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说的没错,孝庄旁边的山头上确实长有这种草,但那里现在正有瘟疫流行,衙门早已封锁了道路。”
“我去吧。”一直站在一旁沉默听着他们交谈的兰璃突然说道。
“不行,”萧忘尘立刻否决,“你不熟地形,那里又有疫症,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难道你让清徐去啊?”兰璃不以为然地反问,“她又不会武功,去了才容易出事。我就算路不熟,但也好歹能保护自己。你不是说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么,你要是动了你手下的人去找,就保证不会惊动外人?”
萧忘尘仍皱着眉:“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又怎么同你的家人交代?”
兰璃笑了笑:“用不着吧,他们从没担心过我会出什么事,你压力不用太大。”又一摆手,“行了就这么定了,我来了那么久,也该为你做点有用的事了。”
言罢,眉梢流出一抹潇洒笑意,旋身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梅之灼灼
月上中天时,宋清徐终于在风华苑外等到了带着星魂草回来的兰璃。
兰璃来到近前,没说什么,只一手掩着口鼻,一手将药草递给了她。
宋清徐虽然激动喜悦不已,但向来细心的她也立时发现了兰璃手背上的抓痕,于是就着月光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脸,问道:“阿璃,你没事吧?”
她摇摇头,“快把药拿去给忘尘吧,我就不进去了。”
宋清徐狐疑地又看了她一眼:“那你的手怎么回事?”
兰璃无奈地笑了笑:“我现在也不好说,不过……运气不好的话,或许会中招吧。你先别管我,也不要告诉忘尘让他担心,我先回房了。”走了两步又停住,回头道,“要是我真那么不好运,你要以逍遥府的安危为第一,千万不能让忘尘知道。他的性子,你是知道的。”
宋清徐心里陡然升起不好的感觉,难道……
她忽然不敢往下想。
***
时间一点点在过去,兰璃运功了一个周天后,额角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不好。她暗道,这个感觉实在不妙。
她垂眸看了一眼手背上刺眼的抓痕,皱着眉叹了口气。莫非,真是一语成谶?她这条命果然要送在这里了么?
若不是星魂草在那个她以为已经死去的药农的背篓里装着,她便不会去拿,也就不会在准备起身离开时一个不慎被对方猛然拉住,然后意外地被他抓伤了手。
头有些昏沉,呼吸也似乎不那么顺畅了。
兰璃忽然有些想家。她一直以为自己不太会想家的,习惯了流浪,习惯了不被人惦记。但她在这一刻还是突然想起了他们,然而想了一圈后,她最后还是觉得,其实他们没有她也会很好。
那么,还有什么呢?还有谁会在意她是否存在这个世上呢?
对了,师父。不晓得对他们来说,自己是不是那个会经常被想起的徒弟呢?毕竟,也很久没见面了。
忘尘应该会觉得很难过。她想,她一定要留下遗言不许他难过,他们是好朋友,她把他视为兄长,她希望他连着自己这份更认真地活下去,和清徐好好在一起。
然后……
然后还有谁呢?
那一年,梅花灼灼。
——“我叫兰璃,你叫什么?”
“你看你救了我一命,我要是不知道你名字这也太说不过去了。”
“你真的不说么?那好吧,那我就自由发挥了。嗯……要不,就叫你阿梅好了!”
——“……你说够了没有?”
——“你不喜欢啊?那你选一个吧,阿梅,还是阿侍?”
——“……君无瑕。”
“我的名字,叫君无瑕。”
她第一次中了落雨飞絮针时,他错愕之余,不由莞尔。
然后,她晓得了原来这世上有一种人,笑起来时是会让周遭一切都变得柔软清澈的。
她迷迷糊糊地觉得身上有些冷,像是回到了那一年冬季的清音谷,她在山谷外站了许久,刻意不去运功抵御寒冷,然后落了满头的雪仿佛又再落了难一般来到了他面前。
不出意料的,他皱着眉看了她一眼,随即冷着脸让她自己运功把雪化掉,免得把寒气传给他。但转头却又让莫问去烫了一壶酒来。
身体慢慢回暖,她觉得很舒服,很窝心。
指尖不经意微微一动,兰璃觉得好像碰到了什么东西,下一瞬,物换星移,眼前看到的,是她这些时日很熟悉的绣花帐子。
脑海中立时闪现出的念头是,原来是梦。
随即看了一眼身上的被子,却想不起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再下一刻,她侧过脸,看见床边坐着一个人正撑着额角在小睡。
“……”
身上有些乏力,但她极力使劲眨了眨眼睛。
没有消失。
又用手掐了掐自己的脸。
疼。不是做梦。
所以,是真的?
她仍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终于轻轻握住了那只毫无防备的手。
眼眶骤然有些酸涩。兰璃抿着唇,想把眼前这突如其来的雾气眨回去。
指尖忽然传来一丝动静,兰璃下意识抽回手,转头闭眼假寐。不多时,她感觉到有人靠近,然后一只手伸过来放在了她的额头上。
“公子,先吃点东西吧。”门外又走进来一个人,“兰璃小姐怎么样了?”
“退烧了。”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依然清清淡淡的声音,却听得兰璃鼻尖又是一阵涩意。
“待会儿去给她熬碗白粥吧,她醒来会觉得饿。”
“能配点咸菜么?”床上冷不丁小心翼翼飘来一个声音。
“……”
兰璃不大好意思地望着他们,抓着被子笑了笑:“我吃不惯太淡的东西。”
模样乖巧的少年率先反应过来,欣喜道:“兰璃小姐你醒啦。”
兰璃咧开一抹笑容:“小莫问。”言罢又嘿嘿看着某人,“毒梅花,你们怎么来的?”
君无瑕淡淡看着她:“问来的。”听起来心情似乎不是太好。
兰璃咬唇不语,像是等着挨训的孩子。
“还是我来说吧,”莫问笑着打圆场,“公子记得你说过要到灵州来,然后又记得你说过认识四个青年才俊,逐一排除后,到了这里一问,就打听到了逍遥坞的逍遥侯,再然后到了逍遥坞一问,就自然打听到兰璃小姐你了。”
“你们……”兰璃讶道,“是特意到灵州来找我的?”
两人异口不同声地回道:“顺路。”“是!”
君无瑕不自在地皱眉。
莫问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回道:“公子回谷之后一直觉得心中不宁担心你会出事所以就来灵州了。”说完神色突变,一脸悲催地看着君无瑕。
看见了君无瑕手中银针瞬出的兰璃一边为他默哀,一边却又觉得心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暖意。
“你最近话太多,该冷静一下了。”君无瑕如是淡然道。
被落雨飞絮针封了哑穴的莫问转身默默走了出去。
“对了,”兰璃问道,“你有没有去看过忘尘?”
君无瑕的脸色又淡了几分:“自己都自身难保,还关心别人。”
兰璃眼梢泛出笑意:“当然关心了,我也是为了给他找药才倒下的嘛,他要是病不好,那我岂不是白倒了。”说完扯了扯他的袖子,“快去看看,去看看。”
正拉着袖子装可怜,门外又走进来一人。
“阿璃,你醒了!”宋清徐一脸欣喜地走了过来,“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兰璃恍然,“难怪我肚子饿。”又问,“忘尘怎么样了?”
宋清徐露出了久未舒展的笑容:“多亏了君公子,表哥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不过君公子说他身体还比较虚弱,不方便来这里看你,他正担心你呢。”
君无瑕不言,低头从面前的碟子里拿起一个胖馒头咬了一口。
兰璃了然地嗯了一声,话音落下,肚子恰巧传来咕咕咕的声音,她有些赧然地看了君无瑕一眼:“我看我等不及小莫问的粥了,你给我一块那盘子里的糕吃好不好?”
君无瑕垂眸看了一眼盘子里几块颜色漂亮的糕点,皱眉:“你的肠胃两天没沾油气了,不能一醒来就吃这个,这些是莫问吃的。”
“那这个粥呢?”
“这是药粥,不是你喝的。”
兰璃直勾勾地看着他手上:“那这个呢?馒头我能吃吧?”
“……”君无瑕脸上的表情像是乍然被冰霜冻住了一样,“我咬过……”
兰璃眼睛亮亮地诚恳道:“我不介意。啊——”已经不客气地张开了嘴。
宋清徐惊奇地左看了看,右看了看……
君无瑕红着耳根僵着脸:“你还是等着吧。”
“你太小气了,”兰璃恨恨咬唇,“就在我床头吃东西,你知道这对我的折磨有多大么?还不肯分甘同味。我的五脏庙……”
话音被他突然塞到嘴边的一块馒头堵住。
“你的精神倒是意外的好。”君无瑕不再理她,转头拿起勺子,开始默默喝起了粥。
兰璃的眉眼弯起来,冲着坐在床边有些目瞪口呆的宋清徐眨了眨眼,心满意足地动了嘴。
“再来一块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环扣之重
兰璃其实是个话唠。
这个属性外人自然不容易知道,而在萧忘尘的认知中她这是外向健谈,但在君无瑕看来就只有这两个字能准确描述。因为他和她的性格反差实在有些大,所以兰璃在他面前就更显得话多,常常能一个人巴拉巴拉说上半天,从江湖八卦到吃货心得,什么都能同他聊。
但喜欢清静的君无瑕从来没有嫌过她。
于是她在他面前就说的更起劲。
“你看,我们才分开没多久,就发生了这么多事。你来了之后,这些天倒像是安宁了许多。”身体康复后的兰二小姐也恢复了聊天的精力,于是在叙旧时也就十分不嫌麻烦地汇报了这段时间发生的大事。
末了还感叹了一句:“早知如此,就该把你绑在身上带着走。”
君无瑕湛明的瞳眸里泛起一抹微浅的笑意,然后低头,好整以暇地喝了一口茶。
兰璃盯着他,有些出神。
他抬眸瞧见,不明所以:“干嘛?”
“毒梅花,”兰璃满脸的欣赏,“你笑起来真好看。”
“……”君无瑕皱眉,“病好了就开始作了是不是?”
“我这叫真心赞美,”兰璃撇嘴,“说你好看还不行么?”
君无瑕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哦?那四公子呢?逍遥公子的儿子又如何?”
兰璃哈哈一笑,随口便道:“都很好,各有千秋嘛,只不过……”只不过你这款的恰好是我那口罢了。她抿着唇笑着如此想,却不敢说出口,话到嘴边拐了个弯,正好又对上君无瑕的眉眼,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怎么突然觉着,你好像和谁长得有些像……”
君无瑕不以为然地淡挑眉梢:“是么。”
“真的啊,越看越觉得有些相似……”兰璃蹙眉,回忆的有些抓心挠肝。
君无瑕不理她,自顾自抬头看枝梢上开的正娇俏的海棠。
忽然,他听见她说:“其实有些事我想告诉你。”
君无瑕转眸看向她,映入眼中的竟是一副难得正经的神情,他不由怔了怔,心里莫名涌起一丝期待。
“你还记得咱们分别时,你问过我的那些话么?”
他自然记得。于是点点头,脸上仍如常淡定:“你说。”
“其实你说的没错,”兰璃淡淡一笑,“我的武功并非都来自家传。我是有师父的。”
所以你师父真的就是他么?君无瑕静静看着她,等着接下来的话。
“我这趟来灵州,其实也是为了找他,我已经很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她说到这儿,眉间已不觉微微蹙起,“但我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有人用他的消息引我来灵州,可是,当我顺着可能的线索去找的时候,我发觉,对方也想从我身上知道什么。而且那么巧,忘尘的父亲竟然就是与他同列于四公子的人,最近萧家遇到的这些事,让我觉得不那么单纯。”
君无瑕听着觉得似乎有些不对劲,一忖,问道:“你师父是谁?”
兰璃眸中闪过一丝犹豫,默了默,才看着他,说道:“他就是玉笛公子,镜青衫。”
他意外地一愣,半晌,才想起一个问题:“你不是说他是莲教的人?”
“但我少时并不知道,甚至直到几个月之前我都不晓得镜青衫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兰璃说,“但自当我知道镜青衫是谁之后,我才明白,为什么他不许我对外人提起这个名字,也不肯承认是我的师父。我想,”她深吸了一口气,又叹出,“他是为了我好。”
君无瑕皱眉不语。四象无极功的的确确是摘星派的嫡传武功,莲教的人不可能会,可是兰璃说她的师父是镜青衫……
“你只有这一个师父?”君无瑕突然问道。
兰璃一怔,随即眼中流露出讶然惊色:“这你也能猜到?”然后垂下眼帘叹了口气,“其实,是不止一个。可是另一个的身份,我自己都搞不清楚,而且也不是我现在想说的重点。”
“这个人才是教你四象无极功的。”君无瑕说,“你觉得不是重点,未必就一点关系也没有。你觉得,你是凭什么让四公子中的两个都主动跑来教你功夫的?更何况四象无极还是摘星派的嫡传功夫,从不外传,向来是由在位掌门传给继任人。”
“所以一旦有识得这武功的人看出来,就必定会知道,你是他亲手教的徒弟。摘星公子行踪诡秘难测,镜青衫与他同在四公子之列——换做是我,不管是想针对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会先从你身上下手。”
“……”兰璃完全没有料到君无瑕对于摘星派竟然了解如此之多,更惊讶于他最后推测出来的结论。
“所以……”她犹豫又不安地看着他,“难道忘尘家的事,与我也有关系么?”
“你也不用凡事都往自己身上想。”君无瑕立刻回道,“你忘了么,他是逍遥公子的后人。这些环扣里,四公子名号在其中已聚其三,你认为,这会是巧合么?”
兰璃摇头,脑海中的思路也渐渐清晰:“这么说……”
“姬雪雁,”君无瑕说,“这个夹在中间的名字,才是关键。”
话音落下,一直跟在宋清徐身边的绣云忽然跌跌撞撞跑进了院子。
“兰……兰……”
兰璃两步上前扶住她:“怎么了?脸都急红了。”
“小姐她,她……”绣云急地都有些哽咽,“她失踪了!”
***
宋清徐不见了。
这个消息犹如一声惊雷在逍遥坞炸开,刚刚怀有身孕的主事夫人在外出管理商号事务时失了踪,这在所有人看来无疑对萧家又是一次深重打击。
而风华苑里,病体尚未痊愈的萧忘尘正不顾劝阻地要去四海赌坊找凝雪阁当家倾容夫人。
“忘尘!”兰璃拉住他的胳膊,急道,“你现在是关心则乱,那个倾容夫人不是个简单角色,我与她交过手我知道,你现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