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简正要再追,却被苏雁归一手拉住,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喀哒一声轻响,宁简想都没想,便往苏雁归的方向扑了过去。
苏雁归本只想着叫他穷寇莫追,却没想到这一拉,宁简就整个人扑到自己身上来,脚下不稳,两个人就直栽到地上去了。
苏雁归「啊」的一声还没叫出口,身後就是一声轰然,似乎有什麽爆开了,冒出让他呛咳不已的浓烟。
直等他缓过气来,才发现宁简还扑在他身上没有动,心中一惊,苏雁归就叫了起来:「宁简!」
好半晌,宁简才低咳一声,慢悠悠地爬起来:「叫师父。」
心头大石落下,苏雁归暗松了口气,嘴上已经笑着道:「宁简,其实你很喜欢我吧?」
「什麽?」
「不然为什麽要把我扑倒?」
宁简无声了。
苏雁归还要再说,窄道另一边便传来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宁简,你在里面吧?」
「秦月疏。」宁简低声道,苏雁归听着,几乎可以想象出他皱眉的样子了。
伸手捉住宁简捏了一把,苏雁归笑着轻声道:「他该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这种时候就该去找宝藏,他居然还想着找你在不在。」
「少说废话。」宁简叱了一声,语气却实在平淡得没有多少气势。
苏雁归笑嘻嘻地爬起来:「那我们现在怎麽办?」
「来的若是太子凤宁安,未必要取我性命,可如果是秦月疏,只要有机会,他不会放过我的。现在只能往回走,希望能赶在他们之前走出窄道,否则秦月疏守在石室里,那我们就是瓮中被捉的那只鳖了。」宁简说着,一边推了推苏雁归。
苏雁归一边往回跑,一边继续道:「那秦月疏是什麽人?为什麽非要杀你?」
「当朝左丞相的大公子,太子的伴读,是凤宁安最信任的人。」
「他既然是太子的人,他家主子都不要你的命,他发什麽疯?」
宁简没有再回答,只连推了苏雁归几次,见他跑得时快时慢,就干脆地捉住苏雁归的胳膊,提着他往前飞奔。
一开始苏雁归还夸张地叫了两声,到後来干脆就抱住他的脖子,满心欢喜地任他带着自己跑,虽然一路上脚会不时在墙上磕碰一下,但跟占到的便宜相比,实在算不了什麽。
一路到了门前,宁简才将苏雁归挡在身後,握着剑如临大敌。
苏雁归在他身後竖着耳朵听了一阵,知道宁简始终没有动,便突然从他腋下钻了过去,一手摸到金环上猛地一拉,人也顺势翻身滚进石室。
「回来!」
宁简伸手要抓他时已经来不及了,等收回手时才发现石室内一片死寂,居然没有任何声息。宁简迟疑了一下,终於挺剑走了进去,反手拉动金环关上了门。
「好像是我们比他们快了一步。」听了一会,苏雁归终於开口,一边从地上爬起来。
宁简点了点头,半晌才想起四周一片漆黑,苏雁归根本看不见,便又应了一声:「嗯。」
「可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扇门与刚才我们走的那扇相连……如果随便选一扇,碰上他们就麻烦了。可我们也不能留下来……宁简,你跟秦月疏比,谁的武功比较高?」说到最後,苏雁归突然转了话题。
宁简下意识回答:「论单打独斗,如果我没有受伤,那应该是在他之上。」
「可是你受伤了,那我们只能躲不能战……唉……」苏雁归叹了一声,「宁简,我们找一扇进去过的门吧。至少可以肯定秦月疏不在那里面。」
宁简沈默了一会,最後坚定地道:「不,我们往回走。」
「啊?」苏雁归愣了一下,人已经被宁简扣住了手腕往前拉,他也无法看清楚周围的景象,只感觉到宁简带着自己向着门相反的方向跑去。
最後听到有门开了又关的声音,眼前出现一道光亮,是宁简把夜明珠重新拿了出来。苏雁归眯着眼好一阵,才看清楚周围的景象。
这是一条很短的窄道,可以很容易地看到两边尽头,苏雁归轻易地明白了宁简所说的往回走是什麽意思。
他们要回到那个布着石桩的石室。
看着宁简拉动了对面墙上左边的门走进去,苏雁归忍不住道:「可是就算我们往回走,也没办法出去啊。」
「不必再回头了,在这等着就好。秦月疏找不到我们,自然会以为我们又逃进了其中一扇门,等他离开了我们再出去,就可以反客为主了。」
苏雁归点点头,一边在极短的窄道里来回走动,过了一会,突然「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怎麽了?」
苏雁归指着另一头理应跟第一个石室相连的门,好半晌才挤出一句话:「这门上的金环拉不动!」
宁简的脸色也变了。
在走进那十二扇门之前,他就曾经往回查看过这一扇门,甚至拉动过门上的金环,亲眼看过门内石室里的九个石桩。可现在苏雁归却告诉他,门上的金环拉不动。
这当然不可能是机关恰巧被卡住了,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也就是说虽然布局一模一样,可他们所在的这个石室,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一个了。
苏雁归笑了起来:「看来我们找到关键所在了。」
「别开心得太早。」宁简平静地回了一句,「难怪我们出来时没有碰上秦月疏,窄道两头通往的是不同石室,当然会碰不上。只不过……」
他一边说着,苏雁归也在那边沈思了起来:
「宁简,我觉得这样更麻烦了。如果只是一个石室,十二扇门,那还好办,最多就是十二里面选一条对的路。可是现在我们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个相似的石室,也不知道这些石室里的门究竟是怎麽相连,更不知道正确的路究竟是在十二扇门後面,还是在这边的三扇门後面……」
说着说着他就整个人蹭到了宁简身上,「这样就算走到死,都未必找得到正确的路,宁简……」
宁简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那倒未必。虽然说不知道有多少个石室,门与门之间是怎麽相连的倒是可以猜出七、八分。」
苏雁归紧贴着又蹭了过去,嘴上敷衍地应:「哦?」
「我取下夜明珠後第一次走到这个石室时,还特地看过室顶,以查证究竟是原来的石室还是相似的石室,结果在那儿摸到了镶嵌夜明珠的凹洞,所以才认为那就是原本的石室,还因为另一颗夜明珠也不在,就认定有别的人也进来了。」
宁简没有刻意再躲,只任苏雁归贴在自己身旁,极认真地分析起来。
苏雁归知道他从来如此,就像平日里的称呼,即使偶尔会要求自己「叫师父」,也不过是随口提起,自己不改,他也不会强求,於是越发大狗似的贴在宁简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这个机关在制造一个错觉。其实每走进一扇门,就到了另一个石室,可是你会觉得,你只是在这个石室里绕圈。要造成这种错觉,两个石室之间,哪两扇门相连是有规律的。
「比如说,我们从第一个石室第一扇门进去,从第二个石室第七扇门出来;那麽从第二个石室第一扇门进去,也必定会在另一个石室的第七扇门出来。虽然有可能只是在两个石室里转,但也有可能是一直往前。
「而为了要造成这样的错觉,门与门之间必定都有相连,所以真正向前的路,就会在另一边的三扇门後。人要向前走,就会习惯只盯着前面的路看,而不会回头看看後面还是不是自己走来的路。」
苏雁归听得混乱,连忙喊停:「宁简,你只要告诉我怎麽走就好了。」
宁简沈思了一下,道:「我们先认定一扇门,一直走下去看看吧。」
「行!还是『三』好了。」苏雁归应了一声,爽快地拉开了门。
「等等……」宁简却又叫住了他,「我们先看一下旁边这两扇门後面是怎麽样的吧。」
「好,我去。」没等宁简回答,苏雁归已经跑到旁边,将那两扇门都打开了,中央的门後竟只是一堵墙,而右边的门则是跟左边的一样,虽然与最开始的地方极为相似,尽头门上的金环却是拉不动的。
苏雁归仔细地看过後,跑回宁简身边:「看来这只是为了造成错觉的石室而已。」
宁简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走走看吧。」
第五章
那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走去也没有再碰上秦月疏的人,只是一连走过两个石室,却都跟前面的一模一样,最後苏雁归有些耐不住了:「宁简,我们要不要做下记号?我觉得我们还是在绕圈。」
宁简摇头:「如果留下记号,秦月疏要找我们就变得容易了。」他顿了顿,见苏雁归站在那儿一脸烦躁,便极自然地拍了拍他的肩,「虽然无法做记号,但至少不是在原地绕圈,否则我们早就碰上秦月疏了。」
苏雁归也不想去问为什麽会碰上秦月疏了,只是怔怔地看着被宁简拍过的肩膀,好一会才大笑道:「宁简,你有三年没拍过我肩膀了!」
宁简怔在了那儿,望着苏雁归不知所措。苏雁归却还笑得灿烂:「准确来说是三年差半个月,上一次还是我十七岁生辰。」
「哦。」好半晌,宁简很老实地应了一声,「我们继续走吧。」
苏雁归的笑脸顿时垮了下来,一脸沮丧地跟在他後头,却又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不穿衣服果然会有好事。」
他本是光着胳膊等在镇门口,宁简回来後便一路逃命,他也没有机会穿上衣服。如今被宁简拍那一下,只觉得宁简手上的温度都留在了皮肤上,那种带着粗糙而温热的触感让他兴奋得几乎哆嗦起来。
宁简发出「嗯」的一声疑问,却也没有追问下去。
苏雁归笑咪咪地跟着宁简,不时贴到他身後,偶尔吃一记宁简的手肘也依然觉得很满足。
「快走吧,秦月疏不笨,也许很快就能发现。」
苏雁归心中一动,问:「宁简,你对秦月疏很熟悉吗?」
「不。」宁简只给了他一个字,就再没有说什麽了。
时间缓慢过去,身上的体力逐渐被磨掉,两个人也变得越来越沈默。
苏雁归始终牵着宁简的手走在前头,宁简也没有挣开,四下漆黑,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和那固定而枯燥的脚步声,让人有种永远走不到头的感觉。
「宁简,累不累?」苏雁归的声音里已经有一丝疲惫,却还是带着笑意。
宁简没有回答,他也没有再问,四下复又沈寂。
终於又到了一处石室,苏雁归还是抢在前头去开门,里面也如前面的一样,门边的金环无法拉动。
最後打开右边的门,一切如旧,苏雁归有些泄气了,却还是笑着道:「还得继续走……」
「休息一会吧。」宁简沈默了片刻,开口道。
苏雁归愣了一下,笑了。
宁简虽然伤得比他重,武功却也比他不知高出多少,这麽一路走来不曾休息,若说体力消耗,自己也必定比宁简消耗得快。听到宁简说休息,他就明白刚才问的那一句「累不累」虽然没有得到回答,宁简却还是记在了心上。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满心欢喜,刚想往宁简身旁靠,便看到宁简踉跄地晃了一下。
苏雁归顿时变了脸色,一手扶着他,一边问:「怎麽了?」
宁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走进那扇还没关上的门里。
「里头肯定还是死胡同,就不用花力气去……」苏雁归一边跟上去一边劝,话没说完,就发现宁简已经拉动了尽头的金环。
宁简回头与他对望了一眼,唇角微微地勾了起来。
苏雁归半张着嘴,看着尽头有门缓慢而无声地打开,脸上满是惊诧,却不知道是为终於找到不一样的路,还是为宁简那若有若无的一笑。
门後面没有任何陷阱,宁简等了好一会,才挣脱苏雁归的搀扶,走了进去。
苏雁归愣在原地好久,才突然叫了起来:「宁简你笑了!」
「闭嘴。」宁简只回了他两个字,一边打量着门内景色。
与其说是一个石室,不如说是山洞,山洞顶上有日光从缝隙里照下,使得洞中比外面明亮得多,山洞尽头是一溪潭水,清澈幽深,潭边石壁上甚至还有不知从哪里往里生长的枝叶,虽不茂盛,却也占了山洞一角,非常显眼。
苏雁归叹了口气,极自然地拉了金环将门关上,回头看到这一切,终於忍不住叹了口气:「这里也不像有能往前的路……」
宁简往山洞中央走去,一边看着周围,一边道:「未必,这里与其他地方不同,必定有它不同的理由。就算没有……我们在这里休息,也总比在外面休息要来得安全。」
苏雁归连连点头:「你说得对!别的人就算走进山里来,也未必能猜透机关中的奥秘,就算发现了,也未必能发现这里别有洞天,我们大可以在这先休息调养,回头出去了碰上那秦月疏什麽的,也能跟他们好好地打上一场。」
宁简没有理会他,已经径自走到山洞一边靠着墙坐了下来,等他说完了,才淡淡地道:「吃什麽?」
苏雁归一时哑口,好一会才笑了起来:「我来看看这潭里有鱼没有。」
一边说着,一边真的跑到水潭边,想往下看有没有鱼。只是一路上走得太累,他身上又有伤,这时突然往前探身,人便眼前一黑,整个往下栽去。
宁简一惊,人已经飞掠过去,一手抓着他的肩膀就往後一扯一带,将他整个摔在地上。
苏雁归痛得哎哟一声叫了出来,满脸委屈地看着宁简叫:「宁简……」
宁简看也不看他一眼,只丢下一句:「潭里有鱼,不必跳下去看。」
苏雁归哭笑不得地坐在地上,见宁简依旧回到墙边坐下,便连爬带滚地蹭了过去:「我吃干粮都吃腻了,你等着,我去捉鱼。」
宁简点了点头,把手中短剑递了过去,苏雁归便欢欢喜喜地跑去捉了鱼、点了火,烤好了才讨好似的送到宁简面前。
宁简沈默地接了过去,吃了两口,见苏雁归只是看着自己,才忍不住道:「你不吃吗?」
苏雁归恍惚回过神,拿起另一条鱼啃了起来,双眼却还是盯着宁简的脸看。
宁简似也被他看惯了,直到把手中的鱼吃完,才抬眼看他:「再看就把你的眼挖出来。」
苏雁归咧开嘴露出一排牙齿给他看,双眼笑得眯了起来。
宁简也没有拔剑,只是瞪了他一眼,便低头合眼休息,却突然感觉苏雁归的气息靠近,他猛地张眼,苏雁归已经吻上了他的脸。
短剑铮的一声出鞘,苏雁归也已经离开了,舔了舔唇,笑着道:「东西沾唇上了。」
宁简一怔,下意识地伸手摸脸,却只摸到一片微湿。
「我忍不住就舔掉了。」苏雁归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