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暄只是浅笑著看他:「你从来都在争斗之外,何苦非要涉足其中?」
「这次一定可以带你走的!我跟凤宁安约好了,这次一定可以带你走。你等我回来,我带你走……」
秦月疏心中一颤,没有再往前。
凤宁暄的目光也似微烁了一下,最後低声道:「不走……也没关系。」
凤宁简没有再说话,眼中慌乱茫然让他显得格外无助。
「宁简若不喜欢留在这里,就不要再回来了。」凤宁暄握住了他的手,「我在哪里都没关系。这麽多年都过来,离开这里,又能去哪,能走多远呢?」
凤宁简反握著兄长的手,只是强调:「我带你走。你等我回来,我带你走。」
凤宁暄笑了,秦月疏觉得自己从很多年前开始,就再没见他如此笑过。
「好,我等你。」
凤宁简也终於笑了,笑容算不上灿烂,那兄友弟恭的情景却让秦月疏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死死地盯著凤宁暄,心中强烈的害怕让他觉得,哪怕是一眨眼,这个人都会消失不见。
如同心有灵犀,凤宁暄也下意识地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光相触时,彼此都是一动。凤宁暄很快就垂下了眼,笑著在凤宁简耳边低声说了句什麽,凤宁简就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秦月疏一直走到凤宁暄面前才停下来。
凤宁暄看著他,眼中无悲无喜。那种过分的淡漠让秦月疏分明地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入过他的眼,更从未记挂在他的心上。
「我不会放你走的。」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
凤宁暄却依旧很平静:「留,你又能留多久?」
秦月疏低身一把捉住他的双肩:「除非死,否则你休想离开。」
凤宁暄没有再回答,只是静静地看著他,好久,才轻叹一声:「我不会爱上你的。凤宁暄此生,只爱桃歌一人,在她死时,这里就已经空了。」他缓慢地捉著秦月疏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
「那只是你的借口!」秦月疏像是再忍不住地吼道:「你从来没有爱过她,你只是可怜她而已!她已经死了那麽多年了,你恨我也恨了那麽多年,为什麽就不能放下?」
「因为我不想放下。」
「为什麽!我对你的感情还比不上她吗?还是因为我不是女子,就永远赢不过她?」
「因为我不爱你!」凤宁暄也似被他的激动惹怒了,冲口而出,脸上的血色因为激动而迅速褪去,露出病态的苍白。
秦月疏像是一下子就丧失了所有的力气。他只是绝望地看著眼前的人,过了很久,才轻声问:「你恨我吗?」
凤宁暄没有回答,两个人就那麽僵在了原地,直到秦月疏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在凤宁暄额上印下一个吻。
汹涌而出的感情便似找到了出口一般,一个接一个落下的吻带著无尽的痴恋,让凤宁暄觉得每一次相触,都炽热刺人。
他捉著秦月疏衣袖的手紧了紧,很快便又放开。
秦月疏没有发现,只是在长久得不到响应以後,终於疯了一般地将他抱起压在了石桌上,没有任何爱抚,也没有任何预兆,只是将他毫无知觉的双腿抬起压在小腹上,便迫不及待地进入了他的体内。
「啊──」刺骨的疼痛让凤宁暄如离水的鱼一样扑腾起来,脱口而出的惨叫让他觉得那根本不是自己的声音。
然而那样的疼痛却让他的心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从听到宁简说「这一次一定可以离开」开始,从听到宁简说「你等我」开始生出的茫然;从秦月疏尖锐地说著「你从来没有爱过她」开始生出的惊惶,彷佛都在这疼痛之中消失了。
凤宁暄闭上眼,感受著身上的人在体内冲撞著,他只是慢慢地抓紧了那个人的衣角,再没有发出过一声呻吟。
也许有的事情,真的是命中注定。
有些话,是注定至死都不会说出口的。
那是连想都不能想的禁忌。
幸好也快要结束了。
最後秦月疏追著凤宁简去了叶城,离开的那天前夜,他在凤宁暄床上留到了天明。
凤宁暄一直没有睡去,却也没有睁开眼,彷佛对身边人的一举一动毫无知觉。他想起那个一脸诚挚地对自己说「你等我回来,我带你走」的弟弟,就觉得十分抱歉。
他想,他等不到那一天了,也许……也等不到秦月疏回来了。
入秋的时候,皇帝病得更厉害了,他也添了咳血之症,昏睡在床上的时间也渐渐多了。太子倒是十分厚道地让御医会诊,用上各式珍贵的药材,只是留不住的终究是留不住。
他也……活腻了。
皇帝驾崩那天,他也一直意识不清地昏睡在床上,迷迷糊糊时听到远处传丧锺的声音,突然就想起了秦月疏。
只是皇帝驾崩,新帝登基,他这一方别院里却安静得出奇,没有人来通传过什麽,甚至没有人踏入过一步。
凤宁暄觉得有些灰心了。
爱也好、恨也好,纠缠了一辈子,最终却是连这一面的缘分都欠缺。
这之後清醒的时日就越见少了。有时凤宁暄觉得自己已经死了,睁开眼时看到的却还是空荡荡的房间,那个人并不在。
直到某日午後醒来,就如同做完了一个漫长的梦,梦中种种都云烟,醒来後灵台清静。
新帝就站在床边,看著他问:「你想见秦月疏吗?」
凤宁暄笑了:「想见就能见吗?」
凤宁安只是微微让过身,然後他就见到站在门边的秦月疏。
与过去任何一次见到的都不一样,那个人一身邋遢,衣冠不整、双眼通红、满腮的须根,显得格外狼狈。
凤宁暄就这麽看著他跌跌撞撞地跑到床边,任他握著自己的手,始终没有说话。
秦月疏一直低看著他,努力了很多次,才终於哑声唤他的名:「宁暄……」
凤宁暄笑了笑,挣扎著把手抽回来,毫不意外地看到秦月疏眼中近乎崩溃的绝望。
「我的命是你救回来的。」
「从小陪著我长大的人也是你。」
「将我全部的仰慕毁掉的人也是你。」
「你害死桃歌,也一直威胁著宁简。」
一句一句,既是陈述也是控诉。
秦月疏笑了,眼泪却一滴接一滴地落下:「最爱你的人,也是我。」
「可是我不爱你。」凤宁暄看著他,一字一顿地道:「凤宁暄此生只爱一人,她叫桃歌。」
秦月疏没有再说话,只缓慢却坚定地,又重新捉住了他的手。
凤宁暄也没有再挣扎,他觉得力气连同意识一点点地被抽离,他知道有的话这时不说,就永远说不出来了。
「你那时候问我,恨不恨你……」
秦月疏捉著他的手紧了紧,凤宁暄勾了勾唇,慢慢地闭上了眼。
「恨,我恨的。」
这是他在世上的最後一句话。
他不会知道那个人听到後会露出怎麽样的表情,不会知道那个人会有什麽样的反应。
也不会知道,那个人究竟懂不懂,「我恨你」代表的是什麽。
──番外《爱恨》完
番外 锁情'一'
随著一声鸡鸣,天边破晓,月牙镇上开始热闹了起来。大街上开始三三两两的有人走动,小巷房舍之间也此起彼伏地传来了「起床喽」的呼喊声。
苏雁归翻了个身,一手将身旁的人搂住,头也往那人身上蹭过去,双眼没有睁开,身体却已经有点不安分了。
「宁简……」一声呢喃从喉咙里溢出时还带著五分迷糊。
「嗯?」回答的声音倒是十分地神清气爽。
「天气冷,不想起床,困、困……啊啊啊──」模糊的呓语变成了一阵惨叫,苏雁归整个人挣扎了起来,「醒了、醒了!痛痛痛──」
宁简慢吞吞地松了手,径自从床上下来,把地上属於苏雁归的衣物一古脑地丢到他身上,才把自己的衣服捡起来一一穿上。
苏雁归半躺在床上,看著他把衣带扣子逐一系上,更是心痒难当。
宁简回过头时,就看到他正色迷迷地看著自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重新走了过去伸出了手。
苏雁归慌忙捂著耳朵:「别!醒了!」
宁简却只是拿起一件衣服套在他身上,有点笨拙地开始系上面的绳结。
苏雁归慢慢放下了手,目光也不觉柔和了下来。他下意识地捉住宁简的手,凑过去吻住了他的唇。
宁简整个人都僵住了,只是被动地任他长驱直入。苏雁归肆无忌惮地撬开他的唇,轻柔地卷住了他的舌头。
缱绻的吻很快就蔓延成醉人的缠绵,苏雁归开始细碎地在宁简身上轻啄,手也慢慢地将人环在怀里。
如此一阵,宁简却突然挣扎了起来,将缠在自己身上的人拉开猛压在床上,道:「不要以为这样就不用起来练武。」
苏雁归一下子就垮下了脸。
宁简也不管他,飞快地站起来,将剩下的衣服全塞到苏雁归手中:「快穿好起来,我去做早饭。」说著,转过身就要往外跑。
苏雁归一手拉著他,盯著那张看似淡然、耳根却透著薄红的脸,终於叹了口气,笑道:「我来做吧。」
宁简犹豫了一下,终於点了点头,端著打水的盆子往外走。
梳洗,早饭,然後就是晨练的时间。
苏雁归在屋後的空地上摆开架势,蹲著马步看著宁简忙里忙外地洗刷碗筷,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
「少叹气,一会我跟你练练手。」
「宁简,我们可以到处走走,做点别的,也一样是锻炼啊。要不,我们去易莲山看看你舅舅?」
宁简不为所动:「功夫一定要练,你底子不好,练武可以强身健体。」
「你看我都一把年纪了……」苏雁归颇委屈。
又不是大户人家的院子,每天这麽蹲马步、练把式的……左邻右舍都在笑话他了!
「二十来岁正是最好的年纪,现在不练,要到七、八十岁再练吗?」
苏雁归说不出话了。
他知道宁简是为他好,也不是不知道宁简是怕了,才如此紧张地逼迫他练武。只是偶尔耍一下嘴皮子,听那人认真的重复著同样的话,听那话里连宁简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亲密,就会觉得很开心。
也许终究还是有不甘心吧。爱上这麽笨拙的人,也只能自己找乐子来安慰自己了。
苏雁归一边想著,一边还是认认真真地蹲著马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不会吧,苏雁归你都多大了,还学人家小孩子扎马步?」
苏雁归浑身一震,慌忙跳了起来,往屋子前跑过去,就看到慕容林和荆拾就站在那儿,慕容林一脸嘲笑,荆拾倒是十分厚道的微笑不语。
宁简也听到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是两人,下意识地冷了一张脸,往苏雁归跟前一站,就拔出了剑。
慕容林啧了一声:「这是防贼呢?」
宁简似乎也终於觉得自己的行为过分了,便慢慢的还剑入鞘,却还是挡在了苏雁归面前。
「别忘了,我们还是小苏的救命恩人。」荆拾悠悠开口。
宁简动作有点生硬了,他退了一步,似乎要让开,却又始终不甘心。
苏雁归心中一暖,走上前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身旁,这才对两人道:「少欺负他。」
「易莲山宁少侠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啊,谁敢欺负他。」荆拾轻哼了一声,一边往屋里走,「不请我们进去吗?」
慕容林巴巴地跟在後头进了屋。
苏雁归见宁简似乎要追上去,连忙拉著他,捏了捏他的手,小声地在他耳边说:「荆拾很记仇,今天非招待他们不可,欠下的功课我明天一定补上。」
宁简犹豫了很久,才终於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屋里,最後转身走到屋後的小空地,抓起斧头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劈柴。
知道他不愿跟慕容林两人纠缠,苏雁归也没有为难他,只站了一会,才走进了屋里。
「你们怎麽找到这里来了,逍遥山庄被人一窝端了吗?」
番外 锁情'二'
直到苏雁归走进屋里,宁简才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从屋後透过屋子边上的小窗,可以看到三人在屋里的情况。
荆拾一进屋便先给苏雁归把了脉,好一会才点了点头放开他,慕容林便走了过来,勾肩搭背地跟苏雁归说笑起来。
看得出他们的感情很好,那种亲兄弟一般的融洽让宁简无法控制地生出一丝淡淡的不自在来。
虽然早就知道他们交情深厚,虽然明知道是他们救了苏雁归的,可是那些他所不知道,只属於他们三人之间的过往,还是让宁简无法不在意。
他就那麽默默地坐在空地上看了大半天,直到苏雁归走过来,他才如梦初醒地捉起斧头要往下劈。
苏雁归连忙拦著他,笑著轻啃了一下他的耳朵,而後小声地道:「别装了。」
「装什麽?」宁简居然很冷静地反问。
苏雁归忍不住笑了出声,将宁简手中的斧头夺过去丢到一边,又拉著他走进屋里:「慕容他们要在镇上留一阵子,就住在镇东的客栈。」
宁简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却什麽话都没有说。
苏雁归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十分有趣,盯著他看了好一阵,才问:「宁简,你不喜欢他们留下来吗?」
宁简极老实地点了点头。
「为什麽?」
宁简没有说话。
苏雁归笑著亲了亲他的脸,带著几分诱拐的意味问:「不想我跟他们混在一起吗?」
宁简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慢慢地反手握住了苏雁归的手。
心跳随著这细小的主动漏了一拍,苏雁归大狗似的凑到宁简身上蹭了蹭:「慕容喜欢的是金子。我第一次见他们的时候,他们因为赌气,在青楼上抢花魁呢。」
宁简想了想才道:「我知道慕容林喜欢金子。」
苏雁归哭笑不得地看著他:「我是说,他喜欢的是荆拾。」
宁简怔了一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他不知道自己介意什麽,只是在听到苏雁归解释後,心里还是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宁简从来没有想过,除了慕容林和荆拾,还会有别人来找苏雁归。
就像大家约好了似的,第二天一早,一个身材肥胖的和尚出现在苏家门前,一看到苏雁归就笑眯了眼地迎上来,把苏雁归整个抱了起来。
宁简一下子就拔了剑,苏雁归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拦了下来,跟他解释说,这是少林的无花大师,在自己中毒时,费了很多心思找来各种珍贵药材给自己调理续命。
宁简盯著无花大师看了很久,才收回了剑,一声不吭地走到屋後,一坐又是大半天。
再之後来的各色人物,宁简就连看都不想看了,每天一早就出门,直到日落才回家,往往苏雁归的客人还在,他便走到屋後的空地去,抡著斧头把木柴劈成细碎的颗粒。
心中的不安一天比一天强烈,他却不知道该怎麽说出口。
苏雁归送走了客人回来,待他也一如既往热情痴心,他却还是无法控制地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