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百忍说什么要我与他一同去除妖，”杨戬告诉李泽源，“我杨戬去是给他面子，不去也没人能逼我去。”他一边说，心里一边暗暗地打着算盘，是将那人杀了了事还是废去法力饶他一命。
李泽源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他以前也非善类，自然不会用“上天有好生之德”之类的话来劝他，只希望他小心谨慎，不要一时意气伤了自己才好。
二人在树下坐了一会儿，中庭里安静得很，除了哮天犬偶尔要和杨戬说两句不算悄悄话的悄悄话之外，几乎没有别的动静。到了下午，那群狐朋狗友都还没来，却有人进来通报说三小姐来了，正在大厅里候着。
杨戬站起身来，往大厅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一眼李泽源：“你是留在这里，还是……”
话音未落，杨莲已经从走廊尽头向这边来了。她穿着一身水蓝色的丝绸外衣，长发梳成发髻，外表仍是二十岁左右的娇俏模样，手里提着一个花纹精致的红檀木食盒，款款而来。
“二哥，我来看看你，”杨莲拉着杨戬的衣袖招呼道，将食盒放在一旁，忽而又看见李泽源，便问，“这位是？”
李泽源已经起了身来，向她微微颔首道：“我姓李。”
“原来是李先生。我是杨戬的妹妹，杨莲。”杨莲看他斯斯文文的像个书生，便喊他作“先生”，并不觉得违和。这边打过招呼，杨莲便没什么其他顾忌了，打开食盒，将里面的糕点一一呈现在他眼前：“二哥你看，这些桂花糕是我做的，芙蓉糕呢是娘做的……娘做得可香了，所以我特地拿来给你尝尝。至于小妹的嘛，二哥也不能不吃，小妹可学了好几天呢。”
杨戬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摆在桌上的那些糕点，无一不是玲珑小巧，点缀甚佳，想必他人看了，定是食欲鼎盛。可是杨戬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大致应付了两句，便问：“母亲最近如何？沉香他们呢？”
杨莲笑道：“二哥，你看你都忙昏了头了，哪吒该告诉过你，你的甥孙出世了吧？三妹今天就是来请你回家用饭的，前两天神仙朋友们都在家里，只缺了你。不过二哥你反正不喜欢热闹，所以我们就没让沉香回来叫你，还不如今天一起吃一顿晚饭，尝尝我的手艺。”
这里的杨莲，虽是同名同姓，却与李泽源的妹妹很是不同。他的妹妹要多一份温婉，而这个杨莲，显然更添了几分活泼，对杨戬多了一些依赖。
阳光明晃晃的，几乎刺得李泽源睁不开眼睛。隐隐约约的，他看见杨莲拉着杨戬要往外面走，杨戬却是下意识地一个闪避，面色有些尴尬：“你先回去，我换身衣服就来。”
杨莲并非没有察觉到杨戬的疏离，可是她也一样无奈，不知道该怎么化解兄妹之间这层越不过的隔阂才好。杨戬心思敏感，又是个多虑的人，经历了这三年，让他马上想通委实不可能，能取得他的原谅已是十分不易。
杨莲走后，杨戬却没有马上回房去换衣服，而是坐在原处发了许久的呆，想了很多的事，看看天色实在不等人，这才起身准备出发。
沉香是仙，而小玉却没有入仙籍。李泽源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忽然想到，万一他们的孩子……
李泽源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想必这里的杨戬也没有。但看杨莲方才的样子，又不像是有什么问题。李泽源握着椅子的把手，慢慢站了起来，在庭中不过走了一个来回，累得几乎头晕目眩。
“杨戬要我看着你，”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据说你和他得了一样的病？”
那是逆天鹰。李泽源并没有收过这样一只鹰，但在他的记忆中，的确有金翅雄鹰的存在。那只鹰不想认他为主，他也不喜欢勉强别人，就放他走了。而这里的杨戬，他不但没把他放走，还用了极为恶劣的手段把他留在了身边，帮他做事。
事实上，逆天鹰的确帮了杨戬不少忙，最起码在他最为心事重重的时候，只有逆天鹰能够一语道破，令他在某种意义上，将心情放松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杨戬说这个人为人不错，较好相处，逆天鹰才愿意来帮他暂时照顾一下；可现在看来，李泽源看他的眼神却并不友好，甚至有意无意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味道。他自然不知道李泽源这样看人是看习惯了的，打心眼里觉得不舒坦，却不能违逆杨戬的命令，唯有真的在旁帮杨戬照看了约莫半个时辰。
……
杨戬到了凡间，刘府一家人已在门口等了许久了。一看见杨戬来了，几人顿时迎了上来，瑶姬怀里抱着的就是他的甥孙。看见杨戬这陌生人，小家伙小嘴一瘪便哭起来。瑶姬赶紧抱着他轻轻拍着哼着歌哄他，孩子却仍然哭闹不停。
这几人恰好都是拿小孩子没办法的，正面面相觑手足无措时，杨莲突然想起了什么，笑道：“不如让我二哥试试？”
她只是想到以前杨戬哄小玉时，分明连抱孩子都不会，却还是将她哄得服服帖帖的往事而已。小玉小时候也很怕生，初次看见杨戬，同样被吓得大哭，杨戬板着脸骂了一句，她立马便住口不哭了。今天把孙子交给二哥，大概会是个明智的选择。
瑶姬听女儿这么建议，果真便将曾孙交给杨戬，一边小心地为他整理着襁褓，一边取笑杨戬：“你看你，连抱孩子都不会……娘还指望你给杨家留个后呢……”
杨戬抱着小孩，只觉得臂膀发僵，连母亲的话也来不及回答，更想不出丝毫应对之法，孩子的哭声也越来越响亮。杨莲的脸色越来越沉重，半晌，才将孩子抱了回来，交给小玉：“二哥，你……”
可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真的可以说破么？杨戬对他们一家虽然疏远，他自己却是最大的受害者。难道她还有资格去抱怨他？
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距离上一次团聚，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他们在人间，人间的时间与天庭不同，时隔三十多年，包括杨戬作恶和那三年的折磨，在他们的记忆中都已经淡了。然而对于杨戬而言，却只过去了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他能忘记多少？他仍然夜夜惊醒，或者根本就夜不能寐，唯有在李泽源身边，才能安下心来，小睡片刻。
也不知道逆天鹰有没有好好照顾他，不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李泽源在做些什么？
“大舅子，我……我敬你一杯，”在杨莲的鼓励下，刘彦昌才有勇气向杨戬端起酒杯来，“这杯酒，就，就祝你仕途……”
杨戬十分讨厌“仕途”二字，想也不想抬眼扫过去，直将刘彦昌看出了一身的冷汗。杨莲在旁边扯他衣摆，他赶紧住了口，低声问：“怎么说才好？”
察觉到气氛不对，瑶姬嗔怪地看了杨戬一眼，警告他不要在妹妹面前和妹夫闹矛盾。杨戬会意，自是收敛了一些，而至于后来刘彦昌又说了什么，他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杨戬三十多年不曾与家人见过一面，瑶姬早就思念不已，如今自然是关怀备至。刘彦昌见他上席，本是要把一家之主的位子让给他的，可瑶姬特意让杨戬坐在自己身边，刘彦昌当然不能说什么，只担心杨戬不要回头算账才好。
“多吃点菜，你看，都这么瘦了，”瑶姬不断给杨戬夹着菜，“我记得你以前爱吃鱼，在你妹妹家可千万别客气。”
杨莲微微一怔，道：“娘，二哥现在不爱吃鱼了……是沉香喜欢。看来果真是外甥多似舅，我二哥这个年纪的时候啊，也喜欢吃鱼。”说着便将一盘羊肺端到杨戬面前，“二哥，我记得你喜欢吃这个菜……”
杨戬听着她们母女的争论，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成了仙辟了谷，对食物提不起兴趣；或许他以前确实喜欢过鱼或者别的东西吧。再者，他自从……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些许食欲。
这一顿家常宴席，几人聊着聊着，便没什么顾忌地说到了龙八的表叔。那位表叔曾经间接帮过沉香一些不大不小的忙，可说是助他救母成功的恩人。提起他，瑶姬似乎也挺熟悉，交情不浅的感觉。一席人说得开心，杨戬却对那人根本没有半点印象，唯有听着。直到他们说起李靖与那人的关系不错，杨戬才猛然想起来，或许那人就是……
然而此前并未听说龙族有这般强势的人物存在。就算有，恐怕也已经被杨戬用种种理由和借口除掉了。他的三界第一战神的地位不能被动摇，因为他的命不是他自己的，更是杨家的。他一旦倒了，杨家延迟了三千年的灭门，将片刻不缓地降临到杨莲瑶姬他们身上。所以他对别人极其狠心，尤其是可能对他产生威胁的人。
这天杨莲与瑶姬执意要留杨戬过夜，杨戬却推说自己积压了许多公务，不便逗留。回天之后，杨戬哪里也没去，问过李泽源后，径直就进了书房，闷在里面坐了一个下午。
心情莫名低落，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低落什么。一切都很合理，他们在人间而他在天庭，这里面的隔阂无法逾越。只是看着他们一家……不是第一次觉得，他根本就是个外人。
却不知，瑶姬也已从此次聚会中察觉到了儿子的落寞和不自然，第二天就不顾自己不怎么听话的曾孙，上天庭来陪杨戬了。
作者有话要说：
31第二十五章·三年目の浮気
其实杨戬每天的生活就是那样简单，每天仿佛例行公事一般批奏折、搓麻将、遛狗，几乎一成不变。瑶姬来的时候杨戬正好出了门，说是拜会南极仙翁去了——其实是看李泽源成天闲着没事做，也不和他们打麻将，于是便想跟南极仙翁讨几只仙鹤回来养养，毕竟养鸟还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情，杨戬一边把冷冰冰的手放在逆天鹰翅膀底下捂着一边想。
南极仙翁根本没想到有一天杨戬这杀神竟然会跑到他的地方来，被他吓了一跳：“真君？！”
杨戬悠然道：“我知道你看见我高兴，但也不必如此激动。”说着便大马金刀在他的茶几旁边坐下来倒了杯茶，那姿态优雅大方，让人挑不出一点错误，“我听说你养了很多仙鹤，不知道养仙鹤是否有什么烦恼。”
南极仙翁诚惶诚恐，颤抖着雪白的长须道：“养仙鹤虽然繁琐，但是对于老朽来说，却是漫长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啊。你知道，这么多神仙里面，老朽活得有多久……”
“我问的是有什么烦恼，”杨戬并不想和他废话，“比如说仙鹤养得太多，没有足够的窝住了……”
南极仙翁一个激灵：“真君真是一语中的！不错，老朽最近的确正在烦恼，仙鹤实在太多，想送人却不知道谁也有此兴趣啊。看来老朽与真君十分有缘，不如真君就赏脸带几只回去吧？”便捅了一下旁边的童子，“去，给真君抓两只仙鹤来！”
童子问：“公的母的？大的小的？”
“公的好养还是母的好养？”杨戬问，“至于养鸟嘛，当然要从小养起，否则恐怕不好驯服。”
“其实还是母的好养，不会很费事，”童子乖乖答道，忽然侧耳听了片刻，“真君，是谁在磨牙啊？”
顺手往逆天鹰头上敲了一扇子，杨戬浅笑道：“没有，你听错了。快去将仙鹤取来，两只。”又抬头看向南极仙翁，“仙翁该不会有什么想法吧？”
南极仙翁哪里敢有想法，杨戬就是向他要二十只小仙鹤，他也得统统挖出来给他，何况只是两只。就这样，杨戬抱着两只小仙鹤往回走，走了一阵，忽然停在云上，问逆天鹰：“这是哪里？”他怎么不认识？
逆天鹰骂道：“这就是你不带哮天犬来的下场！”翅膀一扇，体型瞬间庞大至极，令杨戬坐在它背上，一瞬便是千里。杨戬迎着风坐在他背上，淡鹅黄的衣摆猎猎飘扬：“哮天犬要是吓到了仙翁怎么办？”
……就从没见过他这么好心。逆天鹰不想理他，很快便载他回到了真君神殿。此时狐朋狗友们已经到了，团团围在院子里等他搓麻将。杨戬还不知道瑶姬已经到了，一边往里面走一边向他们招呼：“再等我一下，或者你们先玩起来。孙悟空，你别忘了你昨天还欠我二两银子，今天不给就别想回花果山……”
“……你娘来了，”李泽源从里面走了出来，他已经陪瑶姬说了许久的话了：“少说几句。”
杨戬当即喉间一哽，看见坐在堂中的瑶姬，唯有认命地将小仙鹤交到李泽源怀里：“你快去安顿安顿它们。”
瑶姬放下手中的茶杯，叹道：“二郎，你的生活怎能如此糜烂？！娘以为你会在天庭好生为你舅舅效力，可你……你太让娘失望了！”
杨戬低头不语，默不作声地就跪下了。院子里的众人看见这一幕，纷纷觉得尴尬，想杨戬今天是玩不成了，便都陆续走了。唯有孙悟空还留在那里，翘着脚满脸看热闹的神气。
“二郎，娘问你，”瑶姬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你舅舅知道吗？”知道你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吗？
“……知道，”杨戬坦白道，这个时候拉一个人下水总不是坏事，“他一直放任自流……”
岂料这又错了，瑶姬显然愈加恨铁不成钢：“你……学好学坏，你都这么大的人了，难道还要你舅舅时刻管着你不成？以前是娘不好，没能好好管教你，现在娘回来了，自然不能让你再误入歧途了。娘看你现在就是少一位妻子，如果身边能有个女人好好看着你，你就不会和那群人天天鬼混了。”她俯身将杨戬扶起来，帮他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衫，“你看你，根本就不会照顾自己……现在天条也已经改了，二郎神娶妻自不是稀罕事。前几天莲儿也和娘提过此事，说有个好姐妹正愁嫁呢，天地间的男人啊，她就没一个喜欢的。”说着说着，她仔细打量一遍杨戬，笑道：“如果像我儿这样标致的男人她都看不上，那可真就一辈子嫁不出去了。”
杨戬从来就没有过娶妻的意愿，但既然瑶姬这么说了，他当面自然不会拒绝她，只想着以后做做戏，再把婚事推掉就是。果然，第三天王母娘娘凤驾就来了，告知女方已经同意与他见面。杨戬看瑶姬不在，自然没什么顾忌，轻蔑地冷哼道：“她同意与我见面？想也别想。让她来见我！”
王母向来知道杨戬的脾气，却没想到在相亲此事上也如此较真，不由吃了一惊，却还是委婉将杨戬的意思告知了女方。女方父母觉得杨戬为人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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