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徐卫东罗嗦得像个老头子。
以没有驾照不会开车为理由拒绝了徐卫东将吉普车留给他的意图,目送瞠目结舌的徐卫东的车子尾灯消失在大路尽头。
在街边的小旅馆里租了个房间,预付了3天的房钱之后,左林就躲进了房间。褪去身上的衣物,收在背包里。他轻轻吟着变形咒文,又一次变成了狼。这一次,没有从骨子里透向每一丝肌肉和神经的痛苦,只是单纯地感觉到强大的力量如滚水一般流淌在身体里,从内心到外在,他现在都像是这个天地的主人。
以狼的身体将背包缠在身上稍微有些麻烦,但并非不可能。毕竟在这头巨狼的身体里,栖息着一个强大的德鲁依的灵魂,比起一般的狼来说,知识和阅历的差距更甚于身体强度的差距。
从窗口跃出,左林钻进了最幽暗的巷子,朝着映秀的方向跑去。
作为一个德鲁依,显然四川这里多山多水的地理环境更适合他,可现在他同样习惯了在上海这样的大都市生活的便利,知道了物质和金钱的作用,明晓了科技产品对于德鲁依的能力的补强,开始懂得和人打交道并且不说不该说的话必要的时候说谎,渐渐正视已经逐渐习惯了的物质享受并视为生活的一部分……这些同样也是一个德鲁依的生活。
可是,有些时候,他还是喜欢象这样在山林里忘情奔跑。
到了距离映秀的城区只有很短距离的一个山头上,左林停了下来,俯视着这个不算大,不算繁华的地方。狼的身体有柔韧的背脊和有力的爪子,让他这一路的奔跑非常轻松,几乎没有消耗什么体力。
他抖搂着身体,重新变回了人形。穿上了衣服,像是一个普通的旅行者一样背着大背包走下了山头,走进了城镇的边缘。
顺着pda里电子地图的指引,左林很快就找到了陈建宗按下第一次快门的地方。那是一个综合交易市场边上的处于半废弃状态的仓库。映秀这个地方处于水路边上,距离国道也不远,各种物资的交易在这里比较频繁。所谓的综合交易市场基本上就是交了管理费,什么东西都可以进来设摊卖,只要不是明显违法,管理人员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在这里采购各类物品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陈建宗是为了采购农产品才会在这里碰上那些人吧。
由于已经是深夜,交易市场里只有寥寥几个大灯泡还亮着,对于偌大一片地方,这些照明有些力不从心。左林绕过了交易市场,来到了仓库。
仓库已经人去楼空,显得有些冷清。整整3幢并列着的高大但粗糙的框架建筑里,能够正常运行的只有普通的水电管道和一个很小的冷库。仓库的大门都紧紧关着,但其中一个仓库能看到里面有灯亮着,靠近之后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清晰的人语声,似乎是几个人在打牌。
左林没有贸然靠近,更没有升起任何想要询问的意图。他靠近了仓库后满是野草的平地中间的那颗突兀的老槐树。他将自己的双手贴在了树干上,迎合着树叶的沙沙作响,左林吟唱起一段极短的咒文。这句咒文只有两个叠合字符,却是所有植物系德鲁依都掌握着的最基本的咒文,基本到了大部分动物系的德鲁依都可以有限度地使用这个咒文,因为这个咒文象征着德鲁依最基本的能力之一——与自然沟通。
老槐树像是在欢迎一个朋友一般抖动了下上上下下的枝桠。一束极为清灵的自然之力传入老槐树的树干,波散到了老槐树的没一片叶子,每一丝叶脉。这是对于它的回报,因为只有通过它,左林才能了解到这里周围,曾经发生过一些什么。
发生过什么?所有的动物,植物或许无法了解这样的语言这样的表达,却很快明白了左林的意图。通过老槐树的枝叶颤动的声响,通过老槐树的根系,这个问题像是月光的呢喃,像是一个水滴坠入了平静得有些寂寞的湖面,一圈一圈传递了出去。
无论传回的答案是怎么样,倾听自然的声音永远是让人平安喜乐的。左林的力量只能影响一个200多米的圆周,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点点的地方生机有限。可是,对于左林来说,这周围传来的声音已经相当庞杂了。最简单的真菌只能传回一个简单的致敬,那些鸟类、那些住在房间里或者屋檐下的有主人或者没主人的猫猫狗狗则会将自己看到听到的讲述给左林听,那些花草树木将会将自己身体记忆着的事情以细微的摇曳表达出来,它们无处不在的根系忠实记录着每一个活物从它们上方碾压过去造成的影响……声音太多太杂了,以至于空气中弥漫着很轻很轻的嗡嗡声。
得知几天前这里落脚的一个不小的车队离开了,只有几个人留下,这里没有发生过争执,左林就明白了陈建宗不在这里。他靠近了仓库,从外面的金属梯子爬上仓库,从差不多2层楼多的地方的通风窗望了进去。仓库的中间摆着一张方桌,扯着一根长长的电线的落地灯充当照明,几个满身戾气的青年就凑在桌子上打牌。仓库角落,阴影里停着一辆货柜卡车。
空旷的仓库本身就是极好的声音聚集的结构,让左林不必费心思就能听到那些人的交谈。
“……老彭他们明天后天就要回来了吧。”
“说的是。吕彝那个台巴子不错,带来这单生意足够哥几个混一年了。”
“以前是老彭没门路,小肖又不喜欢这种生意。挣得虽然多,风险也足够大啊。被抓了就是枪毙,没说得。”
“宰了卖和活着卖价钱差太多了,差20倍啊。风险大一点也正常。风险不大,谁会出这个价钱。”
“……也真是奇了怪了,听介绍吕彝的老大说,吕彝不是跑台湾福建的生意的吗?也就是把人运到日本或者东南亚比较拿手,这次怎么来这里。”
“听说吕彝是接货的老板指定的人,不然老彭联系了另外的门路准备出手的。”
“老彭原来就有路子了?”
“500来万,美金。接过,吕彝跑过来就把价码翻了4翻,2000万。老彭利马答应下来,得罪了原来的买家也不管了,看着是准备拿着钱上岸享福了。”
“2000万,乖乖,那帮有钱佬还真舍得。一次生意抵得过小肖拼10年了。”
“小肖的日子不好过了哦,毛皮什么毕竟不值钱。”
“值不值钱又不是我们说的,再值钱,大头也不落在我们身上。太平做完这单,拿了钱回家,看看能不能置办什么其他营生再说了。再做一单这种生意,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命花钱。”
“是啊是啊,那个心跳得厉害啊,再来这么一次,就该给医院去上贡了。”
…………
听着几个人一边打牌一边笑谑着,可能是那些人留在这里留守的。无论要运什么东西出去,无论最终目的地是哪里,恐怕他们还要经过映秀一次。不然,这些人不会冒着被怀疑被发现的危险固执地在这里留这么几个人。
2000万美金,的确是个相当惊人的数字了。出发前,左林曾浏览过现在国际野生动物走私价格的清单。一只金丝猴才20万美金,小熊猫10万,大部分的蛇类不超过5万一条,倒是蝴蝶和昆虫的价格比较高,或许是因为生存条件比较苛刻吧。2000万美金,到底能买什么呢?
无论如何,左林决定先看看能不能找到陈建宗,然后,他将利用这个仓库布一个杀局。仓库里的这些人,应该庆幸自己还可以多活那么一段时间。
30.奄奄一息
整个四川省,神农集团只有11个农业技术辅导站,5个常设的收购站,一个物资转运与人员接待处和一个保鲜包装工厂,外加一个设在成都的四川省办事处,全部雇员加起来不到200人,而像他这样能够临时做点调查工作的更是一个都没有。在和左林分开后,徐卫东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联络都江堰市当地的帮派。原先他就计划着跟当地帮派那里买些武器,现在,对武器的需要不及对情报的需求迫切了。
陈建宗作为地区采购经理,手里握着每年2亿不到一点的采购额度,本来是不必到处跑的,他完全可以坐在办公室里签签字喝喝茶。可到处寻找新品种特产都成了这个同样是资深驴友的爱好。过去几年里,陈建宗手里的采购额,着实让一些颇为穷困的村落焕发了生机,让许多家庭脱贫致富。在四川,陈建宗算是小有名气的“善人”。不少混帮派的年轻子弟出自农家,对于陈建宗这个名字一点也不陌生,和他打过交道的也有几个,而这些人,则成为了徐卫东和帮派打交道的润滑剂。没费太大口舌,在当天晚上,徐卫东就得知,过去几天,的确有一伙外来人“过境”。但他们有枪,装备很好,又依足了规矩交够了过路费,也就没有找他们麻烦的理由。当然,如果徐卫东去找他们麻烦,这些帮派也会装作没看见。
徐卫东很清楚自己的斤两,他买了支手枪和100发子弹防身,决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凭这个和对方拼。他要做的只是进一步收集情报而已。都江堰市的确还有那伙走私贩子留守接应的人在,这几天在陆陆续续买着各类东西屯着,却没有进一步举动了。
徐卫东得知对方所在的是火车站附近一个叫海兴招待所的地方后,稍稍做了些准备就出发了。稍微观察了下,发现走私贩子一伙不仅仅是在海兴招待所,而是包下了整个招待所。虽然还有些单个的散客入住,但那估计是掩人耳目的。在招待所的院子里,停着两辆大型的箱形火车和一辆集装箱卡车。收购和搬运的行动没怎么看见,从对方志得意满的神色上判断,可能已经准备充分了吧。
徐卫东不敢太靠近,但他有办法让自己能看到和听到。在招待所对面,有一幢6层高的式样很老的公方。徐卫东给了独居在6楼的一个中年男子5000块钱就将他打发上了火车出去旅游了。在房间里,徐卫东架起了望远镜和监听仪器,勉强也就可以进行观察了。说是监听一起,其实只是一个通常用来收集鸟鸣声的带一个反射罩的高指向性话筒,几乎所有的私家侦探都用这种东西,虽然噪音比较大,但凑合着也能用了。
在这个深夜,招待所只有少数几个房间还亮着灯,监听器也无法从空无一人的院子和阳台上变出声音来,接着的耳机里只是传来不断的咝咝作响。但是,徐卫东仍然能清楚地察觉对方的谨慎。虽然是夜间,可是停在院子里的那几辆车里仍然有人轮换职守。
徐卫东一边熬夜观察着,一边和上海方面积极在联络。当得知燕北斋身边的保镖小于和安全局,公安部的人将在几个小时后陆续到达,徐卫东也算是松了口气。
对于野生动物的走私,国内还没有专门的部门,林业局没有这方面的侦缉能力,公安部没有精通野生动物的专家,由于还牵涉到了一个应该正在坐牢的台湾人,国安方面也要出面,最后凑出来一个由公安为主,国安为辅,林业局的野生动物专家提供意见咨询的联合侦察小组。由于燕北斋最早提供了消息,小于这个原先从公安系统退出来的家伙代表燕北斋出现在这个名单里。
徐卫东双眼熬得通红,自从燕北斋打电话让他准备迎接左林的那个晚上开始,他一直没休息过。而后援即将到来的消息支持着他继续观察监视,反正,小于到了就会来顶班的。
到了早晨8点多的时候,招待所里开始有了活动,跑来跑去吃早饭的,洗衣服的,吆喝着活动身体的,顶替在车里值夜的纷纷出现,监听耳机里从咝咝的噪音转换为不断有各种各样的人语声只用了十几分钟。
从这些对话里,他一时还听不出什么来,只是依稀觉得对方虽然维持着表面的安定,但内里似乎有那么些紧张和惶恐。
9点不到的时候,小于给徐卫东打来了电话,他们一行已经到达成都,很快就会赶到。由于先前语焉不详,直到这个时候小于才知道徐卫东和左林分头行动。小于连忙向雁北着报告。
然而,小于的语气里更多的是惊讶而不是担心,徐卫东更纳闷了,难道这个左林,这个很牛的守门员真的很能打?
左林不太擅长追踪,尤其是追踪几天前的踪迹对他来说实在是很难。在连续使用了几次和自然沟通的咒术也已经让他觉得有些疲劳了。的确,这种法术消耗的自然之力非常少,更大的疲劳来自于倾听这个过程。万物有灵,可动物植物毕竟没有人类的语言,没有可以进行语言组织的智力,从无数来自于本能的回应中分拣出有用的消息,很容易让人精神倦怠。
他顺着水路一路追踪到了距离耿达桥不远的一处山中的观察所。观察所只有很简单的一幢两间房间的平房,房间的面积也不大。只有一条泥泞的小路和外面的公路相通。越野性能良好的吉普车在天气良好的情况下勉强能够开到观察所边上。
观察所有两个人,明目张胆地将手枪别在腰后。一看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护林工什么的。左林没有着急采取行动,而是悄悄靠近了观察所,爬上一颗大树,控制着大树垂下一根柔软的枝条,像是蜘蛛一般降落在了屋顶。一个房间里,那两个在这里助手的家伙穷极无聊,不时走进走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而另一个房间里,左林听到了一个极为微弱的呼吸声。
这种频率,这种深度的呼吸只可能出现在极为虚弱的人身上。左林不再犹豫,他翻身跳进了房间,手一挥,一支匕首透过一个家伙的咽喉,钉在了墙上。几乎是同时左林抽出了插在背包上的弓,弓弦绕着另外一个家伙的脖子,他手腕一转,弓弦绞在了那家伙的脖子上。考虑到要留个活口,左林没急着发力,他轻声说:“不要动,不然这样死得很难看的。”
那家伙立刻就不动了。左林从他背后抽出手枪,远远扔了出去。命令道:“慢慢走,把边上房间的门打开。”
这可怜的家伙乖乖打开门之后,后脑勺上立刻挨了重重的一下,晕了过去。左林只是从电影里看到这个方法应该能致人昏迷,从来没有亲身实践过,用力稍稍有些大,可怜家伙的后脑勺上破开一个口子,不过,打晕的目标还是完成了。
房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左林连忙推开门。在房间堆满了的杂物中间,有一个略显得有些胖的躯体躺倒在地,身上伤痕累累,看这个人的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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