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之这个神仙有点囧- 第36部分

不，那或许不能算是水迹。那一片水中溶了血液，看起来简直像一滩血泊。而在那血泊之中，他看见了一片破碎的布料。

他的心脏瞬间就抽紧了。接过狱卒递来的油灯，李泽源几步走到那血迹附近，随着光芒渐渐深入，他才看见了杨戬。

他倒在大片的血色之中，惨白的脸色仿佛已经被抽离了灵魂一般。身上衣衫尽碎，一道道皆是鞭痕。血液从难以愈合的伤口中缓缓渗出，还在一点点，将地面染红。

“……杨戬。”李泽源轻轻地唤了一声，仿佛怕吵醒了他一样，却又那么希望他醒过来对他说一句话，哪怕一句也好。他身上大约已经没有一处是好的了，满身的血迹如此鲜明，简直要将人的眼睛刺痛染红。李泽源抬起手来，一把将杨戬腿上的镣铐捏碎，再度覆上他冰凉的额头时，动作已经十分轻柔。他缓缓撩开遮住了杨戬小半脸颊的长发，那长发早已沾了血，黏腻得很，甚至还在滴下血来。

很冷吧，这里一定很冷。不知道为什么，李泽源觉得眼睛有些痛，喉咙里翻滚着难以言说的酸涩感。他半蹲在血泊中，俯身小心地托起杨戬的后颈，将他揽进怀中，慢慢地抱了起来。然而如此温和的动作却仿佛触痛了杨戬，他难以抑制地发出了一声呻丿吟，但很快，痛楚又被他生生吞咽下去。不知又过了多久，他总算有力气睁开眼睛，看见的是并不久违的天和云，还有李泽源那张苍白的脸。

杨戬却莫名有些想笑。

“笑什么？”这时李泽源也已经发现他醒了，便顺口问了一句。杨戬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这种感觉最是讨厌，不过也只好委屈你猜猜我在笑什么了。

但他实在是太累也太痛了，趁着短暂的清醒时光和李泽源开了个不大的玩笑，便又昏睡过去。

……

却说李泽源离开之后，瑶姬安顿好了琰华，便出来查看事态。而那时李泽源已经走了，四大天王的尸体也都摆在了院子里，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才好。至于那五十天兵，他们实在都太无辜，可梅山兄弟也没敢轻易放他们走，只好把他们关在神殿里，等李泽源和杨戬回来发落。

梅山六圣见瑶姬出来了，也都不说话——现在这状况，确实说什么都没用。瑶姬默默地将桌上饭食收了，坐在旁边又等了许久——也许是她认为她等了许久——忽而起身取剑就要出门。逆天鹰喊道：“你去！再给杨戬多添些麻烦也不错。”

梅山老六责怪地瞪了逆天鹰一眼，上前对瑶姬道：“他这个人说话就是这样不留情面什么都说的，长公主你千万别往心里去……”

瑶姬却被逆天鹰一句话给点醒了，终于收剑返身，继续等待。一片静默中，老四突然叹息道：“真不知这李泽源是什么来头，为何二爷就这么相信他。这次虽说二爷能不能救出来，仰仗的就是他，可他动不动就一口气把四天王全给杀了，这让二爷以后……怎么收拾啊。”

逆天鹰道：“他们怎么收拾是他们的事，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是啊，逆天鹰说得没错，”老大道，“既然二爷这么相信李爷，那么我们也该……总之我们和二爷兄弟一场，将来就算有什么烂摊子不能收拾，我们也都要信任二爷，继续跟着二爷干，千万别再和三年前一样……”

“可是那人的确来历不明！再说了大哥，你哪里见过这么蛮不讲理的？他们四个虽然来者不善，但也不能……我看他杀人就跟砍瓜切菜似的，一点犹豫都没有，这样的人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三也忍不住了，“更重要的是他为什么要用二爷的兵器杀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二爷干的呢！这不是要陷二爷于不义吗？”

“够了，别说了。李泽源是什么样的人，我们不清楚，二郎心里却是明白的，”瑶姬终于还是劝解道，“方才……他的做法确实残暴了些，可……”可那却是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等他带二郎回来，具体再从长计议也不算迟。”

这厢刚刚说完，李泽源便已经回来了。他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看上去身形单薄得很，被他用黑衣裹着，容貌几乎看不见，却完全能想象他如今有多虚弱和不堪一击。他的黑发在风里轻轻晃荡，沾了血，泛着微微的暗红色。

“温水，绷带，金疮药。”李泽源吩咐了一句，便头也不回，把杨戬抱回房间去。瑶姬急匆匆跟在他身后，眼眶酸痛不已，终于落下泪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看见儿子浑身是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叫他名字，他听不见；为他流泪，他也感觉不到。而把他折磨至此的，竟然会是她以为会好好疼爱外甥的，她的好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虐完这一节，我突然觉得这两只H是有可能的了　=　=尽管我还是不会写……【踹扁

　53第四十三章·如果爱，请深爱

这一次玉帝对杨戬其实还是手下留情了的，如果他要杀人，当时给杨戬下的就不是迷药了；自然，杀了杨戬的后果，比如阐教的报复，失去杨戬后的烂摊子，这些也该由他来承担。所以他不会轻易动手，当他忍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

杨戬伤得起不了身，真君神殿却还是一如既往，日日敞开大门，想上门来的人皆可进入。在玉帝的安排之下，跟随李靖来的五十天兵，都被划到了杨戬手下去开矿，至于李靖，他为了保命，自然是不会多说一个字的。而没过几天时间，魔家四将失踪的消息就传遍了三界，有的说他们在除魔卫道的途中被妖怪杀死，有的说他们其实是临阵脱逃，无颜面对三界，这才失去了行踪，总之各有各的说法。稍微敏感些的，还会想到魔家四将曾经在玉帝面前告了杨戬一状，杨戬因此杀人也不是不可能；但谁的传言敢传到杨戬头上去呢？

杨戬这辈子最落寞的时刻，其一是救母失败，他在灌江口足足病了有半年时间，那半年里倒是有不少神仙看他笑话，不过后来但凡笑话过他的，都在他上天做了司法天神之后，一一被恶整了一次又一次。其二则是宝莲灯事件之后，他全身瘫痪，在妹妹家住了三年。那三年里，也有不少人去看望他，一个个的都摆出怜悯的态度，甚至教训他要悔过自新重新做人。他们以为杨戬这一次落马了，总不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而事实上，他很快又回来了，三年而已。

杨戬不是个好人，平生最擅长的，除了杀人，就是折磨人。“折磨”二字又分为好几种标准，可以是语言上的，也可以是行动上的。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会让人觉得好受。

所以到了今天，又出了一件可能与杨戬有关的事，除非杨戬死了，否则神仙们绝对不会皮痒到传杨戬的谣言。可是神仙里面，总有例外。比方说，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有自己的猜测，却还不至于到处乱说；想到三圣母一家子与杨戬已经冰释前嫌，自然也不会自讨没趣。这天恰好上天筹备蟠桃会，顺便去一趟广寒宫，与嫦娥聊着聊着，就说到了魔家四将，顺口将她的猜测也悄悄说了。嫦娥听了，觉得不无道理，现在魔家四将失踪，各种说法都有，若是杨戬杀了他们也没什么奇怪的。可她对杨戬态度毕竟矛盾，一来怨他曾经偷她耳环，二来又对他有些愧疚，除此以外，还对他前几天在凌霄殿上身体不适有些担心。幸亏她尚且不知道那蛇精是杨戬引来，否则现在怕是要对他厌恶至极了。

百花仙子走后，嫦娥便回到房间，在梳妆镜前坐了一阵。铜镜里映照出她绝美的容颜，她打开首饰盒，从中取出一对耳环，放在掌中看了看，忽而又犹豫了一下，换了一对戴上。

那赫然就是杨戬曾经“偷”过的的耳环。

天下多得是神奇事。以前整个三界都说杨戬喜欢嫦娥，她又知道杨戬手里有她的一只耳环，便一再冷漠以对，甚至屡屡嘲讽。而现在，全三界都知道杨戬不喜欢嫦娥了，耳环也还回来了，她这心里，却莫名有些失落。

“仙子？你去哪里？”

她刚刚踏出月阁一步，那无休止伐木的吴刚便停了手：“仙子……”

嫦娥微微一笑，道：“我去真君神殿，有些小事处理。”

她对吴刚还是心怀感激的。广寒宫，这名字听来美丽，却是一种变相的囚禁。这个男人在这里陪了她几千年，每天每天都无休无止地砍伐着这棵粗壮的桂树。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才会倒下，更没有人知道，吴刚要到何时，才能与嫦娥一同离开此处。

吴刚的心意，嫦娥又怎么会不懂。只是嫦娥的心里，永远都只有后羿，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

她心里思念着后羿，却落到了真君神殿门口。哮天犬已经连续在门口值了好几天的班了，因为杨戬受伤，需要加强警戒，李泽源便只好委屈他让他来看门。不过值班也有值班的好处，那就是每天都能吃到李泽源赏赐的大骨头。所以他现在精神尤其好，看见嫦娥的瞬间便汪汪大叫，直把瑶姬都喊了出来：“蛤，嫦娥仙子来啦，嫦娥仙子来啦！”

瑶姬从里面出来，摸了摸他的头，嗔怪道：“这么大声做什么？”

哮天犬道：“主人吩咐的。蛤蟆精来了，汪！”

瑶姬摇了摇头，将嫦娥请进屋里来。二人也算是几千年的好姐妹了，一同说了说话，嫦娥便问起杨戬。提及杨戬，瑶姬便叹道：“你侄子实在太让人操心，病了几天了，还不见半点好……”

嫦娥微惊地“啊”了一声：“真的病了？那天在朝上，妹妹就发现他有些不对，不想……陛下请老君给他看过，说是劳累过度……姐姐，妹妹看你脸色憔悴，你也不要太勉强自己了，杨戬他吉人自有天相……”

“多谢妹妹了。其实这些天要不是有莲儿和李先生轮流帮忙照看，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瑶姬听她这么一说，心中也暖了些许，看到她的耳环，便又与她开起玩笑来。嫦娥显得有些尴尬：“姐姐，那都过去了，你还提做什么。”

瑶姬道：“若是真的能过去，就好了。这么多年了，你可寻见了后羿的转世？”

嫦娥此前的确想过要寻找后羿的转世，此事也只和瑶姬一人说起过而已。现在听瑶姬旧事重提，她却是微微一怔，恍惚间想起，似乎自己的确曾经下过这样一个决定，只不过……只不过最近的三千年，被什么人搅乱了生活步调，竟然……

“听闻杨天佑是金童转世，也不知是哪位座下的金童，”为了给自己解围，嫦娥话题一转，便说到了瑶姬身上，“姐姐若是知道，还会想要找到他，再续前缘么？”

瑶姬神色黯淡了下来，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我已不会再去找他了。仙凡之恋，本就是一场错误。我若再去寻他，岂不是又要酿成大错？我现在只要我的孩子们过得好，别的……我都不在乎了。”

嫦娥道：“……姐姐却是对的。如若有一天……姐姐，妹妹这里有些草药，虽然不够名贵，对调养身体却是极好的。”说着便取出几个锦盒来，递给瑶姬，“杨戬这些年确实受苦了，妹妹曾经也……做过一些错事，万望姐姐不要怪罪妹妹才好。”

其实瑶姬对嫦娥与杨戬相恋的传言一无所知，听她这么说来，也不好意思追根究底，便收了草药，将她送到门口。两人相互关照了两句，嫦娥忽然提醒道：“姐姐，你可还记得百花仙子？她是个聪明人，却往往口无遮拦。前些日子她来广寒宫看望我，说魔家四将被杨戬杀了。这话她说给了多少人听我不知道，姐姐却要小心了。”

此话一出，瑶姬遍体生寒，匆匆送走了嫦娥，便回到了杨戬房中。杨戬昏迷不醒已是第三天了，足见那驱神鞭的效用有多厉害。身上的伤难以痊愈，甚至连血也是李泽源动用了法力才勉强止住的。至于他左肩上那个烙印……瑶姬几乎不忍去看。她当年为了张百忍教训杨戬的时候，几次三番为张百忍说话的时候，一味以为杨戬不肖的时候，又怎么会想到，有一天张百忍竟然会把她的儿子折磨成现在这个样子？

她是欲界四重天的女神，但她并不参与朝政。她从未知道，原来朝廷之上竟是如此波涛汹涌，如果这个家里没有李泽源在，那天杨戬到底能不能活着回来，她都没有把握。

“娘，”杨莲站起身来，低声唤道，“二哥还是……”

“昨天不是已经知道痛了？”瑶姬在床边坐下，探手试了试杨戬的体温，“怎么又烧起来了，太上老君又死活不肯来……莲儿，你去一趟玉泉山，将玉鼎真人请来。”

这时，天上忽然响起一声惊雷，震得真君神殿一阵摇晃。等摇晃堪堪过去，李泽源已经驾云到了房门口，一句话不说就把太上老君扔了进来。

“老，老道自己会走！”太上老君气冲冲的，整了整衣服，一甩拂尘瞪向杨莲和瑶姬，“看什么看？愁眉苦脸的是想早点办丧事……”

耳边骤然响起“砰”的一声，李泽源袍袖一震，房中桌椅应声而碎。太上老君接下来的话硬生生被卡在了喉咙里，掸了掸胡子上的木屑，壮着胆子：“别以为就你会砸东西，老道我也会，哼……”唠唠叨叨的，却乖乖地为杨戬把起脉来。

杨戬在昏迷中隐约听到几次巨响，以为又是玉帝在牢房进出，连睁眼都不愿。这些天他一直昏沉沉的，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已经被李泽源带了出来，只想着该怎么逃出去。迷蒙中想着想着，又开始疑惑，为什么就没人来救他呢？他似乎是在等人来救的，可那人是谁？一时间竟然想不起来。

神智终究还是渐渐清明。醒来时天已全黑，房里门窗紧闭，漆黑一片，连一丝光也见不到。杨戬下意识地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一动也动不了，浑身上下仿佛连一根手指都不是他的；然后才意识到，他已经不在那个牢房里了，这地方，大约是他的房间。

“醒了？”是李泽源的声音，他离他很近，似乎就在床边搬了张椅子坐着，“能说话么？”

显然是不能的，要是现在在杨戬面前的人是玉帝，或许他还能撕心裂肺喊出几句好话来给他听听；但如果是李泽源，他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用那么可怕的声音来吓唬他了。

见杨戬不答，李泽源轻轻地叹了口气，用法力点亮蜡烛。昏暗的烛光映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