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崇夺得香格里拉后,只怕会立即掉转枪头,对付身在武炼的自己,这件事情公孙楚倩并不担心,不过当她整理完手下的汇报,预备找丈夫说明所发生的事态,却怎么都找不到丈夫的所在。
依照时间来算,丈夫这时应该是在宗祠的阁楼顶端睡懒觉,不过当公孙楚倩集合了王字世家的兽人,问明白丈夫的去向,却从几个担任随从的兽人口中,得到几乎可以说是荒唐的答案。
“那、那个……家主睡到一半,忽然醒来,然后就问我们,以前有没有看过空中飞人?我们都说没有,他说要表演给我们看,然后就从阁楼顶端跳下去,然后……就飞不见了。”
听见这个完全符合丈夫做事风格的回答,公孙楚倩气得一掌就打碎了身边茶几。
“这个死男人!他以为自己是雷因斯的那头山猴吗?有觉不睡,玩什么空中飞人?”
面对公孙楚倩的暴怒,在场的百余名兽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答半句话,生怕成为美人迁怒的对象。搞不清楚状况的他们,当然也不晓得事情的严重性。
最近这几天,公孙楚倩一直把丈夫盯得很紧,不让他有偷偷开溜的机会,所担心的,就是生怕他终于忍耐不住,参与自由都市的战局。
就个人认知上,公孙楚倩相信丈夫已是世上无敌,就算面对陆游,丈夫仍是可以取胜。但自己的信念是一回事,现实状况是一回事,正因为自己是他的妻子,所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绝世天刀在实战上的致命弱点。
以一个武者来说,丈夫太过宅心仁厚,顾忌也太多。正是因为顾虑着武炼的万千同胞,所以多年来他宁愿大违本性地对艾尔铁诺低头,努力维持现状。
周公瑾是一名很恐怖的强敌,与之对战,他会尽一切手段去打击敌人。单只有阴谋狠辣,或是强绝武功,都不足为惧,不过当两者结合,那就很可怕了。
槿花之乱结束,诸将举行盛大的庆功宴,让王字世家的军民同欢,请丈夫上台,接受大家的祝贺与称颂,在一片“天刀”、“绝世名将”、“救国英雄”的赞美声中,丈夫以极其不愉快的表情,说了这样的话语。
“战争结束了,但我不认为这有什么好庆祝的,今天召集大家过来,是为了吊念在战争中逝去的同胞,记取我们武炼人曾经犯下的错误。这个名将一点都不值得荣耀,因为我们打赢的,是一场不应发生、可以避免的战争,很多同胞因此无意义地流血、失去生命,这是大家必须要记住的事。”
这番话,浇息了原本的热闹气氛,原本兴高采烈的众人,像是给当头洒了一桶冷水,尤其是艾尔铁诺派来祝贺的使者,脸上更是难看。而丈夫不会做人的评价,也在那一次以后名扬风之大陆。
当丈夫走下台时,自己注意到他的拳头紧握。之前尽管在战争最胶着的时候,自己也只在他身上感到深沉的哀伤,但在这战争结束,极尽荣耀的时刻,个性淡泊的他却出现了愤怒。
那时的景象,公孙楚倩至今不忘,深知丈夫厌恶斗争的个性,更晓得把这种个性的他投入战场时,必然会出现的极高危险,所以在他开始帮助师弟兰斯洛时,公孙楚倩深深忧虑,更在耶路撒冷战事危急时,一再地有着不祥预感。
心有挂碍,凡事都保留三分余地的丈夫,能够战胜这一位不世名将吗?公孙楚倩实在没有把握,所以只有紧盯着丈夫,希望他在理智的情形下作决定。
哪知道,最顾虑的事情还是发生,接获青楼联盟急报的自己,稍稍离开一下,再回来时已经找不到丈夫。自己之所以感应不到,只怕是他以天心意识隐藏了离开的痕迹,现在已经在赶往耶路撒冷的路上了。
公孙楚倩不是不想追,夫妻两人携手作战,怎样都比放着丈夫孤军奋战要安全,但是当丈夫全力迫发极限速度时,世上根本没有人可以追上,自己想要赶去耶路撒冷,怎样都要三天以上才能抵达,无济于事。
她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人,激怒过后,紊乱的心情很快就镇定下来,沉静着表情,对在场的兽人下令。
“从现在起,各部各族听我号令,开始动员各兽族的战力,做好开战准备,我们将视情形的发展,有可能主动出击,请各位谨守兽族的荣誉与骄傲,紧绷你们的獠牙与兽心,别让敌人小看了。”
这番话由公孙楚倩的口中说出,对在场的兽人们有着很大的鼓舞作用。起先,他们有点怀疑,这是否是女武神的一个晨间玩笑,但从她无比严肃的表情,兽人们顿时明白,事情严重了。
没有兽人会质疑王五不在时,身为王五之妻的她有没有足够依据发号施令,无论是人望或武功,公孙楚倩在武炼的地位崇高,公然出言反对的兽人,只怕当场就会被身边族人给乱爪分尸。
在王五的统驭下,武炼兽人很满足于目前的和平状态,不过流在他们体内的,仍是一股原始而狂热的血,当有敌人欺上门来,骄傲的兽人之牙,必定要敌人付出惨痛代价。
公孙楚倩的命令,仿佛象征着维持多年的和平已经结束,从这一刻起,武炼兽人即将重回战场。
兽人们狂吼着奔离开大厅,向各自的部属联络,把公孙楚倩的命令传达下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公孙楚倩希望自己没有作错,也认真地祈愿,希望丈夫能够战胜敌人,平安归来,再次与她珍惜夫妻之间的小小幸福。
城内的战斗告一段落,一度于耶路撒冷城外激烈上演的战斗,也在不久前结束。
曾经以显赫武名威扬四方的白夜四骑士,以最无奈与屈辱的形式惨败,将他们的鲜血,洒在耶路撒冷的土地上。失败的理由固然是因为实力不如,但这样的落败法,却让残留下的人无法心平气和地认输。
在公瑾压倒性的实力下,白夜四骑士已折其三,当身为团长的米迦勒阵亡沙场,就注定了耶路撒冷一败不起的命运。
四骑士唯一的生存者王右军,受到的创伤极为严重,之所以没有致命,只是因为敌人没有作致命一击而已。
就这么让敌人获胜?白夜四骑士的骄傲、耶路撒冷的传承,就这么完了吗?即使不甘心,自己还能够作什么呢?
这样的疑问,在王右军脑海中盘旋,特别是在听公瑾说完他的全盘计划后,深深的震骇与绝望,仿佛化作一只大手,毫无空隙地覆盖住王右军的心神,找不到半点光明。
就算是立即身死,王右军都不愿让自己的存在,成为他人的负累。牺牲耶路撒冷已经够了,不该再让家乡武炼也被牵连进去,然而,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呢?
(主啊!请聆听你信徒的虔诚祈祷,不管我最后怎么样,请你让武炼能够平安……)
如果单凭祈祷就能打倒敌人,周公瑾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但王右军却只能把最后期望放在祈祷上。
耶路撒冷的真神,似乎在最后一刻回应了祂信徒的祈愿,于层层绝望的黑云中,送来了温暖的光明。
当一只强而有力的拳头,重重击在公瑾的面颊上,把他整个人打得飞跌出去,看着那个伟岸的男子汉背影,王右军不可思议地惊喜出声。
“五哥!”
“嗯,羲之,我来晚了,你还好吗?”
尊重值得敬重的敌人,王五光明磊落的作风,使得他不愿意一现身就出手偷袭,所以他是先阻止公瑾的一击,让公瑾晓得自己已经到来,有所防备后,这才轰出一拳。
虽然仍不免受到震惊的影响,但公瑾已来得及防御,在挨上王五一拳时,护身气劲也集中抵挡。
可是,情形与前两次被妮儿暴起击中时,有着明显不同。饶是护身气劲已经进行防御,强烈的晕眩、呕吐感觉,像是疯狂的飓风,在公瑾脑部掀起滔天巨浪,一时间他完全没办法控制身体的行动。
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击出老远,强大的冲击力,连同自己一路贴地摩擦过去,最后整个身体深陷在一个大凹坑里。
“唔……”
纵然狼狈,公瑾却只是静静地躺着,眼睛望着天上浮云,让脑内狂啸的晕眩感沉淀平复,同时思索一些令自己困惑的问题。
应该出现的人,却在不该出现的时候现身了,这个不合理的变化,令得自己承受了不应有的损失。为了要把运势的流向拉回来,公瑾要先理解敌人行动的秘密。
两个时辰前,耶路撒冷尚未开战时,自己感应到王五仍在遥远的西南方,超过万里之外的远距,就连天心意识也只能把握到方向,难以锁定详细位置。后来当自己击杀米迦勒,王五终于动了,澎湃汹涌的气势,向怒涛般朝这边涌来。
由武炼的云龙阁到香格里拉,之间相隔何只数万里,假设自身不计元气耗损,以天位力量全速飞行,公瑾扪心自问,没有两天半以上,绝对到达不了;即使是那个天心意识怪物白起,以生命力推动极限速度,也至少需要将近一天半的时间。
那王五花了多久?不管怎么算,时间不会超过一刻钟。尽管王五的天位力量、天心意识都极其优异,但这种神速已经不只是优异,而是异常了。
“观测员,把刚才的监视结果告诉我。”
使用魔法心语,公瑾联系着朱炎的太古魔道小组。天心意识对于一定距离以外的对象,仅能确认方位与远近,没法锁定实际位置,但是太古魔道的卫星系统,却能弥补这方面的不足。
早在开战之前,公瑾就已经让太古魔道小组监测几个重点人物,以免有不该出现的人物参与战事。而观测员所监测的结果,与他天心意识感测到的相同。
“有没有可能是借助太古魔道的工具?”
“在我们卫星的严密监视下,刚才没有监测到任何太古魔道飞行器的痕迹,而且武炼也没有任何太古魔道设备启动的能源反应。”
“那对于王五个人的监视呢?”
“启禀元帅,王五确实是一刻钟前,才由武炼离开,不过这一刻钟之内,卫星完全抓不住他的行踪,不知道他身在何处。”
与监控小组确认完毕,公瑾的疑惑只有更深。
(从武炼出发后整整一刻钟,卫星抓不到他的所在,天心扫描也掌握不住,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为什么会这样?)
瞬间移动这种事情,并不存在于武道之中,但魔法世界却是做得到的,只是要从云龙阁瞬间移动到耶路撒冷,这种穿梭大半个风之大陆的大跳跃,耗损的魔力之大,足以创伤一个天位魔法师。
根据自己的了解与刺探,王五从来不曾修练过魔法,所以肯定是有人帮他施法,公瑾再次向太古魔道小组求证,确认目前几个天位魔法师的存在。
石崇、多尔衮是不可能帮王五施法的,源五郎在北门天关,华扁鹊与梅林·格林都在稷下,并没有哪个人来到武炼,更重要的是,在过去的半个时辰里,探测小组确认过没有任何大规模的魔力波动。
要做这种超长距离的瞬间移动,释放出来的能量,等同一颗核能火弩的爆炸,不可能不留痕迹。目前的结果,似乎否定了使用魔法跳跃的可能,那么,还是应该把问题倒回原点,是王五的天位力量,让他做到这等神速。
(这柄天刀果然不简单,今日一战,是吉是凶恐怕很难论断。)
用耶路撒冷的战局,把王五引来,这固然是计划中的一部份,但是敌人来了,自己却没有把握应付,这就是设计者的耻辱了。
公瑾再次以心语传讯,要技师小组确认轨道光炮的正常运作,并维持待机状态,随时可以发射。
综观局面,公瑾深知自己仍占着优势,除去轨道光炮的辅助不谈,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王五的性格。对于王五来说,能够避战的和平,比战胜的荣耀更重要,他来此是为了救回王右军,只要能救到人,他立刻就会避战撤退,不会应战。
这个思维是一种很可敬的特质,但在战时就是致命缺点,一个只想着避战的人,战意不盛,凡事留有余地,又怎会全心投入,把握每一分可以掌握的机会?最明显的证据,就是王五明明击倒自己,却不趁这机会追击,放弃了这个可以重创自己的良机,浪费时间与元气,去为王右军疗伤。
两名实力相近的武者,求胜的意志不同,战果很快就会分出来了。
当公瑾还构思着战术,王五已经为他的兄弟点穴止血、导气疗伤。王右军晓得公瑾还在一旁,剧战随时爆发,雅不愿兄长为己再耗损内力,但王五传来的大日真气雄浑无比,他除了单方面承受,根本没有办法反抗,连多说一个字的力气也没有。
“真是对不起了,羲之,我是一个一辈子都婆妈没用的家伙,为了自己的坚持与立场,要到这最后关头才能拿定主意,让你吃苦了,很对不起。”
平和的语气,王五又回复了平常那种云淡风清的样子,刚才那么强猛的霸气与怒意,仿佛只是昙花一现。
大日功的真气,像是温暖的日光,迅速镇压伤痛,王五表示歉意的话语,让王右军心中激动不已,可是,除了兄长真挚的情义,正在接受兄长真气疗伤的他,更感到兄长的内力渐渐衰弱,呈现一种强弩之末的感觉。
王右军同样也想不通,兄长是如何在短时间内赶到此地,但无论是什么方法,要做到这种奇术,必然要付出沉重代价,剧烈消耗着本身的元气。现在的兄长,不知道还剩下原本的几成实力?以这样的状态,能够战胜公瑾,全身而退吗?
特别是,这里是公瑾选择的战场,空中还有他所布置的轨道光炮,密集连轰下来,五哥又要怎么应付?这些事情,五哥知道吗?
一想到这里,王右军顿感无比地焦急,想要先告诉王五,公瑾师兄所做的布置,但是一开口,就被王五一掌拍在背后,强猛真气急灌进来,气血疾行,想说的话变成无声哑音。
“羲之,你自己运气疗伤,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别管。我会负责把周公瑾引开,你找到机会就离开此地,之后,只要把伤势稳住,我们武炼男儿个个都是皮粗肉厚、头好壮壮,这种程度的伤,十天就可以回复了。”
王五笑着在王右军肩上一拍,脸上所浮现的憨厚笑容,就像是一个扛锄高歌的庄稼汉。
跟着,他转身站立,朝公瑾坠落的凹坑走去,伟岸的背影、沉稳的步伐,看在王右军眼里,让他想起家乡武炼的猛虎,可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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