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之心内暗笑。岳不群这是假装不敌败走,却让左冷禅信以为真。论心机阴谋,当世武林恐怕无人能及得上他这个师父。他早知道劳德诺是左冷禅派来的棋子,却隐忍几十年不发。左冷禅野心甚大,为吞并五岳中其他四岳谋划多年,却在最后关头吃了岳不群大亏。不过他既已知晓,就说不好是谁利用谁了!
四人下了山,去与山道外三十里的白马庙众人汇合。众弟子见到林平之无不大惊失色,宁中则惊喜非常。这本是件好事,但众弟子不见陆大有,又见四人脸色沉郁,当下不敢多话。岳不群则寻了个空,告知岳夫人陆大有身死,紫霞秘笈失踪之事。岳夫人料想丈夫已把紫霞秘笈背熟,就算失踪也无甚大碍,就是陆大有竟然被杀,教她十分伤心。又想到林平之得以生还,也算意外之喜,略略把伤心之意收了一些。
待到天亮之时,岳不群命劳德诺雇了两辆大车,一辆给岳夫人及岳灵珊乘坐,另一辆给令狐冲林平之养伤。令狐冲体内只余两道异种真气,只要不运功就与常人无异。他先上得车去,看林平之立于车外,似乎不甚想动,于是道:“林师弟,别硬撑啦,在山上我就瞧得你痛得脸都白了。你我上次见面就是在车上养伤,如今又是,也算得是难兄难弟了。”
林平之心里哼了一声。就因为如此,他才不想上车去。他既想明白前世关节,这时一想到要和令狐冲面面相对,就觉得脑袋也疼手也痒。令狐冲的磊落衬着他的不甘,实在难看得紧。但他体内六道异种真气,不尽快化去只会对身体有碍,就算再不情愿也得静养。此时其他人正在另一边整顿行李,他也就不耐烦和令狐冲客套,点了点头就跳上车。他转身坐好,就见得令狐冲正盯着他看,于是又按捺下脾气问了一声:“大师哥可还有甚么吩咐?”
令狐冲急忙摇头。林平之只道理他又要费一番口舌,也不追问,只管闭目调息。令狐冲听得他呼吸渐长,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众人下华山来,各自带了各自衣服铺盖,林平之半路回来,自然没有,身上还穿的是他那一身白衣。那衣服做工甚好,领口边精致的刺绣花纹在初升的阳光下一照,映得人脸如玉,睫上还沾着金光,整个人如同仙人一般。他之前无甚注意,但田伯光已赞过林平之相貌好,这次就不免看得仔细了些。
果真是玉树临风!他道田伯光万花丛中过,眼光定差不到哪里去,令狐冲心忖。可林师弟那时脸色已怒,他这么想可就得罪了林师弟。啊呀,这可糟糕!转念一想,田伯光见到林师弟就已如此惊艳,那要是见到小师妹……啊呀!他这都在想些甚么?小师妹自是漂亮,又如何能给田伯光看到?他当真是昏了头了。令狐冲在心里打了自己两个巴掌,又思及意外身亡的陆大有,登时神色严肃,摒除杂念,也专心运起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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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2013。04。10首发。
、第十章 英雄救美(上)
两人面对无话,自是一路练功不提。令狐冲体内异种真气既少,练起功来勉强能够运转,仍疼得冷汗淋漓。林平之化功间歇时见他如此,心里不知是甚么滋味。他既是知晓后来令狐冲习得吸星大法,少林方证大师其后又将易筋经传于他,那几道真气助成令狐冲雄浑内力。后头之事暂且不提,他也不是有意如此;而如今正是减了令狐冲苦痛,将来令狐冲知晓之时说不得还要感谢他。如今那几道内力大部都在他体内,教他还回去自是不能,至多只少给他这个大师哥使绊子罢了。
林平之想了一想,便觉自己向来睚眦必报,现下不趁火打劫已称得上良善,便不再考虑此事,专心化功。这一次不比余沧海那次,余沧海内力相较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为远,他彼时还能一边赶路一边化功,此时却一丝真气也提动不得,全数逆转成冰寒内息压在气海穴了。他这一化说不得要一旬半月,约莫到左冷禅设伏之地时依然无法恢复。但他自是知晓有惊无险,也不担心自己送了命。
就算没有此等阴错阳差,林平之也打定主意要藏拙。若非如此,到时怎能让岳不群对那假剑谱信以为真?且这一路上,岳不群问他那世外高人多次,他只说自己现下内力提不起来,待到恢复之时,必向师父全篇演练。岳不群探得他脉象虚浮,内力低微散乱,不似作假,也就允了。
只一个问题,就是岳灵珊。
林平之一向心思机敏,较令狐冲的察言观色能力要强得多。这一路行来,岳灵珊一举一动间显然对他颇有好感,也只令狐冲一个呆子看不出来,或是看出来了也不愿信。他既想明白令狐冲这一关节,岳灵珊这处也理得通透了。
岳灵珊前世虽先对他呼来喝去,到后面他剑法有所成时才倾心相许,但知晓他已自宫,竟还能对自己不离不弃,也说得上是情深意重。再来就是岳不群,他这师父一早就想夺得他家辟邪剑谱,不然也不会让岳灵珊跟着劳德诺去福州开个小酒家,引他上钩,打的就是为剑谱可嫁女的主意。只这两条加起来,令狐冲已毫无胜算。
当时我甚么都没有,只有岳灵珊一人的爱情;如今我甚么都唾手可得,却对岳灵珊心怀愧疚。初上山时我只惦记着报仇,如今计划下饵,只等缓缓收网,也算有余力顾全这个了。唉,罢了,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护得岳灵珊周全,只当还我前世欠下她的罢!只是我现下内力受制,又当如何?林平之眉心蹙起。
令狐冲正催动真气转了一个周天,稍事休息,睁眼便见对面人的模样。他本以为林平之是练功出了岔子,再定睛一看,那烦恼忧愁之意,却是十分明显。他心下大奇,想他自己那个年纪正是无忧无虑的时候,却马上一凛。林师弟家世可不比平常,只见他在众人面前进退有度,却忘了初见时那鲜血淋漓的脚底了,自是为家仇而忧虑。他上得华山不过三月,又意外落水,历经辗转才回得来。如此,小师妹多看顾着他些,也是自然的。
两人各怀心思不提。
这一日到了韦林镇,天已将黑,华山派一行人宿在了郊外的一座破旧药王庙里。刚一进庙,大雨倾盆而落。破庙顶上到处漏水,众人铺盖也不打开了,有几名弟子去生火做饭。
岳灵珊在殿上走来走去,帮着烧水做饭。令狐冲凝视着她的背影,只见她要搬一大捆柴火,正想上去帮忙,就看到岳灵珊望向另一侧。林平之本背对着她,却是立即若有所感,转身一看,便快步走去帮忙。那柴火上溅了些地上的泥水,林平之却浑不在意,弯身抱起,任由白衣上被印出一排黑点,甚是显眼。
“哎唷,却是不该叫你来了,小林子。”岳灵珊走在林平之身侧,一眼看见他被弄脏的白衣。“这白衣一印,你就从翩翩佳公子变成路边的乞丐啦!”说着便笑起来,显是知道林平之不会生气。
“师姊说笑了。”林平之微微笑道,神色温和。他在福州时,被青城派几个弟子脸朝下按在泥地里踩;在长沙镖局外潜伏听青城派弟子的对话时,又曾被臭气熏天的洗脚水浇了一身,为了不被发现,愣是一动不动等到对方睡着,那时之前的热水早已冻得他浑身发冷。如今只是几个泥点,难道他还忍不得?
岳灵珊把他的笑容看在眼里,心里咯噔一跳,脸上顿时一红。为了掩饰,她急忙往旁边看去,却正好对上令狐冲的视线。两人俱是一愣,然后岳灵珊先转过了头,佯怒道:“好啊,师姊说的话,也敢当笑话听了。小半年不见,小林子,你胆子长了不少啊!”
“当然不是。师姊说往东,姓林的绝不敢往西。”林平之正色道,却似完全没看到岳灵珊与令狐冲的那一眼。前世岳灵珊嫁与他,没少受委屈。虽说岳不群和他都该负些责任,但此时说几句好话教她开心又有何难?
岳灵珊心下欢喜,又记得女儿家的矜持,板起脸道:“还说不是?小林子,你甚么时候也学得如此油嘴滑舌?”
令狐冲见岳灵珊避开目光,又听得这一句油嘴滑舌,心下一痛,后面林平之答了甚么全无听见。林师弟答东西全挑不出错,而小师妹显见是不喜油嘴滑舌的了。是了,他林师弟虽家道中落,但也比他这孤儿来得强;现今受了伤,但既得奇遇,武功朝夕可望飞跃;待人接物平和中正,大有师父的君子之风。如此一条条细数下来,小师妹会喜欢林师弟也不奇怪。
他再看过去,只见林平之正烧火,欲将岳灵珊劝到一边,以免火灰入眼。岳灵珊自是不听,两人挤在炉灶之前,别提有多亲密。火光映在两人身上,真真璧人一对。令狐冲的一双脚定在原地,心下痛楚愈甚。
岳不群见林平之那首的情景,捋着胡须,默然一笑。再看令狐冲呆呆滞滞,心头暗自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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