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本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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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本岁月-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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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啷个没来?”曹宇看了看楼梯口,忍不住问。
“我叫他买盆子和毛巾去了,等会儿就来。”母亲回答。
曹宇心头一宽,看来,这个即将来到人世的小毛头,已经让外公和自己的父母冰释前嫌了。
曹宇问母亲吃饭没有,母亲说刚把饭菜摆在桌上,没来得及。曾凡连忙说,这怎么行,您出去吃点东西,我们在这里看着。母亲说不妨事。曹宇猜曾凡可能也饿着肚子,一问果然。曹宇说你们俩个都去吃,这里有自己就够了。母亲不放心,曹宇说,夏枫生小小的时候,不是头天晚上进了产房,第二天早上才生的吗?没这么快,况且,吃饭用不了多长时间。
曾凡和母亲只离开了一会儿,产房的门吱呀一下,开了。曹宇触电似的站起来。
“三床的家属在吗?”那医生平静地问道。
“三床是曹数吗?我是曹数的哥哥。”曹宇慌忙回答。
那医生点点头,“嗯,她生了,恭喜,是个健康的千金。”
“好好,谢谢,大人没事噻?”曹宇接着问。
“没事,顺产,母女平安。”医生答了一句,又进产房去了。
那颗悬起的心安然落地,曹宇拿出手机要给曾凡打电话,产房的门又开了,一架手术床徐徐滑动出来,上面躺着刚刚成为母亲的曹数,曹宇连忙前去扶住床沿。
“曾凡和妈出去吃饭了,爸给你买东西去了,一会儿就来。”曹宇望着目光正在四处搜寻着的妹妹说。
“哥,你啷个现在才来。”曹数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一行眼泪划落而出。
“我早来了,和曾凡一直在外头。”曹宇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都当妈妈了,还好哭,对身体不好。”
曹数破涕为笑。
“娃娃还在里面吗?啷个时候出来让舅舅看一看。” 把曹数推进了房间,安顿在了床上,曹宇给她倒了一杯水,笑着问道。
“快了吧,医生在给她洗澡包扎,没得小小漂亮,不要嫌弃她哦。”曹数说。
两人正亲热地说着,一名护士抱着一个白色的翁背儿(襁褓)走进来,翁背儿里有一个小猫似的娇弱的声音,那声音磁石一般,瞬间便将两兄妹吸引了过去。护士将翁背儿放在曹数的枕边,叮嘱着曹数喂养婴儿的注意事项,曹宇一边点头,一边喜悦而惊奇地望着她的孩子,像在欣赏一件杰出的艺术品。
“哥,你看,这小孩好好玩,她啷个还在哭呢?”曹数问,眼睛却舍不得从孩子身上离开,想抱孩子,又不知如何下手。
曹宇走过去,奇怪,孩子立刻不哭了。
目光落在孩子红扑扑的小脸上,曹宇心中一颤,天!这孩子多像曹数小时候啊。记得那是二十多年前,也是一个酷热难耐的夏天的下午,怀着曹数的母亲在家里发作了,父亲慌忙把厂里医务室的那个医生孃孃喊来,曹宇懵懵懂懂地站在门口,医生把他和父亲赶出门去,关上了门,和几个隔壁的孃孃在屋里忙起来。母亲的叫声让曹宇感到害怕,他偷偷溜了出去。等他回来的时候,门已经打开了,母亲痛苦的叫声被一个新鲜的啼哭声所替代,父亲和那些孃孃都乐呵呵的,一个人说,小宇快来看妹妹,好乖。曹宇凑上前去,躺在母亲旁边的小人粉嘟嘟的。曹宇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小脸,那个小人居然一下就不哭了,睁开纯洁的眼睛看着他。
曹宇满怀柔情地弯下腰,孩子便躺在他的臂弯里了。眼前的这个小人儿似乎就是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孩子,而抱着她的人却已从少年变成了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人,看着看着,曹宇感觉有东西慢慢在眼眶里弥漫,聚集,等他想收回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一滴眼泪忽然挣脱了束缚,滴落在包裹着小侄女的雪白的翁背儿上。
人类的伤感和痛苦一样并不虚无,它是一种真实的存在,这眼泪便是明证。
这时,曾奇和母亲已经吃饭回来,他们急切地冲进了病房,惊喜不已地抢走了曹宇手中的孩子,曹宇顺势松开了手,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外面忽然“铛”地响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这是西山钟楼大钟报时而撞响出的声音,这声音厚重而绵长,每天早上7点到晚上10点,它会从澜江城中心高高的钟楼顶准时出发,在澜江的大街小巷萦绕,回荡,一个多世纪以来,从不间断。这声音穿透小城,到达澜江城外的边缘的时候,便成了强弩之末,衰减在莽莽群山之中。而此时,在澜江城外的一条高速路上,曹宇本该搭乘的那辆大巴车正像一只离弦之箭,朝着省城的方向飞奔。




 正文 61

一转眼,五年倏忽而过。
五年的时间,这颗蓝色星球匀速地自转了一千六百多圈,五年期间,奥巴马取代小布什成为美利坚合众国的总统;铁汉普京“禅位”梅德韦杰夫屈尊俄罗斯政权的第二把交椅。五年期间,金融危机和禽流感的阴影肆虐过全球的每一个角落;一部好莱坞的商业片让地球人的心里飘过一丝关于玛雅人对2012年预言的阴影。五年期间,奥运会和汶川、玉树大地震让中国人经历了大喜大悲;中国在全球金融危机中加速崛起,GDP赶超日本,一跃成为世界第二。。。。。。
这个五年,和上一个五年一样,世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似乎没有谁去回忆和梳理,一个新的五年又开始了。
一个普通的冬日,在南方一个著名学府教学楼的多功能厅里,一个中年人手提黑色的公文包,脚步稳健的来到会议签到处报道,他拿起笔,熟练的在洁白的签到册上落下几个字:曹宇,江海省盐业公司副总经理。
这个中年人帅气俊雅,让签到处略显疲倦的小姑娘眼神一亮,她把会议资料递给他的时候,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是的,已是省盐业公司副总经理的曹宇是昨晚从省城飞过来的,一早便从宾馆出来直奔这里,这里即将举办一场郎咸平的讲座。郎咸平,著名经济学家,当前国内经济学界炙手可热的人物。
离讲座还有十来分钟才开始,多功能厅已经挤满了人,靠前的位置更是座无虚席。1200元一张的门票,彰显了老郎的身价。这是曹宇第一次来听老郎的讲座,原本是曹宇的上司,省盐业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严信订的票,因为严信被全国盐业商务协会临时紧急通知去了云南开会,于是曹宇便代替了严信来听课。严信对老郎很推崇,听了他不少课。对于郎咸平,曹宇印象较深的是几年前的“顾郎之争”。当年,针对格林柯尔董事局主席顾雏军并购科龙、美菱等企业的行为,郎咸平发表了一篇石破天惊的演讲——《格林柯尔:在“国退民进”的盛宴中狂欢》,直指顾雏军鲸吞国有资产,并引出了国有资产流失的大命题,也对国有企业产权改革的进程产生了重大影响。郎咸平一举成为当年的风云人物。
并购国有资产,也就是人们常说的MBO,肖铁当年因此而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而郎教授却因此而声名鹊起,大红大紫。命运,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从一排膝盖中挤过去,曹宇在一个空椅上坐下来。环顾这个多功能厅,有点像央视的百家讲坛,不同之处在于讲台上方滚动着一副醒目的标语:热烈欢迎朗教授莅临我校讲学。目光扫过去,曹宇不由一笑,郎教授怎么成了朗教授呢?粗心的主办方,这是一个不该犯的错误。
这时候,大厅内一阵骚动,全场的视线纷纷转向了一个方向,只见一个花白头发,中等身材,戴着眼镜儿的中年学者神采奕奕地走进多功能厅,上了讲台。这便是鼎鼎大名的郎咸平教授了。郎教授不过五十多岁,满头霜染似乎与他的年纪不太相符,但是,作为一名教授,这也许更能增添他的学者风范和率真的个性。就像一个老中医的皱纹和胡须,每一道皱褶,每一根白发都代表着主人的识见和学问,令人敬意顿生。是不是只有不够自信的人才在意自己的黑发变色,青春不在呢?早上,曹宇梳头时发现了两根白发,他对着镜子龇牙咧嘴地搞了好一阵才清理了门户,望着讲台上的郎教授,想起那两根白发,曹宇不觉暗自愧然。
“很高兴来到这里和大家见面”,郎教授一口清朗的普通话,与他的外表相得益彰,“今天这个半天的讲座,我会说到企业和用户的关系。各位都是企业家,都晓得企业一定要做到以用户为上帝,在这方面,中国央企与松下等日本一流企业还有很大差距。德国企业在这方面做得也不怎么样。”
与众不同的开场白,大家都洗耳恭听。
“为什么这么讲?我有个内地政界的朋友换了一辆奥迪车,埋怨说坐垫硬得要死,一点没考虑中国人没有那么大块头,而且车辆的仪表盘和所有控制按钮都在车前排,想听个收音机还要劳烦司机摁按钮。至少奥迪公司没把我那位朋友当上帝。”
满场笑。
“今天,我和大家都是举办方请来的,应该说都是举办方的用户,从大家的表情来看,各位都得到了上帝的待遇,唯独我没有。”
笑声戛然而止。
“不知大家看了做何感想?”老郎指了指还在滚动的电子屏,“前段日子《人民日报》把温家宝总理的名弄错了,今天主办方把郎咸平的姓搞错了。透过现象看本质嘛。我经常批评内地的经济学家和企业,有人对我很不高兴,但我说的话基本都是正确的,很多都得到了应验。从这些细节可以看出,我们内地的企业和单位,和发达国家相比,真的还有很远的路要走。”
刚才带郎教授进来的一个人立刻低头出了多功能厅的门。
讲台上有一台电脑,老郎从衣兜里拿出一块移动硬盘,插上,在E盘上却开不开。台下的人连忙七嘴八舌地出着主意,说可能电脑有毒,也可能是硬盘有毒。
老郎皱着眉头,一筹莫展,像熊市里盯着屏幕上股票走势的散户股民。
这时,坐在最前排一个年轻的女子忽然站起来,款款上台,将一台粉红色的超薄笔记本微笑着放在了郎教授的面前,说试试她的。
工作人员连忙接上,再一点击,硬盘打开了,郎教授的笑脸也打开了。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感谢这位漂亮的小姐。”郎教授笑盈盈地说,“为了表达谢意,中午,我邀请这位小姐共进午餐。”
那女子兴奋得尖叫一声捂住了嘴。
下面立刻骚动起来,因为那女子的好运气。
显示屏上的“朗”字变成了“郎”字,郎教授也开口步入了正题。百闻不如一见,郎旋风果然是郎旋风,曹宇觉得,就思想观念而言,老郎是开放的,新锐的,自由的,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就耍嘴皮子而言,老郎是逻辑的,风趣的,犀利的,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尖刻。所以,他讲座的特点之一是没有人打瞌睡。和国内一些教授相比,老郎特别敢说,不讲政治,比如中国经济悲观论,大陆法系的腐败等等。曹宇暗自猜测,这应该与郎咸平的成长和生活环境有很大关系,毕竟他是吃着资本主义的奶水而长大的,对他那些“生猛”的论调,吃着社会主义奶水长大的曹宇觉得,有可取的,也有值得商榷的,当听龙门阵。
在郎教授如水银泻地般的讲座中,三个小时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吗?”老郎一边收着硬盘,一边礼节性地问。
“郎教授你好,我有个问题?”对面边上一个人举起了手。
看过去,曹宇一呆,那不是江来吗?怎么他也来了。
“这位同学,请讲。”老郎没料到真有人提问。
“请问郎教授,您对地方政府拼命招商引资有什么高见吗?”江来问。
“‘拼命’这个词用得很棒。我说过,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其中大多数都是固定资产投资拉动的,招商引资基本都是固定资产投资。这种畸形的增长,地方政府居功至伟。他们为什么这么拼命,不用说都晓得什么原因吧?”老郎推了推眼镜,笑着回答。
“那您对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的过程中出卖地方企业有什么看法?”江来又问。
“哦,你是哪个地方的?难道MBO在一些地方还死而不僵?”老郎来了兴趣。
“我们那里的企业差不多都在招商引资中改弦易辙了,现在只剩一家榨菜厂。当地政府也准备卖给省里的企业。”江来犹豫了一下,没有自报家门。
“怎么个卖法?”郎教授问。
“无偿转卖。”江来回答。
“那个省里的企业是个什么企业?国有还是民营?”老郎盯着江来。
“国有企业。”江来停了停,回答。
“那就没什么了。就像一个家里面,父亲要把一台电脑从原本小儿子的房间里搬到大儿子的房间里,这是他的权利和自由,只要他没有把这台电脑送给保姆,就不存在资产的流失问题。”老郎答道。
核心还是姓社和姓资的问题,老郎对这两条战线是泾渭分明的,这也是当年“国退民进”时关于MBO争论的核心。把国有资产卖给民营企业,如果卖出的价格低于它的实际价值,国有资产就流失了。但是,如果这个价格等于甚至是高于实际价值,谁又愿意来买这个国有资产呢?这一点,深谙国情的很多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而老郎只是充当了《皇帝的新衣》中的那个孩子。老郎当年认为,国有干不过民营是一种悖论,所以“国退民进”是错误的。曹宇觉得,事实上,因为国有机制的僵化,调动不起经营者的积极性,这种情况在以前相当普遍,所以MBO的出发点是没有问题的。这些年来,随着企业改革的不断深化和分配机制的不断完善,情况才有了较大的改善。
江来没有继续再问下去,不知对老郎的回答满不满意,但是,他提出这个问题的原因,曹宇是知道的。
五年的时间,曹宇所在的省盐业集团已今非昔比,在严信这个强硬改革派的强力推动之下,盐业集团已从当年5个亿的销售收入,5000万的利润,一跃发展为销售收入100亿,利润1。5亿的大型企业集团,综合经济实力攀升至全省企业集团第二名,直逼老大云化集团。如今的盐业集团不仅成为省国资委旗下增幅最快的企业,也成为全国盐业系统改革发展的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引得全国行业系统争先恐后前来效仿。这些年来,盐业集团兼并重组了大大小小的企业不下20家,主要是全省及周边的盐及盐化工企业。今年,盐业集团又将眼光盯向了几家较有名气的食品调味料企业,其中就包括江来的澜江榨菜厂。这件事情,得益于原澜江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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