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活了四辈子的他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惊险,却顺利打消了康熙对十一阿哥的怀疑,至于他自己倒是无关紧要了。只是……四阿哥心中苦涩,秉性端方、律己律人甚严的雍正爷怕是要对他厌恶鄙视至极了,那人对男风之事本就心存不喜,怎么可能不嫌恶呢?
四阿哥早就有这个觉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向康熙自荐枕席虽事出有因,但早晚会为人知晓,特别是那些个个精明的皇子,但他从未想到,第一个知道的会是十一阿哥。
他带着记忆活了四辈子,什么样的事没遇到过?他也没什么可在意的,别人的眼光也好、看法也好,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但好不容易动了心,他却不愿让心爱之人看到污染眼睛的事,哪怕对方不会回应他的爱,又或许根本不在乎他怎样自甘堕落。
奈何……天不从人愿啊!
踏出清溪书屋的十一阿哥一路疾行,沉着脸快步返回他在畅春园的住所,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冷、越来越压抑。一进屋子,他就将奴才们全部赶出去,噼哩啪啦摔砸了一通,直到砸无可砸,才气喘吁吁坐下。
门外的奴才吓得慌了神,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发这么大脾气的十一阿哥,这位主子很好伺候,只要他们守规矩、不传闲话、认真做事就很满意,不像有的主子会拿奴才出气,哪知真发了脾气却这般恐怖。
没有人敢劝一句,更无人敢进去,柳方和韵秀作为奴才们的主心骨,也心急慌乱得不行,有心去找四爷、五爷、九爷、十三爷来解围,一问才知四爷在皇上那儿,不定什么时候出来,五爷、九爷去办差了,最快也要傍晚才能见到,十三爷在无逸斋,更不可能现在过来。
一院子奴才急得团团转,却什么法子也没有,好在摔砸声停了,这让他们稍微安心了些。
日落时分,屋里传来十一阿哥毫无波澜的声音:“柳方,去看看四哥在哪儿?”
两刻钟后,从白天起就保持一个姿势坐在那里的十一阿哥听到了门外的禀报:“回主子,奴才问了苏培盛,说是四爷被皇上宣去了,要商量图纸的事儿,被留宿在清溪书屋了。”
十一阿哥猛地冲到屋子左边,劈手拿起那张什么图案都没雕的杉木琴,就要往实木桌子上砸去,却在边缘磕到的刹那住了手,惊醒般将琴放到桌上,爱惜地轻轻抚摸那个磕出来的缺口,习惯性地摩娑到琴底隐蔽处的“君衡”两字。
他尽力拂去白日里在清溪书屋看到的那一幕,开始回忆这几年的一切。
皇父时常让君衡在乾清宫留宿,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十一阿哥追溯源头,发现是康熙三十三年下半年后的事,但是每次留宿都是为了工部的事,这几年改良种子的事人尽皆知,除此外还有什么火炮、农具之类的图纸,谁都知道这些东西繁杂麻烦,多加商讨并无奇怪之处。
十一阿哥盯着琴冷笑,是了,皇父也时常留宿太子,但通常没什么理由,所以,看在所有人眼中,太子远比君衡得宠,如今撞破了这事,他才明白,皇父不过是在用太子遮掩此事,什么彻夜商讨政事、研究图纸,全部都是骗人的!通通都是假的!
真正的原因是,他的皇父、他英明神武的皇父在西暖阁的床上宠幸着自己的儿子!宠幸着……君衡!
愤怒、恼火、惊骇、难以置信、不可思议……种种的情绪喷薄而出,十一阿哥用力抠着桌角,匀称漂亮的指骨抠得发白,他浑身颤抖着,挺直的脊背僵硬绷紧到极致,宛如拉满弦的弓,好似下一刻就会绷断了。
不对!
十一阿哥手劲微松,一双墨眸大睁着,其中灼灼明亮,翻涌的猛烈情绪略略褪去,恢复了一丝清明。
君衡会武,且武功还不低,他能用假象隐藏未曾剃头的事、能用幻影相替悄然遁出,他若不想,皇父怎么可能得手?便是用强,一次能成功,两次呢?三次呢?
但若说君衡甘愿委身皇父……十一阿哥眯了眯眼,指尖规律地敲起手下的桌面,那康熙二十八年皇额娘去了以后,君衡怎会屡次表现出想要尽早搬离乾清宫的意愿?最后还找了他帮忙?搬到阿哥所后,君衡明显很高兴,莫非那时就已经察觉到皇父存了什么心思?
如果真是这样,那康熙三十年君衡搬出乾清宫,到皇父在西暖阁留宿君衡,这期间的两年多里又发生了什么?
对,一定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君衡狡猾多变,是典型的无利不早起之人,对人心的把握又超出一般,他若是察觉到了,哪怕皇父真的想要他,也能想办法避开,一如他第二世对他的皇兄们一样。
可君衡却……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这样做的呢?
十一阿哥百思不得其解,据他这几年的了解,君衡表面上对什么都淡淡的,对什么都不在乎,好似无欲无求,但骨子里却存着异常的骄傲,那是从灵魂中迸发出来的,他这个当过皇帝的人也未必能及。
骨子里骄傲的人,通常性子极烈,这般的君衡根本不可能委身皇父、做帝王娈宠,且皇父若真的用强成功了,以君衡那极端冷漠的本性,只怕第一反应就是杀了皇父,就算杀不了也定会不顾一切地爆发。
十一阿哥承认,君衡对他有愧,可他更明白若真遇到那样的时候,君衡或许会看在他份上犹豫一两分,却决不会改变主意。他们的感情的确不错,是知己、是朋友、是兄弟,但这不足以让君衡放弃维护自尊和人格,他们都是男子,他能理解君衡的坚持。
为了什么?
这成了十一阿哥对今日所见的最终疑问,他随手一拨琴弦,听着那流水般的声音,散去了所有的愤怒恼火,他没有注意到,得知两个男子搞在一起,其中一个还是自己的皇父时,他的反应中有惊有怒、有疑有骇,却没有一丝的恶心厌恶和不适。
他暗暗想着:君衡,你最好早点过来解释清楚,如此自我折辱是为了什么?有什么需要你这样自贱的?普天之下,难不成合我们两人之力还弄不来?需得你拿自己的身体去和皇父交换?
作者有话要说:四四不是不敏锐,他对君衡也是很了解的,所以……君衡并不是单方面付出,只不过他遇到的这位……实在迟钝得够可以,四四在江南时一晃神间有点似懂非懂了,这下又被彻底打回去了!
啥都不说了,亲们且看下文吧!
6766 定策
第二日;清溪书屋。
康熙盘膝坐在软榻上,唇角微微翘起;执笔在炕桌上写字;一笔一划写得很慢很认真。
“皇上;四阿哥昨日拿了书就到软榻边了,未曾碰书桌上的任何东西,也没有看向书桌。”一个小太监跪在软榻前的地上回禀道。
“哦?”康熙笔尖一顿;又继续运笔;“这么说他没看到那些纸条的内容?”
“回皇上;奴才……奴才不清楚。”
康熙挥挥手让其下去,昨晚他折腾了禛儿半宿,也是这两年分开的时间太长;若不然他怎舍得将那孩子累到昏过去?想到一大早;那孩子倔强地硬要起身回去,康熙就一阵无奈,他的禛儿总是这么要强。
此时李德全进来了,他走到软榻前行礼后道:“皇上,听说十一爷昨天回去摔了东西,把自个儿关在屋子里一宿,连晚膳都没用。”
“今天呢?”康熙放下笔吹干墨迹,随口问。
“回皇上,今儿大清早十一爷还没用早膳就抚琴了,七爷听见了,还特意跑去看了一回,对十一爷的那张琴赞不绝口,直说是大师之作。”
“是吗?那琴的确做得好。”康熙瞥了眼李德全,“十一的神色如何?”
“回皇上,十一爷的脸色很不好看,不过比昨日好多了。”李德全老实回答。
作为昨天在场的人之一,他的作用就是在十一阿哥不出声的时候,用请安的方式告诉四爷:十一爷来了。
李德全内心也有诸多想法,总觉得皇上此举……太欠考虑,喜欢自己的亲生儿子、还达成所愿了,这等事到底为世俗所不容,难道不该藏着掖着吗?
想到早上四阿哥走后他去整理床铺时所见到的,李德全不由为那个清淡寡语的四阿哥心酸。昨夜换他在外守着,屋里的动静半夜才歇,他送水进去的时候,四阿哥身上一丝。不挂,两腿大大分开于身侧,人就保持着那个姿势昏着,腰腹和腿、臀下的床褥上都是粘腻污浊。
那明明是尊贵的天之骄子,却……却……唉!
李德全也只能将这些想法深深埋在心底,他只是个奴才,人微言轻、命如草芥,顶多感叹几句,谁让看上四阿哥的是最最尊贵的皇上呢?便是身为皇子,也只能委身其下,不得自由!
“四阿哥呢?”康熙突然出声,打断了李德全的叹息。
“回皇上,四阿哥那儿传来消息,早上一回去,四阿哥就睡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康熙闻言笑出声:“罢了,是朕累到他了。”想了想,他吩咐道,“前两天不是进贡了蜜瓜吗?将朕的那份全部给他送去,让他也尝尝鲜!”
待李德全应声退下,康熙抚过面前纸上的两个小篆,他不常写小篆,但不代表他不会写,用笔慢些写出来的倒也好看。
那纸上笔画组合,分明写着“君衡”二字。
四阿哥住的地方离清溪书屋较近,当然,住的最近的还是太子。
四福晋谢恩后送了李德全离开,从身边的宫女手中拿过两个蜜瓜,往卧房走去。推门又关门,她绕过屏风就看到了靠坐在床上,脸色微微发白的四阿哥,人明明清醒得很,哪里睡了?
“呶,皇帝送来的,让你尝尝。”四福晋笑着开口,挑了个距离稍远的位置坐下,不怪她如此,自家亲亲夫君明显心情糟糕,今天连两个孩子都没见,这在往日根本不可能,足见这个糟糕程度有多严重了。
“全部丢掉。”四阿哥目光徒然阴沉,这算什么?几年了,昨晚上的康熙是最不靠谱的一次,现在送点吃的,是补偿还是嫖资?
四福晋不敢反驳,只叹口气道:“床上的事不都那样吗?对你来说,只要目的达到了,其他的重要吗?”
四阿哥垂眸,讥诮地勾起有些干的唇,他也知道,既做了又来闹脾气,比放荡无度还可耻……切,他现在还有什么节操、三观可言吗?何必惺惺作态充什么有苦衷、什么不得已呢?连他自己都会鄙视自己!
“你刚才说,皇帝怀疑了?”四福晋躲开这个危险话题,提起了不久前得知的事。
四阿哥整了整神色,酸软的身体一动就僵住了,再不敢移动分毫,他忽略这个,面带忧色道:“没错,只是我却不知道,康熙到底是在怀疑我喜欢十一,还是……我的身份?”
四福晋沉吟片刻:“你打算如何做?”
“昨天我的反应虽暂时将十一摘出去了,但到底不保险,帝王的疑心一旦起了,就不会轻易消除,必须想个应对之策。”
四福晋道:“昨天你传音让我注意十一弟的动静,从他踏出清溪书屋我就用神识盯着,他回去摔了一通东西,没有吃饭,今天早晨又弹了会噪音,把七弟都给吵得受不了了,我看他今天的脸色虽难看,比起昨天又好了很多。”
“摔东西了?”四阿哥蹙眉想了会儿,心里有些疼、有些苦。
“师兄,”四福晋小心看了看他的脸色,才开口,“你既然喜欢他,若不想让他远了你,就去解释清楚呗?”
四阿哥慢慢摇头,面上三分苦涩、七分坚决:“不需要解释,我确实喜欢他、爱他,却不需要让他知道这些,那样只会让他心存负担,这绝非我所愿。”
“可是……可是他要是知道你为何如此做,不就会接受你了吗?”四福晋不明白,语气有些急了!
四阿哥眸光骤然森冷,充满威慑地扫向她:“清桓,我警告你,若是敢多嘴,我就杀了你!”
四福晋心神一颤,沉默了,暗自有些受伤,好歹她也是他孩子的母亲,相处了四年,再不济也混到脸熟了吧,至于翻脸无情、喊打喊杀吗?
“清桓,”四阿哥叹息着看向紧闭的窗户,“你没有爱过,所以不懂,愧疚和感动,或者感激,那都不是爱,若真有缘,自会彼此吸引、两情相悦。”
四福晋周身回暖,复杂地看了眼床上神色温柔的清俊男子,不知怎的,竟对其生出了些敬意,他的爱值得尊敬,即使爱的是个男子,即使那个人并不爱他。
“师兄,你既然不想向他解释,那总该想个别的办法吧?还有,你说皇帝的怀疑没那么容易打消,那又该怎么处理?”四福晋深吸口气道。
修士身负因果,他们进了这副身体,就要了解结下的因果。虽然说有个什么,可以拍拍屁股走人,但天道会将因果返回给他们,在渡劫时反映出来,正常的渡劫都危险重重,更别说加了因果的天劫了,那是会魂飞魄散的呀!
四福晋看向四阿哥,更何况宇微师兄在这里有了心爱的人,没有帮心爱之人达成所愿之前,没有在心爱之人幸福度过一生之前,恐怕怎么都不会离开这里,这个皇宫、这个国家、这个位面,他已经泥足深陷了啊!
四阿哥听到她的询问,凝目深思了一番,有了决定:“吵架,吵架就能解决问题了,只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叹道,“这么一来,我和他怕是再也回不到之前了。”
“你该不会是想和十一弟吵吧?那就能让皇帝打消怀疑了?”四福晋难以理解,眼中满是疑惑。
“和他吵,是为了将他彻底摘出去,且吵过后我也不会再主动见他,这样康熙就不会觉得我喜欢他了。”四阿哥简单解释道,“另外,我还要和康熙吵,在吵的过程中告诉他,我是君衡!”
“什么?”四福晋猛地站起来,“你疯啦,居然要自暴身份?这个位面的人会把你当什么什么妖怪之类的烧掉的!”
四阿哥笑了:“清桓,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康熙是旧魂重合新魂的,我和他记忆中的‘四阿哥’差别甚大,他可能早就怀疑这一点了,此时戳穿了也没什么,反而能利用这个让他转移注意,何乐而不为呢?”
“可你怎么办?你就没想过你怎么办吗?”
“我怎么办?”四阿哥慵懒地流转目光,明明是货真价实的男子,却刹那间风情无限,惹得四福晋都吞了下口水,“若是三年前,我还担心康熙只是心血来潮,想试着玩玩男人,亲身检验一下男女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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