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大山林里静得有些可怕,寒冷的风不停地撞击着马车窗子。树影不时从窗子上滑过去,小兽近乎悲伤的嘶鸣声在这夜里听起来,让人的心不禁发颤。
“冷?”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帝炫天握了握她冰凉的小手,眉头拧了拧,抱过叠在一边的被子,展开了,包在她的身上。
“有一点。”她吸了吸鼻子,微微一笑。
“那怎么不出声?”帝炫天抚了抚她的小脸,爱怜地问道。
“皇叔,皇叔,我们玩翻线吧,我睡不着……你还记得我以前教你玩的翻线吗?”
她在马车里的箱子中翻,从她的妆盒里拿出一截头绳,在双掌中翻出一个图案,递到他的眼前。
“不记得了,怎么玩?”他两只手指乱勾,把头绳翻得乱成一团,她的小手也捆了进去。
“笨蛋。”御凰雪笑着骂他,抖着手,想把手挣出来。
“你才是小笨蛋。”帝炫天好笑地拧她的鼻子,
☆、第302章 怎么没有想到呢(一更)
“主子。”马车摇晃了几下,停了下来。
帝炫天掀开帘子看,马车正停在山谷中,出去就是珉山县了,即将进入官道。
“要在这里等等藏心他们吧?”御凰雪坐起来,眨着酸痛的眼睛小声问道。
“说好在这里会合,他们应该快到了。”申晋跳下马,快步跑到了小山坡上,往远处张望。
“我们下下去看看。”御凰雪颠得有些骨头有些酸,推开车门钻了出去。
凉嗖嗖的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冷战,缩着脖子往小山坡上跑逼。
“娘娘小心。”申晋赶紧扶了她一把。
她吸了吸鼻子,冰凉的空气透过她的鼻腔到达她的胸膛中,整个人都清醒了。
月光透过薄雾落在暗色的土路上,路边枯黄的茅草有半人高,一只山鼠从路这边嗖地窜去了另一边。
珉山县就在山脚下,一条小河沿着县城往东流去。河边是大片的柳树林,月光如轻纱一样笼罩在柳树林上,迷迷朦朦的,远远地看,就像是站着许多战士,忠实地守卫小县城。
“从这里到胡疆,日夜不停,需要多久?除了胡疆,还有什么地方会有人擅长养蛊虫吗?”她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马车前的帝炫天,小声问道。
“也得四十多天,中间还不能休息。皇后现在身怀六甲,属下真的很担心……”申晋担忧地说道。
“如果不带我,你们赶过去呢?”御凰雪又问。
“若是我们去,可能也得三十天吧,时间太久了。”申晋叹气,眼中的愁绪更重了。
“那怎么办呢?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御凰雪抚额,在马车里装得轻松愉快,现在她可撑不住了。多少豪言壮语,在帝炫天像块冰一样躺下去的时候,都像烟云一样散尽,连眨眼睛的力气都流失得无影无踪。
“属下也很着急,但这一心蛊,真是闻所未闻的事,调动了所有探子去查过,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找出第二个会养一心蛊的人。真的让人一筹莫展啊。”申晋搓了搓手,握了拳,重重地敲打脑袋。
“那……”御凰雪叹气,三十天,确实久,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难道这真的是她和帝炫天最后的三十天?可是孩子还没生下来,她还没和他过够呢!
她握着拳头,在腿侧不停地敲,提醒自己要冷静。
“总有办法的。”她喃喃地说道。
“对了,聂凌波是从哪里找来的书,她一个人养一心蛊吗?她可以从书上学,但那些来自胡掀风鼓浪的蛊虫又是从哪里找来?她是一个千金大小姐,不可能跑去胡疆啊!而且她是在皇城长大的,聂家家风严瑾,不允许女子随意出门,更别说远游了。所以,聂凌波从来没有去过别处,她的蛊虫就是来自京中!”
“我真蠢,我为什么忽略了这些?她一定有帮手帮她去买这些!京中难道有交易蛊虫的地方?我真蠢,真蠢啊!”
她连连敲打自己的腿,猛地转过了身。因为转得太快太猛,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
帝炫天正好上来,见她往前栽,赶紧接住了她。
“怎么了?”他抚了抚她的小脸,小声问道。
“皇叔,我们回京。”她急切地说道。
“嗯?”帝炫天楞了一下。
“聂凌波的蛊虫从哪里来?不会从土里长出来,也不会从石头里蹦出来,这些虫子,兰烨没有的!”她兴奋地说道。
“对。”帝炫天自聂凌波事发后,又一次发作,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此时御凰雪一提,恍然大悟。
“她的婢女应该知道什么,我们得快点,不能让对方抢先。”御凰雪把他往山坡下推,“我走得慢,你快点去,带人回京,把她身边亲|近的人全部扣下,一一审问。”
帝炫天果断地上马就走。
御凰雪仿佛看到了曙光,爬上马车,驱车往回赶。
藏心和沐雨刚刚赶到,就见他们往回走,也顾不上多说,直接跟了上来。
“怎么回事?”藏心追上马车,低声问道。
“皇叔可能有救了。”御凰雪看着马车外面,兴奋地说道。
“哦……那小主子也就好了。”藏心眼睛一亮,也很开心。
“那是,希望顺利。”御凰雪抿唇一笑,放下了帘子,双手合十,不停地念着满天神佛,赶紧来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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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
陆云双正在换药,心口上贴了药,缠上了白布。
她很生气,一直死死地盯着铜镜,双手握着金钗,在桌子上狠狠地碾,好像桌子就是御凰雪,她要扎透御凰雪的心脏。
“贵妃娘娘,云织姑娘杀了人跑了。”婢女匆匆进来,小声说道。
“随她去哪里。”陆云双丢了金钗,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轻声说道:“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权当没她这个妹妹。”
“娘。”帝之翔和帝晓手拉手进来了,给她磕了头,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仰着小脸说:“我们想去看父皇。”
“是去看那个女人吧。”陆云双脸一寒,没好气地瞪着两个孩子。
帝之翔吐吐舌头,笑着说:“娘一下就猜出来了,我要去找她骑大金马,她上回说,我要是能猜出她出的谜,就让我……”
“住嘴。”陆云双火冒三丈,痛斥道:“她是你娘,还是我是你娘,以看不许见她。”
帝之翔吓了一跳,委屈地垂下小脑袋。
“我养你们长大,你们就这样对我?一个一个,全都这样。大的要抢我男人,小的要认贼作母!她们这样害我,你们偏要靠过去。”
陆云双发怒了,猛地掀下了桌上的妆盒,金钗玉饰,掉了一地。有只金镯子正飞到帝晓的眼睛上,打得他一个后仰,哇地一声哭了。
“不许哭,就数你最没用。你有什么资格去见她?”陆云双一见这胆小的孩子也要去看御凰雪,更加生气了,拧着他的耳朵就骂。
“娘……”帝晓护着耳朵,哇哇地哭。
“娘息怒,放过哥哥。”帝之翔也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陆云双这么凶的时候,赶紧跪下去求饶,“我们不去了,以后都不去了。”
“你最没用,小白眼狼,你生下来多病,我一晚一晚地抱着你,你现在就这样对我。”
陆云双扭头看他,又恨又气,又无奈。这些都是她的孩子,所以心都向着别人,怎么养,怎么心疼,他们都不会向着她的!
她抄起戒尺,抓起了帝之翔的小手就开始打,“好好教训你,看你还乱不乱跑。你们以为跑多了,今后就能当太子了?呸,你们永远是奴才!上不了台面的奴才!御凰雪的儿子才是太子!你们以后连给他们提鞋也不配,都是要挨鞭子的奴才。”
帝之翔也开始哭了,不敢躲,没一会儿,一只小巴掌就肿成了红馒头。
陆云双还不解气,又往他的耳朵上狠拧了两把,“还听话吗?”
“听。”帝之翔连连点着小脑袋。
“你呢!”陆云双又拉起帝晓的手用力打,“你说话啊,是哑巴吗,为什么只会哭?”
帝晓向来胆小,平常就不敢怎么说话,被这样一打,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别说说话了,连透气都不利索,突然眼白一翻,往后倒去,开始抽搐。
婢女们吓到了,赶紧围过来,把还在发疯的陆云双拦住。
“娘娘,不能打了,小皇子晕过去了。”
陆云双抹了一把汗,看到这情形,也懵了,赶紧让人把帝晓抱起来。
“不许说出去,谁说了,我就让谁死。”她慌乱地拦住那些婢女,小声威胁。
婢女们哪敢说个不字呢,连忙应声,抱着帝晓回去。
帝之翔跟在她们身后,抹着眼泪,哭着往前走。
“你回来。”陆云双指着他,一声厉斥。
帝之翔一个哆嗦,撒腿就跑。
“拦住他,把他关到偏殿,让他好好反省。”陆云双厉斥道。
太监们围过去,把帝之翔捉住,小声劝道:“快听娘娘的话吧,等她消了气就好了。”
“我不要关起来……”帝之翔吓得大哭,小脚在空中乱蹬。
太监们把他关进了偏殿里,卡地一声锁上了殿门。
帝之翔在里面敲了半天的门,哭声渐渐小了。
陆云双跌坐下去,好半天才小声说:“皇上那里,我还有希望吗?”
婢女们互相看了看,谁都知道答案,但没人敢说出来。
“没希望了吧?皇上心里真的没有我啊,一点儿位置也没有。”陆云双又转头看向铜镜,小声说道:“我这么喜欢他,他怎么一点儿喜欢也不肯给我?还由着那个女人轻|辱我!我不服气呢!哪怕就是一丁点儿,我心里也好受些啊。”
“娘娘别想了,明儿再想想别的办法。”有名婢女大着胆子过来劝她,想让她冷静一些,“跟了您这么久,还没见过您发脾气呢,皇上还是喜欢您的温柔性子的……”
“我为什么不能发脾气,一定要让她们踩到我的头上来?”陆云双又爆发了,跳起来,一巴掌狠狠扇在那婢女的脸上,“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婢女挨了打,吓得连忙跪下去,也不敢再多嘴。
陆云双往桌子上一趴,呜呜地哭了半天,怒吼道:“都滚出去,全滚。”
婢女们轻轻舒气,忙不迭地退出了大殿。
“皇上现在病着,若不能好呢?我怎么办?御凰雪会不会不放过我?不,是我不能放过御凰雪!”她坐起来,手覆在心口上,伤心地说道:“不,皇上心里是有我的,御凰雪要剖我的
心的时候,他不是上前来阻拦了吗?对,皇上心里有我的……”
她的眼泪落得更凶了,站起来,在大殿里不停地兜着圈子,喃喃地说:“我要想办法,我一定要想办法和皇上在一起,我不能等下去了,温柔没有用,多温柔也没有用。御凰雪她霸着皇上的心呢,我要把皇上的心夺回来。”
她像困兽一样,不停地在大殿里绕。
天黑了,又天亮了。
她转过头,腥红的眼睛瞪着殿外,表情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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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炫天带着侍卫回京,速度可快多了,不必顾忌御凰雪的大肚子。
赶到聂府的时候,正是丑时。
他没走正门,翻墙而入。
聂凌波是自尽,依着习俗,不能在家里设灵堂。不过,聂府里还是挂起了白灯笼,四处都是,白森森的,让人心里发毛。
聂家人节俭,也没有什么可偷的,所以没有护院巡查,每个大院前仅有两个家丁守着。
申晋事先查抄过聂凌波的房间,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到了聂凌波的房间。
但是这里的闺房和别的千金小姐的无异,估计她那些特别爱好的东西都在雅风社里。
看了一圈,二人到聂老爷的房间。
他没睡,坐在窗前写东西。
一盏油灯摆在案头,豆大的灯光昏暗得很,有时候不得不举在手里,才能看清书上痕迹过淡的字。
他还不时咳嗽,苍老的手掌捂着嘴,闷闷地咳。
这老头儿也算是正直,那时候向帝家投|降,也是迫不得已。也是看御家反正没了,好歹让百姓们过个太平日子。
“聂大人。”申晋叫了他一声。
聂大人猛地抬头,看到了帝炫天,赶紧放下了笔,大步走出来磕头。
“皇上怎么来了?”
帝炫天事先知会过他,要想帝琰登基后天下稳定,聂大人还得出力。
“我要见见聂小姐身边的婢女。”帝炫天沉声说道。
聂大人连忙起身,拿了盏灯笼,亲手挑着,小声说:“请皇上随老臣来,她们住在后院里。凌波去了,她们几个这几天一直在忙呢。”
“聂小姐可曾出过城,去过别处?”帝炫天低声问道。
“我不让她出门,平常就是家里,还有雅风社。平常去得多的地方,就是京中各个书局。”
“她的蛊虫从哪里买来?”申晋追问道。
“这个老臣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这些虫子。”聂大人一阵悲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静了会儿,聂大人抹了抹眼睛,小声说:“这些书,寻常的书局是不会摆在台面上的。雅风社里的藏书也不会有,真是想不到,她是从哪里接触到的。”
“京中也有地下书局吧?专门卖些禁|书的。”帝炫天小声问。
“对,一些奇银持巧的书,就在那些地方买得到。”聂大人点点头,花白的眉头紧紧皱着,小声说:“但是这些地方都是晚上才会开门,凌波从来没有晚上出去过。”
“会不会晚上溜出去,您不知道?我看这府是也没有护院,出去您也不知道吧。”申晋问道。
聂大人犹豫了一会儿,长长叹息,“对啊,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们的后院离我这里有段距离,我也从来没有担心过她。”
“聂小姐是有大才华的女子,可惜才华无法施展,所以才会迷上养蛊吧。”申晋看他一脸灰败苍凉,安慰他几句。
“女子无才便是德,老臣现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