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贫尼也要买舟西上,施主可愿同行?”她不动声色地说。
“好,明天一道走。”
厅门人影乍现,汪世纶匆匆地说,“爹,散花仙子商大娘侠驾光临。”
晴天霹雷一怔,离座而起急道:“快请快请。”
父子俩急急出厅,慧净老尼也随后迎出。
商大娘领先而行,晴天霹雳降阶相迎,拱手笑道:“大嫂不远千里光临寒舍,蓬荜
生辉,稀客稀客,商大哥一向可好?”
“多承垂注,拙夫倒还朗健。培老在家纳福,好安逸。怎么慧净师太也来了,孩子
们,来见过汪爷爷与慧净师太。”商大娘一面说,一面路上台阶。
“先到里面坐,请。”
众人入厅,小一辈的人先上前行礼,方分宾主落坐。
仆人献上香茗,晴天霹雳说:“今天是怎么风,居然把大嫂吹来了?听说大嫂在家
纳富含贻弄孙,极少在江湖走动,怎么突然又动了游兴?”
商大嫂摇头苦笑,说:“怎么纳福,老身一条劳碌命,那有清福可享?这次带了小
孙出来见见世面,没想到一到江西便出了大批漏,唉!别提了。”
“怎么回事?唔!看样子,这次咱们这些树大招风的人,都得出出应劫了。九天玉
龙,与宇内三邪袭击高桥村,群魔乱舞,冥府妖婆适逢其会出现,这件事更形复杂。慧
净大师偕同龙姑娘做说客在先,大嫂造访于后,决非偶然。说吧,大嫂,是不是山海夜
叉真的出现,大祸临头了?”
晴天霹雷似有所悟地说。
云姑娘一怔,向慧净老尼欣然问:“师太老前辈,玉雯妹也来了?”
“来了。”
“她……”
“她与汪施主的孙少爷和孙干金游山去了,大概不久便可返回了。”
商大嫂叹口气,说:“老身是从云姑娘口中,知道高桥村的事,山海夜叉重出江湖,
我们并不见得怕他。”
“那……大嫂又担些甚么心?”
商大嫂将在九江与七星盟冲突的事说了,又道:“嘴上无毛,做事不牢,松儿沉不
住气,鲁莽从事,既末抓住对方的罪证,又不知用机智解困,出事后更意气用事,竟然
着了对方的道儿,在官府落了案,牵连了云姑娘,你看糟是不糟?”
晴天霹雷哈哈狂笑,说:“大嫂,你未免太杞人忧天。老实说,武林人以武犯禁,
在官府落案平常得很。在江湖闯荡,去暴除奸行侠仗义,那能一切按规矩行事?以在下
来说,至少在二三十处府州落案,还不是平安无事?只要对方确是人所共弃的歹徒,官
府不会追究的,官样文章马马虎虎,你根本就不用担心,小事一件。”
慧净老尼却在发愁,忧心仲仲地说:“商施主,你们废了杨娟,这件事不妙,大大
的不妙,糟。”
“怎么啦?七垦盟的人,杀了岂不大快人心?”晴天霹雷不解地问。
慧净老尼长叹一声,苦笑道:“目下咱们耽心的不是九天玉龙,而是山海夜叉,冥
府妖婆带走了方士廷,年余音讯全无,显然已至山海夜叉处投师学艺,正是咱们耿耿于
心难以释怀的事。那杨娟是方士廷的知交,他与七皇盟的交情皆系于杨娟身上,这一来,
这件事岂不令人忧虑么?他找到了借口,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波哪!这……”
她将方士廷为了替翻江鳌与另一位姑娘复仇,不惜在南昌掀起狂风巨浪的事说了。
最后,她又说:“一波未平,二波又起。这次的风暴,不知要有多少人遭殃了,我佛慈
悲,但愿他不会随山海夜叉学艺,不然武林危矣!”
晴天霹雷不以为然,冷笑道:“大师未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的威风,多虑了,即
使夜叉师兄妹亲来,咱们也应付得了,正好趁这机会埋葬了这些宇内凶魔。”
厅门外出现一名健仆,入厅行礼禀道:“外面有一位来自九江的青年人求见主人。”
众人一怔,晴天霹雳问:“是甚么人,姓甚名谁?”
“是个年约二十上下的英俊年青人,穿蓝缎子劲装,佩剑挂囊,气概不凡。他拒绝
通名,要求见主人。”
“哦!请他进来。”
“是。”
商大娘心中生疑,说:“从九江来的人,老身暂且回避。”
主人会客,原先的客人大可不必回避。
但来人来自九江,老太婆自动回避,晴天霹雳也做就不便拒绝,说:“大嫂请至书
房坐,请便。”
慧净老尼也不想见客,六个人进入右厢的书房,掩上房门留心倾听厅中的动静。
不久,仆人领着客人入室,一进门,凌厉的眼神便迫住了晴天霹雷父子。
晴天霹雳久走江湖,第一眼便看出不对,含笑上前点头为礼问:“老朽是本宅的主
人,请问老弟尊台贵姓。大驾光临蜗居有何见教?”
来人是方士廷,他取出巡捕身份的腰牌递过,说:“老丈请先查验在下的身份,在
下是办案来的。”
晴天霹雳心中一跳,硬着头皮问:“办案?尊驾是……”
“九江府巡捕,追踪一男四女而来。”“请问……”
“早些天下了一场大雷雨,而这一带的小径行人不多,前面那座三家的村民,曾经
亲见这五名男女要犯不久前通过该村,小径上的足迹,说明五名要犯已到了宝宅,请问
老丈?”
“老朽洪逸民,请问你所说的要犯……”
“她们是白莲会的女妖,在九江西门外大白天当街杀人掠人。在下奉令追捕凶手,
捉拿女妖归案,如敢拒捕,格杀不论,收容凶犯,与凶犯同罪。本府已行文天下,贵府
恐已接到公文了。老伯,可否请那五位客人出来见见?如果不是凶犯,在下得另找线索。”
“凶犯是些甚么人?”
“是河幽谷关披云小筑的大闺女云莹,广是陕西安府的商大娘任蓉,武林朋友称她
为散花仙子,名列风尘三杰之一。”
晴天霹雳冷笑一声道:“阁下知道她们的名号,竟然敢独自追捕?”
方士廷已从对方的眼神中看清了一切,对方的口吻也表明出非常人的身份,如果是
普通村民,皆称公人为公爷,怎敢乱称“阁下”?
当然,商大娘在此地落脚,也说明了宅主人的身份了。
他脸色一沉,先问:“老伯姓汪,大名恐伯不是逸民吧?”
“不错。”
“大名是培杰么?”
“对。”
“风尘三杰的晴天霹雷汪培杰,对吧?”
“正是区区。”晴天霹雳沉声答。
“那么,在下找对人了,请叫凶犯出来。”
“你带了多少人来?”
“区区单人独剑。”
“你好大的胆子。”
“上命所差,不胆大也不行。”
“你回去吧”晴天霹雳挥手叫,转向仆人道;“送客送出十里外,免得他记不得回
去的道路。”
方士廷嘿嘿笑,厉声问:“阁下,你存心窝藏凶犯么?”
“窝藏又怎样?”
“哈哈哈哈……”方士廷仰天狂笑。
“你笑甚么?”
“哈哈!风尘三杰,是江湖朋友公认的白道侠义英雄。但闻名不如见面,委实令人
大失所望。像你这种窝藏匪类,目无法纪,公然与官府执法的人作对,是非不分,无法
无天,你行甚么侠?你仗甚么义?你与那些作奸犯科的贼种匪类又有何不同?如果你这
种作为也算是侠义英雄,侠义英雄未免太不值钱了。哈哈。——”
“住口冲晴天霹雷暴怒地叫。
“在下为何要住口?你不敢听老实话么?”
“废话!你知道被杀的人是何来路?”
“不管凶犯有何道理,叫她们到公堂分辩好了,在下只知奉命行事,不问谁是谁非?
你这位行侠仗义。去暴除奸的侠义英雄,是否肯打算助在下擒捕凶犯归案?”
方士廷词锋犀利,步步迫人,以侠义两字迫对方走上绝路委实另人无法招架。
晴天霹雳气得要死,但却被迫得无法发作,口气一软,说,“阁下,不要欺人大甚,
散花仙子与云姑娘皆是武林白道……”
“在下不管她们的为人如何。那与我无关,公事公办,是非由知H府大人处理。你阁
下是武林共仰的英雄豪杰,明白事理,不用在下多加解释。你总不能说,只要是白道英
雄,便不受国法管束。对不对?何况世间有许多面呈忠厚,心怀奸诈之徒,表面时光行
仁亡仗义,暗地里为非作歹男盗女娼……”
“住口!”
“你想怎样?”
“你给我快滚!”
“哼!窝藏要犯,阁下,你得应了。先礼后兵,在下礼数已尽,你已经失去自清的
机会了。”
“气死我也!”
“你不能死,你还得打官司。”
“哼!你凭甚么敢在老夫面前如此无礼?”
“凭公与理两字。”
“狗屁!”
“这才是你的真心话,这就是你们这些所谓白道英雄的嘴脸?”
“世纶,赶他出去。”晴天霹雳怒吼,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几乎气炸了肺。
“在下是不怕吓唬,你们父子两人是拒捕,抑或是乖乖就缚?”
汪世纶早已按奈不住,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也是个霹雳火暴性子,大吼道:“闭上
你的臭嘴!你凭什么敢如此大言?”
方士廷冷笑一声,一字一吐地说:“凭我桐城浪子方士廷的名号,就敢如此大言。”
晴天霹雷父子心头一震,脸色大变。
书房中偷听的人,脸上也变了颜色。
晴天霹雷恼羞成怒,大吼道:“杀人凶犯竟摇身一变成为执法官差,反了!岂有此
理!世伦,擒下他!”
汪世伦大喝一声,奋勇扑上,“云龙现爪”劈面便抓,虚虚买实变化莫测,捷逾电
闪,抢制机先动手擒人。
方士廷屹立不动,哼了一声。
汪世纶反而有点心虚,人的名,树的影,岂能一无顾忌?招不敢递老,火速变招,
双爪为指,扣指疾弹,用上了指弹点穴绝学,一缕指风袭向方士廷的左期门大穴。
方士廷身躯略转,指风着体突然发出一声刚啸,从侧方逸走了,劲道四散而逝。
“弹指点穴术,很好,可惜内力修为末到家。”方士廷冷冷地说。
汪世纶吃了一惊,停势不敢再攻。
晴天霹雳一看不对,纵出叫:“退!交给我……”
话未说完,方士廷突起发难,伸手便抓汪世纶的领口,用笨手法抓人。
汪世纶大怒,太小看人了嘛,大喝一声,急扣方士廷的脉门,扣住了。
但他的脉门也被方士廷反扣,只觉右半身一麻,耳听有骨节的音声传出,还来不及
有所反应,身躯已经飞升,只感到天旋地转,不知人间何世。
方士廷将人向扑来的晴天霹雳抛去,叫道:“交给你就交给你好了。”
晴天霹雳大骇,怎么爱子突然飞撞而来?百忙中控腰向侧一闪。
糟!恰好落在方士廷的预算中,眼角看到人影电射而至,凶猛如怒涛沉重如山岳拳
掌,已无情地光临胸腔胃肋要害,头脸上也受到了恐怖的打击,护体神功抗不住这种直
撼内肺的奇异力道。
他幻想到自己是一座铁砧,正被大铁锤凶狠的捶打。眼中只看到模糊闪动的拳影,
和飞舞在黑暗中的金星。
连退五六步,最后“蓬”一声大震,摔倒在中堂下面气息奄奄。父子俩跌成一团,
七荤八素。
方士廷以雷霆万钧的声势,出奇不意将大名鼎鼎的晴天霹雳父子在刹那间击倒,父
子竟然毫无还手之力,把书房内偷听的人吓了一大跳。
方士廷拍拍手,瞥了厅中六名目定口呆的仆人一眼,向紧闭着的书房门叫:“诸位,
还不出来,要在下请你仍么?”
书房门拉开了,第一个出现的是慧净老尼,合掌而道:“我佛慈悲,施主请息雷霆。”
他一怔,抱拳道:“大师别来无恙,没想到大师也在此地淌这一窝浑水。你走吧,
在下网开一面。”
“施主……”
“不必说了,叫他们出来。”
“施主请听贫尼一言……”
“抱歉,在下没那么多闲工夫,大师请出去。”
“施主与云龙双奇之间的误会……”
“误会?在下如不是洪福齐天,骨肉早已化泥,事到如今,一切解释都不必要了。
在下在仙人峰被入迫做掘墓人,及时警告双奇,救了他们的狗命,他们却恩将仇报,不
借万里追杀,这世间那还有天理?”
“施主可否将此事详加解释,给双奇一次机会?”
“机会?他们并未给在下解释的机会,大师要不要看在下身上的十数处剑痕?”
“施主……”
“在下不要听,你走不走?”他不耐地怒吼。
“贫尼……”
“你如果想插手,请便,在永州在下曾经见识过大师的九天梵音绝学,今天你可以
全力施展,保证你不会失望。”他凶狠地说。
“冤冤相报,何日是了期?贫尼……”
他哼了一声,大踏步向书房走去……
“施主留步。”慧净伸手叫。
“不劳相送。”他也挥手说。
两人的手掌贴上了,衣袍无风自摇。
“克勒勒……”两人脚下的大方砖四分五裂。
“你请吧!”方士廷说。
慧净老尼脸色突然转青,突然身形倒飞,“蓬”一声大震,撞碎了中间的八仙桌,
方止住退势。
方士廷的衣袖也裂了几条缝,他瞥了袖口一眼,冷笑道:“下次希望大师不要站在
他们一边。”
“施主一意孤行。将替江湖带来血风腥风,务请三思。”慧净脸色泛灰地说。
“你走吧。”
“施主,后会有期,贫尼将倾全力为双方化解……”
“后会有期,在下希望你不要多管闲事。”
书房门中,鱼贯出来了商大娘与商松,商雅芳,云姑娘主婢,商大娘脸色已变,但
仍沉静地叫:“方士廷,你太过分了。”
他虎目怒睁,气涌如山,厉声道:“七星盟大白天在城门口被你们杀了三个人,紫
燕杨娟被你们制死任督二脉。你这老虔婆居然说在下过分,天底下还有你这种人,好,
过分就过分吧,你们都在,很好,是跟在下走呢,抑或是拒捕?”
商大娘举手一招,商雅芳取过放在几上的藤匣,取出三把剑。
商大娘接过剑,沉声道:“阁下,到外面去。”
他举步向外走,冷冷地说:“在下会给你一次公平决斗的机会,但愿你不像晴天霹
雳一般令在下失望。”
云姑娘急步跟上,跟在他身后颤声说:“方爷,谢谢你高桥传警信的恩德。”
“你少给我废话,恩将仇报,你是用杀我的好朋友来报答我的?我不接受你的谢意,
高桥村也不是你的,你还没成为龙家的媳妇呢!你也没有成为龙家媳妇的机会了。”
“同时,我得再谢你在柯镇救我的隆情厚谊。”云姑娘继续向下说,不理他的态度。
他扭头用饱含敌意的目光盯视着云莹,冷冷地问:“谁在柯桥镇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