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有重要的事情,抱歉不辞而别。”云子义不着痕迹地和阿寒拉开距离,正准备牵马溜之大吉,忽然云子义听到摇铃声起,拴着马的这棵树不知何故,树枝窸窣摇动,如同起了风一般。
“义父,不要这样!”阿寒喊了一声,跑到向风身边,想要阻止他摇铃。向风反手甩了阿寒一巴掌,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竟让阿寒坐倒在地上。云子义还不明所以,阿寒便冲着他大叫:“你愣着做什么,快骑上马跑……啊!”
院中狂风大作,把尘土都卷了起来,弥漫一片,云子义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阿寒惨呼了一声,像是向风又打了她。他咬着牙,跨步上马,一驱鞭,便往庙外飞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插播一下三师兄的坎坷情路。废弃的兰若寺,书生(一样的农民),女鬼(一样的妹纸)。义父大人在半夜三更气势登场时,本来想渲染一下紧张、可怕的气氛,结果“苟胜兄”一出,我就破功了= =
、血腥
最大的风有多大?云子义不知道。他长在深山里,自然是没有见识过台风海啸,就是山里的白毛风,也只是冷厉而已,不像环着此时此刻自己这风,仿佛只绕着身周,透出些诡异。云子义分辨不出方向,也不知道马蹄是否正在前行。夜色太黑,他什么都看不见,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嘴唇,口腔弥漫着甜美的酒香,那是阿寒的味道。
云子义莫名其妙就失了神。他好像在做一个冗长的梦,梦见自己小时候,因为没饭吃而饿得嚎啕大哭,然后一个长相干净清秀,神情严肃的男孩拉着他的手将他带走了。对方正是小时候的大师兄云海清;时间倏忽流逝,他和大师兄都长大了。有一年的春天,百花盛放之时,在山坡上的花海中,云子义初次见到阿寒。因为惊艳对方的美貌而失神一瞬,让他记忆犹新。
他的异国公主阿寒,他的綮琀……
意识渐失。云子义感觉自己牵着缰绳的手松开,从马背上跌落下去,却感觉不到疼痛,身体好像都是浮在云上一般。慢慢的,周遭沉入了一片寂无的黑中去了。
风慢慢地停了下来。依然是破庙之中颓败的庭院,夜色越沉越深,连星光都看不见了。云子义倒在地上,面如土色,不省人事。
阿寒从地上爬了起来,拍去衣裙上沾的土。向风想要去搀扶她,被她一把推开。因为急匆匆便送云子义出来,她连外衣都没有穿,就穿了件薄薄的襦裙,领口半开着,白皙的肌肤映着向风手中灯笼微光,吹弹可破的样子。向风吞了口唾沫,把目光投向了倒在院中的云子义身上。
凌府之中,陈炽猛地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
他梦见自己娶了陈若初,洞房花烛夜时,面对温香软玉,红妆美人却动弹不得,陈圣卿却狞笑着走进来,将陈若初抱起……醒来时听得更漏声响,怎么都再难以入眠。
他披衣起身,想了想又将那玄铁剑挂在腰间,像个鬼魂一般走出庭院。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太沉,风又太冷,连个巡夜的都没有。他悄悄沿着墙根往后院走着,连自己要去哪里都不知道。
后院便是凌苏卢的住处。陈炽站在角门边上,往里头看着。只见凌苏卢卧房的灯还亮着,里面隐隐有声音传出来。
“那厮又在做这等事……”陈炽心想。凌苏卢分明说过他是爱慕陈若合的,却天天叫些女人来做这等事,上次被陈炽撞见他衣冠不整的,竟然还笑笑说:“小兄弟要不要一起来?”
不知廉耻。
陈炽捏紧了拳头。不一会儿,见凌苏卢卧房的后门打开,一个钗横鬓乱的小娘子从里面走了出来,还不忘回过头对房中娇嗔:“凌公子好生薄情,也不留奴家在此过夜……”房中传来凌苏卢懒洋洋的声音,也听不清,大致就是让那娘子快些回青楼去,他不留人。管事尤默就守在廊下,急忙给她引路,教从后门出去了。
“便是露水情缘,也不留着过夜?真乃罪过。”陈炽冷笑了一声,沿着墙根溜进了凌苏卢的院中。他的武功练得很好,行走时悄无声息,也没有被任何人察觉。尤默是将那娘子从后门送出去的,趁这功夫,陈炽攀爬上另外一侧的矮墙,跳了出去。
这边是条小巷,也没有遇见巡夜的人。陈炽远远听见后门那边,尤默安慰那娘子:“凌公子最近脾气有些怪异,娘子见谅则个。我叫个人来送娘子回去。”
那娘子怒气冲冲地说:“奴家算什么卑微的歌妓,还高攀不上凌府的人来送!奴家腿又没断,自己走回去就是了!”说罢便听见小碎步的声音,那娘子径自朝着陈炽这边跑过来了。
就算只是被凌苏卢带回府,春风一度又赶出去的流莺,也有着年轻的躯体和美丽的面容,甚或还有曼妙的嗓音。陈炽握紧腰间玄铁剑的剑柄,急促呼吸着。他想做些什么纾解他的痛苦,也想做点什么证明他那样爱着陈若初,纵然是不被接受、不被祝福的爱。
尤默只是象征性地追了那娘子两步,也就扭头回去了。夜已深,他急着回去睡觉,一个妓、女因为凌二公子的行为耍脾气,与他又何干?既然她想要一个人回那青楼,就由着她吧。
那个娘子的脚步越来越近了。陈炽捂住口鼻,以免喘息声太大,惊动了她。
他甚至闻见了娘子身上的脂粉香气,还听见了她口中不停地抱怨着:“好不害臊,让老娘过来陪你睡了,半夜三更又将人赶走!天下哪有这般规矩?区区王爷算什么?就是赵官家在眼前,老娘也敢说他!”
呵,赵官家。陈炽的呼吸突然又平稳了下来,只是心还砰砰跳得厉害。手攥紧了剑柄,骨节发白,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往手流去,让他身体微微颤抖着。当朝天子算得了什么?你就快要去见阎罗王了。
陈炽往前挪了几步,躲在巷子拐角处,更隐蔽了一些。那娘子走过他身边时,他忽然跳了出去,在她放声尖叫之前,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拔剑出鞘。
其实陈炽早就清楚他是想做什么。他甚至连心理斗争都没有,自然而然,顺水推舟。他喜爱红色,在夜色中绽放的大朵大朵的红也一样。大约是因为初见陈若初时,她就站在鲜红的蔷薇花下吧。
宋朝还没有人生若只如初见这句诗,所以陈炽心中只是有朦朦胧胧的感觉。如果陈若初永远只是站在蔷薇花架下就好了,对着他微笑,叫他“小河”。陈若初嫁人时,定然坐着用红绸装饰的花轿,穿着一身红衣,凤冠霞帔亦不可或缺,在洞房中掉落少女最初最美的殷红。红色的花瓣,红色的衣裙,红色的……血。
陈炽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小巷中太暗,他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那上面满是滑腻的液体,还有刺鼻的血腥味。他用玄铁剑割开了这娘子的脖子,血喷了一地。他就站在血泊旁出神。
心情竟然平静了许多。或许是血腥味已经掠夺了他的一切思考,他不再想陈若初,不再想他自己。而且他感觉到疲惫,很想倒头睡一觉。
路边有水沟,里面的水都是从邛崃山上引下来的,清澈冰凉。陈炽简单洗了一下身上和剑上的血,也不觉得冷,反而像是做了件令他兴奋无比的事情,浑身都是燥热的。他从矮墙上又跳了进去,悄悄溜回自己的房中躺下,头一沾枕头便睡着了,仿佛方才发生的事只是南柯一梦。他只梦见大片红色的花海,却不见陈若初身影。
灌县之外的破庙里一间隐蔽的杂物间内,阿寒和向风并肩而立,双方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云子义被反绑双手,倒在两人面前的地上,还没有从昏迷中醒转过来。阿寒半边脸带着红肿,头发乱乱地披下来。故因方才向风下手太重的缘故。向风时而偷瞄阿寒几眼,觉得她垂着头的模样真是楚楚可怜,心中难免有些懊悔方才的行为。阿寒板着脸一言不发,眼睛只是瞧着云子义,看也不看向风。
向风讪讪地摸了下鼻子,便走到云子义身前开始搜身。很快从云子义怀中摸到那份告示,向风冷笑:“这竖子何故藏匿此物,莫非他是邛崃派中人?”
阿寒面无表情。向风又搜到了阿寒给他的药囊,脸色突变,将那药囊狠狠摔到阿寒面前。
“綮琀,这又是怎么回事?”
阿寒冷冷道:“他来求解药,侬便给他。义父不也是这样做的吗,侬何错之有?”
向风冷笑了两声:“何错之有……好个何错之有。你们相识多久了?”
向风并不认识云子义,阿寒也就现编了一套说辞,只说这人名叫苟胜,和她只见过几面,算是相识而已。虽然有些漏洞,但瞒住向风应该还是够了。
“他怀中藏着官府告示,要是光明磊落,怎会偷偷揭下这东西?明天我便将他送去官府,兴许还真是什么逆贼。”向风放出狠话。其实他忘了,号称祭国后裔,野望复国的他也是逆贼。
他并非真打算将云子义扭送公安局,因为他还不知此人便是云子义,只当他还是“苟胜兄”。他嫉妒阿寒颇为关切此人,要是被他撞见“苟胜兄”和阿寒亲吻,恐怕会当场杀了云子义。
阿寒脸色微变,却还嘴硬:“无凭无据的,义父还想要惹上官司?”
向风无言以对,只是冷哼了一声。在阿寒面前,他总是显得有些窝囊。虽说今日情急之下,甩了阿寒一巴掌,但冷静下来就后悔不迭,又拉不下面子同阿寒赔好话。
至于这人,向风想了想,给他个教训,揍一顿关几天就放他走,威胁他以后不准再和阿寒见面就算了,他不想闹出人命。
作者有话要说:云子义明明连男配都算不上,最近出镜率好高是怎么回事=v=
、错综
天还没有亮,灌县中挑担卖早点去赶早市的人已经摸着黑上街了。经过一条小巷时,突然看到地上躺着个人。起初他还以为是醉酒的人夜归时睡在大街上,走近一看,才发现地上凝着大片的血泊,那人倒在血泊中,头上戴着钗钿,竟是名娘子。
卖早点的那人早就惊得魂不附体,担子掉到地上也不知道,就朝着大路上狂奔而去,边跑边喊:“死人啦!快来人报官哪!”
灌县民风淳朴,杀人之类的事情很少发生。肖知县大早上听闻此事,也吃了一惊。问过那买早点的人之后,行下公文,便叫仵作等一行人下来去检验尸首。
娘子惨死的地方离凌府不远,又有人认出死者原来是县里青楼上新买进的姑娘,姓李。明白人都知道和凌苏卢是脱不了干系的,却因为对方是王爷之子,也没法将他叫过来当庭审问。当案孔目只得禀报说:“想是李娘子晚归时,被什么劫财劫色的贼人拦道,争执不下,被搠死了。”
肖知县说:“本县怎会有这等贼人出现?定是山上的强人或是别处的贼人。把一些无人居住的空屋都搜一搜,兴许能搜出蛛丝马迹。”
这边灌县中炸开了锅,凌府里反而是风平浪静。凌苏卢起初听尤默讲昨晚那娘子被发现横尸街头时,还是有些吃惊的。他连横死的娘子叫什么名都没有记住,片刻春宵后,又觉得她身上的脂粉味和那般娇媚的姿态让他颇为厌恶,便连夜将人赶走。
孰料她竟然在返回的这段路上被害。凌苏卢觉得不吉利,心里又有隐隐的愧疚和不安。他想起了以前陈若合对他说过,陈炽本来是小说中的人物,因为黑化杀了很多人,包括陈若合她自己。会不会是陈炽……
说起来,陈炽倒是具备作案的条件,但是毫无动机。青楼娘子和陈炽又不认识,他有什么理由杀她?折扇在纤细修长的手指里揉来揉去,扇骨都被弄坏了,凌苏卢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在此时,下人来报肖衙内要见他。
凌苏卢叹了口气,起身把衣服领子都整理好,又亲自拿来篦子把头发都拢好。今天心情不好,又是在肖希直面前,他也不想走颓废妖孽诱惑风了。
肖希直还是正直向上五好青年的样子,满脸堆笑地对凌苏卢拱了拱手,笑容有那么一瞬僵住了,但马上就掩饰道:“苏卢兄别来无恙?”
肖希直本来是在凌苏卢身上什么都看不到的,这也是他对凌苏卢感觉到好奇的原因,因为“虚无”。但是方才他的眼睛忽然刺痛了一下,凌苏卢的衣服上竟然满是血迹。那或许便是肖希直所看见的未来。
他有一种可怕的感觉,凌苏卢命不久矣。然而他却苦恼,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凌苏卢,索性就装着没看见,顺其自然也罢。
“本公子无恙得很,希直胸。”凌苏卢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起身给肖希直倒茶。肖希直也没多客套,直截了当地跟凌苏卢说了一下早上发生的这案子大致情况。凌苏卢兴味缺缺地听着,肖希直说:“仵作说死去的娘子身上之伤乃是剑伤。我们料这犯了案的贼寇多少有些功底,可能就躲在山上,于是把断层崖也搜了一番。不过早就人去楼空。”
“断层崖与强人勾结,不人去楼空才怪。”凌苏卢懒洋洋道。
“但是在山后河边的林子里,在下却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肖希直高深莫测地笑道,“几棵树上尽是斫痕,而且很新鲜。”
“或许是有人在那里试刀练武?”凌苏卢好奇地问。他记得是有一天夜晚陈炽独个就出了凌府不知跑去哪里,等回来时就发了高烧。该不会是梦游症发作了跑去砍树?这倒有可能。
“大概是。”肖希直接着说,“在下又带人搜了灌县外一些废弃的古庙道观,却有个有趣的发现。”他低头饮了口茶,似故意去钓凌苏卢的胃口一般,才慢慢说:“有一个铃医和他女儿栖居在一座庙中,我们还在庙中发现第三人,自称是叫苟胜,可是却被认出来,乃是邛崃派的弟子。在下觉得他行踪甚是可疑,就先拘去了县衙,再听发落。”
凌苏卢一听“苟胜”这名,差点把茶给笑喷出来,连忙用帕子拭着嘴角,说:“见谅见谅,此人是邛崃派的弟子,莫非是云海清?”
邛崃派中他只认得云海清,因为此人抢走了他心爱的陈若合。如果这次歪打正着把云海清抓到,一定要构陷那青楼娘子是他所杀,砍头充军随意,把陈若合让给凌苏卢便行。凌苏卢脑袋里不断转着恶毒的念头。
“不是大弟子。是三弟子云子义。”肖希直微微一笑,“在下揣摩,陈娘子可能是在邛崃派,正巧捉住个邛崃派的人,苏卢兄定是有很多话想要问他,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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