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他:“你在这里下车,怎么跟安安解释?”
很久以后,当我回想起这个细节的时候,很奇怪自己怎么会问他这个问题。
欧洋说:“我说我想陪陪你。”
很久以后,我记起他的这句话,才发觉,欧洋没有说:“我为什么要向她解释?”而是说:“我说我想陪陪你。”
可是当时的我,已经被深深蛊惑了。我只想到,他在这个时候下车,已经是向安安表明了立场。我被感动了。
欧洋慢慢地靠近我,试探性地贴近我的脸。我静静地站着,手却不听话地环住了他的腰。
欧洋的吻是温暖而干燥的,很温存,而且很奇怪地让人有受呵护的感觉。我的心像是飘在云端,有难以形容的快乐。
欧洋低低地说:“站在这里不太好,我们上去吧。”
我有那么一刻的踌躇,然而,欧洋的诱惑力轻而易举地战胜了理智。
我给欧洋泡了杯酸梅茶,欧洋喝了一口,赞道:“味道真不错。现在的女孩们,很少喝茶会这么讲究了,都越来越粗糙了。”
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点点头:“屋子也收拾得挺干净。”
说完,他把嘴凑近我的脸:“将来一定是一个出得厅堂、入得厨房的好老婆,对不对?”
我的大脑“轰”的一声,他这是在向我暗示将来吗?巨大的喜悦冲击着我,当欧洋吻我的时候,我深深陶醉了。
当欧洋褪下我的衣服时,我开始无法自控地发抖。
因为羞涩,我想关灯,欧洋却说:“我想看看你。”
我只好把自己藏在被子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没有再说话,只剩下温存。
第一次的经历实在说不上美妙,我流了很多血。欧洋不得不停下来问:“你,身体不方便?”
我摇头:“没有……”
“那你这是?”欧洋一脸诧异,“你是……第一次?”
我点点头。
欧洋沉默了很久很久,才缓缓地说:“对不起。”
我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这是我的第一次,身体的疼痛并没有让我流泪,可是,他的一句“对不起”,却让我泪流满面。
我以为,当他知道我是第一次时,会抱住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南南,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人了。我会爱护你一辈子,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如同所有庸俗的电影电视剧里的台词一样。
然而他却说了对不起。
他说对不起!
见我一直流泪,欧洋叹了口气:“南南,你别这样。我从没想过要伤害你。我以为我这么做能够让我们有一个愉快的周末。对不起,别哭了,你这样会让我内疚的。”
我哭得更厉害了。
欧洋说:“如果我在这里只会让你难过,那我先回去了。”
他穿上衣服,轻轻摸了摸我的头:“我先回去了,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打电话给我。”
说完他就开门走了。
我无法置信,自己的第一次竟然是这样的情形。
我边哭边把脏了的床单换下来洗,可是一看到床单上斑斑的血迹,眼泪流得更急了,止都止不住。
我哭了又哭。
也许哭得太累了,我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被安安的电话叫醒了,她一开口就问:“怎么样?”
我反问:“什么怎么样?”
安安笑:“当然是做爱的滋味怎么样啊,我们401寝室最后的处女?”
我说:“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
下意识地,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安安根本就不信:“别告诉我欧洋是个‘素食主义’者,是不是被你拒绝了?”
我硬着头皮继续编下去:“哪有那么快的,刚认识不久就上床?”
安安说:“那你想怎么样?还要一年半载的考验期不成?换作是我,只要感觉对了,安全措施采取了,该上床的时候就上呗。”
我的心里一震。
我到现在才想起来,我们什么措施都没有采取。
怀孕的恐惧一下子抓住了我,我差点脱口而出问安安如何避孕的问题,幸好及时硬生生地忍住了。
放下电话,我赶紧打开电脑上网,恶补了一下避孕的知识。
我突然发现,我对欧洋的感情,也许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深。我对于自己怀孕的担心,远远超过了对欧洋的感情。我想,我还是更爱自己吧。
原来,我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而爱情也不是我想象中的爱情。
2003年秋天的一个周末,欧洋和安安给我上了一课。我用我的贞操,换来的,不是爱情,而是对生活的体验。
小米也打了个电话给我,很紧张的样子:“你跟欧洋上床了没有?”
我很郁闷。
我大概看上去就像那种轻浮的人吧,不然,安安小米为什么都这么说我,不然,欧洋怎么会以为我不是处女。
我决定继续撒谎:“还没有。”
小米松一口气:“那就好。”
我故作轻松:“干吗那么紧张?”
小米说:“南南,在见到欧洋之前,你常跟我说,欧洋看你的眼神很深情、很专注。知道吗,昨晚他看我的时候,我也有同样的感觉。欧洋有一双含情的眼睛。我相信他看安安的时候,安安也有同样的感觉,要不然,安安不会公然挑逗他。像欧洋这样的人,天生是多情的无情人。”
我的心一阵难过。我以为我和欧洋之间是爱情,原来,只是我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小米接着说:“你呢,对爱情的期望值太高,一旦遇上感情的事情,你就像变了个人,洒脱不起来,所以,你还是离欧洋远点,否则,你会很惨。”
我心想,我已经惨了。
放下小米的电话,我到楼下的药店去了一趟。
网上说有一种叫“毓婷”的药,可以解决我由于愚蠢和弱智而犯下的错误。
当我吞下药片的时候,我感觉好像在吃后悔药,也庆幸还有后悔药可吃。我转眼又一想,怀孕的问题是解决了,可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比如青春,比如,初夜。
我流着泪,一直想,我是怎么爱上他的?是爱上他,还是爱上爱他的感觉?
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
我一直跟自己说,不,我没有爱上欧洋,我只是寂寞了太久,想找恋爱的感觉,而欧洋,刚好给了我恋爱的感觉而已,换作另外一个人,我也是会爱上他的。
可是,我依然心如刀割。
欧洋在星期天的傍晚打电话给我,声音温柔:“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握着话筒不出声。
欧洋说:“我等了你两天,什么事都做不了。你是不是不想再见到我了?”
我还是不出声。
欧洋说:“南南,我想见你。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眼前尽是你的影子,我去接你好不好?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心底有一个叫理智的声音对我说:“现在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坚定点,让他从你的生活里走开,不要一错再错。”
然而另一个叫任性的声音说:“你已经和他上床了,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放下你假清纯的架子,想怎样就怎样吧。你喜欢他,那就跟他约会吧,未来会怎样,将来再说,及时行乐才开心。”
理智说:“花时间在一个不爱你的人身上,是最无谓的浪费,想想清楚,你不过是他排遣寂寞的玩伴,或者是他吹嘘情场战果的资本,你不能沦为别人的玩物。”
任性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真心?即使一开始时不是,以我的外貌和内在,他肯定能爱上我。”
没容我多想,欧洋说:“没有说话就是默许了。那我7点钟在楼下等你。”也没等我反应,他就放下了电话。
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理智一向软弱。我一次又一次地屈从于自己的任性,几乎毫无控制能力。
因为一放下电话,我就开始设想自己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了。
我故意在7点05分才下楼,因为小米说:“女人适当地迟到一点是一种美德。”我认为她说得有道理。男人们喜欢能令他们等的女生,那些等他们的女生,往往被男生们在潜意识里列为二等女生。
当然,等待的时间也不能太长(国色天香的女生除外),太长会令男生逃之夭夭,现在的男生都比较爱惜自己。
我到楼下的时候,欧洋已经到了。看到我,他露出一个笑容。欧洋的笑容一向对我很有杀伤力,我的心一下子就变得暖洋洋了。
欧洋很自然地抱了抱我,然后搂着我的肩膀往前走。
我发觉我对他的身体非常渴望。我是那么喜欢和他身体接触,哪怕只是碰碰他的手,都让我感觉快乐。
我们在楼下吃了简单的晚饭,然后欧洋说:“我们去哪里坐一会?”
我提议去看电影,欧洋想了想:“最近好像没什么好看的电影。到你那坐一会好吗?我喜欢喝你泡的酸梅汤。”
我知道这一上去会发生什么,然而,任性再一次控制了我。也许,我的潜意识里,也希望如此。
第二次和欧洋做爱,我们仍然没有说话,只有动作。
必须承认,我迷恋欧洋的身体。
我和他之间,身体和身体的交流非常和谐,几乎没有障碍,可是穿上衣服后的我们,却不知道怎样用语言交流。我不是个很会找话题的人,而欧洋,常常沉默,因此我们之间,经常出现令人尴尬的冷场。
我想,大概只有在我们都不穿衣服的时候,才有交流吧。
当欧洋停下来的时候,我们都发现,床单上又有血迹了。
欧洋笑:“我还是第一次遇上落红两次的女生。”
这句话让我很不舒服。
他究竟和多少个人上过床,又让多少的女孩变成了女人?
我知道很愚蠢,可还是忍不住,于是问欧洋:“你爱我吗?”
欧洋笑笑:“南南,我想喝水,你帮我倒杯水好吗?”
我不放松:“你爱我吗?”
欧洋笑:“南南,你的牙缝里有菜叶。”
我坚持:“你爱我吗?”
欧洋见我那么固执,摸了摸我的头:“南南,你知道吗?爱,是深深的喜欢;喜欢,是淡淡的爱。我想,我对你,有淡淡的爱。”
这一句话打碎了我的一切幻想。
我想用做爱来证明欧洋是爱我的,或者说,我以为欧洋来找我,是因为他爱上我了,可是,我错了。他不是来爱我的,而是来做爱的。
我真是白痴到家了。
在学校的时候,我和小米、安安、拉拉就讨论得出结论男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然而,像我这样的理论高手,一遇到实战,简直溃不成军。
其中最根本的原因,是我自信地以为,自己会让男人进化到上半身,这种自信,现在被证明是一种愚蠢。
我沉下脸来:“今晚我想一个人睡。”
欧洋呆了一下。
过了一会,他说:“嗯。我也不习惯两个人在一起睡。”
他甚至不问原因。
后来我每次回想到这个细节,就会想,情场高手,就是这个样子的吧。他们不但不会问诸如“为什么”这样愚蠢的问题,而且,他们知道,绝不问不该问的问题,以及,不该问问题的时候,绝不问问题。
然后,像第一次一样,欧洋穿好衣服,拉开门,走了。
欧洋走了以后,我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周一,我挣扎着爬起来上班,脸色憔悴得让所有人都问我:“杜经理,你周末去哪狂欢了,嘿嘿嘿……”语气暧昧得不行。
我只好说:“打通宵麻将去了,而且还输钱,脸色怎么会好?”
人一倒霉,什么坏事都跟着来。我承认自从欧洋进了北凯公司,我就没有专心工作过,整天神情恍惚,不是在想欧洋是不是喜欢我,就是在想他为什么不喜欢我,或者其他类似的弱智问题,搞得陈少勇频频找我。
要知道陈少勇对我的工作满意度一向挺高,他交代给我工作之后,基本上不找我。而从欧洋进了公司之后,陈少勇就只得经常找我问工作进度,否则我就老是拖延。
周一照旧是开例会,在例会上,陈少勇语气严肃地说:“上个月销售部的工作完成得很好,超额完成了任务,采购部的工作也完成得不错,通过谈判,使得进货成本下降了1个百分点,但是,人力资源部最近的工作我很不满意,上个月计划要招的人一个都没有到位,培训工作也迟迟没有开展。”
这是陈少勇第一次在会上批评我,我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开完会回到办公室,蔡芬进来找我,看到我脸色不好,安慰我道:“别难过,陈总就是这样,我们哪个没有被训过?不过他说完也就好了,你也别往心里去。”
我的心里有些温暖。
毕竟相处两年了,或多或少有点感情,蔡芬对我,也多少有了点真心。
正想说几句感谢的话,欧洋进来了。
我的心头又一热。
他还是关心我的吧。
蔡芬见欧洋进来,开玩笑道:“怎么,怜香惜玉,过来安慰杜美女啦?”
她又转头看看我,说:“你们俩倒是挺般配的嘛!”
欧洋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杜经理,我们销售部的人员缺编你是知道的,怎么一个月过去了,还没有招到?”
我万没有想到欧洋在这个时候会用这种口吻跟我说话,瞬时脑中一片空白,说不出话来。
蔡芬见气氛不对,说了声:“你们谈,我先走了。”就赶紧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我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说:“你应该知道,现在是11月份,是人才流动的淡季。绝大多数人,到了这个时候,都会熬到年底拿完年终奖再走的,所以这个时期,人才市场上几乎没有什么求职者。”
欧洋的声音毫无感情:“那是你的问题,杜经理,我只关心我要的人什么时候能到位。”
我的心被冻成一团,我也冷冷地回应道:“什么时候能到位,我没有办法答复你,反正我尽力而为。你要是对我的工作不满意,你可以到陈总那里投诉我。”
欧洋点点头,离开了我的办公室。
我整个人趴在桌子上,感觉快要虚脱了。
我不知道接下去我该怎么在北凯待下去。
我无法想象和欧洋天天见面,却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无法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如果我们相爱,那么可能是很甜蜜的一件事,因为每天上班都可以看见心爱的人,可是,如果不相爱,尤其是我爱他他却不爱我,却要天天见面,那种难过,对我而言简直不可忍受。
我只考虑了五分钟,就打了一份辞职报告,交给陈少勇的秘书,就离开了公司。
小米说得没错,我是一个感性的人,做事冲动,不怎么考虑后果,想到了就去做,也不考虑退路。
我不知道,仅仅因为欧洋对我的态度,就决定辞职,这种做法对不对,我只知道,我无法不这么做。
中午时分,阳光耀眼,11月的福州不冷不热,走在街上,微风抚面,很舒服的感觉,然而,我的心却沉重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