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不会看见就不会看见啊?他武功也很好的,要不是我们在明采花贼在暗,又是两人联手戏弄我们的视线,说不定早把人给逮住了。还有啊,他人又不傻,我说什么人也不一定信啊,反正我不想节外生枝让他们知道我和你的过节。”
她一口气说完,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见他的眼中透出一抹意味深长的探究。
“他是你什么人?”
兰如许眼皮跳了一跳:“我们两家是世交,世兄妹的关系。”说完心里一顿,有些抓狂:我干嘛要这么老实地回答他?
“世交?”他看着她,沉吟了片刻。然后一笑:“心上人?”
她的脸蓦地红了一红。
他虽看不见她此刻颊上染的绯红,但却从她的神态中看出了端倪。
“他对你的心思也是一样么?”
“嗯?”兰如许怔了怔,含糊道:“我怎么知道别人想什么。”
他饶有趣味地瞧着她:“你喜欢的人对你有没有意思,这种事你居然感觉不到么?”
她白了他一眼:“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啊,调戏姑娘都那么高调。”又道,“有些人就是情感比较内敛的你懂不懂?再说,再说还有别的姑娘也喜欢他,鹿死谁手还未见分晓呢。”
“哦?”他说,“你肯定没把对待我的这股气势摆出来,不然应该已经把人抢到手了。”
她一怔,随即感到大为受用,颇为赞许地看着他:“你挺有眼光的嘛。不过我和她从小斗到大,现在还有我嫂子,也就是她亲姐明里暗里帮着她,我倒是也觉得有一些些棘手啦。”
“所以你应该善用自己的优势,以彪悍攻克内敛。”
“……”她觉得听起来有点怪,“你这话是在赞我还是又在埋汰我?”
他莞尔一笑:“是在祝福你。加油。”
言罢,转身似要离去。
“诶——”兰如许下意识出声叫住他,“你就这么走了?”
他没有回头,话音中却带着明显的笑意:“不然呢?要带着你一起走么?你若没有心上人的话,我或许会考虑。”
她额角一抽,无语道:“我怎么觉着这话那么耳熟,你就不能谦虚点说话?我是想问你,你不留名地白白做了回好事,之前说要我服软的约定也就这么算了?你别误会啊,我不是特别想对你服软,我只是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约定,既然答应了你,你也确实做了应该被感谢的事,我还是应该信守承诺的。那,你听着啊,我只说这一次。”
话音落下,周遭的空气似有些凝滞。
须臾后,巷中响起她的声音:“谢谢你,真心的。”
语气柔缓而诚恳。
他背身站在距她不过三四步的地方,始终没有再回头。
“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他微微侧过脸,语态平静,“不要对旁人提起我,免得给自己带来无谓的麻烦。”
话音落下,她尚未来得及反应,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影便转眼消失在了拐角。
夜色下,再难觅得半分踪迹。
那天晚上之后,兰如许再也没有见过那个被她称为竹叶青的男子。
她一开始只是觉得疑惑,时日一久,这疑惑便渐渐成了恍惚,让她怀疑是否曾真的与这么一个人有过这么短短的一段相识经历。
直到半年后,一场突然的赌约改变了她的人生。
彼时,当司城家与付家联姻的消息正式传来时,她已经不感到惊讶。
拎起包袱,留下没说实话的书信,这是她最后一次与宿敌较劲,也自觉是给年少时这场将近明恋的暗恋一个颇有骨气的终结。
目的地:千岩五峰,莲教。
***
千岩五峰,顾名思义,是五座山峰的合称,分别为:折云峰、盘龙峰、栖月峰、忘回峰、赤莲峰。
其中赤莲峰是莲教总坛所在之地,位居正中,其余四峰呈环绕之势,由莲教四大长老分而居之。
兰如许这一趟要去的,正是这四峰之一的忘回峰。
她不晓得自己这一趟的勇气,实在是要胜过江湖上不知多少的人,只因她此时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拼命。她一路忖着的是,到底该怎么编,才能让自己看起来真像是个来求收留做侍女的。
正当她坐在溪边的草地上严肃地思考着这个问题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喂,丫头,你知道镜青衫在哪儿么?”
兰如许回过头,看见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一个拎着铁锤,一个举着狼牙棍。浑身上下透着张狂的气势。
“镜青衫是谁?”她摇摇头,“我是路过在这里歇脚的,不清楚。”
“路过的?”问话的那个瞥了眼她身旁放在地上的包袱,“娘的我还以为是镜青衫的丫头。”
说着抬脚就要离开,却被身边另一个人拉住,说道:“你看,这丫头长得可真鲜。”
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加掩饰地将贪婪的目光游走在兰如许的身上。
“你小子怎么就改不了这口?”起先问话那个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们是来找他给徒弟报仇的,女人哪里没有?”
“在你眼中女人都一样,我眼中可是还要分分优劣的。再说了,我还偏要在镜青衫的地方恶心他一把,也当是给大徒儿出口气。”
在他们说话的当口,兰如许早已敏锐地踏上了溜走之路,在没见到镜青衫之前,她是绝对不想节外生枝的。
然而,对方转眼便截在了她面前。
“小美人,走那么快做什么啊?”
兰如许面色淡定一脸纯真地看着他:“我姑妈引荐我去做教主的侍女,说好了要在申时之前到的,不然她就要带人出来抓我去受罚了。”
对方闻言一怔:“你不是说你是路过的么?莲教的侍女,会不知道镜青衫是谁?”
她皱着眉头咬了咬唇:“我真不知道啊,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认识么,我姑妈说去了才跟我讲规矩的。你们别吓我。”
“你真是莲教教主的侍女?”对方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姑妈又是谁?”
她一顿,随即回道:“跟你说了也没用啊,你又不认识。快让开,我要赶路呢。”
“等等!”一只熊爪随之落在了她肩上。
兰如许只觉一阵反胃。
“哎哟!谁暗算我?!”忽然有人捂着后颈暴躁地跳脚,“娘的,都流血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随之略带慵懒地传来:“要寻欢作乐,滚远些。”
兰如许隐隐觉得这声音好听地有些耳熟,她偏过头,从挡住她视线的男人背后一步跨了出来。
“……”她一时不知自己该如何反应了。
“你这小子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川西双雄你也敢暗算!”
来人一边款步继续朝这边走来,一边用眼梢瞥了他一眼:“连一块石子也接不住,倘若我每一招你接不住都说是暗算的话,那你只能被我暗算到底了。”
“好嚣张的小子,你是什么人?报上名来好叫你死个明白!”
他似乎觉得这是个蠢问题:“你们来忘回峰,居然问出现在这里的人是谁。难道是走错了路进来的?”
“你……”站在兰如许前面的男人此时打量着一身清浅绿意的他,说道,“难道是镜青衫?”
兰如许愣住。随即,她看见他的视线落在了自己的方向。
但她不晓得他是因为顺便看见了她,还是真的认出了自己。
然后她听见又有人问:“你的玉笛呢?”
青衣男子一步步走到了近前。忽然,毫无预兆地,兰如许只觉眼前青影一闪,下一瞬,原本立在她前面的川西一熊已经被掀飞了出去。另一人刚刚冲上来,手中的大锤还未来得及落下,便被他一指点在了心口,随即软倒在地。
出手又快又利落,能够一招制敌绝没有多余的第二招。
她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然后她愣怔地看着他旋过身凝眉疑惑地看着自己,就在兰如许以为他又要问她是谁并且已经开始思考要怎么回答的时候,他开了口。
他问的是:“你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世界杯开始啦~~
、窃玉
兰如许呆呆地看着他:“我……”
然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就有人躺在地上捂着心口怒骂:“镜青衫你小子太卑鄙!要打就光明正大地打,偷袭算什么本事?!”
青衣男子唇角淡淡一勾:“原来你的眼睛不是长在正面,而是后背上。”然后转过头看着他们,语气一转,问道:“你们来忘回峰做什么?”
“就是找你报仇的!”一熊涨红了脸道,“两个月前你一掌打残了我徒弟,废了他的武功,老子是来收拾你的!”
“两个月前?”他蹙眉沉思状,“不记得了。”随即又坦然道,“不过我既然废他,自然是有废他的理由。”
言罢唇边笑意一闪,语气却极平淡地说道:“比如就在刚才,我有了杀你们的理由。”
“镜青衫你……”
震惊气愤的话语还未说出口,忽然一声爆响。
兰如许蓦地一颤。
“大哥?!”另一个眼见自家兄弟突然经脉爆裂而亡,甚至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不由悲愤交加,挣扎着就要起身冲上来拼命。
然而他只走了三步。
第三步时,经脉爆裂,血雾喷涌而出。
兰如许正有些愣怔地没有反应过来,手腕却被人一把拉住,旋即视角一转,已是被拉着转过了身。
“小姑娘看这些做什么。”身边的人一边拉着她往前走,一边将食指拇指指尖相接蜷曲成圈放在唇边鸣了一声响亮的哨音出来,然后问她:“你来这里干嘛?”
兰如许的脑子里仍慢了一拍,开口时是下意识地反问:“他们就这么死了?”
他言简意赅地嗯了一声:“害怕了?”又似安抚地道,“别怕,尸体会被清理干净的,你不会再见到他们。”
“我倒不是害怕他们……”兰如许嘀咕着,似乎欲言又止。
“哦?”他笑了笑,“那如果我没有刚好碰上,你打算如何摆脱?该不会寄希望于你的武功吧?”
“谁说我一来就要同他们拼命了?”兰如许一脸你真是太狭隘了的表情,“要是你没出现,我会在套出他们的名号之后,趁他们不备,大喊川西双雄要来扫荡莲教啦。我就不信,莲教的人就算不救我,还不为了自己收拾他们么?”
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了些:“嗯,是个不错的办法。”又道,“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到千岩五峰来?”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抽回了忘记收回的手。抬起眸,认真而谨慎地看着他:“你真的……是镜青衫么?”
他凝眸看了她半晌,半晌后,他说:“不是。”
兰如许微微一怔,随即明显松了口气,语气重归轻松:“我就说嘛,青衫玉笛怎么会只见青衫不见玉笛。吓死我了,只要你不是镜青衫就好,就算你是莲教中人,我也不介意认你这个朋友。”
他顿了顿,说道:“你这么讨厌镜青衫?可是我和他挺熟的,你不介意?”
“讨厌也说不上,我对他没什么认识。”兰如许说,“主要是那什么,我这回来吧,就是冲着他来的,当然不好被他发现我的身份,万一发生什么误会就不好了。你和他既然熟那就更好了,他对下人如果不那么狠毒和残酷的话,你不如介绍我去他身边做个侍女什么的?我想要偷个东西。”
他讶异之余又有些好笑地瞧着她:“你倒是直接。你要偷他的什么?”
“他那支随身玉笛啊。”兰如许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也怪我自己,一时冲动夸了海口,说要用他的玉笛去给人作贺礼。”她语气中透出一丝失落,又有一些倔强,“但既然话说出去了,我也不想被他们小看。”
他歪头打量了她半晌,笑道:“只为了一份贺礼就这么勇敢,看来收礼的人不太简单?”
她不说话,转身走到了溪边。
“我说你这人,能不能不要总是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她气鼓鼓地朝溪水里扔了颗石子,又气鼓鼓地道:“非要我告诉你他最后没选我,选了别人,然后这个别人还来笑话我这么丢脸的事吗?”
身旁响起脚步声,她余光一瞥,瞧见一抹绿影。
“你既然觉得丢脸,为什么不把人再抢回来?”他的声音很轻很缓,让人辨不清这到底是建议,还是调侃,又或是其他。
“那怎么行?”兰如许像是被人踩到脚了一样猛地转头看向他,“从前男未婚女未嫁还可以公平地争一争,现在别人既然成了未婚夫妻,我再要去插一脚,那算什么?再说了,他既然不喜欢我,那我也不要他就是了,又不是多大的事。”说着一扬下巴,“我偷这玉笛也不过是想堵一堵某些人的嘴,这么贵重的礼物江湖上还没人送得起呢。让她们知道本小姐有多大气。”
他的眸中缓缓泛起一抹笑意:“但他们让你伤心了,你就这么算了?”
“伤心……”她品了品这个词,蓦地,有些恍惚,“我好像,也没有特别伤心……虽然难过是有些,不开心也有,但伤心……”她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大概,我特别想得开,所以这程度还不至于让我怎么伤心吧?”
他点点头:“想得开是件好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这么想是对的。”说完顿了片刻,又续道,“不过镜青衫现在并不在教中,那支玉笛嘛,他早先也已经转赠给了别人。你如果想要的话,其实倒也不用偷,我会帮你说个情,也许那个人会送给你。”
“真的?”兰如许大喜,“你真是太够意思了!谢谢谢谢,那咱们快去找人吧。”
他却没急着动,又道:“你可要想好。也许她会提出条件与你交换。”
***
最后,兰如许抱着先去看看也无妨,有事立刻开溜的心态还是跟着去了忘回峰后山的一间竹林小院。
彼时她才知道,原来镜青衫的玉笛是在一个中年妇人的手中,而这个双眼失明的妇人不是别人,正是镜青衫的乳母,唤作蕙娘,是莲教的其中一个总管。
兰如许答应了她的条件,在这竹林小院里为她洗一个月的衣衫,做一个月的饭。
她觉着,比起假扮侍女偷偷摸摸潜入虎穴,其实这样更安全,也更干脆。至少这么贵重的东西人家根本没狮子大开口地喊价,至少她是光明正大地将它拿在手中的,至少一个月后,她能确保会得到那支笛子。
只是在这之后一连五天,她再也没见着带她来到这里的某人。
第六天上头,兰如许正坐在一张小木凳上低着头挽着袖子搓衣服,忽然一抬眸,瞅见一片墨绿色的衣袂。
目光顺着往上爬,最后在来人的脸上停住。
“我还以为你引荐完了就不打算来了呢。”兰如许一努下颔,“没空招呼你,蕙娘也在午睡,你将就着先坐在那块石头上吧。”
“听说你是只吃素食的?”他倒也不介意,转身果然走到院中一块两人宽一人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