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有意(出书版) 作者: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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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有意(出书版) 作者:尘色-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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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简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只是摇头。几次张口,都再发不出一丝声音。
「现在你可信了?」身後传来一声冷哼,宁简下意识地回头,就看到凤宁安站在自己身後,面无表情地盯着屋里看,「他断气时,还心心念念地跟秦月疏说恨。还真是,死都不肯服软。」
「你说谎!」宁简又退了一步,脸上满是惊惶,「三哥说过会等我回来的……他说过的……」
凤宁安哼笑一声,没有理会他,只朝屋里喊:「秦月疏,出来。」
秦月疏只抬头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去。
凤宁安皱了皱眉,就听到秦月疏轻声道:「他说他不爱我……他说他恨……」
「秦月疏。」凤宁安又叫了一声。
「然後他就死了。」有眼泪落下,秦月疏却笑了起来。
「你说谎!」宁简如同被踩中尾巴的狗,一下子跳了起来,「你们都说谎!」
「我死也不会放手的。」秦月疏笑着轻道,「宁暄,就算轮回百世,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宁简心中升起一丝莫名的不安,人也往屋里冲了进去,却没想到只跨出一步,就听到头顶一声巨响。
屋里一直战战兢兢的几个下人惊叫着往外跑,宁简被推攘着退回屋外,还没站稳,就听到凤宁安大喝一声:「秦月疏你干了什麽?」
宁简猛地回头,就看到屋里有火轰然而起,迅速地绕着门边蔓延,生生把他们拦在了门外。
屋里凡是能烧的东西,竟也一件接一件地烧了起来,剩下几个来不及离开的下人也连爬带滚地冲了出来,只剩下秦月疏还跪在那儿,死死地抱着凤宁暄的尸体,一个接一个地印下轻柔的吻。
「秦月疏,你放开我三哥!」
宁简更慌了,困兽似的要往里冲,几个逃出来的人连手死拉着他,他便朝屋里不断大喊。
秦月疏置若罔闻,只是笑得越发温柔了,抱着凤宁暄,缓缓地合上了眼。
「凤宁安,我有父皇的圣旨,我要带三哥离开!」宁简叫不动秦月疏,便只好回头朝着凤宁安吼,「我有圣旨,太祖的遗诏我都给你,你让秦月疏放开三哥,你让他放了我三哥!」
到最後一声,已经有些分明的哽咽了,宁简红了眼眶,伸手捉住凤宁安的一角衣袖,便似落水之人捉住救命的稻草。
凤宁安看着他,又看了一眼屋内,屋里已经是火光满目,不住地有横梁带着火落在秦月疏身旁,秦月疏却始终没有动。
「他是抱了必死之心,你不可能从他手里抢下那尸身。何况人都死了,在哪里不都一样?秦月疏一生对他用情至深,即便生时不相爱,死後同穴,也是一种安慰。」
宁简咬牙,猛一挥手,短剑横在了凤宁安的脖子上,一旁也同时有人窜了出来以剑相指。
宁简急了,把剑一挺:「让他放了我三哥!」
见凤宁安不说话,宁简便又急急地补上一句,「我们约好的!我给你诏书!我给你!你要什麽我都给你!」
脖子上都被划出一道血痕了,凤宁安居然也不慌,只是看着这个弟弟,最後轻叹一声:「对不起,我做不到。」
宁简的剑匡啷一声落地,听到动静冲进来护驾的人便一下子将他压住。
屋里的火烧得渐猛,便是站在门外,也被那炽热的气流逼得难受。里头的景物都有些扭曲模糊了,只能隐约看到秦月疏的头发衣服都已着了火,却像是什麽都感觉不到似的,只是死死地抱住凤宁暄的尸体。
宁简被按在地上,看着火光中紧密相连的两个人,忍不住张开口,嘴里却只发出低哑而无意义的声音:「啊,啊……」
凤宁安别开了头,伸出手挡在他眼前,宽大的袍袖在眼前落下时,宁简看到秦月疏被烧得满是鲜血的脸上,挂着满足而欢喜的笑容。
明明痛苦不堪,这个人却竟笑得如此餍足,彷佛天下所有已在手中,再无所求。
宁简看着看着,无端便害怕了起来,连声音都发不出了,只是怔怔地张着眼,看着眼前衣袖飘拂,彷佛还能看到衣袖之後,屋里那相依的两人脸上的笑容,带着无尽的欢喜,与讽刺。
宁简,宁简……
恍惚间他似听到了一个极熟悉的声音,用老不正经的语气唤他,话里带着无尽的亲密。
「苏……」
模糊中自己彷佛叫了一声什麽,宁简只是挣扎着想回头去找,可目之所及,竟都只是一片血红,等再要看清楚一点,便已经陷入了昏暗,再无意识。


再睁开眼时,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寂静无声、空无一物,只看得见脚下有石子路一路蜿蜒,不知所之。
宁简怔怔地站了很久,才挪动了脚步。
路很长,好像怎麽走都到不了尽头,他走了很久,才突然发现前方有人影晃动,他一惊,伸手就要拔剑,然而腰间却是空的。
心头的惊惶愈加分明,他拼命压下转身逃离的冲动,迟疑了很久,才重新往前迈出脚步。
前面的人影似乎近了,又始终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好像在他往前的同时,那一边的人也在一步步远去。
宁简加快了脚步,到最後终於忍不住跑了起来,人影也终於越来越近,渐渐地就能看清楚轮廓。
宁简一下子停住了脚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前方的人影,那人影也一样停了下来,就像在等他一般。
宁简张了好几次口,才艰难地叫了一声:「三哥?」
叫出口时,就分明地觉得错了,原本那几乎要消失的惊惶又一下子分明了起来,他还没来得及更正,那个人影就动了。
宁简脱口而出:「小鬼!」
前方的人影像是终於被激怒了,飞快地跑了起来,宁简慌忙追了上去,那人影的速度却比他更快,只不过眨眼工夫,就远得看不见了。
宁简心里越急,却始终无法发出声音来,他停在原地茫然地四处张望,四周依旧白茫茫一片,什麽都没有。
「宁简。」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後响起,宁简猛地回头,身後空无一人。他僵着身子看了很久,才慢慢回过头,然而那个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宁简。」
这一次听得清晰,是极熟悉的声音,宁简一下子就睁大了眼:「三哥!」
回身却依旧什麽都看不到,宁简无措地回身走了两步,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三哥……」
回应他的只有清晰得让人难受的死寂。
宁简眼中的茫然与无措更深了。他想要走回去找,却又隐约地明白,即使自己怎麽找都不会找得到。
为什麽呢……
他想不明白,只是无意识地回过身,重新看着石子路蜿蜒而去的方向,那个酷似苏雁归的人影也早就消失不见了。
他看着人影消失的方向,好一阵,又慢慢地回头看身後,好久,他才终於往前踏出了一步,向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走去。
路又无止境地往前方蜿蜒而去,人影却再也没有出现,那一片白茫茫似是雾气,一点点地消散,路也终於到了尽头,那儿站着一个人,背向着他,却分明是苏雁归。
宁简停下了脚步,望着不远处的人,久久不敢向前。
不知过了多久,苏雁归终於回过身来,看起来与一贯的模样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带着点赖皮地朝他眯眼笑。
宁简张了张口,最後又合上了,只是无声地看着苏雁归,整个人一动不动,连指尖的轻颤都凝住了。
「宁简。」苏雁归的笑容似乎更灿烂了,叫了他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亲密。
宁简无法动弹,他分不清这是梦是醒,却又害怕着一动,眼前的种种就会消失。
然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害怕是从何而来。
「宁简。」苏雁归又叫了一声,透着一丝无奈和委屈,如同在深山之中,那一声声的叫唤。
「你……」宁简发出一个极轻的单音,而後又是沈默。
苏雁归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地褪去。
两个人就这麽僵持在那儿,谁都没有言语,谁都不肯踏出一步。
宁简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这样的感觉又让他无端地生出一丝羞愧。
终於苏雁归轻轻地叹了口气,朝他伸出手:「宁简。」
只是一声,宁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好像他就是在等这只伸过来的手,好像这个人理所应当朝他伸出手。
他小心翼翼地迈出一步,眼前的人并没有消失,也没有离去,这让他心头最後一丝惊惶也褪去了,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一把捉住了那只手。
苏雁归只是微笑着看他,并不说话。
宁简死死地捉着他的手,花了很长的时间才逐渐冷静下来,慢慢放开。
苏雁归似乎也不在意,两个人就那麽站着,离得很近,彷佛彼此的呼吸都能感觉得到,却又像是离得极远,无法相触。
宁简莫名地觉得有些难受了,消失的惊惶似乎又一点点地染上心头。他看着苏雁归,对方微笑依旧,彷佛在等他说话。
「……三哥,死了。」
好不容易开口,却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麽要说这样的话。明知道这个人不会喜欢听这样的话,却还是下意识地想要跟他说,要索求安慰一般。
宁简越发地慌了,站在那儿,连手脚该放哪儿都不知道。
然後他听到苏雁归的叹息,仓皇地抬起头,苏雁归却已经转过了身,他还来不及伸出手,苏雁归就已经消失了。
四周又重新被一片白雾笼罩了起来,连同脚下的路都要看不见了。
宁简渐渐明白,这大概只是一个梦而已。
现实中的那个人……一定不会再这样对他微笑,不会再这样看着他,不会再向他伸出手。
那个人,说不定早就死了。
明明只是一个梦,心中的难受却一点一点的积累着,而他在梦中叫不出来。


真正醒来时,天色暗淡,只有极远处有一丝泛白,四下静极。
房间里没有旁人,只点着暗淡的灯火,宁简茫然地张着眼,觉得自己做了一宿的噩梦。梦中不知所以的悲伤,还有无法遏止的惊恐,让他在醒来後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敢动弹。
愣了很久,他才慢慢地伸手去摸自己的剑,剑却没有放在手边,他猛地坐了起来,左右张望,开始疯了似的找了起来。赤着双脚跳下床时,地面传来彻骨的冰冷,宁简哆嗦了一下,就停了下来,警惕地盯着门口。
门被推开,走进来的却是凤宁安。
宁简盯着他:「我的剑呢?」
凤宁安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宁简,好久,才道:「先帝大丧刚过,宁暄的後事便不能太过铺张,他是皇子,本该葬入皇陵……但你说你有圣旨,朕便作主,着人在西郊建墓,将他跟秦月疏葬到一起,你看如何?」
宁简猛地抬头,脸上依旧没有什麽表情,眼却有些红了。
终究,不只是梦魇。
他一心一意想着要带三哥离开,可是在叶城、在月牙镇,一年一年地过下去,当年的孩子都长大成人了,甚至……可能已是命丧黄泉,他却一直没有实现诺言。
也再没有机会实现诺言。
隐约地,他有些怨恨自己,若是更早一点做到,若是更狠心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这麽遗憾呢?可那怨恨之中,又掺杂了藏得更深的痛苦,彷佛眼睁睁地看着什麽逐一失去,浑身透着无力和难受。
凤宁安一直看着他,却也没有催促。
好半晌,宁简终於道:「三哥生前恨秦月疏入骨,死後却将他们葬在一起,那就是对死者的亵渎。」
凤宁安摇头失笑:「人死如灯灭,还说什麽恨不恨的。他恨,秦月疏也赔他一条命了,如今合葬,不过是圆个念想罢了。」
「你既说人死如灯灭,又说合葬为了圆个念想,不是前後矛盾吗?」
凤宁安哑然,最後道:「你若不愿,自也可以把他移回皇陵里葬着,只是你一心想带他走,到头来他生是皇家人、死是皇家人,倒也够讽刺了。」
「我有圣旨!」
「他死之时,圣旨还没宣呢。」
宁简瞪大了眼,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後终於抿了抿唇,低下头去。
「那就依朕了?」凤宁安却像是执意要为难他,重复确认。
「依你。」宁简垂下眼帘。
凤宁安这才笑了笑,径自走到桌子旁,取出一柄短剑,还没递还过去,宁简便已经伸手来抢,抢过去後便死死攥着,好像怕凤宁安会再拿回去似的。
凤宁安不禁大笑,宁简只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听凤宁安道:「你如何打算?」
宁简怔了一下,有些迷惑地抬头。
「先帝驾崩,先帝的皇子,自然就得换个封号了。旁的兄弟姐妹都安置好了,就你一个……」凤宁安停了下来,没说下去。
「你不杀我吗?」宁简直接问。
凤宁安似乎没有想到他如此直接,好半晌才道:「那时先帝让朕进去,交代了朕些事。他说,你自不会跟朕争这一个位置,愿朕能善待你。南方宴唐城一带富足,土地肥沃民风淳朴,是先帝指给你的封地。」
宁简又沈默了,过了很久,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盒子:「这是自宝藏中取出来的太祖遗诏。」接着又取出一卷圣旨,「这是先帝给我的。」
凤宁安有些诧异,半晌才伸手去接,粗略扫了一眼那圣旨,便道:「你还是要走?」
宁简点了点头。
「要去哪里?」凤宁安又问,「你别忘了,你那个小徒弟,已经不在叶城了。」
宁简心跳漏了一拍,却不露声色:「到处走走。」
「也对,你跟别的皇子不一样,十四、五岁上说要闯荡江湖,父王便放任你常年在外,不加拘束。」凤宁安哼笑一声,话中隐约透出了一丝莫名的嫉妒。
宁简也不明白他想要表达什麽,最後只道:「我只道他不在意我在哪里。」
凤宁安这才回过神来,没有再说。
两相沈默,好久,凤宁安才道:「那就走吧,也不必急着启程,朕……给你个玉牌子,拿着它,各地官府自不会亏待你。」
「谢谢。」
「你这规矩学得不象样。」凤宁安笑了笑,「这种时候,该说『谢皇上』,或是『谢主隆恩』。」
宁简愣了愣,便乖乖地跪下:「谢主隆恩。」
倒是凤宁安被他这举动吓到了,半晌才笑了起来,吐出口气:「有个事,大抵你也不知道。」
宁简站起来,望着他。
凤宁安也一样看着他,眼中有几分探究的意味,最後才悠悠道:「当年你为了保住苏家的小鬼,防着我们捉了他问出宝藏的下落来,就放消息到江湖上,说宝藏中还有百年前剑术奇才君无涯的剑谱和佩剑,引得江湖中人与朝廷作对,相互阻挠,对吧?」
「那又如何?」
「你莫忘了,你们找到宝藏时,里面可没有这些东西。」
「没有便没有,不过是传言罢了。」
凤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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