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就算现在瞒着,也只是缓兵之计。陈措难免和凌苏卢正面交锋,只希望不要两败俱伤才好。
“没什么。”陈若合郁闷地说。陈措只以为她是因为云海清一事而难过,摇头笑道:“儿女情长,但不要伤情。无论如何,你陈若合变成何等模样,何等性子,都是我陈某人的徒弟。”
“也只是因为你是我徒弟,才有这缘分,你就是陈若合,如我陈措的女儿一般。所以……想做什么便去做吧,不必内疚。”
陈若合只是点点头,心里略微有些感动。无依无靠穿越到这个世界,这个大叔还好是她的亲人。哪怕没有云海清,陈措也是能靠得住的。
两个人回邛崃派后,陈措只交待要她保重,便去休息了。陈若合在院中踱来踱去,犹豫了半晌,终究去云海清房中寻他。
云海清正在灯下看书,烛光跳跃,让他的脸隐在阴影间,忽明忽暗,似乎有种让陈若合从来未曾见过的阴鸷。
“海清,我今天碰到凌家小衙内了,他还带着陈炽,估计还有些官府的人,邛崃派必须要做防范……”陈若合别过脸,不去看云海清,连珠炮似的把话一气儿说完。
“凌苏卢……你见到他了?还是他来找你?天黑了,你却还下山,就是为了见他?”云海清放下书,抬起头来,望着陈若合,眼神让她感觉有些陌生。
“你发什么神经啊,我下山散步,撞见他了。什么叫我下山就是为了见他?”
陈若合又委屈又生气,各种各样的词儿倒出来跟流水一眼,连脑子都不带过一下的。好在她说的不少词汇都是现代词汇,云海清也听不懂。所以他自然无从反驳,他亦不是爱同人争辩的人。比之和陈若合痛痛快快吵一架,他宁可冷战。
云海清的脸绷着,陈若合的心也悬在了半空中。过了好久,云海清才站起来走到陈若合面前。陈若合还以为云海清是要打她,不由戒备起来;却不料云海清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用额头抵住了她的额头。他的气息扑在陈若合的脸上,让她一时间几乎没有办法呼吸。
“我知道。你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是那个男人的味道,他大概碰了你……不,我不想听。”陈若合刚想开口辩解,他伸手掩住陈若合的嘴,“别离开我,若合。等我守孝满三年后,我定会兑现诺言……只有三年而已,好吗?”
陈若合心里直摇头。云海清的恋爱观恐怕还是十几岁的小孩,他无疑是爱陈若合的,却不知道怎样让陈若合开心,也不知道怎样巩固两人的感情。
他只是这样爱着陈若合。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的自尊,面对着师门的重重压力,他揣测着陈若合的心思,却永远都想不到。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伸手环抱住云海清,深深叹口气。陈若合如此做了,云海清就算有脾气也发不出来,只是轻轻抚着她披在她肩头的长发,指尖动作无比温柔。他总是这样抚着她的头发,伴随着他的气息和身上山里雾气的味道。陈若合阖上眼睛,分明觉得疲惫了,也不觉有多悲哀,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向外淌。
“我信你,海清。但是……我怕,也许我会等太久。”陈若合轻声说,觉得云海清身体陡然僵硬,神情也戒备了起来。她不明所以,云海清已经将她一把推开,拦在身后,猛地冲到门外,对着走廊大喊“什么人”。
陈若合追出去,抓着云海清的袖子:“怎么了?是有什么人在外面?子棠师妹吗?”
“一个人从窗外跑过去,还驻留了一下。”云海清焦急道,看起来颇为为难,不知道要不要追过去。因为走廊中早就没有人影了,“身形陌生,不会是子棠,该不会是闯进来的强人小偷什么的……”
陈若合心里一沉。不会是凌苏卢或陈炽吧。不过按着凌苏卢的行事风格,他应该会大模大样地推开门地走进来说点掉节操的话,而且他的衣服披披挂挂领子永远敞开着,根本不会蹿得这么快。偷偷摸摸盯梢窃听的,八成会是陈炽。
而且陈炽有盯梢的前科。那次把陈炽刺激到下山投奔凌王爷,就是不慎叫他听了去陈若初欲嫁陈圣卿的事情。
“师叔,师妹。遭了!”陈若合暗叫不好,要是让陈炽看见师叔和师妹正在腻腻歪歪地秀恩爱,会不会当场暴走?陈若合二话不说就拔脚往师叔住的地方跑去,云海清不明所以,也跟着她跑。
千万不要出事,千万不要出事。陈若合在心中默默念着。希望陈炽还有理智,也希望他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黑化。
作者有话要说:
、仙笛郎
陈若合跑到师叔和师妹的住处,云海清不明所以,也跟在她身后。师叔住的院子里什么事都没有,陈圣卿大概是准备就寝,正端了盆水正往外泼,见两个人风风火火冲进来,收势不住,哗啦一盆洗脚水泼了陈若合一身。
“抱歉、抱歉,这是怎么回事?”陈圣卿吓了一跳,连忙张罗着去喊陈若初,匀几件干衣服给她师姐。
“不必了。”
陈若合压抑着骂人的冲动,也不管衣服上还滴着水,绕院子搜了一圈,见墙头草丛里都没有藏着人,才放下心来,暗笑自己小题大做了。就算是陈炽跑过来了,他对邛崃派人生地不熟的,能不能找到师叔和师妹还是个问题呢。
“究竟是何事?”师妹陈若初闻声跑出来看,见这阵势吓得小脸都白了。
“闯进来一个蟊贼,怕是惊到了先生和若初娘子。”云海清只好赔着笑跟陈圣卿解释。陈若合抖着湿淋淋的衣服走过来,苦笑道:“是我多心了,我还是去换身衣服吧。”
三月初的夜,风还是冷的。起初陈若合心里焦急,又跑来跑去的,还不觉得冷,这会儿就觉得寒意透过湿淋淋贴在身上的衣物直入骨髓,直发起抖来。
当着陈圣卿和陈若初的面,云海清牵起陈若合的手,放在他的掌心里摩挲着,然后云海清解下外衣披在陈若合身上。
“走吧,去换身衣服。”说完对着傻了眼的陈圣卿道了句“打扰”便拉着陈若合离开了。秀恩爱谁不会,但是云海清居然主动秀恩爱,还是让陈若合稍微有些吃惊的。
“你说你这般鲁莽的性子,何时能改呢。”两人往外走时,云海清低声跟陈若合絮叨着,语气很软,似是蕴含无限欲语还休的柔情,即使出自一个男子之口,也不会觉得别扭。陈若合无端想起言情耽美小说里经常出现的一个词,“宠溺”。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陈若合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若合,我送你回去。”
“等等,你今晚上不做功课了吗?”陈若合问。邛崃派的门人每天晚上睡觉前便集中在走廊庭院之类的空地高声朗诵《道德经》《千字文》这一类的,打扰她休息。
“门人该下山的都下山去了,留下来的谁还有心做功课。不做啦不做啦。”云海清一脸严肃道,陈若合不禁失笑。
她回到房中,吹熄了蜡烛,然后把湿淋淋的衣服脱下来丢在地上,从窗外溢进来一点星光,落在她的肌肤上,白皙得近乎泛着蓝。尽管很冷,陈若合却没有急着再拿衣服出来套上。她低头看着这具近乎完美的身体。作者赐予她的身体,可是她的命运,却不是永晏所再能掌握的了。
***
黄昏时,陈炽把玄铁剑背在后背上,拿了盏灯笼就上山了。因为知晓凌苏卢和肖希直定会阻拦他,他是不辞而别的。走了好一阵子,方觉得指尖有些刺痛,将手伸到眼前来看,才发现原来是听闻陈若初将嫁人时,不知不觉抠住木制凳子,指甲都拗断了,有的伤口太深,渗出血丝来。陈炽不以为意,他觉得心中似藏着一个猛兽,不需要去思考,这个猛兽便已经指挥着他的一举一动。
什么都不必想,好像已经有魔鬼将他控制。
他慢慢沿着狭窄的山路走着。山路的旁行岔路很多,又是弯弯扭扭的,但是他心无旁骛,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地对他说,只顾往前行,莫左顾右盼,若初娘子就在那里……想起陈若初,他的唇边便会浮现出一些笑容,只是那笑带着冷冷的讥诮意味,一点都不像个十二三岁的小孩。
陈炽第一次来到这邛崃派,上山的路虽然不熟,却可以慢慢摸索。而且幸运的是,到了掌灯时分,建在山腰上的邛崃派亮起灯火来,无疑为他指明了方向。星辰明亮的夜晚,邛崃派中的亭台楼阁沉浸在夜色中,只有个别的窗口闪耀着灯火,让陈炽看起来无比的陌生。
他潜藏在墙根的阴影处,借由灌木遮挡着身体。有一个人走过来,身材窈窕,是个女子。他以为是小师姐陈若初,险些就扑了出去;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师姐陈若合。
说起来,师妹要嫁给师叔虽然说是迟早的事情,但也少不了大师姐陈若合的一手撮合。
像是个鬼魂般,陈炽悄无声息地从阴影中潜出来,跟着陈若合。他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陈若合又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并不曾发现他。陈若合推门走进了一间房中,陈炽躲在门外,听见大师姐在里面同一个男人谈话。听声音,那男人应当是云海清。
两人说了会儿话,烛光攒动,云海清就抱住了陈若合,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起,火光所造就的剪影看起来格外美好,陈炽一时都看呆了眼。
本来他和陈若初也当是这样的。陈炽莫名有了些失落的感觉。他本想想凑近看得更确切一些,不料却被云海清发现,推开门追了出来。陈炽反应极快,沿着走廊转眼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他不知道跑过了多少空荡荡的走廊,穿过多少庭院,最后停在一个破旧的小院里。此处好像是个柴房之类的,窗户里却透出些灯光来。陈炽跑得累了,也不想再跑,便弯下腰来喘气,屋子里却有人问:“是谁?”
那声音颇为稚嫩,想来是个小孩子。陈炽还没来得及回答,门便开了,从里面走出个身着短褐,头发乱蓬蓬的小官人来,手里拿了把柴刀。
“我是邛崃云子风,你是什么人?”那小官人见陈炽只是愣着不动,又见他穿着不俗,料定也不是坏人,便挺了挺胸膛,先自报山门。
陈炽想了想,说:“我叫袁小河,是从山下偷偷跑上来的。”
袁小河是他的本名。云子风抓抓头发,说道:“跑上来的?这也挺晚的了,大师兄恐怕都睡下了。要不你先进来吧。”
以往也有小童被父母卖给富贵人家做事,因为主子刁钻刻薄,伺候不了,或是闯了祸的,偷偷跑出来,又没有地方可以去,就跑上邛崃派做个门生,或者投宿一阵,再做打算。山里的日子苦是苦了一些,却也舒服。因此陈炽说他是跑出来的,身着锦衣又是一副阴沉的模样,云子风见识少,也不疑有他。
云子风将陈炽让进房里去。陈炽打量了一下,房里乱七八糟的,墙上挂着很多笛子,墙角堆着边角木料。向来云子风平时以吹笛制笛为乐。云子风见他盯着那些笛子,颇有几分自豪地说:“袁兄见笑了,某平时最爱吹笛,有号为仙笛郎。”
陈炽只是笑了笑。云子风好不容易逮到个能听他说话的,满肚子废话一股脑往外倒。他几个师兄平时都不甚搭理他,师姐云子棠和他年龄最为接近,却也是专爱缠着大师兄,不怎么肯睬他。平日里,他想找个能同他说说话的人都找不到。陈炽虽然不是最好的倾听对象,但他起码不会在云子义说个没完的时候勒令他闭嘴。他只是默默听着,一言不发,
云子风喋喋不休地说着邛崃派中诸多琐事轶事,如前不久掌门人仙逝,又如云子义不明不白地被诬陷进了牢狱,他还讲到了痴心的娘子阿寒。
“唉,为何这世间娘子能为心爱之人付出如此多?”云子风小大人一样地感慨。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袁小河”一眼,只见对方脸色铁青,手紧紧地攥着茶杯,眼睛里一点光都看不见,乍一看好像全是黑眼珠那般。云子风有点害怕,心想这“袁小河”可能不喜欢这类话题,连忙自嘲道:“说得远了,某倒是希望能有个这样的娘子待我呢!几个月前,断层崖来了几个人。他们家那个陈姓的小师妹,比某长个一两岁,某倒是真喜欢她。可惜,要嫁她师叔了,真可惜。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她要嫁她师叔,某恐怕就会求师父去提亲了呢。”
啪的一声,陈炽捏在手中的竹筒茶杯裂了开来,茶水溅了他一身。云子风目瞪口呆。茶杯好端端的怎会无缘无故爆裂?难道是这人硬生生将它捏碎的吗?那需要怎样的神力啊……
“你说,你喜欢那个小师妹?”陈炽也不顾淋到身上的水渍,抬起头,嘴角牵出些微笑,直直地望向云子风。他的语气那样平静,可是云子风却敏锐地觉察到暴风雨将至之前的危险。
“袁兄,你——”云子风往后退了一步。陈炽已经站起身来,右手伸到背后握住剑柄,作势要抽,一脚踏过地上的炭火向云子风这边走过来。
“你喜欢她对吗?因为她长得美?还是性格好?对谁都好?就是无心无情?”陈炽笑着问,他的鞋底着了火,却并不急着踩灭,只是走到云子风面前,清楚地从对方惊恐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模样。就像是一团黑色的阴翳。
“喂,你是犯病了还是怎样?你到底想怎么样?”云子风从身旁摸到柴刀,横在自己和陈炽之间。
“怎么样?”陈炽轻笑,面上表情突然又变得狰狞无比,“我也想知道我要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没话说
、云子风
云子风未曾想到像他这般年纪大的官人竟对着他拔剑,初时还以为对方魔怔了,跟他比划着玩,便架起柴刀迎战。室内狭小,也打不开,云子风担心陈炽损了他的宝贝笛子,便连连说:“兄台住手,要比划且去院中。”一边往门口退着,无奈陈炽却挡着门那边,他怎么都出不去。
陈炽冷笑着,也不应声,只是一剑挥下。云子风向后一避,被地上堆着的杂物绊倒,坐倒在地上,疼得他直皱眉头。陈炽一剑落空,剑风扫在云子风脸上,让他感觉头发被刮动起来,脸颊甚至都火辣辣的。
映着被踢翻微弱的火光,云子风看着对方那把黑色的剑侧所反出的寒光。他的剑是开了刃的,如果方才没有避开那一剑,估计他现在早就是身首异处了。云子风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个来历不明的小官人竟然是真要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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