们的滑稽表演,那时我们两个狼狈不堪龌龊无比。
五
18。
齐南城的考试快要接近尾声,我们的考试状态似乎不见一点亮色,一如我之前所说仅仅是发挥的比较平常而已。
接下来的时间我的打算是返回学校复习文化课。杨悦彤立马摆出一副欲要同我翻脸的架势说:你疯了吗,我们这才考了几个学校啊,你的水平就那么高吗,你能保证这六个学校你能拿几个证啊,你若一个专业证都拿不到文化课复习得再好有什么用!数不清的疑问令我立时打消了回去的念头。
当天晚上我马不停蹄赶去火车站买了两张去京岛的车票继续两个人比较茫然比较麻木比较没有把握的专业考试。
就这样我们又要从一个陌生的城市转到另一个陌生的城市进行一场场充满未知的专业考试。
我们做了决定以后麻烦便随之而来。老周和林莹到现在还没有音讯,我们时刻都挂念着他们的证件到底办好了没有。当然他们的证件对我们而言并没有直接意义上的影响,只是证件若迟迟办理不出来他们也就迟迟赶不回齐南城,他们若赶不回来行李就不能另行安置。我们心中仅存的一点责任心告诉我们不能为了赶着去京岛就把他们的行李撇下不管。他们把行李放到这个房间就意味着我们必需对这堆衣服皮包画具之类的东西负责——是件麻烦的事。
我打电话给老周不料他的手机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电话里一个女人不厌其烦地让我“稍后再拨”,于是我又“稍后再拨”了若干次最后电话就直接打不通了。
我恼火道:老周那家伙在干什么,难道没看见有电话么!
杨悦彤说:可能他没带手机也可能他带了手机但没有看到,也可能他怕接通了花钱就干脆不接,总之没有其他情况了!
我苦笑一下说:废话。
她立刻叫板道:废话不错但都是实话!
我便说:可是要知道废话是解决不了眼前的问题的。
她冷笑一声说道:那你说一句不是废话但能解决当前问题的话出来我听听。
我被堵得哑口无言,原来说废话也是这么有理的!
杨悦彤继续说:但不管怎么样,在我们临走之前必须要把这堆行李妥善安置好。
我问:你打算怎么安置它?
杨悦彤拖着下巴一本正经地说:把它卖给收破烂的,你看我的主意怎么样?
我听的差点喷血,伸出大拇指说:你这招真绝,好我们就这么办啦!
当下决定了便拖着他们的行李往门口拽。只是这种做法太不人道,太不人道的想事情总是有损社会主义文明建设,我们也曾想过要另行他法,就是把火车票退了然后一直等他们来,但是这样对我们又太不人道。我们权衡再三还是觉得前者更适合我们去做。
我们眼看就把行李拖出门口了杨悦彤突然停下来问我:你有没有觉得我们有点太残忍啦?
我停下手中的活思量半晌说:这倒也是,毕竟老周他们不是外人,我们不该做这等绝情之事。
我们停顿了久时,最后杨悦彤心一横牙一咬说:哎不管他们了,你也说过老周不是外人,他们会原谅我们的。
说罢继续拖着行李就往外走。
我犹犹豫豫顾虑重重,杨悦彤见状又停下来就这样和我呆呆地消磨。
就在我们进退两难的时候老周和林莹出乎意料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当时已是深夜十一点钟,他们的出现给我带来的不单是惊讶这么简单,拖着他们行李包的双手所带来的尴尬也在不断盘踞着我的内心。
杨悦彤则出现了反常的恐惧,只见她匆忙打开行李拿出几件衣服就说:天冷啦,到了那边也要多穿点衣服多盖点被子,我这就去烧了给你们送去,你们好好上路别再有什么牵挂了,知道吗。
老周听了摆手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真不吉利,我们今天一大早就坐上车了本该下午就能回来的,可谁料到那破司机事先什么都不知道就莫名其妙上了一条从没走过的高速路,走到半路上那车子突然停下来了我们正纳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出来一看才知道前面正修着路。哎说起来这人遇上倒霉事还真是想躲都躲避不及,没办法啊我们只好按原路返回,可谁又曾料到当我们上了另一条高速路紧接着就遇上了一起车祸,真是天命难测祸事迭出啊。哦当然了我们的车子没有什么大碍的只是路过看到的一起车祸而已……可那也了不得啊你们有谁见过那么多的车子撞到一块去,撞得跟泥浆一样烂的场面啊,什么宝马,时风,奥拓,解放,三菱,本田几乎所有车子都罗列在内了奇怪的是居然还有大阳三轮摩托!真不知道那骑摩托的家伙是怎么躲过收费站把车子弄到上面去的。总之那里是废墟一片惨不忍睹啦。君不见肉浆所及四处迸飞,血流之处滔滔成河,惨叫之声撕心裂肺,腥气所向弥漫遍野,阴森恐怖之境况无不令人惊悚颤栗,可谓大骇人也!
老周说得热血沸腾激情四射就仿佛这起车祸是他一手造成的。之后他又稍作镇定,歇一口气接着说:哎呀真叫一个……哎对了刚才我说到哪里了?他拍拍我快要睡过去的脑袋问道。
我似梦非梦中说一句:我正在考虑呢,勿扰勿扰!
老周拍自己的后脑勺说:想起来了,瞧我这糊涂的记性,真可谓大骇人也……可是接下来我又想说什么来着……他又困惑地抓耳挠腮自语个不停。
林莹从睡梦中醒来说:我们被面前的废墟阻挡了去路只得乖乖待在那里静候,等他们把现场清理干净了也就到晚上了,否则我们也不会来得这么晚的!
老周娓娓连声说:对对对,是这意思,你看这人啊闲得没事的时候活的挺自在挺顺利一旦有了麻烦就一连串的倒霉事层出不穷,让人活得真叫一个郁闷,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
老周见我们没有迎合之声于是抬起他低垂的脑袋推推我,提高嗓门说:喂先别睡了,你说我的话有没有道理?
我抬起耷拉下来的脑袋张开嘴巴眯着眼睛点头称是。
老周又问道:咦对了,你们刚才提着我们的行李干什么去了,看样子大有出门去的意思,但是这大半夜的也不至于提着两大包行李四处乱跑啊。
幸好当时我和杨悦彤被他先前的一通废话催眠,已经不觉人世,否则四个人非得尴尬死不可!
车票我们没有退行李我们也没有当破烂卖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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