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大踏步向坟后走去。
近面有六七名子侄,掉了锄头镰刀,咬牙切齿地等侯他下来。
他哼了一声,向下闯。
铁背苍龙招子雪亮,赶忙喝道:“让路,让他走。”
他大踏步从让出的空隙中穿过,举步从容,无视于虎视眈眈数十个年青子侄的存在,冷
笑着走了。
铁背苍龙倒能沉得住气,祭祖毕,打发各房子侄自行散去,他自己带了四名子侄,向岗
下走去。四子侄各带了一根锄头柄,这是唯一可用的兵刃。
远远地,便看到站在岗下的方山。
“未听招呼,不许贸然出手。”
铁背苍龙向四名子侄叮咛。
方山等他们走近脱下雨笠嘿嘿怪笑道:“你带了准备收尸的人,可是已用不着了。”
铁背苍龙独自上前,沉着地问:“阁下贵姓大名”
“日后自知。”
“你我有何过节?”
“日后自知。”
“为何不先行见告?”
“日后自知。”回答依然是这四个宇。
“时辰到了。”
“你……”
“在下要带你走。”
“你凭什么带老夫走?”
方山冷冷一笑,阴森森地说:“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铁背苍龙哪将一个毛头小伙子看在眼下?大踏步而上冷笑道:“老夫闯荡江湖四十年,
第一次见到你这种狂傲无礼的年青人……”
“今天你大开眼界了,总算没白活一辈子,可说死而无憾。”
铁背苍龙怒不可遏,但仍然沉着地问:“你要带老夫有何贵干?”
“日后自知。”
“你要带老夫到何处去?”
“日后自知。”
“你如何带去?”
方山向前迎上,冷冷地说:“你如果乖乖听命,就跟着走;你如果反抗,捆上你牵着
走。”
铁背苍龙几乎气炸了肺,一声虎吼,疾冲而上,左手一行,爪影一闪,“云龙现”直探
了山的胸膛,一无风声二无劲气,似乎像是虚招。
方山东退两步,冷笑道:“铁爪功,你的火候并未臻入化的。境界。”
铁背苍龙心中一跳,向侧移动诱使对方暴露空门,一声怒啸,一爪抓胁,人随即切入,
出腿来一招“魁星踢斗”急如电闪。
方山不再避招,向侧一闪,快逾电光石火,从靴尖前逸出,一把便扣住了踢来的腿,喝
声“翻”!
铁背苍龙来一记美妙的后空翻,可是后半匝便拙劣不堪了,控制不住身躯,“砰”一声
响,背脊着地,重重地挥倒在短草污泥中,狼狈万分,老骨头几乎被摔散,有点挣扎难起。
“起来!别装死。”方山站在一旁叫。
铁背苍龙挺起上身,一声怪叫,挺身急冲,声势汹汹势如莽牛。
方山扭身闪避,一声沉喝,“噗”一声一掌劈在老家伙微驼的背肩上。
这一掌他用了八成劲,只震得手掌一麻,掌缘如被火烙,不由大吃一惊,扭身急退。
铁背苍龙禁受得起,但双膝却承受不住如许沉重的劲道,向下一挫,以致乘机出反抄的
一手,只丝毫之差而走空。接着,才一蹦而起,手脚齐张,以“天龙降雨”身法凌空向方山
搏去。
方山已打定了主意。猛地仰面便倒。大喝一声,身形在对方掠空而过的刹那间向侧滚
开。突然激射而出,衔尾跟上,一脚疾飞,“噗”一声正中老家伙的海底,好快。
“砰”一声大震,铁背苍龙二次倒地,扑倒在泥泞中。
“起来!”方山沉喝。
铁背苍龙这次不易爬起来,好不容易拭净脸上的污泥,刚挺身站起,方山的重拳已经光
临,势如狂疯暴雨拳拳着肉,记记落实,每一拳皆重如山岳,一连串如击败革的暴响传出,
仅一刹那间,胸腹便挨了’七八拳之多。只打得老家伙五脏翻腾,胸腹如裂。
老家伙在狂乱中,也抓了两爪。可是方山的双臂滑溜溜地,雨水加上污泥沾在油绸上,
又抓不住部位,因此徒劳无功。
“嗯……哎唷!”铁背苍龙终于狂叫着倒地。这次起不来了。
这瞬间,四名子侄不听招呼,一声呐喊,同时疯狂扑上,四棍齐飞,势如疯虎,要抢救
铁背苍龙。
方山向左一闪,接住最左翼点来的一根锄头柄,大喝一声将棍夺过,立即反手就是一
棍,将那位青年人敲倒在地。
他一棍在手,如虎添翼,一记“枯树盘根”又放倒了一名。“得”一声震飞了一根棍,
顺手来一招“神龙摆尾”,点中另一名青年人的膝弯。
‘哎唷……”两人几乎同时摔倒。
最后一名青年人心胆俱裂,脸无人色向后退。
“站住!”方山大喝。
青年入吃了一惊,打了冷战,几乎失手丢棍,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把你的三个同伴扶回去。”方山沉声说。
“你……你请留下大名……”青年人叫。
“废话!快滚!”
“阁下不留名,在下如何向家人交代?”青年人硬着头皮问。知道性命无妨,胆气自然
壮了些。
方山举起棍,大吼道:“那是你的事,再不走打断你的狗腿。”
“我……”
方山大步欺近,青年人大骇叫:“我走……我走……”
四个人相搀相扶,丢下铁背苍龙狼狈而逃,一步一跌,总算尚能勉强逃命。并不是他们
不孝,丢下老一辈的人逃走、而是知道赔上一命无补于事,不如留得性命去催请救兵。
方山用腰带捆上铁背苍龙的手,解下铁背苍龙的腰带拴住老家伙的脖子,阴森森地说:
“好吧,老贼,不要希望有人会来救你。你已经毫无希望了。”
铁背苍龙浑身泥浆,赖在地上厉声道:“你可以杀我,我不会受你的污辱。”
“少废话!走。”
“老夫宁死不辱……”
方山牵了便走,像拖一条上屠场的牛。铁背苍龙毫无挣扎的机会,被拖得狼狈万分,真
所谓呼天不应,入地无门。拖了半里地,老家伙委实受不了,狂叫道:“阁下,你杀……杀
了我吧……”
方山不加理睬,一阵急走。
“你……你不能如……如此对付我……”
方山放松牵绳,止步回身,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如此对付你,还便宜你呢。”
铁背苍龙坐倒在地,痛苦地叫:“阁下,你我有何不共戴天的仇恨么?”
“不久你便可知道了。”
“你不能如此残忍地羞辱我。”
“你如果乖乖走路,在下岂用得着拴了你的脖子牵狗的样费事?”
“你……”
“你走不走?”
“你杀了我好了。”
“目下我不要你死,但你自己自杀,又当别论,你自杀我省了不少劲,求之不得。”
“老夫决不自杀,不愿做不明不白的冤鬼。”
“那你就乖乖地走。”
“老夫不……”
“老而不死,是谓之贼也。你既然贪生伯死,又拒绝合作,委实可恶,你想撤赖不成?”
“老夫也曾横行江湖……”
“呸!你少给我倚老卖老。好汉不提当年勇,你这些废话少说为妙。好吧!你要撤赖,
在下自有办法对付你这种地方名流。”
“你……你想怎么样?”
方山恶狠狠地走近,手轻掌落,“啪啪啪啪”四记正反阴阳耳光抽出,像是四声同响,
把铁背苍龙揍倒在地,口中血出。
“你……你打吧,老夫绝不在暴……暴力下低……低头。”铁背苍龙含糊地叫。
方山沉下脸,厉声道:“你这无耻老猪狗,口倒是够顽强,可是骨头并不硬,存心撤赖
而已。在下要将你剥光,然后拖着走,我不借你能挺得下去,我不信你受得了这种羞辱。”
声落,手搭上了老家伙的衣领。
铁背苍龙完全崩溃,厉叫道:“我跟你走!我跟……你……走……”
“你早就该合作的。”方山冷冷地说。
两人左盘右折,向西南走了。
铁背苍龙在条祖时出了意外,被人绑架的消息,以相当快的速度向四面八方传开,城南
各乡的武馆,立即召回乡中子弟,四出搜索绑匪的下落,可惜,至各地扫墓的人无法及时赶
回,各乡所组成的自卫乡勇团也就零零落落未能及时出动,良机已失,直接到入暮时分,不
得不失望而回。
二更天,东湖北端水闸旁里余的荒废茅屋中,一灯如豆,鬼气腾腾。这处人迹罕至的林
中茅屋,今天居然有了灯火,岂不奇怪?
铁背苍龙饥渴交加,昏昏沉沉地躺在茅屋处不知人间何世、何地。一盆冷水泼在他的头
面上,令他猛然惊醒,只感到浑身冰凉,四肢麻木不仁。
一阵寒意袭来,令他不住发抖,吃力地挣扎坐起,不住打量四周,希望知道自己置身何
地。
他失望了,四周是茂林与荆棘丛,夜如黑墨,毛毛雨仍在下,细雨霏霏,夜风料峭,怎
知道身在何处?
前面有一丝灯光,有救了。站起定神细看。原来是一座茅屋,灯光从门缝中透出,他所
站处正在茅屋前呢‘’
“唔!那位打昏我的年青人呢?”他惊然地自语。
除了风雨夜,没有任何声音。除了孤零零的草屋,与黑黝黝的草木外,只有他一个孤零
零的人。
茅屋里的灯光,对一个身心俱疲的人来说,是最具魅力的诱惑,最不可抗拒的引力。
他摸索着走上台阶。伸手推门。门应声而开,原来是虚掩着的。
厅堂中的景物,令他大感惊骇,已跨入一条腿,却警觉地停住了。经验与见识告诉他:
此地有古怪。
厅两侧,建了两座以巨木所造的囚笼,每座长有两丈,共有六处囚位。囚位中,有闸
板,手铐链、垫脚活板、脚镣,一应俱全。
厅正中坠下是一座神案,案上一块神主牌。壁上,挂了一张像貌威猛的水墨画像。栩栩
如生,十分传神。
案上除了香烛纸人纸马之外,香炉中香烟缭绕,烛台残烛已灭,长明灯幽暗像鬼火。之
外另有一艘以黄金打造的船,长有一尺二寸,手工不差,椅帆桨篙俱备,各物具体而微小。
在幽暗的灯光下,整座厅堂阴森森鬼气冲天。
他一阵踌躇,进退两难。目光落在神牌上,可惜看不清字迹。
“唔!画像上的人,像貌有点眼熟。”他想。
一时好奇,他忘了危险,进入了客厅堂,到了神案前。当他看清了神牌上的名讳时,不
由大吃一惊,只觉丹田下升起一股凉气,分流前后直上泥丸宫,情不自禁地叫:“老天!
是……是他!”
神牌上端端正地刻着一行字:“翻江鳌张公讳玉山之神位。”
他想起了去年追逐方士廷的事,半途追上了方士廷男女三人,翻江鳌力毙饶洲四水鬼之
三,重伤落水毙命,拼命掩护方士廷两男女脱身。
方山大闹南昌,柳家传出方山可能是方士廷的消息,已不用怀疑了他。
扭头便走,目光扫过右面的囚笼。看到了第一座囚位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赫然写着:
“主帮凶顾大同之囚座。”
他倒抽了一口凉气,目光落在第二座的木牌上,上面写着:“帮凶曾巩之囚座。”
第三座是柳青青。
第四座是赵大鹏。
第五座是李歧山。
第六座……
他不敢再看,向大门狂奔。
一声鬼啸,门口出现三个鬼王打扮的人,赤着上身,穿豹皮裙,红帕包头,戴鬼面具。
此间的鬼王执皮鞭,两侧的鬼卒一执狼牙棒,一执三股托天叉。
鞭影一闪,“叭”一声肩背便挨了一鞭,只打得他晕头转向,肌肤欲裂,痛澈心脾。
“哎……”他狂叫,挫倒在地。
他自以为自己是铁打铜浇的人,怎么一鞭也挨不起?怪事。他试行运功,完了,经穴被
制,真气无法凝聚,他已成了一个极平凡的人。
他吃力地站起,恐怖地向后退,惊惶地问:“你……你是谁?”
鬼王用鞭向里一指,大喝道:“老狗!快去上香。”
他猛地一惊,打一冷战。
“叭”一声暴响,他又挨了一鞭。
鬼王向两鬼卒举手一挥,喝道:“他既不承认错误,分了他的尸,以尸祭奠张兄的灵
位。”
两鬼卒应喏一声,举步迫上。
“我……我上香!”他心胆俱裂地叫。
跪拜上香毕,他被捉小鸡似的丢入囚笼,上了颈扣,拷手镣脚成了待毙之囚。
一切停当,鬼王向他冷冷地说:“在凶手未曾全部就位之前,你死不了,饮食有人招
呼。你已被金针制穴术制了主经脉,已无力反抗,反抗也是枉然,鬼卒们会好好伺候你的。”
他求生的意志倒还坚强,横了心问:“你……你是不是方……方士廷?”
“目下无可奉告。”
“你……”
“翻江鳌是不是你们这些人迫死?”
“你……你不能怪……怪我们。”
“难道怪我?”
“这……”
“龙飞目下在湖广,他将接到消息赶来。”
“哦?这……”
“如果你等不及,如果你想死,那么,你可以踢倒垫脚踏板,片刻便可气绝,不会有多
大痛苦,片刻便可魂归地府了。”
鬼王说完,领了两鬼卒走了。
天,鬼王鬼卒再次出现,带来了出山虎李歧山。这位四十余岁的好汉并未受到多少折
磨,乖乖听命上香叩拜行礼如仪,然后打入囚笼。
待鬼王鬼卒走后,他低声叫:“李老弟,你怎么也放弄来了?”
李歧山长叹一声,余悸犹在地说:“兄弟在床上被人带走的,在门口方被一盆水泼醒,
如此而已。”
“这人你认识么?”
“他三人都戴了面具,看不出来。”
“咱们完了。”
他生意全消颓丧地叫。
“南乡各村皆全部出动,搜遍各处,皆失望而回,不知你是吉是凶,到底是……”
他将被擒的事一一说了。
出山虎叹息一声,绝望地说:“云龙双奇如果不早些闻风赶来相救,咱们这些曾经迫杀
方士廷的人,凶多吉少,唉!”
“此地无人看守,咱们要设法脱身,通知其他的人准备应变才是。”
“如何脱身?咱们目下是手无缚鸡之力,入栏之虎,插翅难飞。”出山虎绝望地说。
“总会有办法的。”铁背苍龙目光四顾地说。
天亮了,一名鬼卒送来一勺水,一碗白饭,粗鲁地喂他们吃喝,几乎撬坏了他们的牙齿。
站在笼中不能安睡,只能站着打盹,日夜煎熬,苦不堪口。
清明的第二天,这是女眷聚宴的一天。各宗族的男人是清明聚宴,次日方轮到女眷。因
此,柳青青未能至隆兴客栈约会龙江。当天午后,乃父柳祯带着她直奔顺化门曾家的府第。
曾家在南昌,也算是地方名流缙绅之一。花厅中,除了主人飞虹剑客曾巩,曾勋父子之
外;其他的客人有五爪龙张闻天,百花洲的名武师乾坤双掌程尉、三江船行的东主万人雄、
双头鹰赵大鹏等名流。
客人到齐,主客双方客套罢,飞虹剑客脸色沉重,以僵硬地声音说:“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