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桂声音沙哑地说:“你不知道……皇上,从来没这麽对过我……以前皇上不管什麽事都是让我伺候的,现在皇上不要我了,皇上不信我了。”
周围的人太多,孔谡辉也不好做什麽,他只能继续劝道:“先回去吧,皇上不信咱们,咱们就做到让皇上相信。这阵子你我都不要和梁王太过接触。”
温桂点了点头,带著浓浓的失落与孔谡辉离开了。
寝宫的门口,阎日在门帘後看著两人走远了,这才返回卧房。把皇上每日要吃的药丸送了过去,他不动声色地问:“皇上,您,还不打算告诉温公公吗?”
秦歌抬眼:“怎麽了?”
阎日垂首回道:“温公公看上去很难过的样子,皇上这几日都没有让温公公伺候。”
秦歌吞下药丸,淡淡道:“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那性子,朕若告诉他实情,他就是冒著被朕砍头的结果也会去告诉梁王。朕自有打算,你不许多嘴。”
“奴才知道,奴才只是见温公公那样,心有不忍。”
秦歌没有再说什麽,喝了药,他就躺下了。
阎日在炭火盆里又加了几块炭火,看著面色较为苍白的皇上,他在心里默默地向上苍祈祷,祈祷上苍快些给皇上一个孩子。
※
二月二十八,秦歌从天御山返回京城,在这期间,他的肚子依然没有消息。三月初四,秦歌回到京城。不过他并没有从伍子昂的手上收回权力,而是仍以身子不适为由命伍子昂统领内阁,掌管朝政。对这件事,不赞成的人只敢暗暗摇头,却没有人敢进言,生怕落得和陈唏言一样的下场。百官的态度令林甲子极为担忧,他连夜上书秦歌,恳请秦歌尽快收回伍子昂的权力,以防他势力做大危急朝纲,到时候再压制就来不及了。第二天,秦歌下旨,命林甲子入内阁,与伍子昂一同统领内阁,代天子掌管朝政。
林甲子也明白自己不能总是驳皇上的面子,第二天一早,他黑著脸进入内阁所在的麒麟阁。伍子昂除了苦笑还是苦笑。
(18鲜币)沈溺:第一百零九章
“皇上在吗?我有要事禀报。”
“太师稍等。”
阎日进了仁心堂的卧房,很快,他出来道:“太师,皇上请您进去。”秦歌春祭回京後就一直住在仁心堂里。表面上看他是需要安静,实际上则是为了方便伍子昂晚上来陪他。肚子始终没有消息,秦歌这阵子也情事上显得格外积极,伍子昂自然没有察觉出任何异样,只有满足与愉悦。也因此,秦歌总是一副倦倦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身子不适。
林甲子脸色凝重地进了卧房,先行礼过後,他直接走到秦歌面前从袖袋中掏出一份奏折,递了过去。
“皇上,老臣昨夜收到一份密报,户部尚书柳冉之子,京运部盐运司司使柳云非私下贩卖官盐,收敛大量钱财。三年前朝廷在衢县发现的三处铜矿、在砖城开的窑厂、在!州的两处金矿,如今皆由柳氏宗亲掌管。柳冉的岳丈苏家自从柳家与梁王府结尾亲家後,不过几年已是江洋首富,苏家每次出门的排场堪比皇上您出巡。柳冉的妻弟每日出入赌场,常常一掷千金,他这位妻弟手上没有任何营生,何以来的这麽多银子?更别说柳家其他人平日的花销了,柳冉乃户部尚书,掌管国库,柳家从朝廷不知拿走了多少银子!柳家现如今俨然成了京城第二大户,第一大户便是梁王府,每日出入柳家的官员都踏破柳家的门槛了。”
秦歌默不作声地看著手上的秘折,没有惊讶,也没有愤怒,而是异常的平淡,看得林甲子脸上的皱纹不由得又多了几道。
“皇上,柳家乃梁王的亲家,老臣不敢说此事梁王也有份,但此事若不管,後果不堪设想。总有一天,我大东会变成伍家、变成柳家的!”
秦歌略一抬手,制止了林甲子的激动,他收起折子,淡淡道:“这些事,朕早已知晓。”
“皇上?”林甲子愣了,转瞬间,他咚地跪在了地上,嘴唇都抖了,“皇上!您绝对不能再由著梁王了啊……老臣不能看著大东百年的基业就这样被人糟蹋了啊……”
秦歌身子不适,不便下床搀扶林甲子,他伸出一只手示意林甲子起来,然後拍了拍床边。林甲子抬手抹了抹眼泪,不稳地站起来走到床边。
“太师,坐。”秦歌又拍了拍床边,林甲子坐下了,眼里是浓浓的不安。
秦歌一手握住太师苍老的手,道:“太师,柳家的事朕都知道,他们把朝廷的银子拿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朕会让他们把这些银子连本带利的全部吐出来。只是现在还不是动柳家的时候。朕不仅要动柳家,还要将柳家在朝中的势力连根拔起,顺带的,那些戴著官帽却不好好为朕做事的家夥,朕也会一并除去。但是,朕需要时间。”
林甲子一时间糊涂了,难道皇上不是因为柳家和梁王的关系吗?
秦歌看出了林甲子的所想,冷冷地勾起唇角:“柳冉聪明一世,却糊涂了这一时。朕是器重梁王,但他柳家算什麽,他不过是把个女儿送给梁王暖床罢了。”
“皇,皇上?”林甲子已明显地听出了皇上的怒意。
秦歌倦倦的把秘折放到枕头底下,道:“太师,柳家那边还请您继续暗中查探,凡是和柳家有往来的人,太师您都要一一记下。他们没有犯事就罢了,若跟著柳家一道,就别怪朕到时候不讲情面。”
“那梁王……”皇上您何时处置?
秦歌道:“梁王的事朕自有打算,太师,未动梁王之前,朕不会动柳家,您先不要打草惊蛇。”
林甲子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下子容光焕发。“是!请皇上放心,老臣一定会盯紧柳家!”
秦歌满意地点点头,看出他很累,林甲子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让秦歌注意身子,不要操心国事,然後边暗喜地退了出去。
林甲子一走,秦歌低声自语:“若您知道朕要为梁王生下孩子,朕真不知您还会不会如此反对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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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之後,摸到仁心堂的伍子昂一见到秦歌就问:“我听说太师今天来找你,是不是又是提我的事了?”
秦歌从枕头下抽出那份秘折,递了过去。伍子昂接过来打开一看,眉头皱了下,然後在秦歌身边坐下,道:“我那边子华临走前把他搜集到的柳家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的详细记载都给我整理好了。子华手下有个叫赖平喜的账房先生,旁人都叫他铁公鸡,我注意过了,是个可靠的人,出任户部尚书最合适。”
秦歌看著他,问:“你不在意朕会如何处置柳家?”
伍子昂平静地说:“柳家犯了事,就要处置,这是他们自己身不正,怪不到我头上。就是伍家有人犯了事,我也绝不会包庇。秦歌,我要做能为你分忧的权臣,不做给你拖後腿的奸臣。”
秦歌仍是看著他,问:“柳冉的罪,足以让我砍他的头。”
伍子昂深深叹了口气,带著商量的口吻说:“能不能饶他一命?我不看柳双的面也得看姑奶奶的面,我替柳家说了情,姑奶奶日後对著柳双也不会有愧疚。”最主要的原因是二弟子英。
“不是因为舍不得?”
伍子昂笑了:“怎麽会?我娶她的时候对她就没有男女之情,现在更是没有,只是有点替她惋惜。我虽不当她是妻子,但也当她是家人,是妹子。”
秦歌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也只是转瞬间。
“朕会饶他们一命。”
“谢谢。”
吻上秦歌,伍子昂抱紧他,他就知道,这人会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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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时节雨纷纷,修养了快两个月的秦歌肚子依然没有消息。清明节要祭祖,秦歌不能再不露面了。伍子昂一边要忙著皇家大典,一边又要忙著祭祀伍家的列祖列宗,再加上伍子英快回来了,他便没有在宫中留宿。
清明节过後的第三天,一队人马带著长途的奔袭气息与激动进入京城,离开京城两年又四个月的伍子英率领著先行军回到了京城。已经得到消息的伍子昂亲自等候在宫门口迎接二弟的归来。在外两年,伍子英褪去了几分青涩,变得更加成熟,更加有担当了。一见到大哥,满脸胡子的他与大家紧紧相拥在一起,伍子昂在他耳边小声说:“蝶衣长得可像你了,快回去看看吧。”
伍子英抑制著内心的激动与对一人的思念,先进宫面圣,然後在傍晚时分回到了王府。进府先给祖宗牌位磕头上香,接著他便被范伍氏拉到了身边。看著明显黑了瘦了的伍子英,范伍氏心疼的眼里全是泪花。也不知是出於什麽考量,范伍氏并没有让柳双在身边伺候,只是让伍子昂去告诉柳双一声伍子英回来。没有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伍子英很好的把自己的思念压在了心底。
宫中,温桂掀开门帘走进屋内,小声道:“皇上,王爷刚刚来信,说是今晚晚些时候过来,让皇上您不必等他。”
秦歌有点惊讶,伍子英第一天回府,他这个做大哥的难道不和兄弟说说话?不过他并没有问,而是继续看书:“朕知道了。外头下雨,给王爷备著驱寒的汤。”
“是。”
“皇上,您这几日的胃口多不好,您想吃什麽,奴才吩咐御膳房做给您。”温桂这阵子格外小心翼翼,也比平日更细心了几分。
秦歌翻了页书,蹙眉道:“朕没胃口。”
温桂担忧地说:“皇上,您中午就没吃多少,您身子不舒服,更不能不吃东西啊。要不奴才让御膳房给您做些开胃的?”
秦歌想了想,道:“好吧。”为了能早日怀上孩子,他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温桂一听,高兴地退下了。
阎日在一旁小声问:“皇上,要不要奴才请容太医来给您瞧瞧?”三月初查了之後皇上就没有给容太医瞧过了,阎日很担心。
秦歌闷气地说:“找他来,朕只会更烦。朕若有了的话朕该知道,等天晴了之後再查吧。”
“可皇上您这阵子都没胃口。”阎日不死心地劝道。皇上这阵子的胃口明显差了许多,万一……”
“朕每天都不动弹,自然没胃口,你下去吧,不要烦朕。”秦歌的心情突然间就变得不好了,阎日见状不敢再多嘴,退下了。
又看了一页书,秦歌的胃里突然一阵难受,他拿过茶水刚喝了一口,却掩不住那股恶心,迅速向炕边探头,一口酸水就吐了出来。
“皇上?”守在门帘外的阎日听到皇上吐了,赶紧进来,冲到床边,“皇上?您怎麽了?”
“这是什麽茶?”秦歌很是不悦地把茶盅往桌上重重一放,“如此难喝!”
阎日看了眼茶盅内的茶叶,道:“是皇上平时喝的碧螺春啊。”阎日拿起茶盅闻了闻,并无异味。
“换掉!”不耐地擦擦嘴,秦歌靠在身後的褥子上道,“把窗户都打开,透透气,屋子里闷得慌。”
“皇上,外头在下雨,太冷了,您身子受不住的。奴才把门帘给你掀开可好?”
秦歌揉了揉不舒服的胃和肚子,想到自己体寒的毛病,只好点头。阎日掀开帘子,屋外的凉气进来了一些,秦歌深呼吸几口之後隐隐好了些。
这时候,温桂端了山楂雪梨汤进来了。闻到山楂的酸味,秦歌顿时舒服了不少。舀了一口到嘴里,秦歌只觉得胃口大开,可还是不够酸。
“温桂,让御膳房把这山楂汤弄得再酸点,不要放梨,这碗甜了。”把碗推到一边,秦歌拿过水漱了口。
“是。”
正蹲在地上收拾的阎日顿时瞪大了眼睛,猛地抬起了头,一脸的震惊。秦歌不解地看向他,有什麽可吃惊的?他不能吃酸的吗?他不能吃酸的?!酸的!
秦歌也猛地瞪大了眼睛。温桂已经端著山楂汤出去了,没有看到两人的异样,秦歌的脑袋里炸了锅,一片空白,心跳一下子变得如敲鼓。
阎日紧张了起来,站起来小声道:“皇皇上,奴才,奴才去叫,容太医!”
“等等!”在阎日跑出去的瞬间秦歌死死拽住了他的袖子。
稳住自己的心跳,秦歌看了眼掀起的门帘。阎日这才想到孔谡辉在外头呢!他赶紧上前放下了门帘,四肢发抖地回到炕边。
秦歌在他耳边道:“你去太医院,告诉容丘今晚在宫里待命。一会儿你出去告诉孔谡辉和温桂,就说朕说了,今晚由你和申木伺候。”
阎日点点头。极度心慌的他实在说不出话来。
“记住!不要露出半点马脚。”
阎日还是点点头。
“出去吧。”
阎日重重地捏了自己的大腿一下,这才冷静了下来,然後低著头,脸色苍白地出去了。屋外,站在墙角里的孔谡辉双眼微眯地盯著出来的阎日,刚刚应该是有事情发生吧。不然屋内为何突然没了声音?皇上让阎日放下门帘後跟他说了什麽?
(23鲜币)沈溺:第一百一十章
当温桂听到阎日说皇上今晚不需要他伺候时,温桂的脸色变得跟阎日一样苍白了。孔谡辉则显得平静许多,在皇上用了晚膳之後,他拽著魂不守舍的温桂离开了仁心堂,把他带到了自己的住处。前脚一踏进屋,温桂的眼泪就掉了下来,转身抱住孔谡辉就开始哭。
“呜呜……皇上不要我了……皇上不要我了……”
孔谡辉关上门,听了听屋外的动静,搂著难过的要死的温桂来到床边,把人按坐到床上後,他附耳道:“皇上不是不要我们了,他是有事要瞒著我们。”
“嗯?”温桂泪眼模糊地从孔谡辉怀里抬起头来。
孔谡辉道:“刚刚你不在的时候,皇上似乎吐了,阎日进去後先是掀开了帘子,你再次出去後,阎日又放下了帘子,皇上不知道跟他说了什麽,声音很低,似乎是有意防著我。阎日出来後虽说他掩饰得极好,但我还是看出他似乎很紧张的样子。”
“那,那会是什麽事?皇上怎麽会吐呢?”温桂不难过了,只剩下担心。
孔谡辉蹙眉,摇摇头:“我不知道,皇上和阎日说得很小声,我听不到。不过看样子皇上的身子似乎出了什麽毛病,你我与王爷亲近,皇上因此疏远你我很是正常。从现在开始,你我要格外小心,要少问少言多看,更不能动不动就哭,记住了吗?”
温桂立刻擦干眼睛:“我记住了!”
仁心堂内,遣走了温桂和孔谡辉的秦歌坐立难安地等待著阎日把容丘招来。当门外的申木掀开帘子,容丘一脸紧张的进来时,秦歌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申木放下门帘也跟著进来了,容丘行了礼後快速来到炕边,秦歌第一时间就把手伸了出去。
跪在炕边,容丘仔细地号脉,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万分的紧张与焦急。仿佛过了有一年,其实也不过喝杯茶的功夫,容丘的手指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