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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韵何等聪明的女子，立时便听出岳辰云言语之中轻蔑之意，一双明眸在岳辰云面上流连片刻，便猜出了岳辰云心思。虽则如此，她却也并不作何反应，只是淡然一笑，便引着岳辰云向那茅草小屋走去。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小小山洼之中。
苏韵当先一打手势，引岳辰云跨过山溪小桥，来到那茅草小屋之前。她伸手轻推，推开了虚掩的门扉。
屋内黄土砌地，四面徒壁，当中一张方桌，墙上一幅挂画，摆设十分简朴。岳辰云人未进屋，便已然看到了正对面墙上的挂画，一眼看去，只见那挂画之上，只有一角以素淡墨彩勾勒出小片山水，其余部分则大幅留白，只是偶有淡墨点缀水纹帆影。全画不见题字落款，式样风格亦简朴至极，然而画面却似无限宽广，其中青山秀水，竟是呼之欲出，岳辰云一时望着，神智几为所夺！
便在岳辰云呆呆望着那一幅挂画之际，屋内忽地传来一句：“韵儿，还不快些请客人进来？”
此语一出，岳辰云猛然回过神来，遂由苏韵引着进了小屋，心中却已对此地生出一股莫名的敬意。
走进旁屋，岳辰云一眼看去，只见屋内摆设与正屋相似，皆是极尽简朴，屋子当中，端坐着一位老者，一袭白袍，须发皆白，面上皱纹横生，双眉入鬓，双眼目光如炬，便如传说中下凡的仙人一般，眉目含笑，和颜看向自己。
只一瞬，岳辰云便已然为这老者气势所折，面色也自然恭敬起来。
“爷爷，”苏韵踏前一步向那老者道，“这位岳辰云岳公子，是我方才在山下芦苇荡中偶然结识的。”她随即转向岳辰云道：“岳公子，这位便是我爷爷。”
“晚辈岳辰云，见过前辈！”岳辰云踏前一步，双手抱拳，一躬到地。
“免礼免礼，”那老者道，“岳公子既是碰巧经过山中，与我等闲居之人在此相逢，便是上天赐予的缘分，又何必拘泥于那常俗之礼？快请坐下说话。”他随即看向一旁的苏韵，“韵儿，去为岳公子沏杯茶来。”
“是，”苏韵答应着退出了旁屋。
岳辰云站直身子，随即找了一张木凳坐下。面对眼前这如仙人一般的老者，他心中一时涌起万千疑问，却又不知该先问哪一句，犹疑半晌，却是对面的老者首先开了口：“岳公子不必如此拘束。”
岳辰云看向那白袍老者，却见他眼中尽是慈祥神色，当下也便放松了几许。
“不知公子师出何门？”白袍老者问道，“公子如今出门在外，可是在行那修道之人游历天下之事？”
“啊，正是。”岳辰云听闻此语微微一怔，随即便道：“晚辈乃是荆山西脉万正阳万大侠的关门弟子，此番到此，确是行那游历天下之事。”他答完这一句，却似忽地下定了决心，问那白袍老者道：“敢问前辈是如何知晓我乃修道中人的？”
“这个嘛，”白袍老者淡然一笑，道：“岳公子你举止不俗，又身负宝刀一柄，自然便是修道中人。更何况，老夫方才便已然感觉出有两道不同的修道灵力自远处而来，其中一道老夫十分熟悉，正是我孙女苏韵，而另一道便是公子你，你又怎可能不是修道中人？”
“原来……原来如此，”岳辰云笑道，“原来前辈早已知晓我乃修道中人了。”
而今岳辰云已是深深叹服于这老者的神通，而经过几番对话，一来二去之间，自己竟又像是什么话都愿意同他说一般，由偶遇苏韵开始的心中诸般疑惑，直欲一股脑儿地尽数向他倾倒而出。一念及此，岳辰云便问白袍老者道：“不知前辈乃何方高人，为何隐居于此，此处……此处只有前辈祖孙二人么？”
“老夫实乃山野闲人一个，”白袍老者淡淡道，“名号这等事物，多时不用，已然淡忘许久了，现今老夫只单号一个‘成’字了。此处地处偏僻深山，多时无人问津，便只有我与孙女两人居住。”
“原来如此，那我便称呼您‘成老前辈’吧。”岳辰云面露喜色。
“好啊，岳公子喜欢怎么叫就随岳公子吧。”话说至此，成老前辈顿了一顿，又接着向岳辰云道：“此地一直少有人迹，我祖孙二人亦少与外人来往，却不知公子今日，是如何与我那孙女在山间偶遇的？”
岳辰云听成老前辈发问，言语中却并无刁难之意，虽然心下觉得此番“偶遇”有些丢人，当下也还是一五一十地向成老前辈说了，说话中间，苏韵端茶进屋，便也随便落座，听那岳辰云言讲。中间讲到苏韵施展媚色生擒自己之时，岳辰云不由得脸上一红，低下头去，一旁的苏韵见了，心中虽有些止不住的得意，面上却也不由得浮起两朵红云。
少顷，岳辰云讲述完毕，苏韵见成老前辈眼含垂询之意望向自己，便道：“我今日无事在山间闲逛，偶然看见一人在山谷中芦苇荡处飞上飞下，又见他一身黑衣，我便……便以为那人是不知何处的凶恶之辈，特来这山中打探爷爷您的消息的。”话说至此，她也似颇为无奈一般地耸耸肩，“一念及此，我便欲暗中偷袭，一举擒下此人，却不料一击不中，与他对攻之下还吃了些亏，我一时气不过，便……便用计擒下了他，而后我发现其中有误会，便带他来见您了。”
“嗯……到底是年轻人啊……”成老前辈拊掌一笑，“如此也难怪岳公子心中会有这许多疑惑了。”
话说至此，成老前辈收敛笑容，又道：“实不相瞒，老夫早年间也的确曾是修道中人，只不过其后隐居深山，一直至今，已不问世事许多年了，十年之前，我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韵儿，之后便将她留在我身边，并以祖孙相称。”他说着看向岳辰云，“总之，我二人绝非那盘踞山林的恶人。不知老夫这一番话，是否打消了公子心中疑虑？”
“前辈说哪里话，”岳辰云笑答，“我自从见到前辈，便已然知晓二位绝非山间恶人了。”
听闻此语，场中另外两人也是会心一笑，“记得岳公子方才……”
“噢，请前辈直呼晚辈姓名即可。”岳辰云忙道。
“嗯，记得辰云小兄你方才曾言道，你是万正阳门下？”
“正是，”岳辰云面上忽地浮起一丝喜色，“怎么，前辈与师尊相识吗？”
“嗯，还算熟识，”成老前辈双眼目光闪烁，似也触动了往日的记忆，“不知他如今过得如何？”
“师尊与晚辈二人隐居在荆山西脉一处山谷之中，距离此地并不遥远，”岳辰云道，“十数年来，师尊教导晚辈修习道法，我二人生活虽然简朴却也十分自在。”
“怎么，只有你们二人？”成老前辈微微皱眉道，“常……你师娘她……”
“不瞒前辈，我师娘在我拜入师门之前便已过世了。”岳辰云低下头去，“听师尊说，师娘生前身子一直不好，故而师尊他膝下也并无子嗣。我虽无福面见师娘，但多年以来听闻师尊回忆师娘，每每可见师尊悲凄不能自已，我便知师尊与师娘定是情义深重恩爱有加，只是天命不测，我等凡人终究不能左右。”
“原来如此，”成老前辈沉吟半晌，随即便恢复如常。他抬头一望，却见对面岳辰云仍兀自垂首默叹，便道：“想来你师父虽然遭此中年丧偶之劫难，如今有你这样一位优秀徒弟，对他也算是一点安慰。”
“前辈过奖了。”岳辰云也抬起头来。
三人一阵沉默，成老前辈随即望向窗外，但见天地火红一片，显然已近黄昏，便道：“辰云小兄，今日天色已晚，你若急于赶路，老夫自然不会阻拦，你若并不着急，不如今日便在老夫处住下，待明日老夫再与你畅叙一番，不知你意下如何？”
“如此……如此不麻烦前辈吗？”岳辰云慌忙起身。
“不麻烦，不麻烦，”成老前辈笑道，“寒舍虽破，却也有空闲房屋供客人休息，今日老夫只觉与小兄你很是投缘，这才挽留你住下，还请你不要推辞了。”
岳辰云虽仍欲推辞，但还是禁不住成老前辈苦苦劝说，最终答应留宿一晚。
说定之后，成老前辈便带岳辰云去看主屋侧首的客房，临出门时岳辰云双眼偷瞄到一直站在旁边的苏韵，却见她默然无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入夜。
马头山深处无名山洼，冷月高悬，竹影飒飒，一片幽美宁静之色。
茅草小屋之中，成老前辈与苏韵对坐在略显昏暗的油灯之下。眼下夜色早已环盖四野，这祖孙二人却并不急于休息，而是低声聊着什么。
“爷爷，”苏韵眼见岳辰云不在，与成老前辈说话也随便了许多，“你今日为何要留那岳公子过夜？”她面露好奇神色，“你将他当做贵客招待，是看他这人不错，还是念及他师父的情分？”
“好个鬼丫头，什么都瞒不过你，”成老前辈笑道，“其实两者兼有，我看那岳辰云年纪虽轻，道行也不甚高，但其周身经络气脉却十分强健，根骨上佳，资质甚高，远胜过诸多同龄修士，若勤加修习，再辅以上乘法术，他日定当成为叱咤风云的大师。此等人才，我自然也想略加点拨，助他成才。至于他师父……”
“他师父，那个叫万……万什么的，爷爷你也似颇为惦念，不知那人……”
“那人名曰万正阳，当年也曾是江湖之中颇有名气的风云人物。”成老前辈道，“遥想三十年前，那时的修真一道，堪堪自那浩劫之中恢复些许，高手奇少，江湖之中青年才俊也颇受瞩目，便是在这等背景之下，江湖中出现了一批名震天下的年轻修士。这些人中，更以四位主修刀法的年轻修士为首。
“那四人修为精深，又皆是英俊青年，早早便在江湖中扬名。后来，那四人会盟，一道惩恶扬善，纵横天下，那份英姿直令天下侧目。其后又过了几年，他们四人决意去寻找那在羽人族大劫之中大出风头的九天神兵天星刀，却不料几年过去，天星刀杳无音讯，这四人却起了内斗，渐渐疏远了。
“四人之中，万正阳与穆怀峰干戈一场，随后穆怀峰销声匿迹，万正阳也隐居起来，而后，杜如一只身潜入南疆寻找天星刀的线索，从此音讯全无，至今下落不明。杜如一走后，万正禹、万正阳兄弟二人也渐趋疏远，曾经令天下侧目的会盟，便这样散了伙。”
一旁的苏韵听了这一段往事，兀自低头沉思，似也为这一段往事所感，而方才述说这一段往事的成老前辈，此刻也默然无语，既似也陷入了沉思，又似游离于往昔之中。
而身处旁屋的岳辰云，此刻却已安然入梦，对这祖孙二人这一番谈话浑然不知。只是不知为何，他的梦境之中，隐约可见一个一袭淡蓝衣衫的清丽身影……
冷月无声，满天星斗覆盖苍穹，仿佛也在静静注视着，这人世间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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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异象惊天
三百昼夜转瞬即逝，又是一年初夏时节。
红日将金红色光辉洒遍大地，山间宁静的清晨，千万年来未曾改变过一分一毫。
荆山西脉一处无名山谷之中，几间砖石小屋静立在一片苍翠山林之间，在朝阳照耀之下呈现一片金色，煞是好看。屋前空地之上，两位老者负手而立，看向初升的旭日，两人面色都甚为轻松自在。
这两位老者，自然便是常年隐居于此的万正阳与前来拜访的杜如一了。
“有言道‘月是故乡明’，今日看来，便是这东天红日，也是中远故土这边的看来更为亲切温暖啊！”杜如一凝望着东山之上冉冉升起的红日，眼中神色柔和，“虽然自我回归中土，那日首次来此拜会万兄以来，至今已然过去近一年，但久别故土，而今我确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对这中土大地的一草一木，都有了一分先前从未有过的亲切之感啊！”
“是啊，此番回归故土，杜兄你今后便可以每日欣赏这中原大地的日升月落，经历中土大地的寒来暑往，也算是你漂泊二十余载，至今可以得到的些许慰藉吧！”万正阳感叹，“杜兄，此间事了后，你便再不回那南疆恶地了吧？”
“是啊……”杜如一仰首对日长叹，“老弟我这样一把老骨头，若是再次深入那南疆恶地，只怕便再也回不来了……只是我数十年心愿，却是无论如何也割舍不下，此间之事，我还是要多尽一份心力的。”
“杜兄……”万正阳言辞恳切，正欲规劝两句，但一见杜如一面上平和中略带坚韧的神色，料想说也无用，便道：“那我胞兄万正禹，今日的确会助你一臂之力了？”
“会，我们前番已然说定，”杜如一道，“一切都在今日一举了……”
“那也好，若能成功了却杜兄一生心愿，倒也是一件好事，”万正阳言辞恳切，“只是你此去凶险，便是有我胞兄那等一等一的高手相助，也切不可马虎大意，一切都要以自身安危为重，切莫如从前一般意气用事啊！”
“是，老弟谨记万兄之言，万兄情义，老弟我没齿难忘！”杜如一面向万正阳抱拳行礼，“时候也不早了，我想此刻万师兄应该已然在马头山中等我了，我也不再叨扰，今日就此别过待此间事了，老弟我再来与万兄畅叙！”
“既如此，那我也不便再挽留杜兄了，”万正阳拱手还礼，“只愿杜兄今日能够一切顺利，日后我也好与杜兄常聚啊。”
行礼之后，二人互道珍重，杜如一随即右手一翻，脚下紫光幽然泛起，托着他升上半空。杜如一身形遂化作一道紫色电芒，划过蓝天疾飞而去，转眼间便消失在远方天际，天空之上只剩一道淡紫色弧线，于灿烂阳光照耀之下，隐隐显出一分祥瑞之气。
飞在半空，杜如一两眼紧紧盯住马头山方向，眼中锐芒闪动，更有一分跃跃欲试之感。只是而今的他还不知晓，在前方等待他的，究竟会是什么……
暖阳高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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