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初……”陈炽轻轻唤着这个名字,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的名字,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睫毛滑落,滴在陈若初的脸上。他跪下来,额头贴着陈若初冰冷的面颊,眼泪有没有流出来,于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腰间的玄铁剑在嗡嗡颤动,似在诉说他心底极力压抑着嗜血的杀念。
、殇(二)
凌苏卢从腰间出剑来,咬着牙,鼓足勇气推开陈若初房间那扇虚掩着的门,大吃一惊。只见陈炽正把陈若初的衣裳一件一件往下撕扯。那件红色嫁衣已经被拽了下来,弃掷地上。因为陈若初身体已经开始僵硬,陈炽脱她的衣服并不容易,折腾了半天,只把外衣扯下一半来。凌苏卢未曾多想,脱口喝出:“你干什么!”
陈炽转过头看着凌苏卢,嘴角扭曲,露出个诡异至极的微笑,比哭还要难看,让凌苏卢瞧着心里一阵难受,跟看鬼片一样。
“我要她同我在一起。生一处,死一处。若初,我知晓的,其实你也从未想同我一起吧。不过无妨,如今再看来,什么都不重要了,你在我怀中便好。”陈炽低下头,怜惜地看了看陈若初的脸,忽然又俯下身来,细细吻着陈若初的脖颈。凌苏卢寻思着陈炽估计早就疯了,一会儿大开杀戒绝对是根本停不下来,不如现在趁着他注意力全在陈若初身上,偷袭得手。
杀了陈炽,这是云海清都没有办到的事情。如果他凌苏卢做到了,陈若合定然会对他刮目相看,他还是有机会的。
凌苏卢挺身仗剑,右手别在身后,蓄势待发。说实在的,凌苏卢的剑法胜在好看又炫酷,擅长表演,不擅长偷袭,陈炽又是高手奇才,凌苏卢能否一击得手,实在难以定论。正在此时,陈炽抬起头来,把凌苏卢吓得差点后退两步。
原来陈炽的嘴边尽是黑色的血块,陈若初白净的脖子上被他咬出了一个大口子,却不见血流出来。映着那道缢痕,更显可怖。看着陈炽的样子,饶是凌苏卢心理素质再好,也想叫一声“变态”。陈炽却浑然未觉似的,痴痴地对着陈若初笑。
“若初,如果我将你吞进腹中,我们便能长相厮守,你永远都不会想着离开我,也不会离开我,可对?”陈炽眼中嘴角尽是笑意,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说罢,又俯身上去,如野兽般开始在陈若初身上撕咬。他甚至一点都不介意站在门口的凌苏卢,以背冲着他,周身上下都是破绽。
凌苏卢凤眼一眯,露出与平时玩世不恭截然不同的严肃神色,周身也如弥漫起杀伐之气来。他右手手指一动,剑尖在晨起寒冷的空气中不易察觉地一抖,闪电般刺向陈炽。
陈炽犹伏在陈若初身上,剑锋袭来,他按住陈若初的肩膀一使蛮力,竟将她抱起来,一人一尸一同滚落床下。陈炽也不慌,足尖挑起扔在地上以红绸包裹的玄铁剑,左手揽着陈若初不放,右手已将剑柄抓在手中。凌苏卢一剑刺空,力道过大收势不住,没入床板寸余。此时凌苏卢与陈炽距离不过尺余,凌苏卢哀叹一声,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陈炽却没有动手,似乎是为了欣赏凌苏卢狼狈的样子,只阴恻恻地笑。
“凌公子,当初你要得陈若合,我得陈若初,不是说好的,为何如今失信?天下人皆不愿我得陈若初,我便杀光天下人!首先便是你!”
陈炽真的疯了。凌苏卢想,最为可怖的是,他疯得竟然如此冷静,连言语都有条理,却在堂皇言谈之间,杀人无数。趁他说话的间隙,凌苏卢去拔陷入床板的剑,没拔下来,见陈炽眼睛都成红的了,料定他是动了杀心。好在陈炽此时尚在屋角,没有堵住门,而且因为抱着陈若初的缘故,动作也并不快。凌苏卢往门外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大叫“雅蠛蝶”。
这客栈中的掌柜和伙计见得陈炽进来,又听到楼上房间里有动静,知晓陈炽就是杀人无数的小魔头,哪个敢上来看,早都跑远了去。凌苏卢冲到楼下,本来想从正门冲出去,犹豫了一下,却跑到了后面的厨房。
他已经失了剑,最好能寻把菜刀之类的,也不算手无寸铁。
厨房里浓烟滚滚,灶台上烧了一大铁锅的油,已经翻滚沸腾,冒着烟。可能是厨子跑得急,没有把这锅油撤下来。凌苏卢端起油锅冲到外面去。客栈外面搭了个草棚,顶上都是用茅草堆起来的,凌苏卢将油往棚顶一泼。茅草的顶有些受潮,一见滚油浓烟顿起,却没有烧起来,跟烽火台上点的狼烟一样。凌苏卢放了火又匆忙跑了出去,灰头土脸的,衣服脏皱了好几处。
“烧不死你也熏死你,哈哈哈哈哈。”凌苏卢从袖中取出破烂的折扇打开,掩口冷笑。他听到从道路彼端传来焦急的轻呼:“凌公子!”凌苏卢一看,原来是阿寒快步走过来,身旁还跟着一个人,正是向风。
“怎会起火?你无事吧?陈若初呢?”阿寒连连发问,走到凌苏卢跟前,见他无事,松了口气。向风一直阴沉地打量着凌苏卢。
“我无事。但是陈若初上吊身亡。”凌苏卢回头看了看火势,估计一时半会儿烧不起来,便现站在棚屋门口,叹了口气道。
“上吊身亡!”阿寒差点跳起来。凌苏卢也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一思忖,也是,她是小说的作者,自己作品中的人物脱离控制死掉了,不惊诧是假的。只见阿寒神色非常凝重,想了半天才嗫嚅道:“这火是你放的,你将他们困在其中,可是?”
凌苏卢答:“正是——”是字还未曾出口,忽觉身后劲厉风至,阿寒尖叫出声。剑锋来得太快,凌苏卢来不及闪避,本能自腰间抽剑格挡,却将腰带扯落,这才想起,剑扔在了客栈楼上的房间中……
后背锐痛,如被狠狠一震,凌苏卢低头,半截黑色的剑刃,沾满了血,从身前伸出来,剑锋闪着如地狱而来的寒光。比之心口剧痛,凌苏卢却觉得,阿寒的尖叫更让他的耳朵难受。
真是的……不曾想到,竟然以这么坑爹的方式死去。腰带松了,裤子掉下去,身上都是烟灰和油渍,太难看了,太难看了。陈若合那妹子看到自己这副模样,会不会当场哈哈大笑呢。他可是陷害过她师父,又威胁过她的。他们竟然还没有成为仇人,可是现在,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太坑爹了。说坑爹都晚了吧。以为自己会成为人参淫家,结果却是最大的loser。分明不愿接受,可就如这穿胸而过的剑刃一般无法更改。
也许自己一死,就能穿越回去了呢。希望妹子也能穿越回去,然后自己好去找她。
只是自己在这里欠下这么多,也不知道怎么去还。
抱歉让肖希直喜当爹。
抱歉好几次差点把便宜老爹气出心脏病。
抱歉让尤溪改名尤默。
最为抱歉的是,未能尝到同陈若合的感情,也没来得及去还阿寒。欠下太多,所以让他如今孑然一身。什么都不再有。
陈炽一身烟灰地站在凌苏卢身后,陈若初伏在他的肩膀上。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仰头淡淡看了看天色,拔出了剑。血喷洒出来,洒了陈炽一身,洒了陈若初一身,也在阿寒雪白的衣裳上,绘出点点红梅。
凌苏卢软软瘫倒在地,修长的手指间犹攥紧了折扇。脸冲着地面,血大量流出来,汇成了一个湖泊。阿寒浑身都在抖,有痛苦,也有恐惧,她死的时候,也是这般情形啊……
阿寒扑到凌苏卢身边,将他扶起来,说着两人之外旁人都听不懂的话:“告诉侬,你真名叫什么,侬去找你!侬找遍中国都要找到你!”
凌苏卢稍微侧过脸来,看着阿寒。濒死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幻觉,眼前这人是陈若合,忽然又变成了阿寒,少女的笑靥如盛放的杜鹃花,可惜越来越模糊。
“我叫……”后面的话声音太轻,阿寒什么都没有听到。凌苏卢的头垂落她的肩膀,下巴硌得她有些疼。
“凌公子!凌公子!”阿寒大叫,满脸都是泪,只是扶起凌苏卢,从腰间解下药囊,欲为他止血。陈炽竟也不跑,就抱着陈若初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凌苏卢,目光中有些平静之下无法掩饰的疯狂。
“没用的,”向风终于开口,“剑透心肺,药石罔效。”
阿寒何尝不知道,所以她只有流泪。
***
天刚明,邛崃派上就来了个人,满脸焦灼之色,正是肖希直。守着山门的门生请他少坐,去叫人请云海清来,肖希直也格外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不多时,云海清过来,肖希直把事情同他一说,云海清点点头,就去叫人一同下山接陈若初上来。
消息一传开,陈措本来还卧床养伤,拾掇拾掇便跟着去;陈若合也听得了,硬是要下山接她师妹,云海清拗她不得,想着云子墨,云子义等人都随行,就算逢上陈炽,也不至于伤及她,也就由着她了。
还没有走到山脚,远远望见山谷中腾起滚滚浓烟来。因为天色基本已经是亮了,看得格外清楚。云海清觉得不妙,领着众人加快脚步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重要的便当终于发出去了……
、杀意
陈若合远远看着客栈中冒起浓烟,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等赶到跟前一看,顿时小伙伴们都惊呆了。客栈前的棚屋着火了,火势虽然不大,却兼之浓烟滚滚,陈炽抱着陈若初站在一边发呆,手中还提着带血的剑,而另一边,凌苏卢脸朝下以一个很喜感的姿势伏在地上,满身的血,阿寒跪在他身旁,面容沉郁。阿寒身边还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表情比金馆长还难看。
这样的场景对在场每一个人来言,实在都太过高能了。云海清大叫:“陈炽!”陈措跟着叫:“放下若初!”云子义喊:“阿寒!”云子墨踹了云子义一脚:“众人一起上!”陈圣卿急急说:“若初还在他手里……”云海清毫不留情地回了一句:“看出若初娘子早就断气了,定也是陈炽所杀……”肖希直扭过头惊呼:“苏卢兄!”又转过头对陈炽怒道:“是你杀了他!”
明明是在晨起的阳光之下,陈若合却怎么都看不到陈炽的表情。大概是因为他早就沉到了黑夜中去吧。
当时情况一片混乱。云海清等人一见到陈炽,拔剑就将他团团围住,也不排阵,挺剑便杀上去,陈炽格剑反击,不见支绌,兵刃碰撞声响铿然,间或有陈措或陈圣卿抓狂地乱吼乱叫“若初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子义频频分心回头去看阿寒,跟见了鬼一样。陈若合犹豫了一下,还是跑到了凌苏卢身边。
“他挂彩了?没事吧?”陈若合还响,凌苏卢是不是脸受了伤,怎么一直趴在地上不肯爬起来呢,这不符合他华丽妖孽的风格。
“他死了。”阿寒摇摇头,不愿再说。她的嗓子哑了,声音听起来倒有些像陈若合所熟识的那个永晏了。
“死了!”陈若合身体一颤,脸色变得灰暗,嘴唇半张着,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苏卢不是号称跟小强一样坚韧,而且死缠烂打的技能+max,他说过他一定要把陈若合追到手,甚至不惜坑了陈若合的师父……
陈若合依然记得第一次和凌苏卢相见的情景,那时他正在和青楼娘子于他家庭院里野战,让陈若合同云海清看了好一场春宫图。如果不是凌苏卢对陈若合的追求和一再相逼,也许陈若合也不会和云海清在一起。
然而凌苏卢却死了,就这样轻易、甚至微不足道地死去。陈若合心中悲凉,伸手想将凌苏卢的身体翻个面,手却僵在半空。过了许久,她捡起凌苏卢手指旁那柄破破烂烂的折扇,轻轻展开。
折扇上题写满了小字,虽说不算形神俱佳,也算工整清秀,应当是凌苏卢自己写的。上面写了海子,顾城,北岛,舒婷,邵洵美的诗,在角落的空白里,还有一行小字:
如果连这些诗都忘了,我也就少了穿越回去的资格。
换做平时,陈若合肯定能拍桌笑死不解释,装个文艺青年都这么囧,凌苏卢你除了玩女人还有别的技能吗?如今她只难看地僵着一张脸,什么都说不出来,甚至连想些什么都感觉到疲惫。
陈若合抬头看了看那边的混战,已经快打到了山坡上。她想了想,扶起凌苏卢的肩膀,对阿寒说道:“这边着火,不安全,担心这棚子什么时候塌下来,我们转移一下。”
阿寒也不多废话,只拭了一下脸上泪痕,便把白色的外衣脱下来,盖住凌苏卢的头脸,同陈若合一同将凌苏卢搬到坡下一片草地之中。向风想过来帮忙,被阿寒瞪了一眼让他站边上去了。正好坡下有树晚桃开着,花还没有谢尽,两人便把凌苏卢放在树下,花瓣飘落,轻盈覆在他弄脏了的华服之上。
阿寒抬起头,不再看凌苏卢,只是低声喃喃自语,又似说给陈若合听的:“侬这一辈是晏字辈,女孩中名字若是带了晏,终身婚姻都不得幸福。侬有个表姐叫王既晏,嫁了一个神经不正常的疯子,侬也是,永远不能平淡幸福地去爱一个人……”
听这话,陈若合明白过来,永晏大概是喜欢上凌苏卢了。凌苏卢长得帅,又会说话,可惜永晏还不知道他的真面目。“别想太多了。”陈若合拍了拍阿寒的肩膀,“这货就是皮囊好而已,其实让多少人当了接盘侠你造吗?我们永晏怎么能找个这样的男的呢,起码也……”她看了眼阿寒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了。
是啊,凌苏卢是个什么样的货色陈若合再清楚不过了,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她觉得心里沉甸甸的,无比难受?
阿寒冷冷地看了一眼坡上众人和陈炽混战的状况,对陈若合说:“侬要为凌公子报仇。这个故事的女主角已经死了,侬想也该结束了。”
女主角,想必就是陈若初了。
陈若合睫毛颤了颤,眼泪欲出。她的小师妹……她本来想着陈炽是爱陈若初的,所以任凭陈炽再残暴滥杀,陈若初也不会丧命。谁知道竟会如此。
陈若合解下背着的如意剑,拔剑出鞘,晨曦映着剑刃,有几分暖意。陈若合说:“我也去帮忙。”
“你家亲爱的大概是想打车轮战,所以多你一个也不多。”阿寒说着,也取出笛子来,挽着陈若合往坡上战场走去。走了两步,阿寒忽然回首,对向风嫣然一笑:“义父,你会帮侬的,对吧?”
陈若合很想吐槽,阿寒脸色惨白憔悴,偏偏又这样妖媚地一笑,实在很像鬼。然而向风却颇为受用的样子,微笑着点了点头。阿寒嘱咐道:“何若晨,侬不想看你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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