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是吗?那么……混你个帐,这水这么冰,你也敢……”
话说到一半就失去了对象。虽然仍是那么静静地听著,不作抗辩,但泉樱脸上已经看不到之前的恐惧与不安,反而很习惯似地自顾自坐著,整理行囊。
“喂,婆娘,你为什么对我视若无睹?在你眼中,我已经没有杀伤力了吗?”
面对一脸怒容的兰斯洛,泉樱微笑道:“因为……夫君你真正有杀伤力的时候,不会是这样子的表情和声音。你脾气本来就不好,习惯了以后,偶尔发发这种程度火力的脾气,很正常,也很有男子气概啊。”
一句话让旁边的有雪笑到打跌。就连他也感觉得出来,泉樱是一名极其聪慧的女子,虽说丧失记忆后,没有过去的经验与知识作判断基础,让她看来像是一名怯生生的笨女人,但是她察言观色的敏锐,却仍是让她在一段时间相处后,清楚把握到每个人的实际个性、行事底限,因而进退有据。
和刚被兰斯洛抓回来的那一段时间相比,泉樱的变化相当明显。当有了足够的理解作判断,她已经知道盲目附和兰斯洛喜好并没有作用,便开始改了作法,尽管仍是对夫君百依百顺,却是显出一种以静制动的聪慧,不再主动献媚。
每一天,泉樱的气质都在改变,特别是当她静静地不说话,只是用那双蕴意深刻的眼眸来回答问题时,有雪就觉得“泉樱”的形象越来越淡,“紫钰”的形象越来越深,彷彿那个已经消失的人格重新回来了。
这种感觉,想必兰斯洛自己也是感受到了吧。只是他虽然想藉著暴力表现重新夺回上风,却被泉樱看透他没有实际怒意的事实,加上有枫儿临行托嘱的护身符,更是在这场男女角力稳稳占到上风。
“混帐,我现在顶著一个大猪头,你这样子也能看得出我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存心讽刺我?”
不甘就此被压制,兰斯洛皱著眉头吼了回去,但这小女人微微一笑,平静道:“ 还是看得出来啊,我失忆了嘛,自从有和夫君你在一起的记忆开始,就是看到这个猪头,看久了,你的表情我当然认得出来,虽然你现在晚上的脸比较帅,不过白天的猪头也很可爱啊。”
接触这目光,兰斯洛心中一震。不知是否自己理解错误,但是这句话听起来实在像是“就算你一辈子都是猪头,我也会陪著你走下去”,而她眼中那抹沉著与认真,更是让自己有种把头转开的冲动。
因为华扁鹊的药水,每晚照到月光后,就可以回复原形,但是在这不知何时才能解除诅咒的彷徨时刻,有女人能这样子表达支持,那感觉确实是很舒服。然而,以这种眼神望著自己的,应该是小草,应该是枫儿,不应该是这个蜥蜴女啊……
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种衰样?明明颐指气使、为所欲为的人是自己,身为一名施虐者,为什么在气势上自己会渐渐被这女人给压倒呢?仔细想想,似乎就是对她说要她当枫儿奴婢的那个晚上之后,彼此间的关系就逆转过来了。
如果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样最重要的事物。尊严,就是泉樱心中的圣地吗?
这样一想,背后忽然剧烈疼痛起来,这股痛楚迅速在身体各处蔓延,手臂、两脚都像是有一道电流窜过,打从骨子里痛了起来。
疼痛前后维持的时间并不长,由于兰斯洛的自我克制,就连闷哼也没发出一声。
这样的突来疼痛,是自从异界归来后开始出现,喝下华扁鹊的药水后更形显著,起初只是麻痒,但很快就变成疼痛,并且在身上蔓延开来,虽说每次的时间都不长,频率却明显地增多。
判断起来,应该是那个诅咒起了二段变化了……当然也该怪自己太过心急,不顾一切地把那药水喝下去……总之,不能再拖下去,要立刻找到那些老太婆,逼她们解除诅咒才行。
抬起头来,泉樱正望著自己,本来一直带著笑意的眼眸出现了忧色,似乎察觉了自己的不适。
“没什么好看的,走了,不要在这里再浪费时间。”
兰斯洛催促著两人开始行动。虽然到达了比良坡遗址,但是望著这么一座绵延数百里的大山,谁也不知道该怎么著手,白家的情报也派不上用场,只有在当地打探消息。
分配工作起来,兰斯洛由半空中飞行巡弋,看看整座山脉有没有什么特异之处,泉樱和有雪则是到附近有人烟的地方打探,看看有没有什么和大蛇有关的讯息。
美丽的女人在探访上总是占便宜,整体工作进展得相当顺利,因为几乎只是才一接触,当地人就忙不迭地说著各种神话故事,令得有雪和泉樱啼笑皆非,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然而,如果正经起来听,这些情报里头也有不能忽视的地方。当地百姓都传说,在大山底下栖息著一条巨蛇,平时陷入长久的睡眠,但是只要一醒过来就会发怒,令得山摇地动,日月无光,整个世界像是末日到来一样。
世上当然不会有这么凶猛的大蛇,但如果是天位高手施展力量,在一众平凡百姓眼中,自然是天崩地裂,不可匹敌。泉樱和有雪对望一眼,觉得事情与兰斯洛的推测越来越是相近。
依照所有神话的定律,有大蛇传说,自然也会有诛妖英雄,不然就这么让大蛇肆虐下去,世界不是早就灭亡了?
在这方面,听到的传说与之前白家提供的情报一样。在很久很久之前,有一名被称为“奇稻田”的巫女,以自身作为献祭,抚平了大蛇的怒气,让大蛇重新沉睡,拯救了世界。
不过,当泉樱细加查问时,却得到了超乎预期的情报。
“可是,大蛇并不是永久地睡了,每隔一段时间,山里就会有徵兆,告诉人们大蛇即将结束睡眠。这时候,人们就要诚心祈祷……”
“光是诚心祈祷,就能让大蛇再睡下去吗?”
“当然不是啰,这时候,就必须再举行祭礼,把奇稻田娘娘奉献给大蛇,让大蛇再次沉睡。”
“什么?”
透过乡民们的解释,泉樱这才听明白过来。邪马台古国灭亡后,并不是就这样退出历史舞台,有一部份的巫女就此隐居在山中,建筑了一座秘密神社,守护著联系阴阳通道的黄泉比良坡,也担负起看守大蛇的任务。
没有人知道这座秘密神社的位置,但是每隔数十年到百余年不等,某一个晚上,地方上会忽然出现红色的小羽箭,钉在民家的房檐,凡是被钉了红色小羽箭的人家,三天之后必然会有一名女童或是女婴消失。
故老相传,这些女孩都是被巫女们选中,作为传承之人,被带进山中侍奉神明。
由于能担任神职是莫大的荣耀,久而久之,每当红色羽箭在一夜之间插遍百余户人家,地方上皆引以为盛事,必须举行祭典庆祝,让女童们和家人度过在尘世间的最后三天,换上好衣服,在第四天晨光照亮之前,被巫女们带走,从此担任神职。
有雪道:“这位老先生,我有一点听不太明白,女儿不见,不是应该很伤心吗?
为什么你们好像很爽一样,还有办法这样子庆祝呢?”
“能够被选入山,侍奉神明,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我们应该替她们高兴,所以才要庆祝啊,就是因为有她们担任神职,所以地方上才能风调雨顺,四季平安。”
话虽然这么说,但那名蓑衣老者最后仍是露出无奈的笑容,低声道:“而且,几千年来,只要门上被钉了箭,就算是连夜跑到外地,也还是守不住女儿,我们……”
话中的苦涩之意,谁都听得明白。泉樱心中思量,照这样子来想,山中神社仍是有在活动,藉著这几乎可以说是掠劫女童的行为,不住进行世代交替,维持新血。如果大胆一点来推测,几乎就可以肯定,这全部由女子组成的秘密团体,就和日前袭击夫君、对他施以诅咒的女人是同一批人,她们究竟是善是恶,很难判断呢。
可是当有雪继续问下去,上一次大蛇觉醒的时间是何时,人们却说不上来,因为自从数千年前那一次大蛇肆虐,造成邪马台古国灭亡后,这几千年来,每当徵兆出现,山中神社的巫女们都会选出一名圣女,封以“奇稻田”的圣名,献予大蛇,让大蛇沉睡,所以从没造成什么实际伤害。
“哦?那么大蛇觉醒时会有什么徵兆呢?”
“山里的各处溪流会……”
老人正要回答,远远地忽然传来一声惊叫,紧跟著,惊叫声迅速弥漫整座村庄。
有雪和泉樱看得很清楚,从老远山壁上的那道瀑布开始,附近的各处溪流、田埂里的水漥,开始浮现赤色,很快就被染成血一般地怵目鲜红,浓烈地腥味扑鼻而来,不一会儿功夫,只要有水流过的地方,都像是被洒上了一层鲜血,就连村中的几处水井,都像是喷泉一样高喷出血柱。
“大蛇……要苏醒了。”老人乾涩的语调,为著山中正发生的连串异变,作了最佳的注解。
第四章 西王母族
艾尔铁诺历五六八年七月 日本 出云之国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漂浮在半空中,兰斯洛为著脚下的异象大为惊讶。
几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下方的景物就染上一层红色,彷彿被一道绯红之雾所笼罩,整座山像是化为一头重伤的巨兽,正从千百道破裂的伤口,流出腥红鲜血。
“还真是一个鬼地方,山会流血,听都没听过……”
兰斯洛不认为这是什么好兆头,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发生了不寻常的异变,自己也就能追根究底,有个探查的方向,不至于对著这么一座大山,全然不知如何是好。
试著追查血泉的源头究竟是何处,但兰斯洛在空中绕飞了两圈,仍是掌握不到线索,正自烦恼,忽然间怀中一热,有某样东西发出光来。
低头一看,发光的东西是一面镜子,是那日风华赠予泉樱的东西。自己听有雪说完与风华会面、接受她请托的经过,便找上泉樱,问说风华送的礼物到底是什么?打开那小布包一看,赫然是一面手掌大的镜子,外缘质地非金非铁,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所铸,上头刻著日光、流云的图腾,环绕住镜面,甚是典雅。
兰斯洛并不认为这是一面平凡的镜子,虽然不明白确切功用,却仍是向泉樱强行要来,据为己有。之后由于行色匆匆,也没什么时间研究推敲,怎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镜子会自行发出异光。
带著几分不解,兰斯洛取出镜子,想要看看镜中映出什么东西,但才一拿出来,镜面陡然生出一道白光,朝下方笔直射了过去。
“哼,原来是这么回事,好一张别出心裁的地图啊……”
大概猜到了这面镜子的功用所在,兰斯洛顺著光柱的方向,往下降落。穿过层层茂密树丛,到了地面,只见那是一块大山石,周围尽是荒烟漫草,杳无人迹,既看不见道路,也没发现什么人工布置,一时间瞧不出什么特异之处。
“周围没有毛病,那么……”
镜子已经不再射出光柱,但是最后所指的方向,就是脚下这座岩石,兰斯洛跃下地来,将镜子收好,仔细端详著岩石周围,最后终于肯定,岩石后头藏著东西。
除非是有妮儿那样的超级怪力,不然正常情形下,谁也不可能推动这小山般的巨岩,兰斯洛推测对方应该是使用法咒,令得石门移动,但是自己却不知道咒语是什么。
“算了,解码不是我的专长,还是老样子,用暴力解决一切吧。”
天位力量猛力一击,能够不被碎裂的东西大概很少。不过,兰斯洛也并没有逞一时之快的用重手轰碎岩石,而是劲贯全身,朝岩石笔直走去,坚硬石块在与他周身真气接触时,就被震碎崩裂,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让他就这么走入石里。
如果依照预算,自己应该是会穿透大石,走进另一侧的出口,无奈人算不如天算,走到一半,脚底忽然一空,一句“该死”还没来得及骂完,人已经直直地往下坠去。
(浑蛋,原来这个门不是上下开,是左右开的……)
本来是希望在不惊动内里人的大前提下进去,却因为算错了入口位置,向下方摔落,虽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心中仍是极糗,唯一庆幸的就是身旁无人,不然传回去又是耻辱笑话一件。
下头赫然是一个类似滑梯之类的装置,但并不是直直向下滑去,而是藉由许多个回旋,消去下滑的力道。兰斯洛暗忖,如果不是另外有其他出入口,那么使用这道滑梯的人,武功一定有相当根基,不然百多个回圈转下来,落地时晕头转向,吐个不亦乐乎,下头就很麻烦了。
滑梯比预期中更长,当兰斯洛终于脚踏实地,心中略一估算,大概已经下降了数百尺左右,该是深入山腹。倒是想不到这荒山野岭居然别有洞天,藏著这么精巧的地下工事,如若比良坡是深藏山腹,外头的人又怎么找得到了?
周围无光无烛,一片漆黑,可是以兰斯洛从小训练出来的眼力,却也不当一回事,放轻步伐,每一步落地都是无声无息,像头猫儿一样潜行急进。黑暗之中不辨方向,好在这条甬道笔直地通往前方,也不用担心往左往右的难题。
旁边的岩石山壁,摸起来很凉,但是却完全没有潮湿的感觉,也没有任何的青苔、蕨类,不太像是一个长年不见天日的阴暗所在应有的景象,想不出究竟是怎么维持的?
再过片刻,隐约觉得石壁里头有法咒运作,看得仔细一些,原来中央部位还刻著细细的咒文,尽管看不太懂,但是从能量运作的方式与感觉来判断,应该是防湿、驱虫一类的效果吧。
(瞧这甬道与滑梯,规模不小啊,有能力完成这么大的工事,如果不是组织庞大,就是经年累月地建筑,但如果组织庞大,青楼和白家不该什么都查不到,那么…… )
没有得到外头泉樱和有雪刺探的情报,兰斯洛自行估算,与目前所知的资讯相互对照,事实的轮廓越来越是清晰。行不多时,天心意识就有所感应,察觉到前方有人,再过片刻,隐约的亮光、交谈声先后出现。当兰斯洛听到交谈的几个声音都是女音,立刻就肯定了心头的推测。
(找对地方了,果然就是那群疯婆娘的大本营,这下子可要好好把旧帐算算了……)
兰斯洛压抑下动手大闹一场的冲动,凝运天位力量,让身形在黑暗中渐渐淡褪。
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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