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随手一指,花次郎已掠至石存信面前,中间许多亲卫队,竟没半人能瞧见他,罔论阻拦。
“你说,耶路撒冷通知,王右军刚刚离开;那我现在再告诉你一遍,我就是王右军!我现在就在这里!”花次郎冷笑道:“你宁愿相信一张纸,也不相信本人吗?嘿嘿!好大胆子啊!”
“你……说自己是王右军,那耶路撒冷的那一个,又该作何解释?”
铁证如山,花次郎的回答却再轻松不过,“哈!真货既然在此,耶路撒冷的那个当然是假货!”
这种太过明显的强辩,换做别的场合,石存信必定捧腹大笑,但对方眼中释放出的冰冷杀意,却教这跑惯江湖的凶徒为之怯步,不敢贸然答话。
“哪有这种道理?人所共知,王右军是耶路撒冷圣骑士,你说在耶路撒冷的是假货,这话不嫌可笑吗?”
“你的话才可笑!你从耶路撒冷得到的消息,可能有人谎报,中途也可能被窜改,甚至根本就没有什么消息,一切是你信口胡诌!哪比得上我本人在此,再货真价实不过!”
花次郎理直气壮说着谎话,听起来好象也有几分道理,他冷笑道:“也罢!看来我今日若不露几手功夫证明身份,大家终是托词诿过,心中不服!”
石存信吃了一惊,以为花次郎要放手大杀一番,连忙后退,严阵以待。
“别担心!你这等货色还不够格让我砍你!”花次郎转头道:“东方宗主,我为了表示敬意,此次赴宴未带兵器在身,可否借我一柄兵器试演武功?”
东方玄虎自然不相信花次郎的强辩,但看他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又起犹豫,道:“王大侠世称刀剑双绝,不晓得你要借什么兵器?”这话说得巧妙,一面留了馀地,一面也没有正面承认对方身份。
“这个嘛……朱鸟刀武炼人人会使,证明不了什么,我还是借剑吧!”
东方玄虎转头向随侍吩咐几句,道:“王大侠的成名剑术,泼墨为招、纵横化剑的毫素柔剑,本身亦是白鹿洞绝学之一,难保不会有其它人练成,要证明身份,似乎不够啊!”
花次郎哈哈一笑,朗声道:“放心吧!都说了我就是王右军,难道还会在这上头弄鬼吗?今日你们运气不坏,有机会见识我的兰亭帖!”
“兰亭帖!”
在座众人几乎都晓得,所谓兰亭帖,是王右军在一次流觞飨宴后,乘着酒意拔剑做笔,挥毫成篇,字字龙飞凤舞,气象万千,酒醒后望字兴叹,引以为毕生颠峰作品,却再也写不出那样好字,黯然下化笔意为剑招,而成“兰亭帖”。
此事知者甚广,许多剑术名家刻意钻研这路剑法,却从没有人能得其神髓,不伦不类,反伤自身。
当时白鹿洞上下,有不少弟子景仰、模拟,造成不少走火入魔的案例,陆游因而感叹:“逸仙之剑,岂常人所能及,差之分毫,失入诡道矣”,颁令禁止白鹿洞子弟修习。
此事之后,王右军名气传遍大陆,而兰亭帖也被视为除了王右军外无人得传的不世绝剑。
这典故兰斯洛最近听花若鸿提过,此时众人对花次郎谎言信疑不定,只有他心里明白,花次郎满嘴胡扯,那么,他又怎么使得出这路招牌剑法了?!
东方玄虎态度犹疑,石存信也不敢冒险,命令手下撤回身后,却牢牢盯住兰斯洛三人,预防逃跑,兰斯洛不以为意,只是注意那四名黑袍人。
一名仆从将剑呈上,花次郎掣开光剑,近乎乳白色的剑刃跃出,精光耀眼。寻常光剑的剑刃蓝白,而剑刃色泽乳白,那代表是抗击、吸纳、输出功率大幅提高,专供高手使用的特制光剑,这等技术,艾尔铁诺发展多年,犹未成功,普天下只为雷因斯独占,想不到,东方家居然也开发成功!
“好剑!真是好剑!”
花次郎点点头,随手挽几个剑花,如虹剑帘,幻化得令人眼花撩乱,当清亮剑光
消失,森寒杀意如有实质,隔空锁镇住石家众人。
潇洒一笑,花次郎将光剑改指兰斯洛,道:“你!出来陪我走两招吧!”
众人齐感错愕,石存信更起身抗议,认为两人可能有串谋嫌疑。
“呵!要换人可以,不过……够资格接我的剑吗?”
“我身后的几名高手,或是由东方前辈派人……总之就是不能用你的人。”
“高手?那是什么东西?”花次郎仰首大笑,“人在哪里?为什么我没看到呢?”
“你!”石存信大怒回头,正要下令,立时惊得魂飞魄散。在他身后的四名黑袍人,那是石家选择派中高手,进入金刚堂改造而成的“强化战士”,神识虽泯,但个个悍不畏死,战斗时威力惊人,本拟用以克制那黑衣汉子,是此行手中王牌,怎料一回头,四人气息全无,早已毙命多时了。
东方玄虎也面色大变,那四名黑袍人并非易与,他岂会不知。照目前看来,这人纵非王右军,武功也实在高得出奇。
相较于众人的惊骇,花次郎稍稍皱眉。自己不悦石存信言语无状,在挽剑花时出手给他个下马威,不过,当时的手劲该是可以将这四人砍成十六截,现在人殁而形体完好,石家近年确实又多了些鬼门道。
“到你了小子,出来,别在位子上两腿发软!”
见花次郎不动声色,铲除石家四名高手,兰斯洛心惊之馀,也感跃跃欲试。自己的武功,有颇多部份参悟自花次郎的传授,能和他正面拆招,那是一个不可多得的磨练机会,心喜之下,拔刀出鞘,跃至场中。
“拔你的宝刀!这柄废铁连我半招都接不下!”既要比斗,花次郎便慎重其事。
说起来,也该和这家伙动动手了,一切口说无凭,这人究竟是头猿猴,抑或真是个天才,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兰斯洛抛下手中刀,缓缓从腰间抽出新命名的神兵风华,凛冽寒意,自有一股不逊于花次郎的气势。对辨识神兵别有心得的东方玄虎,更是从拔刀之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风华”。
(风华!请你好好地看着我,看看你男人的本事,从现在起,用此刀挣得的一切荣耀,我都将与你共享!)
默默许下这样的祝祷,兰斯洛高喝一声,无视于花次郎散发的强猛气势,主动挥刀抢攻。
兰斯洛动作敏捷,眨眼间便迫近花次郎身边,在场众人无不暗赞,怎料局面刹时改观。
“铿”的一声,兰斯洛楞在原地,宝刀坠落插地,手腕剧痛,给花次郎后发先制,击中他手腕,令兵器脱手。
“怎么啦!小子,使得出青莲剑歌的你,不该只有这点能耐啊!”花次郎手腕一抖,将地上宝刀挑回兰斯洛掌中,“再来!”
兰斯洛再次冲上,却只是重蹈覆辙,两次、三次……连续五次,都是一个照面便给击落兵器。本来以为再怎么差劲,也可以接个十来招,哪晓得一下便给击败,兰斯洛震撼极大,回想着中招经过。
花次郎的一剑,并不是快,因为众人都瞧得清清楚楚,也不弄巧,就只是平实的一记斩落,好象兰斯洛自己把手腕凑上一般,给击得兵器脱手,若非花次郎手下留情,单这一下便将兰斯洛断腕。这等化绚烂为平凡的剑技,看似简单,却是兰斯洛再下数年苦功也未必闪得过去。东方玄虎目中精光闪烁,不住揣测,自己能否接得下这一剑。
第六次,兰斯洛冲上时,花次郎依旧挥剑往他手腕斩落,但这次,兰斯洛不闪不避,迳自加速刺去,照轨迹,会先刺中花次郎,再给削下手臂。不愿硬拼,花次郎唯有回剑挑开兰斯洛宝刀,将人震退。
尽管吃鳖,这次却保得兵器在手,兰斯洛暗喜战术成功,弥补了武学技术上的不足。
花次郎点点头,笑道:“好小子……现在,你才真的有资格陪我拆招。”
朗声一笑,花次郎取过一只酒壶,仰首咕噜咕噜喝去半壶,跟着反手将剩馀半壶酒倒在剑刃上。
光剑剑刃本来半虚半实,但给他内力一催,当酒液洒上,登时镀上一层彩光,七色流转,灿若虹霞,刹是好看。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
花次郎纵声长吟,同时挥剑往兰斯洛斩去,这次他只为展示剑招,并非败敌,威力敛去大半,而在他内力催运下,酒液随着无形剑气波动而起舞,令兰斯洛看明剑气强弱之所,循隙抵挡、反攻。
饶是如此,在花次郎头一剑挥出,排山倒海的剑威,便压得兰斯洛喘不过气,虎口剧震,兵器险些脱手,赶忙催运内力,才接下这一剑。
“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
花次郎随口吟颂,手下妙着源源不绝。兰亭帖化字为招,兰斯洛觑准剑气强弱,听明文字后迅速反应,在剑势中有攻有守,得保不失;只是,当花次郎将字体转为狂草,乘着酒性再添三分逸气,一笔一划,神妙无方,如天外神龙,纵横来去,不能见其首尾,兰斯洛大感吃力,只得将内力提至极限,强行接招,接不下时便以适才所悟,险招还以险招,迫对方收剑。
石存信在旁看得惊疑不定。这人使的剑法,与传说中的兰亭帖分毫不差,莫非他真是王右军?但是,他的身高、体型,又与昨日紧急报告中王右军的形貌全然不同,这……这怎么可能了……当年就连陆游本人都曾赞许,普天下只有王右军一人,能使出真正的兰亭帖啊!
东方玄虎面色难看,这人是否王右军已不重要,他此时显露的武功,较诸自己只高不低,有这样的人存在,自己想掌控大局就多了变数。
兰斯洛则是汗流浃背,只觉得对方一剑跟着一剑,越来越难以捉磨,剑上真气内敛,却是泉源不绝;反观自己,只能将内力催至颠峰,以强破巧,但时间一长,内力便难以为继,到后来全凭反应拆招,脑里嗡嗡作响,无法思考。
这时候,他才明白,这个酷爱冷笑的坏嘴巴酒鬼,实力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当花次郎吟至最终,剑气陡然发如潮水,酒液呈色七彩分明,像一头千羽凤凰,振翅袭下。兰斯洛猛一咬牙,将全身真气灌注刀上,蓄劲劈出。
巨响声中,剑招被破,夹带劲风的酒液往四周洒去,众人或闪或遮,好不狼狈。兰斯洛在破招同时,给一股大力由厅堂中迫退至门边,好不容易止住脚步,发现自己手足酸软,险欲坐倒。
“小子,就这点微末本事,回去再练个一百年吧!”
花次郎摇头轻笑,收剑踱至石存信桌前。后者正要起身相迎,却给他飞起一脚,将整张桌子踢翻,汤汤水水,弄得石存信与亲卫队一身。
“不过,像这种再练几千年也没出息的家伙,都能在江湖上跑,你的烂武功也算可以了……”
连番侮辱,石存信大怒,但懔于对方武功,又不敢发作。
花次郎回过头来,虽然瞧不见表情,但目光中傲视群雄的独尊气势,令众人心惊。
“怎么样?还有谁要怀疑我不是王右军吗?”
东方玄虎沉吟不语。这人的武功、举态,不像王右军,反倒是与传说中的某人颇为类似……
对自己的怀疑感到荒谬,但想到那人,东方玄虎的脸色坏得无以复加。
丢了大脸,石存信一行人匆匆告辞;话不投机,酒席也难以为继,以基本礼仪敷衍几句后,草草散席。
离去时,东方玄虎态度谦逊不少,反正彼此心中有数。
花次郎也懒得多话,只是身为领头的,必须交代几句场面话,才得以离开。但当他走出门口,却不见兰斯洛两人踪影,看门的禀告说他们有急事先行离去了。
“急事?先离开了?”
鬼扯?那为何自己感应到他们两人又往里头跑!
花次郎低叹一声,今天可能比想象中更多灾多难!
从宴席中脱身,兰斯洛便打算实现到此的本来目的,花若鸿因为惊魂未定,对兰斯洛的提议有些怯场,但兰斯洛认为,经过这一闹,东方家的防备必然松弛,正是侵入的大好时机。
于是,两人换上黑衣黑头套,找个隐蔽位置,翻墙侵入东方府内。由于东方府中的人手大都被调去参与正堂的围杀预备,还未撤回,防守比平时弱,两人不费什么力气便成功潜入。
城主府占地甚广,两人不知花若鸿的未婚妻身处何处,只得茫无头绪地乱走。兰斯洛认为,守卫越严密的地方,就是藏人之所,正要往那边寻去,所幸来了一名杂役,被两人擒下逼问后,说出那女子被禁在南边小楼。
敲昏那倒霉杂役,两人循路觅往小楼,路上碰着几次守卫巡逻,都给兰斯洛发现避过,成功抵达。
到了小楼下,兰斯洛微感踌躇。楼上灯火通明,花若鸿的未婚妻在里头吗?有没有旁人看守?倘使等会儿有人叫起来,惊动守卫,那该如何是好?
正自思索,花若鸿已经忍耐不住,跑到楼下低声叫唤。
“阿翠──你在这里吗?阿翠──”
兰斯洛暗叫不妙,却听见一声女子轻呼,跟着一道窈窕身影出现在二楼窗畔。
“大鸿哥,是你吗?”
兰斯洛摇头慨叹这两人的昵称怎地如此土气,花若鸿惊喜交集,连武功也似乎增了几分,纵身跃起,踏上二楼窗台,稳住身形,就与窗内人交谈起来。
黑夜视线不清,但仍隐隐看得见花若鸿面上时悲时喜,却有更多的兴奋,兰斯洛确认花若鸿安全没问题后,躲远了一点,注意周遭动向,为这对久别重逢的情人作警戒。
没想到心情一松,整个人几乎颓然坐倒,与花次郎拆招的体力消耗,比外表看来更累上十倍。那个没天良的臭酒鬼,好象打定主意要耗光自己内力,每一剑力重千钧,逼得自己一直将内力催在极限,长时间下来,丹田里空荡荡一片,连动作大些都感到气喘,要不是一心想帮花若鸿,现在就该回去睡大头觉。
“死花老二,平时也不见他练功,怎么武功这么厉害?又说那些鬼字只有王右军会写,花老二怎会写得这么顺畅?”
这个问题,非独兰斯洛,就连东方玄虎与石存信,也百思不得其解,直到不久后,源五郎才做了简单的回答:“王右军是用剑写书法的俊才,但是,花二哥却是剑的天才,只要和剑扯上关系,没有事能难倒他的”。
这时的兰斯洛,拼命在回想着与花次郎比剑时的景象。对方已经做出诸多让步,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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