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子昂马上说:“子昂不敢,子昂只是有些糊涂。”
凤鸣王没有开口,只是仔细看著伍子昂,过了许久,他拍拍身边的空位,伍子昂犹豫了片刻,走过去在凤鸣王的身边坐下,不过离对方还有一点点距离。
凤鸣王端详伍子昂的容颜,不明地说:“凑近了看,你与你父亲还是不同的,你比你父亲多了些精明。寡人听人说过大东朝的梁王温和憨直,不过我看你却是温和是有,憨直却是表象了。”
“子昂不懂。”伍子昂装糊涂。
凤鸣王道:“你父亲的温和是从骨子里冒出来的,他的憨直更是带著十分的倔强。温和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没脾气;憨直的时候却又是九头牛都拉不走,令人想恨都恨不起来。”最後一句话,凤鸣王的口吻冷了,伍子昂不笑了,他从凤鸣王的口气中听出了他对父亲的恨。
“你父亲在你面前是什麽样子?”凤鸣王似乎对已故的前梁王非常好奇。
伍子昂斟酌地说:“先父常年跟著皇上东奔西走,回到家後对我们三兄弟都非常的好,他从未打骂过我们。”
“东奔西走……”凤鸣王嘴角的笑带了讥嘲,可是他又不说了,而是道,“你们皇上答应了寡人的请求,寡人也会做到承诺之事。”
他坐了起来,凑到伍子昂的耳边,开口。
(1。02鲜币)沈溺:第七十五章
当晚的宴会一如想象中的热闹,不过凤鸣王的身子似乎不大好,没有什麽精神。伍子昂看得出他的心情是极好的,也看得出他对小儿子何欢的宠爱。何欢不仅可以坐在父王的龙座上吃喝,还可以向父王撒娇要吃这个,要喝那个。也难怪凤鸣王的另外两个儿子会不喜欢这个弟弟了。
“欢儿,你这一路备受梁王的照顾,去,向梁王爷敬杯酒去。”吃了不一会儿,凤鸣王推推小儿子。
打扮得比玉公子还要漂亮几分的何欢双手拿著酒杯,听话地走到伍子昂跟前,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有模有样地说:“何欢谢谢梁王大哥,这杯酒何欢敬梁王大哥。”说完,他仰头就干了。
“三殿下客气了。”伍子昂连忙起身。
喝完这杯酒後,何欢就跑回父王的身边坐下了。伍子昂发现何愁和何乐瞪了何欢一眼,这时候何愁站了起来,说:“久闻梁王爷乃大东皇上身边的红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梁王爷器宇轩昂,风度不凡,我敬梁王一杯,感谢梁王送幼弟回来,幼弟深受父王的宠爱,难免任性,一路上给梁王您添了不少麻烦吧。”
“不敢不敢。”伍子昂又赶紧站起来,“这一路上三殿下时常对我提起大殿下和二殿下,我对两位殿下也是格外仰慕。”
“哈,三弟怕是说我与大哥平日里总欺负他吧。”何乐状似开著玩笑说,也举起了酒杯,三人笑了几声,隔空碰杯。
凤鸣王靠躺在宝座上,一位侍女跪坐在他的脚边为他捶腿。他一手搂著小儿子的肩,似笑非笑地看著与伍子昂谈笑风生的两位长子。何欢瞪著大大的眼睛看看大哥,再看看二哥,然後小声地凑到父王耳边道:“父王,您若是不舒服儿臣送您回去,梁王大哥不会介意的。”
“你倒是挺喜欢他的。”凤鸣王踢了踢腿,侍婢退下了。
何欢顿时笑了:“梁王大哥对我可好了,回来的路上他一直给我讲沿途的风光。在京城的时候我就住在梁王大哥的府上,梁王大哥还让人陪我出去玩儿呢。”
凤鸣王看著爱子的眸子里浓浓的宠爱,声音都不由得柔了几分,道:“欢儿喜欢大东的京城吗?那里可漂亮?”
“漂亮!”何欢的双眼亮了,“京城里有好多的树,还有小河,城外还有山。皇帝哥哥的皇宫也很漂亮,对了父王,皇帝哥哥还给我写词了呢。”
“哦?”凤鸣王的眸光有些微的闪神,“你这麽久没有回来,今晚就在父王那里吧,父王想听听你在大东京城的所遇。”
“好。”何欢的眼里是思念,“父王,皇帝哥哥可好了,比梁大哥对我还好呢。”
“是麽……”凤鸣王的眼神飘远,然後他捂著胸口咳了几声。
他这一咳,正在说笑的何愁和何乐立刻收声看了过去,伍子昂自然也敛了心思。何愁和何乐同时开口:“父王,您身子不适,回去歇著吧,我和大哥(二弟)在此陪梁王爷便是。”
伍子昂也立刻开口:“陛下,您回去歇著吧,您染病在身亲自为子昂洗尘,子昂惶恐。”
“寡人无碍,欢儿今日回来了,寡人心情好,寡人若受不住了自会回去。梁王爷不必客气,尽管吃酒便是。”没有看两个儿子一眼,凤鸣王朝申木示意,申木高喊:“歌舞起──”
接著,舞曲响了起来,身著华服的舞姬们翩翩而来。
何愁和何乐的脸色黑了下来,伍子昂见状马上朝凤鸣王举杯:“陛下,请恕子昂无状,陛下与三殿下在一起实在不像是父子,若说是兄弟都有人相信。”
何欢马上点头,很是自豪地说:“父王是我们凤鸣国最好看的人呢。”
“呵呵,”凤鸣王摸摸小儿子的脸,“父王老了,欢儿可比父王年轻的时候好看多了。”
何欢撅起嘴:書香門第“才不是呢,父王一点都不老,唔,父王是我见过的最最漂亮的父王。”
“哈哈……”小儿子的话取悦了凤鸣王,他大笑出声,原本苍白的脸因为这愉悦而红润了几分,令他的笑容更加的迷人。伍子昂说的不是恭维的话,他根本无法从凤鸣王那张魅惑与尊贵兼有的脸上看出他已是不惑之人。若说秦歌是墨绿的幽兰,凤鸣王就是豔红的牡丹,但两人都是只可远观。
伍子昂状似无意地瞟了何愁和何乐一眼,就见二人怔愣地盯著凤鸣王脸上的笑,他借著喝酒的动作眯了眯双眼,心思百转。
看了一会儿歌舞,凤鸣王累了,当他站起来的时候何愁和何乐快速起身走了过去要搀扶他,凤鸣王抽手避开了他们的碰触,而是拉著何欢的手道:“欢儿,父王累了,你扶父王回去吧。”
“好的,父王。”何欢扶住父王,没有去看一脸不高兴的两位兄长。
“梁王,寡人先回去了,你继续,在这里不要拘束。”
“陛下无需挂心子昂,请陛下快去歇息吧。”
凤鸣王又淡漠地对另两人说:“你们在这里陪著梁王,不得失了礼数。”
何愁和何乐压著不满说:“请父王放心。”
对伍子昂微微颔首,凤鸣王带著何欢离开了。瞪著父王牵著何欢的手,何愁和何乐的眼睛里是相同的火苗。
伍子昂假装没有看到,语含歉意地说:“陛下身子不适还为我洗尘,子昂真是愧疚。”
何愁和何乐转身,何愁勉强笑道:“父王一向疼爱三弟,梁王亲自送三弟回来,父王自然要亲自迎接梁王,梁王不必自责。”
伍子昂趁机道:“今晚不如就到这里吧,陛下身子不好,子昂也无法安心在这里喝酒。若两位殿下方便的话,明日子昂请客,不知两位殿下可否赏光。”
何愁道:“梁王客气了,您远道而来怎麽能让您请客,明日我做东,请梁王爷到府上一聚,届时二弟也来,梁王可不要推辞。”
伍子昂随即轻松地说:“大殿下开口子昂怎能不去,子昂可是求之不得呢。”说罢,他巧笑地眨眨眼,“说实话,刚刚陛下在,我没敢放开了喝,这一路上为了护送三殿下,我肚子里的酒虫可是馋了好几个月了。”
何愁和何乐先是一怔,接著和伍子昂一起哈哈大笑起来,何乐道:“那我明日岂不是要把府里最好的酒带过去了?”
“二弟,你当然要带来,我怕我府上的酒不够喝。”
“哈哈哈……”
……
天芳苑内,何欢双手撑著下巴趴在床上和父王讲他在大东京城的“奇遇”,凤鸣王侧躺在他的身边嘴角含笑地听著。
“父王,孩儿不会写诗,被人笑,皇帝哥哥就把孩儿叫过去当众给我写一首词,让孩儿念给他们听,然後就没有人笑孩儿了。”
“秦歌给你提了什麽词?你可背下来了?”
“唔……孩儿背下来了……呃,孩儿想想。”
“好,你慢慢想,父王不急。”
轻咳几声,凤鸣王慢慢抚著何欢散落在肩旁的长发,乌黑柔软。若说这一生有什麽遗憾,那就是欢儿几乎每一处都像极了自己。
“父王,孩儿想起来了。”
“好,你背吧。”
“唔……菩萨面前,日日求,求天能降……一贵人;都说,都说春时春情开……”
何欢皱著眉认真回想,背得也是磕磕绊绊的,但凤鸣王不但不生气,反而更是喜爱的看著儿子。当儿子终於背完了之後,他笑著问:“这麽不想娶三公主吗?”
何欢撅起嘴:“不想。她一掌能劈碎大石,我才不要和她成亲呢,她一定会欺负我。而且她也一定没有公主姐姐漂亮。我要娶一个和公主姐姐或者皇帝哥哥一样漂亮的人。”
“公主姐姐?”凤鸣王的眼神微变。
“就是女贞国的公主姐姐呀。”何欢的双颊顿时涌出红晕,“公主姐姐可漂亮了,是神仙还要漂亮呢。”说完,他察觉到有点不对,马上补充道,“当然,父王是最漂亮的。”
“呵呵,父王是男人,漂亮并不见得是一件好事。”看出儿子的心思,凤鸣王问,“你喜欢女贞公主?”
何欢难过地说:“父王,我是不是很笨?我喜欢皇帝哥哥,可皇帝哥哥不喜欢我;後来我又遇到了公主姐姐,可我跟公主姐姐说的时候公主姐姐却也不喜欢我。”
凤鸣王的眼里闪过凌厉,他搂过何欢:“谁说父王的欢儿笨了,父王第一个就不饶他。欢儿可是父王最宝贝的孩子。女贞公主是秦歌的女人,她自然不敢喜欢你;而秦歌是一国之君,又同你一样是男子,无法接受欢儿的喜欢也属正常。不是什麽人都能接受男子的喜欢的。欢儿以後一定会遇到喜欢你的人,你现在还小,不急这件事。”
“唔……”窝在父王的怀里,何欢有些为难,又很犹豫。
“怎麽了?”
“父王……”何欢张嘴,又合上,“我答应皇帝哥哥保密的。”
“欢儿有什麽不能和父王说吗?”凤鸣王叹息一声,“欢儿大了,也有自己的心事了,父王以为会一直是欢儿心里最重要的人呢。”
“父王当然是!”何欢抱住父王,他的记忆中没有母妃,懂事起他就与父王在一起。父王教他习字,教他念书,宠他护他,他从不觉得自己没有母妃很可怜,因为父王把母妃的那部分爱也给了他。
“欢儿有什麽为难的事了?说与父王听听。”指腹轻抚儿子唯一不像自己的眉毛,凤鸣王带著引诱地问。
“唔……”何欢眨眨大眼睛,小声说,“父王一定一定一定要替我保密,不能让别人知道,不然皇帝哥哥肯定会生我的气,再也不理我了。”
“好。”
何欢凑到父王耳边悄声说出,凤鸣王眸中的精光瞬间迸射,在儿子离开的刹那他的眼里恢复了面对儿子时惯有的温柔。
“父王,你一定一定要替我保密。”
“君无戏言,父王答应你了自然会做到。”
顺势躺在父王的怀里,何欢闷闷地说:“可是皇帝哥哥好像很痛苦呢,好像梁王大哥也不知道,嗯,一定不知道,不然梁王大哥怎麽会成亲呢,而且王妃姐姐已经怀孕了呢。父王,孩儿觉得皇帝哥哥很可怜,比孩儿还可怜。”
“呵,欢儿哪里可怜了?”
何欢抱紧父王闷闷地说:“父王,我们走吧。”
凤鸣王愣了,放在儿子身上的手发颤。“怎麽了?”
“父王,您在这里不舒服,不快乐,大哥和二哥对您也不好,孩儿不在的这段日子他们是不是又惹父王生气了?父王,孩儿很没用,孩儿都保护不了父王。”说到这里,何欢已经快哭了。
凤鸣王淡淡地笑著,宠溺地亲了亲儿子的发顶:“那两个人还不至於让父王费心,欢儿,你是父王最重要的人,你长大了,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要学会离开父王生活。这也是为何父王会允许你一个人跑到大东去。”
“父王?!”何欢抬头,震惊。
凤鸣王又是温柔地一笑,语气幽幽地说:“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眨眼欢儿都十六了,父王明明觉得你才刚刚出生,还在父王的怀里哭呢。”
“父王……”何欢要哭了。
凤鸣王握住儿子的手,语带严肃地说:“欢儿,出门在外不管遇到多麽难的事,都不要哭泣。即使父王不在你的身边,你也一定要坚强。你是父王的儿子,是凤鸣国的王子,若实在忍不住了可以晚上躲在被窝里哭。父王总有老去死去的那一天,你必须学会照顾自己,懂吗?”
“父王……”何欢扑进父王的怀里呜咽,“父王不会死,父王会永远和欢儿在一起。”
“傻孩子。”在儿子看不到的地方,凤鸣王的眉间是忧郁,是痛苦,他低哑地说,“谁都会死的,哪怕父王是国君也总要死的。欢儿,说你记住了父王的话。”
“嗯……”何欢点点头,“孩儿记下了,孩儿,孩儿……父王……”
长长地叹了口气,凤鸣王闭上眼睛,已经……欢儿已经十六岁了啊……
……
何愁的府内,从宫里回来的他与何乐在他的书房里密谋。
“大哥,我府上的谋士前阵子给我引荐了一个人,此人名叫张清则,他一家百口人全部被大东皇帝秦歌给处死了。我跟他聊过几次,这张清则很有头脑,而且此人很不简单,他被抓了之後半道上被他的江湖朋友劫走,保下一命。我派人到大东查了,说是此人贪污了上百万两修缮河道的银两,那些银子现在都在他手上。”
何愁一脸精明地说:“他贪污了这麽多银子不找个地方逍遥,跑来找你作甚?”
何乐笑笑:“大哥有所不知,这个张清则其实是突厥人。”
“突厥人?”
“对。他是突厥派到大东的细作,但在事发之後突厥只想著他手上的那笔银子不管他的死活,更令他的妻儿被斩於市,他因此怀恨在心,逃到了凤鸣,想来投奔我。”
“他想要什麽?”
何乐在烛火下的脸阴仄仄的:“他想要……大东皇帝的命。”
何愁眯了眼。
“大哥,秦歌现在无子,只要他一死,大东必然会乱。大东一乱,父王也必会乱,这是你我的机会!”何乐恨恨地说,“父王的心里只有三弟,根本没有你我!你看今晚,他连看都没有看过你我一眼!难道就因为你我长得不像父王就该著被父王如此冷落吗?!”
何愁剪掉一截烛芯,冷冷道:“父王只喜欢三弟你又不是现在才知道。父王已经察觉到了你我的心思,虽然他现在无心於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