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妆 作者:vera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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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世妆 作者:veras-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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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瞬间,欧阳伊耀竟然有些恨自己。



☆、蹊跷

有的时候人的眼睛如果已经完全的适应了黑暗似乎根本就不需要灯火。

人心也是一样。

步出很远之后,米雅脚步匆匆的脚步开始变得稳而平缓,寂静的夜呼啸的北风里,她的耳边只能听见她自己的脚步声,皮鞋接触地面特有的沉闷感,竟在这样的深夜里生出无限的寂寥与悲凉。

推门屋里的时候,小丫鬟敏儿正坐在灯下,可能是枯等的乏了,她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支着头,闭着眼睛一点一点的晃着,像是已经睡着,直到听见门开时“吱呀”一声的响动,整个人才猛然间往下一栽,小脑袋差点儿就磕在那八仙桌面上。

“主子,你可回来了。”敏儿的声音有片刻的朦胧,站起身来眼前陡然一黑,稳了一下,头脑才渐渐清明,等看清楚了主子的脸才发现她的如玉的肌肤已经被寒风刮的通红,一件贴身的旗袍外面就裹了狐裘,似乎不防冻似的,肩头好像还有些微微的抖动。敏儿赶紧返身去屋里拿了乾隆年间的那个铜质的小手炉,小碎步跑上去塞进米雅的怀里:“主子你没事吧,怎么冻成这样?”

“有吗?”屋里烧着炭火,眼前的一切像是浸溶在烟波里,家具摆设都浮动着一般,跟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她抖了抖身子,立刻感受到冰火两重天的考验。

“主子的嘴唇都有些青紫了呢。”敏儿实话实说。

米雅微微一怔,下意识的伸手抚上自己的唇,刚刚只顾得说话,竟然忘记了这会子已经是冬天,欧阳伊耀一再的要她进屋,她只道是他怕他们的谈话被别人听了去,却没想到是因为他怕她会冷。

关心则乱。即便是理智如她,也会有不可理喻的时候,就如同着了魔。

敏儿属于比较迟钝的丫头,自然没注意到米雅的心神不宁,只当她是被冻着了,赶忙伺候主子更衣,穿了水绿色的袄子,换上家常的绣花鞋。屋里本来就热,米雅抱着手炉又被她仔细折腾了一回,身子已经暖好了大半。等到收拾停当的时候,她便起身往里面走。掀了帘子进了里间,就看到一个大书桌。其实江宁倚兰轩的摆设,完全是按照她在帅府的房间归置的,里屋临窗放着案几,她有时候会在那里画画。

敏儿见她走上去铺开一张宣纸,知道她要拿笔了,自发自觉过来磨墨。

米雅看她的神色有些疲惫,于是按住她的手道:“你先去睡吧。”

她的眼里有不愿意被人打扰的神色,敏儿应了一声,什么也没说便退下了。

米雅小心的往里面加了清水,墨在砚上垂直打圈儿,磨了一会儿,又听旁边的蜡烛爆了一声儿,纸上的到出的人影儿似乎都随着那烛光晃了晃。她将手里的墨放到一旁,又顺手拿了小剪子,慢慢地剪着烛芯。火光跳耀,映着她一脸的漠然,可那蓝焰好像能舔舐到她的心。

狼毫蘸着墨水,慢慢的饱满膨胀,垂眸运笔,简单勾画,几片兰叶和花朵跃然纸上。明明已经画好了,她却一直悬臂执笔不肯放下,良久之后,才又咬了下唇,在刚才画的兰花纸上,复叠提书“枉然”二字。此二字力透纸背终将那兰花的痕迹生生的用浓墨割裂开来。

*

冰轮西坠,云淡宵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熬了不知道多久,终于听见远远的有鸡鸣的声音。米雅早早的起了身,坐在镜前随意的挽了半垂的堕马髻,簪好了绢花出门,就见前头的大丫鬟翠红匆匆的来报说是沈家来了人,就在前厅等着她。

此时的沈丞文终于剪掉了那段长长的辫子,穿着白西装,拿着银制的雕花手杖,站在厅堂的中央,一双桃花眼将此处细细打量。

米雅走出来的时候,下人刚刚给他上了茶,丞文瞧见她出来烟波一闪,又急急的垂下眼帘,就在眼前的那张椅子上坐下,端起茶盅细细的瞧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大哥。”米雅走上前来,招呼他。

“弟妹,”丞文笑起来也是倜傥风流。

米雅在他对面坐了,眼睛只瞧着桌面上那绘着连枝梅花图案的青花瓷茶盅不说话。

“少帅不在家啊。”沈丞文见她不言语,有些坐不住了,于是故作不经意的问。

“嗯。他一大早便会去军中,在家的时候并不多。”米雅回答的中规中矩。

沈丞文“哦”了一声,两人又是一阵沉默。他喝茶的时候偶尔微微的挑眉看米雅,想要在她的脸上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的情绪,然而都失败了。

这个女人,太沉得住气了。其实昨天在俱乐部,他就瞧见她了。丞文原本也知道她漂亮,可是真的穿上了旗袍,那小身子骨裹在里面,是真正的艳丽无双,整场下来竟没一个可以与她媲美的女人。看的他的心里痒痒的,直叹沈丞昱是个傻子。

因为托了人才搭上日本人那条线儿的,他不敢走近,只是远远的看着她,发现她竟然也认识那个叫武田仲的日本人,而且好像还很熟的样子。若不是为家中的情势所逼,他自不会北上,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弟妹原来是这么神通广大的一个妙人儿。

“那么,父亲他……”

“大哥觉得是日本人做的?”米雅打断他的话,看着他的眼,目光灼灼。



丞文一时间没明白她的意思,只重复道:“日本人?”

米雅的唇角泛起一丝冷笑,她端起茶盅,不再说话,只慢条斯理的饮着。

丞文一边揣度着她的用意,一边笑道:“这件事不是你在查吗?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那大哥这次北上是为了?”

“生意。”丞文不假思索的回答。

米雅挑眉,他这话应该是早就备好的,谁问都这么答:“哦,也是。”她呷了一口茶又说:“上次不就是大哥要来么。”

“哎,是。时局混乱啊。”丞文假意叹了口气又问:“那么弟妹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米雅想了想,找了个极为稳妥的说辞:“我哥哥已经托了关系,在京中找到父亲大人的踪迹,如今只是需要时间,我也只好耗在这里。”

“啊,这样。”沈丞文点点头,仿佛若无其事的问:“你哥哥,他一直都是这么忙吗?”

这一问之间,好像点醒了她,米雅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情绪,随即莞尔一笑问他:“大哥这次来,是想要找我哥哥的吗?”



☆、过往

全西城的妓。院加起来就有一百多家,却也分了个三六九等。可幽兰院却是个中翘楚,是远近驰名的销金窟。门前车马喧嚣,里面的装饰更不马虎,说是雕梁画栋一点儿也不夸张。而能够坐定幽兰院的女人,也并容易。就拿云烟来说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无一不精。要知道来到这里的很多都是达官贵人,连行酒令的时候也是要讲出个门道儿的。

屋子里的座钟机械的敲响,正坐在镜前细细描画着眉毛的云烟叹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笔,这是她一天中最忙碌时间的开始,而城中的夜色也才刚刚降临。

外面人声鼎沸,不时的可以听到姑娘们扬声在招呼自己的客人。

他今天会不会来呢?他是不是已经忘了她了。

云烟有些愁眉苦脸,镜子里的女人依然是她,又好像已经不是以前的自己了。

她早先的一些事,其实很早就被卖到幽兰院,那时候一场大旱,爹死了,娘背着她远嫁他方。她还不知道,在家傻傻等了好久,水也喝完了,吃的也没有了,才知道害怕,开始不停的哭。邻居好心,找来她叔叔将她领回去,可是那时候人多粥少,叔叔家的孩子就有五个,实在加不了一双筷子,婶婶为了她自己的孩子,没有办法,趁着叔叔去外地,把她卖给人贩子,也不过几块大洋而已,却足够让婶婶一家安然度过那个荒年。

开始还搞不懂怎么回事儿,以为婶婶带她出去玩儿。她亲眼看着那人数钱,然后放在婶婶的手里。接着自己就被蒙上了眼睛,婶婶哭着对她说:“孩子,孩子,你也别怨我,我也是不得已。”

几天的时间先是在马车上,然后又走水路,人贩子是有路子的,到了西城将她们放在一处屋子里,没几日老鸨儿来挑人一眼看上了她。她从未试图同命运抗争,而老鸨儿待她终究不坏。她聪明,学的快,懂音律。老鸨儿找人调教她,开始就做个清倌儿,弹得一手好琵琶,做的一些小诗。颇有几个恩客看重她的才艺,又觉得她身世可怜百般回护,日子倒也说的过去。后来有一次,来了个行武出身的粗人,还带着兵,说是听得她的花名,特地点了她的牌子,云烟小心伺候,琵琶刚拿在手上,还没拨动琴弦,那个男人已经喘着粗气贴在她的身前,一通乱摸。

云烟哪受得了这个,惊叫一声,那只平日里呵护备至的玉石背料五弦琵琶也被她砸在地上。老鸨儿自是听到里面的争执,想要进来,可是那人的兵就在外面把守着,哪里进的来。

那人见她不从,一巴掌招呼上去,她的脸立刻高高的肿了:“婊。子就是婊。子,装什么正经!”

那时候的云烟还是存了些念头的,想着多混几年,只等着赚够了钱赎身,远走他方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留下,兴许还能遇到个不错人的嫁了。

可是,终究还是遇到了对头。

那一夜的强势不算,走了竟然连账也不肯付,还朝她吐了一口唾沫。

这从未有过的屈辱不断的折磨着她,终于大病了一场差点死去。老鸨儿每日亲自来看她,陪她说话,劝慰,说来说去,不过是那个再浅显不过的道理,这一步跨进了堂子里,一辈子都不会再有洗白的机会。

她终于开始接客,日子过得如无澜得死水,平静的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而那个对头一直没再出现,直到有一日,她被邀请去伺候一些军政要人,才在人群里发现了那个人。

她陪客人跳了几圈舞,觉得乏了,就坐在角落里休息,抬目就看到那人脸上带着轻狎的笑意,慢慢的朝她走来。她双目发红,死死的攥着双手,肩头都在颤抖。只有满腔的怒火想要发泄,她甚至想,如果那人再敢碰她,她就与他同归于尽。

然而,在他之前出现在她眼前的居然是欧阳伊耀。

她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场景,他穿着一双高筒的军靴,英武非凡,看着她的眼神有些异样,声音确却是礼貌而且温柔的。

他说:“愿意同我跳一支舞吗?”

如果可以,云烟希望那一曲华尔兹永远也不要停。她想要同他跳到地老天荒,可不可以。

她本来已经放弃了自己,可是欧阳伊耀的出现却重新带给了她希望,还有,爱情。

对,是爱情。

他曾经痴迷的看着她的眼睛,深情的讲着那些话,躲在他的身后,就像是可以与世界隔离。

春宵暗度,不道花陨人稀。画眉临镜,每欲记当时。

那样的男人,有几个能够遇见,又有谁能让他爱上呢?

她云烟遇到了又能怎么样?她没有机会了。

沦落风尘一直都是情非得已,可从没有像此刻,让她有着如此锥心刺骨般的疼痛。提醒着她,她卑微的爱情,是多么的可叹可笑可怜。

“云烟,云烟,快出来,有贵客来了。”老鸨儿老了,前些日子掉了几颗牙,又镶上了几个金的,可是说话依然会漏风,多少显得有些滑稽。

云烟“哎”的一声应了,顺手扣上了手边的胭脂盒子,打起精神站起来去开门,眼前就出现了一个新派男人的形象。

白色的礼帽下面,一双桃花眼,高鼻梁,有着南方人特有的白

皙的皮肤,仔细打量竟觉得他如同女子般好看了。

他对于云烟的审视一点儿也不在乎,也静静的看着她,眼中的惊讶一闪而逝。

“这位是江南来的沈公子,特地点了你的牌子,云烟啊,好好伺候啊。”老鸨儿说完同她使了眼色,云烟立刻就明白,他出手的大方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客人。

云烟上去就挽了他的手臂,老鸨儿一笑,旋身出去为他们轻轻的带上了门。

在桌前坐下了,云烟立刻为他倒了一杯香茗,那人隔着氤氲而上的雾气看着她,唇角含笑。终于把她看的有些发毛了。

“哎呀,客官这是怎么啦。”云烟倚着桌沿儿笑着,仿佛一朵绝艳的山茶花。

“云烟是么?”那人垂下眼睛,缓缓的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很像一个人。”



☆、不行

云烟不知道他的意图,忍了心中的疑惑,只是微微一笑,小身子柔弱无骨直往沈丞文的身上倒,用青楼女子特有的腔调调笑道:“呀,这位客官您的眼力可真好,今天呀,您到了幽兰院,到了我这里,你看云烟像谁,云烟啊就是谁。”

她声音轻柔,带着堂子里的女人独有的娇媚,那一双秋水一般的眸子,笑起来弯如明月,风情万种。看的沈丞文不由的心中一荡,想起了刚才那个帅府里,冷漠如寒冰,高高在上的美人儿。于是一把捉了柔荑握在手心儿轻轻的往自己怀里一带,云烟就顺着那股子劲儿倒在了丞文的怀里。

软玉温香在怀,沈丞文先是解了些心中的火气。立刻开始有些心不在焉起来。他这次来找云烟,是有目的而来的。日本人的俱乐部里,甄荣安给他指的路,就是云烟。说要搭上武田仲的这层关系,此女是少不了的。

沈丞文也就真信了,这些年沈家的生意日渐的做大,也招了不少人的红颜。沈家的老掌柜显然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除了韬光养晦之外,为了稳固自家的生意,白道黑道都勤于打点。这期间他们家老爷子也没有少给朝廷的那些官员送东西。想当年他父亲认识甄荣安的时候,他还不过是个普通的京官,如今眨眼的功夫,已经成了朝廷的要员。丞文有时候会来京城帮忙看顾生意,自然与他认识,也经常听老爷子提起这个人,好像还算是靠谱。那天他小心翼翼的问了几个问题,甄荣安没有正面回答,但是言语中也有提示,同时他也看到了武田仲在与自己的弟妹说话时眼中的不同,如今一见这个女人,果然如甄荣安所说,与米雅有几分相像。丞文不由的欢喜起来。

武田仲那个家伙可不是一般的日本商人,若是能够与他搭上关系,那么他的前途便不可限量。

沈丞文想到这里,桃花眼一眯,大手在云烟不盈一握的小腰上来回摩挲着,故作漫不经心的问:“云烟啊,这么些年来,你难道就没想过赎身?”

“当然想啦。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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