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阿三向您请安。”
珠帘之后,一个带着几分慵懒,却又娇媚无限的柔腻嗓音,轻轻应了一声:“下边都没事吧。”
“是的,伙计们正在打扫,晚上便可正常营业。”掌柜的声音有些迟疑,“可是,五姑娘……”
“离开了吗?”
“啊!”掌柜吓了一跳,随即点头称是。
“五姑娘是给一个雪特人……”
“不必理这事。”珠帘后,“老板娘”轻声笑道:“有些人如果要留,没人能逼得走。”
这几句话的声音,又柔又腻,娇媚入骨,不由得让人对声音主人产生无尽的遐想。
“反过来,有些人要走,我们也是留不住的,就由得他们去吧。”老板娘的笑声带了几分严峻,“阿三,你可别忘了我们的身分。暹罗这次很是有一番风雨,牵连甚广,青楼不宜过度干涉,我们只需要旁观即可,明白了吗?”
“是的,阿三明白。”
“嗯!这样就好。”
帘幕后,一切又归于无声。
天色已黑,夜星渐升,当潮湿的晚风,吹拂在人们的脸上,兰斯洛慢慢醒了过来。
“哇!呸!”刚要开口,却发现口里塞满了泥巴,连忙吐了个干净。
“这是什么鬼地方,本大爷在哪里啊?”
四下一片漆黑,不辨东西,只是隐约感觉周围尽是树影晃动,似乎是某种短木丛。伸手一摸,地上是极湿的草泥地,看来是自己从墙上摔落下来,跌进了这堆花花草草中。
摸摸胸口,气闷的感觉已经消失,痛楚不翼而飞,内伤竟已痊愈。
吸了几口气,确定呼吸无碍,兰斯洛喃喃自语道:“这见鬼的内功真是害死人了,每次发作,都把我搞得像炸药一样,痛死了!不过话说回来,什么东方家高手看来也不过尔尔嘛!还不一样是被我弹了回去。”
在兰斯洛想来,那些所谓的高手、神功,自己夸的要飞上天去,看来,练什么功夫都是狗屁,不然怎么这么轻易就被自己反震了呢?
可惜自己还无法驾驭体内的怪异内力,不然今天就可以反过来,把所有来犯者打得落花流水。然而,这时的兰斯洛,却不知道自己所谓的怪异内力,已是天下第一等一的刚猛硬功,“雄霸天下”。
“雄霸天下”是“日贤者”皇太极的最终神技,威力无俦,昔日孤峰一战,便连举世无敌的大魔神王铁木真,也不得不称许为“天下刚猛第一”。
以级数而论,更是远在当今七大宗门的众多神功之上。
兰斯洛于武学所知极浅,更从未真正接受武术锻炼,但体内的雄霸真气,却已完成了十之七八,只是威力尚轻,又不明其法,使用不出来而已,尽管如此,未完成的雄霸真气却会自行于其体内运转,抵销外劲,镇伤愈疗。
否则,凭他的武功学人白日行抢,又怎能平安苟活至今。
“咦?奇怪!”胸口的内伤痊愈,兰斯洛想检查腰侧刀伤,哪知伤口已经处理完毕,还包扎得好好。
记得那时手忙脚乱,只是匆匆撕袖子裹伤,但现在腰间缠的,却是干净纱布,莫非自己昏迷时候,有人帮着作急救处理?那也就是说,可能还有人在附近?
迷药的效力已过,兰斯洛脑袋清醒,一念及此处,登时提高警觉,四面张望,果然看到一袭白色身影,在东北边一闪即逝。
(动作偷偷摸摸,定然有鬼!)兰斯洛拨开树丛,直追过去,发现立身处好象是个花园,后方有楼房的影子,月桥花院,琐窗朱户,看来气派不小,像是大户人家,合着自己是闯进人家的院子里来了。
那人的动作极快,两拐三绕便没了踪影,兰斯洛好奇心起,快步追逐,好在没有岔路,追踪不难。只是,一面走,心里更是犯着嘀咕,看这拱门回廊,假山流水,足以让人迷路的大院子,这家人的确是富贵中人,仆从小厮也应该不少,怎么自己走了好一会儿,除了鸟叫虫鸣,连半点人声都听不到,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便算是睡着,也该有鼾声吧!
而且……
(奇怪,这暹罗的白天这么热,怎么晚上又凉成这样,真是个没天理的鸟地方。)
周遭气温出奇地冷,而且还越来越冷,兰斯洛倍觉凉意,打了阵寒颤,抱怨起来。
“这一家老小,莫非个个都睡的那么死?哼!真是不像话,幸好是本大爷进来,倘若是哪个没天良的小贼入屋行窃,那岂不是乖乖不得了。”自言自语着,兰斯洛显然一点都没想到自己的身分,只是老实不客气地批评人家警觉性差。
穿过了几个洞门,前方树丛后沙沙作响,似乎有光,更好象有个人影,兰斯洛暗叫得手,蹑手蹑脚地走近,小心拨开树木,偷偷瞧去。
眼中见到的景观,令兰斯洛为之大吃一惊。
树丛后别有天地,赫然是个极大的林园,占地甚广,加上四周黑暗,竟是瞧不着边。
在林园尽头,有道微弱却柔和的白光,乍现乍灭,白光中,隐然有个苗条身影,背对着兰斯洛,蹲坐在一棵树下,不知在做些什么。
“呵!有趣,没想到还是个漂亮妞儿,本大爷今日真是有美女缘啊!”兰斯洛喃喃道,不知不觉,他走出树丛,朝那微光处走去。
走得近了,发现果是一名白衣女子,低蹲在树下,望着某样东西出神,瞧她脊背不住颤动,显然心情甚是激动。另有一桩奇事是,那白光却是由这女子身上所发,也不知她穿的是什么发光衣料,整个人给罩在一团晶莹柔煦的白光之中,虽然距离不远,仍是觉得蒙朦胧胧,看不真切。
兰斯洛见她似乎很是伤心,颇觉尴尬,轻咳两声,道:“小姐,夜深了,你一个人待在这园里,不怕遇着坏人吗?”说着,便伸手往她肩头轻轻拍去。
手指正要放下,他脚底不知踩了什么东西,滑了一跤,整个人直往那女子身上跌去。
兰斯洛暗叫不妙,自己这一摔,势必唐突佳人,惹得对方大大生气,当下便竭力转过身子想避开,却又哪来得及,眼看便要撞个满怀,谁知,兰斯洛只觉得身前一无所有,竟从那女子的身体穿过,直直扑倒在地上。兰斯洛吃了一惊,以手撑地,正想起身回看,忽觉手底碰着了个硬物,将手移开一看,赫然是个骨灰瓮。
兰斯洛这一惊非同小可,又瞥见地上满是梅花落瓣,而那骨灰瓮上灰扑扑地满是泥巴,却隐隐约约写了个“沉”字。
(沈,沉什么……梅花!)脑中念头急转,想起了日间有雪说的沉家鬼屋,登时给吓出了一身冷汗,抬头一看,朵朵梅花,暗香疏影间,一座高楼若隐若现,不是白天看见的沈家楼台是什么。
兰斯洛一呆,各种鬼怪传说登时在脑里一一浮现,此去彼来,他胆子虽然也不小,但此时情形实在太过诡异,落梅凄雪,阴风惨惨,无一物不是散发着鬼气森森。
看着前方的骨灰瓮,兰斯洛想起背后还有个“女人”。如此想来,她刚刚盯着哭泣的,就是这骨灰瓮了,而自己刚才又从她身体里穿透了过来,这么说……这么说,她是……便在此时,背后传来一声幽幽轻叹。
“公子,您找我啊?”
后方轻盈女声响起,恍惚中,更有一丝阴冷寒气,呵在他的颈项上,良久不去……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凄厉的惨叫声,穿云而出,瞬间响彻沈家林园。
在暹罗城的一角,也正有人在等待同伴的到来。
“咦,怎么还不来,时间已经很晚了啊。”用迷蒙的睡眼看着夜星,有雪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明明约好在城门路标碑旁的小榕道会面,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来呢?”有雪眼珠子转了转,雪特人的猫眼,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闪亮。
“莫非,是行抢不成,已经给人乱刀砍死了,唉呀,大哥啊大哥啊,您怎么这般英年早逝,遗产也不多留一点,那这些赃物该怎么办啊。”摆出一副愁眉苦脸,有雪叹气道。
背后有人接了他的话。
“照我说,不如你自己把东西吞了吧!”
“这个主意不错,可以采纳。”
“采纳你个死人头。”怒喝声中,便是一记重拳打下。
“唉唷!”有雪吃痛,回过头来一看,只见一个沾满泥泞的古怪物体站在身后,脸色奇差,横眉怒目,直欲择人而噬,手中长刀横放在他脖子上。
“哇!是泥巴鬼。”雪特人出了名的胆子小,已经给吓得眼冒金星,当下语无伦次道:“泥巴鬼大人……不对,是大鬼。您别来找我啊,我生平没做什么坏事,最多便是多烧些东西给您好了,您如果不够用,了不起我把我大哥那份也烧给您啊……”
“什么泥巴鬼,胡说八道。”“泥巴鬼”怒道:“你这雪特人胆子不小,暗算我,还敢在这里等我,是不是真的活不耐烦了!”
“咦!这声音不是柳老大吗?”有雪给骂的一愣,连忙开口确认道:“是柳老大吗?”
兰斯洛没好气地道:“是你老大我没错,可老子不姓柳……呃!你也是因为把我当作什么柳一刀,所以才找上我搭讪,伺机来背叛我的吗?”
“不是当作,您不就是柳一刀吗?”
兰斯洛怒道:“放你的狗屁!那柳一刀是什么东西?我从不认识,告诉你,我不是柳一刀!”
“别逗了,柳一刀的缉捕图像是这两三天才从雷因斯放出的,长相、神态都和您一模一样,天下哪有那么像的人?”有雪恍然道:“啊!我忘了,大哥您吩咐过,不可以直接叫您柳一刀,您现在的名字是兰……兰斯洛!”
有理说不清,兰斯洛火冒三丈,又想起被这雪特胖子出卖,狼狈万分,当下抖动配刀,就想了结这胖子的狗命。
“哇!大哥你言而无信,当初你亲口答应,不管我采取什么行动,都不怪我的!”
兰斯洛依稀记得有此事,但现在气得喷火,不杀此人,如何出气,道:“我答应不怪你,没答应不把你斩成十段,你放心吧!等我把你砍得半人半鬼,就不会怪你了!”
“大哥,你转进时我放烟雾断后,虽然悔悟得晚,可也有点小小功劳啊!而且,你杀了我,那就没人帮你在暹罗探听情报了,你不顾念我这条贱命,也得想想眼前的财路啊!”
有雪竭力找理由求情,讲出的话却让兰斯洛一懔。自己入城是为了打听情报,现在东方家礼队已过,发财大计泡汤,这对久未有收入的盗贼团来说,等若浇下一头冷水,倘使想在此地另作案子,那便需要一个熟悉暹罗情势的向导。
“嘿!你又是下药又放烟雾,居心叵测,这样的反复小人我怎能相信?谁知道你会不会等着再出卖第二次?”
“大哥息怒,那时小弟财迷心窍,才会作这等丑事。您的身价不凡,我本想在您被乱刀活剐的时候,捡只手脚去换赏金,哪知您英雄盖世,那么多人围杀都能来去自如,还露了一手神功,让小弟由衷拜服,立刻投向您这边,现在决心跟随在您这样的绝世强者脚下,作一票大案子。”
兰斯洛这才明白,为何这雪特胖子反复无常,下药于己之后,没多久又改变主意,事后更甘愿冒生命危险,在这地方等候自己。说到底,雪特人毕竟是短视近利的种族,他把自己错认为柳一刀,打算谋害自己来获利,但是当发觉目标的武功远高预期,立刻认为是奇货可居,改变主意想在旁边捡点甜头,所以厚着脸皮来见刚刚出卖过的人。
只想到捞甜头,却浑然不顾可能甫一见面就被斩杀的危险,真是贪心到极点,也蠢到极点。但是,这种完全发自原始欲望的贪婪、愚勇,也确实给了生长于山野的兰斯洛一种熟悉感,令他杀意大减,甚至有点想笑的冲动。
“嘿!好个要钱不要命的家伙。”兰斯洛一笑,撤开刀锋,“白白被你卖了一次,要是就这么宰了你,那我的确是亏了,暂时就留你一命,让你戴罪立功。”
“是,是,小弟一定尽心尽力,追随大哥脚下。”
“废话少说!快去弄点水来,我要洗脸。”
斥喝有雪离去,兰斯洛看着自己满身泥泞,心中暗叹丢脸。
刚才沉园遇鬼,在那一声惨叫后,自己完全忘记是怎么怎么冲出来的了,只记得,惊恐之下,跑步的速度似乎比中午被人追杀时还要快,真的是一泻千里了。
等到回复神智,才发现已跑了一大段路,早把沉园远远抛在脑后,而身上满是木屑泥泞,都是在刚才连滚带爬时沾上身的。精神一松,只觉得又疲又倦,想找个地方好好休息。城内杂人太多,再被错认又是一场厮杀,便预备离城,在城门口见着有雪。
把脸抹了干净,衣服却没得换,只好将就穿着。兰斯洛问道:“对了,咱们俩合伙办的事,你那边怎样了。”
有雪道:“喔!大哥当时交代,趁着别人兵荒马乱,去偷……”
“不是偷,是抢,谁像你那么畏畏缩缩。”
“喔,是抢,去抢酒楼内最有价值的一样东西。”
“嗯!说的没错,那你抢到了没有呢?”
“抢是抢到了。”有雪低下头来,嗫嚅道:“老大,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还有坏消息!”兰斯洛哼了一声,道:“本大爷今天倒霉透了,也不差这一个了,先说坏消息吧。”
“呃……老大,你可不可以先听好消息。”
“哪那么堆废话。”兰斯洛无奈道:“先听就先听,你到底抢了什么东西。”
有雪像是等这话等了许久,得意地拍拍手掌,说道:“就是那个了。”
听到信号,一人自林间慢慢走来,正是在“楠”一曲惊四座的五娘。她此时已解下面纱,一张绝色面容,在星月齐映下,更是美的不像人间物,她露出清浅白牙,向兰斯洛颔首一笑,乐得后者在目瞪口呆之馀,更是心花怒放,就差没将有雪抱起来亲吻以示奖励。
五娘朝这边走来,兰斯洛大喜,顾不得身上肮脏便要迎上,却给有雪扯住衣袖,前进不得。
“老大,老大。”
“干什么?没看到本大爷现在心急如焚吗?”
“你先别那么急,你忘啦,还有一个坏消息啊。”
“坏消息!”兰斯洛一怔,随即喜道:“不怕,你抢了这个无价之宝回来,就算有天大的坏消息,你老大我也不会追究的。”
“真的吗?”有雪道:“那我就说了,其实呢,这个五娘,呃,这个五娘……他其实是个男的。”
“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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