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佟福来初遇沈钺之
1925年的北平冬天的傍晚,大街小巷一派祥和气氛,文化人儿,三教九流齐聚的天桥前门附近,因为有了众多的卖艺人而名闻全国,小买卖和各色手艺人也在附近摆摊设点,就连拉人力车的车夫也在这块堆儿聚齐儿。
大栅栏东的庆乐戏院门口的台阶边坐着一个穿着深蓝色棉袄的年轻车夫,他想等着大戏散场,拉个客人顺便趁这功夫吃点东西。
他就着白开水和夹着咸菜的大饼,当做晚饭,等八九点钟就收工回家,到时候母亲会下一锅热乎乎的面疙瘩汤给自己,吃了它,就能把寒冷和疲劳一扫而光。
饭刚吃了一半,戏院门口就来了一辆崭新的黄包车,从车上下来一位穿着灰色粗呢大衣,头戴黑色帽子的男子。
此人一从他身边路过就飘过一股香喷喷的味道,他一眼便认出了对方沈钺之沈老板,在庆乐搭班唱戏的名伶。但凡在京城的戏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就连他这个没怎么进过戏园子的车夫也认得哦。
“ 不用等我了,今天我挺晚的。”沈钺之对包车的车夫说,人家也得养家糊口,一月10块包车费赚的不容易,既然他啥出来没谱,就让老刘去再拉点零活吧。
“谢谢沈老板,我先走了。”车夫连连道谢,然后就拉起车子去附近找活计了。
沈钺之刚想迈上台阶,就发现了坐在门墩旁边的年轻车夫,对方的眉眼倒是生得挺俊的,就是风吹日晒黑了点儿,而且难能可贵的是下巴四周没有令人生厌的胡茬,看起来倒是挺干净,挺让人舒坦的,身形算不上魁梧,却也不瘦弱,总之是很适中的身材和胖瘦,有点儿筋肉的男人还是蛮合他胃口的,呵呵!
他对现在的车夫老刘很满意,就是那个邋遢劲儿让他受不了,有时候坐在车上都能闻到老刘身上的汗臭。
“拉车的,有没有人包你的车?”他拿腔拿调的问。
年轻车夫抬眼傻呆呆的望着他摇摇头,沈钺之这么个红角儿居然和自己主动搭话,他是不是做梦呢?这位在台上便化作婀娜多姿,仪态万方的美女,俊美迷人的武将,台下却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俊朗男子,人家的皮肤好白,看起来比大姑娘的还细嫩。
“我包你车,每月10块,今晚你候着我吧?”
他还没来得及说下句话,车夫就憨憨的说道:“您不用车的时候,我能自己支配么?”对方说话的音调倒是很悦耳,让他心情一下子愉悦起来了。
“你倒是挺会算计,我一般白天很少出门,晚上都在庆乐戏院泡着,你住的不远吧?”沈钺之问道,不守时的人他最讨厌。
“骡马市,您几点出来?”车夫算计着是否能再接两小活儿。
“十点多,你十点前回来就好,哦……你叫什么?”他总不能叫人家车夫,至少要知道姓氏的。
“佟福来。”车夫答道,但眼睛还是没离开沈老板的俊脸,这么标志的长相,谁不想多看几眼?
好俗气的名字,哎,不管了,姓佟,他记住了。
“我进去了,十点前回来。”沈钺之说完就迈进了戏院门口,快步向后台走去。
虽然沈老板走了,却留下了一股香风,佟福来好半天都没琢磨过味儿来,呵呵,他能给这么个“风流人物”拉车,也算是光荣,以后和车行的其他人侃大山,就有吹牛的资本了。
沈老板来到戏院后台,班子里的人就纷纷和他问好。
“沈老板,刘玉红先生请您去他母亲的寿宴上唱堂会。”管事老王拿过了红色的请帖,里面把时间地点以及酬金写得清清楚楚。
沈钺之打开扫了两眼就冷冷的对老王说道:“让小慧他们去吧,就说我嗓子不舒服,我这戏台上都不怎么唱了,还有功夫搭理他的堂会,给他脸呢!”刘玉红是警察署长的舅舅,在城里开了好几家金货店,仗着这层关心在北平很是吃得开。
“好,我去安排。”老王说完就跑出去打电话了。
“小慧,新戏你们排怎么样了?”他问道,这也是他今天来戏楼的目的。
小慧是戏班里唱旦角的姑娘,刚二十三,她笑盈盈的走过来,回道:“三天后您抽个功夫看看。”
“行,你们就等着挨骂吧,今天这出《玉堂春》,我得从头看到尾。”他还是不大放心现在班子里的年轻人,现在他不大喜欢上台唱戏了,风口浪尖上的,总会招惹是非,他得慢慢的推到太后面,让这些孩子们唱,他只要坐着数钱就成了。
“我们等着您骂了!”小慧很了解老板的心思,一定是对方那“飘忽不定”的性子又开始作祟了,总是喊着要不再开嗓了,但却老是推不掉票友们的热情,老板就是心肠太软,别人说两句好话就动摇了。
不过目前来说,光靠小慧他们还成不得场子,所以没星期他都得来唱上一两次,有时候是《玉堂春》里含情脉脉的苏三,有时候却成了《挑滑车》里英姿飒飒的岳飞,演什么像什么,吸引了北平众多票友的支持。
沈钺之是个学戏的好材料,从三岁就跟着母亲学唱旦角,后来又跟着杨小楼师傅学武生,十三岁初次登台唱的便是这《玉堂春》,他演的旦角比武生更受欢迎,但他个人却更喜欢武生这个行当。
“有事儿楼上找我。”他吩咐,然后就穿过走廊,到了戏院的二楼包厢,那里有个他的留位。
他刚坐下一会儿,伙计就端着茶和点心走了过来,和和气气的说道:“沈老板,请。”
“庆子,你帮我盯住了,要是林太太来了赶紧通知我,我好躲起来。”他现在被一个小寡妇缠上了,两人只是吃过一次饭,但那女人却硬是认真起来了,还好之前他没一时冲动和对方睡觉,不然就被吃得死死的了。
“成,今个儿还没瞅见呢,估计不会来了吧。”庆子答道。
“拿着,给我盯好了。”他说完就塞给庆子一块钱,伙计乐的合不拢嘴,连忙说着“是是”跑下了楼。
2沈老板夜避小寡妇
沈钺之端起茶杯,悠然自得的喝了两口,庆子就急急火火的奔上了楼。
“沈老板,林太太来了,您赶紧撤吧。”他刚去戏院门口瞅了一眼,就看到那个女人下了人力车。
“咳咳……呛着我了,我先走了,让他们有事家找我去。”他避之不及,赶忙仓惶逃跑,火速从后门快步离开,刚好看到姓佟的车夫要离开,便一嗓子喊住了对方。
“佟……兄弟,赶紧拉我回西四大拐棒胡同,快!”他催促,敏捷的跳上了车。
佟福来觉得这位“佳人”根本不像看起来的那般手无缚鸡之力,反倒像个练家子出身。
他拉着车,快跑起来,并不算魁伟的身姿在车前小跑着,显得到很轻松,娴熟,其实车上的人可不轻呢。
“沈老板,您是不是练过?”他好奇的问,这是他最感兴趣的事儿,除了拉车,存钱,他唯一的爱好就是习武,最喜欢各处拜师,每天早晨他都会抽两三个钟头学拳,晚上洗漱完也会再练一会儿。
“打小跟着舅舅学,你喜欢练练?”他翘着二郎腿大爷一般的问话。
“我是个粗人,就喜欢这些耍把式的玩意儿。”佟福来饶有兴致的说道,这也算是他和沈老板能找到的唯一话题了吧?
沈钺之心情忽然好了,因为这个新车夫的脚力快,走得又稳,而且身上没有浓重的汗臭,反而闻起来还有股香甜的味道,就和奶糖似的,让他甚至有几分愉悦。但他稍稍一转头,就看到身后跟了一辆人力车,车上坐着的正是林太太,这下可把他吓坏了。
“佟兄弟,赶紧给我进那个胡同,快点儿。”他命令道。
“哦,好。”人家让怎么拉,就怎么拉好了,他加快脚步,拉着车拐进了这条狭长的小胡同,但这么走下去他们就是往南,岂不是离西四越来越远了?
沈老板小心翼翼的偷看后面,林太太还是穷追不舍,他可不能暴露住处,不然还不得三天两头的上门堵自己?
“帮我甩掉后面的车,随便走哪儿都成,今天我给你一块大洋!”他豁出去了。
佟福来一听一块大洋,就立刻来了精神,他紧要牙关,脚下生风的跑了起来,专拣曲里拐弯的小胡同扎,这附近他可是相当的熟络,,只要出了永定门,再往前走就是永定门外了。
沈钺之有些坐不稳,赶忙抓住了扶手,但他却觉得这挺好玩儿的,还乐呵呵的叹道:“你跑得真快!”他打算长期雇用这个车夫了,凭这个脚力,就算是再多几个小寡妇他也能及时开溜。
车夫边擦汗边往前跑,渐渐的就把身后的人力车甩开了,但眼瞅着两人就过了永定河,来到了城外的地界。
沈老板听到他开始喘了起来,便赶忙说道:“咱们找地方歇会……我请你吃饭,等晚一点儿,你送我回西四,就这儿吧?”他指了指路边的一个小饭馆,便让佟福来停了车,稍事整理了一下衣服,下了车,走到了饭馆内,挑了个靠里的位置坐下。
不一会儿,佟福来边用毛巾擦汗边走进了饭馆,坐到他对面。
“来,喝茶。”看到对方满头大汗,沈老板就帮车夫倒了杯花茶。
“谢谢!”虽然他很好奇,这位为啥药躲那个女人,但他却知道这话不能随便乱问,就接过茶杯喝了几口热茶,顿时舒坦了。
但沈钺之却自己把事情吐露了出来:“刚才跟着我的是个寡妇,死切摆列的要和我好,我就是和她一起吃过饭而已,至于么?”
福来这才傻乎乎的点了点头:“哦,我说她怎么追你呢?”
沈老板倒是颇有几分得意的拖着下巴说:“这你就不懂了吧,做我们这个行当的,这是常有的事,所以我现在都尽量不抛头露面了,惹上这种事麻烦死!”他说完就点了菜,然后便把目光转向了车夫的脸上。
佟福来瞧见他托着下巴盯着自己瞧个没完,就不好意思的扭过了脸。
“呵呵,你就是黑了点儿,但长得挺俊的。”沈钺之眯着眼睛说,原本他只对细皮嫩肉的梨园小生感冒,但这年轻的车夫倒也别有一番风情,听说干体力活的耐久力都好,他倒是有几分好奇起来了。
车夫放下茶碗,闷闷的说道:“沈老板,您是不是就喜欢拿我们这些粗人开玩笑?”
他撇着嘴摆手:“我说实话呢,真的,没人夸过你俊么?”
福来摇摇头,家里就他和母亲两人,也没和其他亲戚走动,又会有哪个人闲来说这些话呢?
“怪可惜的,你要是早些年遇到我就好了,我教你学戏,多大了?”沈钺之忽然来了和他说话的兴致,话匣子一下就打开了。
他答道:“二十。”
“哦,不大么,有媳妇了么?”沈老板狡黠的一笑。
说道媳妇,佟福来就有点儿惆怅,他挠挠头答道:“我还没存够娶媳妇钱呢。”不过快了,娘说只要有五十块大洋就能下聘办喜事了。
“呵呵,只要给我好好拉车,就能多存点钱了,你也不用太辛苦,来,陪我喝两盅。”他说完就拿过伙计拿来的酒,给佟福来斟上。
“一会儿还要拉车,我就喝一盅。”他说完就几口把酒干了,然后便略微抬起头来,刚好和沈老板的目光撞个正着,他有些脸红的垂下了头。
沈钺之勾起嘴角笑了,他拿起酒杯,就和喝白水似的把就喝干,然后就笑盈盈的说:“你叫佟……”
“佟福来。”他拘谨的答道,依然不敢抬头,耳朵根子都红了起来。
“哦,记住了,明天下午五点来我家门口候着,别晚了,要不可没下回。”他还是觉得这个名字好俗气。
车夫连忙认真的点头,但视线还是不敢往那张英俊的脸上放,他真怕拔不出来,以前他曾经在戏园子里瞧过一次沈钺之演的《春秋配》,将那楚楚可怜的姜秋莲表演得活灵活现,惟妙惟肖,把台下的男男女女迷了个七荤八素,就连他也找不到北了。
至少在台上的沈老板就是他理想中“媳妇”的榜样,哪个男人不想有这么个妖娆多姿,又能莺歌燕舞的娇妻呢?
正在佟福来胡思乱想之际,对面的沈老板却眯起眼睛打起了坏主意,或许今晚他不仅仅收获了一个脚力好的车夫,还勾搭到一个禁折腾的“姘头”,对此他很期待,枯燥乏味的日子似乎有了些许新鲜感!
3酒腻子调戏憨车夫
沈钺之有个坏毛病,就是特喜欢借酒撒风,因此他一般情况不和别人一起喝酒吃饭,也较少应酬。
今儿个他就逮着了机会,疯疯癫癫的闹了一路,自始至终,他都是坐在人力车上的,而拉车的人还是佟福来。
靠在车上的沈老板,以男人的姿态唱着《李慧娘》里的选段:
冤枉……冤枉……
可恨贾似道,只为一言便将我杀死。冤枉……
可叹人间事不平,
孤魂怨鬼日益增,
含恨枉死有谁怜,
负屈错杀冤难伸,
某明镜判官是也。
他那如泣如诉的唱腔回荡在深夜的胡同中,听来虽然凄美却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呵呵……我唱得好吗?”他得意洋洋的问,这憨车夫刚才在饭桌上害羞的样子,他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沈老板是旦武双绝,梨园独一份儿,您自然唱得好了。”车夫抹着汗回答,眼瞅着就过了前门,再一会儿他们就能回到西四大拐棒胡同了。
车上的人摇头道:“票友都喜欢听我的旦角,我就单单喜欢武生,学旦角纯粹是为了讨好我们家老太太。”
“哦,我听说过您的母亲也是梨园世家出身。”他以前听别人提起过,说沈钺之的母亲当年也是红遍京城的名伶,只要一在台上亮相,台下的男人们就开始喝彩了,是个艳名远播的尤物。
“算是吧……福来,你明日里没事做喜欢干什么?”他好奇的问,男人无怪乎就是那几件事儿,吃喝嫖赌呗。
“学拳,练拳,要么就是帮我娘做些家务。”他如实答道。
沈老板拧住眉毛:“你骗我……你就不喜欢逛窑子,喝花酒?”
车夫憨厚的笑了:“那都是有钱人做的事儿,我穷得连媳妇都娶不起,哪儿有闲钱往窑子里扔,喝酒么,也就是逢年过节偶尔两杯罢了。”
“你这日子过得真没意思,人生在世就得高高兴兴,快快活活的,你看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滋润!”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等戏班子的人都捧起来,他就可以提笼架鸟,过上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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