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觉得。”
“没觉得什么?”雁落有些不解的扬起头看着南归。
“没觉得他漂亮。”南归闷声说道。
雁落翻翻白眼:“那是,在南归南掌柜心里,天下之大,有谁比得过自己。正所谓,倾国倾城,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雁落一股脑说了一大串形容词,听得南归火冒三丈,他只不过说那个小男孩没见得多漂亮,就引来雁落的讥讽,还真是蹬鼻子上脸。
南归猛地一松手,把雁落放在了地上,板着脸说道:“比起你这张平凡无奇的脸来,我自然是美的。”说完南归就进了茶馆。
雁落凝视着南归的背影,他刚刚是在搞笑吗?自然是美的……这句话,也太恶寒了吧,今天南掌柜莫非是吃了什么脏东西,去树林里找自己,还背自己回来,临了还奉上这么一句,他这是下足了血本娱乐自己吗?雁落舔舔嘴唇,都说小孩的脸,说变就变,这南归南掌柜的脸,变得才快呢。记得以前听清光的娘说过,女人到了一定年龄,性子就会发生变化,通常是朝着不可理喻,无药可救那个方向发展。莫非,男人也和女人一样?可瞅着南归掌柜,还没到那个岁数啊?
再度陷入小剧场的雁落没有察觉到,这看似空无一人的胡同里,有好几双贼不溜秋的小眼睛正在暗处盯着她呢。看热闹不怕乱子大,反而是越闹腾越好,傍晚在聚贤烤鸭店里,余若书亲口承认要参加花车游行,并暧昧的表示,他这么做,全是为了某位姑娘。
这时候一些八卦人士联想到最近余若书去茶馆,常和小活计雁落有说有笑。这里面,有□!莫非余若书嘴里说的某位姑娘,就是雁落?一个平日里和余若书关系不错的大妈好奇地问他是不是雁落,余若书非但没否认,还朝众人暧昧一笑,这一笑不就是默认了嘛。离开烤鸭店,众人满心期待着明儿个一早上去茶馆里盘问雁落,没成想,在经过霜叶茶馆的时候,竟然看到冷眼冰刀南归抱着雁落出现在门口。
大新闻,大新闻,这是赤 裸 裸的三角恋,南余两大美男,竟然同时和雁落纠缠不清,这真是胡同近十年以来,最有趣的一出戏。到底雁死谁手,众人拭目以待。有些无聊人士还开了盘,暗地里赌雁落会选择谁。温文尔雅的余若书获得了众多人的支持,但也有一小部分死忠南归的人表示,依照南归不按理出牌的个性,来个霸王硬上弓,先下手为强也是有可能的。
总之,原本寂静的胡同变得热闹起来,众人都满心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观音娘娘散福会。
第四章:迎新春胡同选秀
大年初一,万众期待的观音娘娘散福会总算是到来了。
散福会的第一天最热闹,猫耳胡同里的诸位英雄好汉都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势必要在这一天拿出从不示人的绝活。据小道消息透露,今年的花车游行最具看点。年轻的姑娘小伙倾巢出动,把那花车打扮得跟婚轿似的,人人一身体面的新衣,个个都想拔得头筹,成为今年的金童玉女。
在这些姑娘小伙中,云深楼主余若书,轰天炮竹铺女老板彤若和巧绣坊商小姐商紫梅最为抢眼。他们站在装饰迥异的三辆花车上,不用表演任何节目,就吸引了所有的人目光。愣是把好几年没露面的八仙、宝鼎之类的给震了下去。
特别是余若书,不知犯得什么邪行,一向不喜抛头露面的他竟然亲切地冲路人挥手致意,一副皇帝巡游的范儿。普通老百姓们早就顺着游行路线搬着小板凳占好了地儿,起晚了没占着好位置的,只能顺着竹竿爬上房。至于城里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沿路搭架竹棚,就跟在戏园子里听戏似的,嚼着花生,磕着瓜子,喝着小酒等候花车的到来。
此时雁落正和季宝挤在人群里,往嘴里送着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兴致勃勃地闲聊着。三天前南归把雁落抱回茶馆,让雁落对南归心生了一丝感激。谁曾想转眼第二天,也就是前天,南归那家伙就暴露了其恶劣的本性。那天早上彤若来茶馆邀请雁落上她的花车,本来嘛,花车游行图的就是一个热闹。雁落刚想点头答应,却被南归那一句:“让她上花车,恐怕彤小姐今年就当不成玉女了。还是说,彤小姐是故意邀请她站在自己身边,好显得出类拔萃?”
彤若听完南归的话,立马耷拉下脸来,刚想反驳,却见雁落冲她微微一笑,捏捏她的手背亲热地说:“我也没准备什么衣服鞋子,就不上花车给姐姐添乱了,但若姐姐当上了玉女,那八大件可是要分我几块才行。”
“你啊,嘴真馋。”彤若假意捶了捶雁落的肩膀之后,便转身离开了,临了还没忘记狠狠地瞪南归一眼。
南归倒是镇定自若,仿佛彤若那一眼瞪得不是他。他不想让雁落参加无聊的花车游行,他觉得,坐在花车上人人指手画脚的感觉就跟马戏团里的大马猴似的,要多现眼有多现眼,无论如何,雁落也算是茶馆里的员工,她丢人,自己面儿上也无光。
乍听起来,南归掌柜的这种说辞也算能接受,但要是细细想想,这里面可就有些门道了。是怕雁落丢人现眼,还是不想让她在花车上和余若书亦或其他什么年轻小伙来一段浪漫邂逅?
南归掌柜果然出招狠,下位准,雁落不参加花车游行,断了余若书与她双宿双飞的念想,那接下来,余若书又要怎么接招呢?
不好说,不好说。
关于坊间疯传的三角恋戏码,雁落完全不知情。年三十那天,她跑去程贝贝家蹭饭,半夜吃五津饺子的时候,她毫不客气,一个人起码干掉了两打,吃的是满嘴流油,脸冒红光。当然她也不完全是吃白食,比如和面擀皮,全是她一个人弄的。本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原则,雁落在程贝贝家表现得相当抢眼,深得贝贝妈的欢心,吃完饺子要走时,贝贝妈还打包了二十来个饺子送给雁落。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雁落和贝贝妈在弘扬饮食文化上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发誓要尝遍天下美食才不枉来人世走一遭。程贝贝看着雁落和他娘亲,只觉得自己引狼入室。
初一清早,贝贝妈非要让程贝贝去请雁落,说大家一起看花车热闹热闹,要不雁落一个人怪冷清的。程贝贝可不是傻帽儿,在茶馆里工作,他早练就了一身会察言观色的好本事。昨儿夜里他把雁落送回茶馆,南归站在二楼,不动声色地瞅着他们,嘴上没说什么,可那眼神,把程贝贝的小心肝给戳出一个大洞来。
程贝贝长着一对扇风耳,什么流言蜚语,八卦扯谈,准能一字不差的落入他耳朵里。那个二男争一女的无聊戏码,他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余若书对雁落,铁定没动情,雁落对余若书,就更没那个意思了。
至于南归对雁落,这还真不好说,程贝贝跟了南归快四年,还是头一次见他对女人上心,刀子嘴铁石心,乍一看是南归讨厌雁落,但有句老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雁落在野林子里迷路,南归可是第一时间冲出去找她,为此还和商紫梅吵了一架,到最后,竟然把人给抱回来了。这说明什么?您问我,我问谁去?
至于雁落对南归,这倒有点不清不楚。吵归吵,闹归闹,虽然雁落每次面对南归,都跟吃了枪药似的,要么横眉冷对,要么噼里啪啦瞎说一气,但那场景,在程贝贝看来,分明是小两口在耍花腔,逗着玩。
无论如何,今儿个程贝贝早早便到了最佳观赏地点,大口嚼着糖葫芦,等着八卦剧情上演。
“季宝,那边的竹棚是谁家搭的啊?瞧瞧,连地上都铺了竹板子,还用红绸布包在外面,大白天的,就点上花灯了。”雁落伸手指了指在胡同口最开阔地带的那个看台。
“那是卖大烟的杨老爷。”季宝瞥了一眼回话道:“他身边站着的那个姑娘叫芙蓉,以前是戏班子里唱青衣的,后来攀上了丧偶的杨老爷,这戏也不唱了,嫁进杨府改当姑奶奶去了。本来,从良女子,凡事更该小心谨慎,偏偏这位芙蓉不是一般人。非要在人前显摆,你瞧瞧,她手上戴着的金戒指,成色多足。还有那满头的串珠簪子,全是值钱玩意,生怕人不知道她嫁进有钱人家。”
雁落听季宝的言谈里透着几丝不屑,不禁噗哧一笑:“怎么听着跟你追求人家未遂,然后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似的。”
“呸。”季宝白了雁落一眼。幸好这时花车朝着他们的方向缓缓驶来,这位杨夫人一瞅见花车,来了精神儿,抖着绣花手绢把花车拦了下来。
立马从她身后窜出一个老妈子,双手拿着名帖走到了花车跟前,道上一声辛苦了。这叫‘截花车’,花车上的人若是收了帖子,就要表演节目。这不,她截下了把式行的花车,只见花车上那面七彩旗子一摇,锣鼓声咚咚锵,演出这就算开始了。拿大顶,翻跟头,最后还来了一个钻火圈。众人看的是目瞪口呆,嘴巴都何不拢了,精彩的表演过后,小锣鼓又咚咚响了一阵,这是截花车的看家就要递上早就打好的点心匣子,作为犒劳。
这位杨夫人送起点心来大手大脚,可以说是拿着银子往台下撒,也真是相当的风光。这不,她又拦下了余若书的花车,说起来,不愧是人称云深楼主的余若书,人家玩的就是高雅。四个面目清秀的小童,手里舞着四只纸糊的梅兰竹菊,翩翩起舞,而余若书一袭白衣,坐在他们中间,姿势优雅地抚着琴。他眉眼之间,透着一丝淡淡的忧愁,微微飘扬的黑发散发着阵阵清香,伴着稍显清冷的风拂过看客们的心尖儿。
那场面,别提多有意境了,看得台下台上的大姑娘们脸红心跳,恨不得自己化成蝴蝶,一头扎进余若书那不算宽厚的怀抱里。一曲终了,杨夫人亲自捧着点心匣子送到了余若书手上,余若书起身答礼,他冲杨夫人嫣然一笑,若是没有老妈子在后面托着,恐怕杨夫人会当当场晕倒在地,幸福地死掉了。
雁落见余若书卖弄风情,好笑之余,她觉得那盒传说中的点心应该是十拿九稳,还有谁能比眼前这位英俊潇洒的男子更有魅力吗?也许,还有一个,只不过那个人是肯定不会参加花车游行的。
余若书收了点心,一扭头,看到了正在大吃特吃的雁落,他突然下了花车,朝着雁落的方向走去,众人一看,八卦即将上演,自动让出路来。余若书不费吹灰之力便走到雁落面前,他瞅着雁落那张有些迷惑的脸,浅浅一笑,从袖口里掏出一方熏了香的手帕,轻轻地擦拭着雁落嘴角的食物渣滓:“留着点肚子等着八大件。”说着他还摸了摸雁落的头,好像哄小孩子似的。
围观群众没想到余若书竟公然跟雁落调情,顿时,口哨声,鼓掌声,嬉笑声混作一团。余若书却跟没事人似的,从容地迈着步子返回了花车。
雁落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的吧?”
季宝一副你也太后知后觉了的表情,让雁落倍感无奈。
第四章:迎新春胡同选秀
幸好又有一辆花车朝他们的方向驶来,转移了雁落和季宝的注意力。杨夫人化身为散财童子,小手一挥,拦住了花车。这辆花车上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巧绣坊的女老板商紫梅。她一袭华服,无论是头发还是妆容都一丝不苟,明显是有备而来。她表演的是传统的扇子舞,一把红色小扇被她舞得煞是好看,动作极为优美、柔和。台下喝彩声不断,而她的脸上却始终没带上什么喜庆劲。
您问为什么?还不都是那段八卦闹得。南归史无前例的冲她发火之后,商紫梅愣是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带着几样绣品就奔去了茶馆,说是给雁落赔罪。却被南归给挡了回来,他嘴上说不必客气,但商紫梅那双大圆眼珠子可不是白长的,她又怎么会瞅不出南归在生气呢。本想再说几句热乎话讨讨好,可南归却完全不领情。商紫梅虽然喜欢南归,可也没到那种上赶着摇尾讨好的地步,她一转身就离开了茶馆。
直到大年初一,商紫梅都没再去找过南归,她心里头对南归是又气又恼。可碍于面子,又不好对他表露心计,这满腔的爱意只能憋在心里。她今个儿打扮得漂漂亮亮,为的是勾住南归的魂儿,谁曾想,花车已经行驶到了胡同口,还不见南归的踪影。难不成,自己这番装扮白费了?
商紫梅虽然满腹郁闷,但该表演还是要表演,胡同里的老少爷们、大妈小媳妇都瞅着呢,无论如何,这玉女自己是当定了。一曲舞毕,杨夫人看着高兴,吩咐仆人奉上六大包点心,连敲鼓吹喇叭的都有份儿。商紫梅为了表示感谢,便走下花车缓缓来到了杨夫人身边儿。
客套一番之后她转身要返回花车,却被杨夫人拦了下来。
“夫人?”商紫梅有些诧异地望着杨夫人,莫非她想再看一遍?
“商姑娘,你这绣花鞋我瞅着不错,是哪里买的?”杨夫人柔柔问道。
“鞋子?”商紫梅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鞋子是那天她从黑痣男手里买下的,听说是天安升高鞋店里的老师傅亲手做的,鞋底子镀了一层雕花金箔,所以在雪里一走,步步生花。但她不明白为何杨夫人会问起自己这双鞋子来:“这是从升高鞋店买的。”
“什么时候买的?”杨夫人追问道。
“夫人这是何意?”商紫梅被追问的不耐烦了,语气有些冷淡的说道。
“这事情,巧了,年末我家老爷从天安给我买回了一双步步生花绣鞋,谁曾想,前几天家里进了小贼,鞋子丢了。今儿个一瞅您脚上这双,越看越像我那双。”杨夫人瞥了瞥商紫梅的鞋子。
“那不可能。”商紫梅斩钉截铁的反驳道:“这鞋子是我花了大价钱买的。”
“步步生花绣鞋,那位老师傅每年只做三十几双,且每双上面都在暗处绣着购买者的名字。商小姐,你敢脱下来让我瞧瞧吗?”杨夫人冷笑了一声。前几天杨府里进了小贼,放着金银古董不偷,偏偏偷她的衣衫鞋袜,弄得她全身上下都膈应得慌。没成想,竟然在花车上看到了自己丢失的鞋子。
杨夫人这话一出口,这胡同里几千人如同煮饺子似的热闹场面,好像往里面添了一大勺子冷水,顿时安静了下来。
这又唱得是哪出?
商紫梅气得脸色发白,衬着那涂了红油的嘴唇,显得有点像上吊死了的女鬼。赛花车,比的就是谁的节目好看,谁的衣裳漂亮,她为了能一鸣惊人,没少花费银两。衣裳是自己亲手绣的,肯定力压群芳,但脚下的绣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