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比一个沉默,只另一头的田伯光如坐针毡。林平之是戴了面具,隐去了他那俊秀的面容;而东方不败却摘了面纱,一身大红也掩不去凌厉杀气。他早前想调戏的美人看不见脸,后头想调戏的女子变成了天下第一,压力自然倍增。而且这两人都是惹不得的,就算他有心想活络气氛,那也是插科打诨,不敢开口。不过这话说回来,东方不败这衣裳颜色甚是鲜艳,衬着那凌厉之气,倒有那么一丝令人遐想……
田伯光正想入非非,突然身下一轻,已然被人拎着领子从窗中飞身下楼,再一次面朝下摔在了地上。他心下一惊,本以为是自己露出了甚么不对的表情,教东方不败看出来了,不由得心道不妙。但一抬头,他就看到林平之正在他前面轻盈落地,脸上并无殊色,才知道不是如此。
“嵩山派真是明目张胆,做这种事也敢在酒楼这种大庭广众的地方。”林平之先开口,神气甚是好笑。他自是知道左冷禅阴谋的,但此事又与他无多大干系,故而毫无所谓。
不过他是如此,对于东方不败可就不是如此了。“对华山派曲意劝说,对泰山派暗中策反,对恒山派赶尽杀绝,对衡山派强硬威胁……左冷禅使得一手好手段!”东方不败冷笑一声。“便是不知道,他们扮我这日月神教中人,是不是真准备全派入我日月神教了?”
田伯光听他语气嘲讽,绝不是在说真心话,又隐隐听得楼上传来几句“五岳……左掌门……那些臭尼姑……”之类的话来,这才回过神。定是刚才嵩山派一群人上楼吃饭,被东方不败听得,为防打草惊蛇而躲开了。三人之中就他一个后知后觉,这生命安全甚是没有保障啊!想到以后还不知道得其中周旋多久,他刚才那点旖旎之心全都不见,变作了一张苦瓜脸。再想到他令狐兄弟还在护送一群尼姑,其中还有仪琳,那脸色就更不好了。换过来就好了……不,若是一起走才更好!
东方不败瞧得了他的脸色变化,却也当做没看见。“反正左右无事,平之,便随我一同看看热闹去?”
林平之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便是日月神教教众,想见得教主一面也难如登天呢。这假冒之人若是知晓,定然感动不已。”他语气甚是轻巧,话中带笑,但其中的含义可就不那么好笑了。反正左右岳不群都不会不练那辟邪剑法,他也没甚么事情做,应东方不败的想法去看一看左冷禅的把戏也没多大关系。
一听这个,田伯光登时一喜。他没事的时候都得跟着东方不败,以便对方有甚么指令时及时出去跑腿。现在东方不败和林平之要去找左冷禅麻烦,而离他们最近的嵩山派就在打恒山派的主意,岂不是和他之前所想不谋而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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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十四章 龙泉剑谷
令狐冲当夜遍寻林平之不得,回去又被岳不群信口雌黄,担忧与惊怒交加之下,便是一句话也辩不出口。他便是再认为他师父是翩翩君子,此时也在心里大加怀疑。在林平之房外时,他见到了岳不群,岳不群未见到他。但这一下岳不群未曾提到,只说是他杀人夺物,当场拔剑相向,教他好不心凉。所幸岳夫人觉得一定是甚么别的黑衣人所为,硬是挡住了岳不群,让他走了。
令狐冲一路离开,颇有些失魂落魄。林平之无故失踪,很可能大事不妙,他却一点忙也帮不上,此是其一;心心念念敬仰的师父竟然指鹿为马,口口声声说他是那大逆之徒,却一点根据也没有,还可能是故意栽赃嫁祸,此是其二。
岳不群疑他武功来源本也无可厚非,但是被他见了那月下景色,说甚么也不相信原因只是因为这个了。而林平之的武功到底有多高,华山派众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他们一路南下碰上的黑衣人是绝无可能,那到底是谁能掳走林平之?
思来想去之间,令狐冲也没离了福州太远,只近处远处地细细寻人。只是林平之尚未寻到,就先碰上了假扮日月神教中人来截杀恒山派的嵩山派。同是五岳剑派,他自然不可能不管。而出手救下她们之后,恒山派一众弟子又接到掌门定闲师太的传信,说是在龙泉铸剑谷遇敌,十万火急,教她们速速来救。
一众女尼见得令狐冲剑法精妙,自然想他一同上路。令狐冲几乎把福州城翻了个个儿,又想那劫持的贼人说不定已然离开福州,恒山派一众弱女子在路上再碰到嵩山派也不好办,故而想着将她们一路送去和定闲师太会合,也能在路上探听林平之的消息。
浙南龙泉,泉水冰洌,古来素以出产宝剑闻名。众尼心急如焚,日夜兼程快马赶达,却没用几日。那铸剑谷却在城西水月庵后山隐蔽之处,倒是叫令狐冲和仪和等人一通好找。彼时嵩山派等人已将定闲师太、恒山派其他人及原本水月庵里的尼姑逼到了石窟之中,正点火合围,谷中烈焰腾空,浓烟滚滚。
“两位师太,既然如此不识抬举,便也不能怪我们日月神教心狠手辣了。今日你便送你们登上西方极乐世界,不需谢我们啦!”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叫。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东方教主好好地叫你们归降不听,可怜你们这许多年轻弟子,白白送了性命。从此以后,武林里便没有恒山这一派了!”这也是个男子的声音。
令狐冲听得这声音,先是怒后是喜。怒的是嵩山派竟如此明目张胆地要灭恒山派,喜的是他们来的还算及时,两位师太都还活着。见谷中火势愈来愈旺,他心知拖不下去,便一马当先地跃了进去,想先将里头被困的人救出来。只是他刚刚站定,正待喊那么一声,就觉得眼前一花,瞬间多了一条人影。
且道是谁?正是易了容的林平之。
令狐冲和恒山派尼姑骑马,林平之和东方不败却是不用的。他们一人是轻功越赶路练得越好,另一人内功深厚,也不惧长途跋涉。故而两人徒步赶路,却是较之还快上几分,还多看了点之前的情形。
而既要对抗任我行重出江湖,东方不败自然要提前得一些助力。比如说嵩山派冒充日月神教屠戮恒山派,这在他治下的日月神教里可是绝不能发生的。否则和任我行加起来,便是内忧外患。只是他成名极早,定闲师太又是个博闻强记的性子,故不便出面,只得叫林平之替他出手。他深谙人心,这时间算得很精准,便是雪中送炭,也不能锦上添花。
林平之戴着张面具,自然看不出表情。他长剑出鞘,遥遥指向外围,扬声道:“东方教主有令,尔等假传教主意旨,教主大为震怒,还不速速撤下火堆!”他提气的时候蓄意用了点内力,声传四野,隆隆作响,一点也听不出他原本的音调了。
令狐冲猛地看到他,第一眼还以为是小师弟,再一看这脸,又听到这声音,霎时就失望了。先是在仙霞岭,又到福州,最后廿八铺,这些地方伏击的无一不是嵩山派的人,故而他当然也不觉得这些人不是。只是嵩山派这件事做得还算隐蔽,这个凭空冒出来的人却是如何知道的?不过就算是他再奇怪,现下也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故而一声长笑道:“我令狐冲这一路行来,魔教妖人倒是没看到半个,只见到了一群假扮魔教的所谓名门正道。嵩山派的各位,这次便又是你们么?”照他所料,若真是魔教中人,听他这话定然破口大骂;就算是说错了,也算不得冤枉嵩山派多少。
嵩山派派到浙江堵杀恒山派的有百八十人,其中三个领头的分别姓赵、张、司马。恒山派的尼姑赶来是在他们意料中的,因为他们本就打着全灭恒山的主意。他们本仗着人多又是偷袭占了优势,眼见就要解决问题,未曾想半路里杀出来两个程咬金。一个听起来像是魔教中人,职位还有些高;另一个是华山弃徒,但他是确实叫出名头来的。
三人交换了个目光,同时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杀意。不论这日月神教的来使是真是假,为防露馅,决不能留活口,而令狐冲就更是不能了。故而他们并没有应答,只是呼喝几声,又使了几个人围住柴草堆,预防着里头的人破圈而出。
火势甚大,那噼啪之声已盖住了外头的刀剑相交声音。定闲师太和定逸师太听着林平之和令狐冲一人一句,又想到若是嵩山派也不是不可能,心下对令狐冲的怀疑就减了几分。
“……竟不是魔教中人?”定闲师太目视林平之,问道。换做是平时,魔教中人定然得而诛之,只是她被围了几日,气力早已耗尽,此时是在强撑到救兵来而已。“贫尼却未曾听说,魔教中甚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原是她看出林平之轻功极佳,绝不是一般人能及。
定逸师太是个火爆性子,但此时也被这逆转镇住了,一时间也只问:“我师姊她们呢?难道也遭人毒手了么?”这话却是问令狐冲了。
林平之不答话。他在近处,若是捏着嗓子说话,难免被令狐冲瞧出破绽。东方不败只叫他让恒山派认清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也没叫他去认亲,况且他也不想认。故而他只吸了口气,剑尖飞舞,瞬间晃成雪白的一团钢罩,竟直直地破开了燃着的柴草,解了合围之势。
这剑法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圈内三人立时倒抽一口冷气。他们都是使剑的,自然能看出剑法好坏。不说两个师太,就连学了独孤九剑的令狐冲猛地一瞧,背后也瞬时出了一层冷汗。独孤九剑的确精妙无比,但遇上这一手快剑,速度招架不住,也是必输无疑。
这到底是谁?日月神教中哪一位能有这么高的剑法?
虽然令狐冲十分疑惑,但林平之开出了这一条大道,他当然也就先将两位师太扶出去。外头,恒山派弟子和嵩山派众人已然打了起来,若是女弟子结成剑阵的还好些,落单的就现了颓势,这会儿功夫就两个死了。令狐冲急忙去帮忙,但又忍不住先瞥了一眼那素来不识的人。这明明不是林师弟,可他总觉得哪里像,难道是他的错觉?
眼见令狐冲投入场中,形势慢慢好转,定闲师太勉力站着,来回在两人之间打量。她虽然足不出户,但一贯闻得天下事,比如说现在,她就知道令狐冲刚刚所言非虚,这些人的确是嵩山派中的。可是林平之腾挪跳跃之间,她却从未瞧过这么快的剑法,也不识得日月神教中谁人的武功有这么高。东方不败、任我行、向问天都不是这一路的,那却会是谁?
再来说林平之这一边。他武功日益精进,也已经不是二月里上青城山时的样子了,可谓是一日千里。不过几招下去,他便划断了一人持剑手腕,剑尖指在另一人的喉结之前,端得是利落的好功夫。“说罢,你们是哪个长老哪一堂下属的?报上切口来。还有,为何刚才不听教主意旨?”
嵩山派本就是假装日月神教中人,黑木崖又戒备森严,如何知道这许多秘辛?自然是一问三不知。那姓张的老头儿还想硬撑,定闲师太一句话戳穿了他们:“我恒山派素来与嵩山派无冤无仇,却不知赵师兄、张师兄、司马师兄为何出手如此毒辣,要置我们于死地?”而与此同时,令狐冲也制住了第三个灰袍男子。
三人一听自己名号被叫出,登时大吃一惊,知道这定然是装不下去了。那姓赵的便道:“既是技不如人,那也没甚么好说的,要杀变杀罢!”
林平之一声冷笑。“正派中人竟假扮我日月神教中人,当真是叫人大开眼界。竟然自相残杀若此,那本人也就不奉陪了,各位慢慢处理便是。”他嘴角噙着笑,手里以剑为指,一瞬间点了他们身上几处大穴,随即纵身离开。
“……少侠?这……”定闲师太见他这一手漂亮的功夫,知道对方定然内力强劲,还待再问,未曾想林平之来得快,走得也快,话就断在了一半。但是这情形当然也要处理,她转头一看,便见到令狐冲一脸若有所思。“令狐少侠认识刚刚那位?”
令狐冲回过神,摇了摇头。这人刚刚点穴的功夫倒是很像那日在客店里用玉米粒点穴的功夫,但说不定只是内力强劲便可做到的事情罢?因为他实在想不出,若真是他小师弟,为何看到他一点反应也无?虽如此想,心里那点怀疑却久久不去,他也只能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善后上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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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十五章 寻人启事
恒山派本是接到了嵩山派的消息,道日月神教在江浙闽越一带横行无忌,教她们除恶务尽。结果这一趟下来,恶徒是碰上了,却是嵩山派的阴谋诡计,最后还教一个不知名的日月神教中人所救。掌门重伤,一众弟子死伤过半,大伤元气,只得回恒山去。路上不想碰见江湖中人,隐蔽行事,便雇了坐船北上。
令狐冲怕嵩山派再下毒手,便一路随行。恒山派疗伤灵药甚佳,一众女尼过了钱塘江之后,伤者便好了一半。照此进度,到了汉口,便能好个七七八八,可以折行北上,转陆路到恒山了。他想的便是送她们到那里,就可以返回去寻林平之。不过仪琳一向爱慕他,知晓之后必然心情不虞,他也就准备在走之前直接和两位师太告别即是。
这一日来到鄱阳湖畔,舟泊九江口。用过晚饭之后,仪和便来唤令狐冲,说是两位师太有话与他问。令狐冲去了,却是定闲师太也想到了这层,来谢他一路照顾之恩。
“若不是令狐少侠伸出援手,我恒山派百年基业,便要毁于贫尼之手。”定闲师太道,神色有些后怕一闪而过。“尊师岳先生也是一时受小人蒙蔽,待贫尼与师姊修书一封,将这路上之事说与岳先生知晓。若是不行,贫尼也可北上少林,劝得方证大师一并修书,说不定能说动岳先生,将少侠重新收于门下。”
若是在令狐冲刚下少室山之时听得这话,说不定会欣喜若狂。但经历了福州一事,他虽仍想回到华山派,那感觉却不是那么强烈了。岳不群素来好面子,若是定闲师太和方证大师去游说,事情十之八九可成,但那又怎么样呢?剑谱之事依旧是空口无凭。相比之下,若是找到了林平之,这才能从根本上证明,他绝没有做杀人夺宝之事。况且,林平之还下落不明,生死未知……
思及此,令狐冲便道:“弟子谢过两位师太美意。只是我林师弟为强人所掳,至今杳无音讯。这拖得一分,危险便增一分,故弟子想先去寻人。”
定闲师太见他神色坚定,大有非去不可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