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后·燕栖深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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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后·燕栖深宫-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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释儿面露犹豫之色,结结巴巴的道:“韩大人临走前交代,让娘娘好好休息……”
“你如今连哀家的话也不听了么?”我手上动作不停,声音却隐含了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释儿吓得一下子就噤了声,再不敢多辩驳一句,只得轻声应道:“是。”
萧继先的上京府邸此时正是歌舞升平,一片欢腾。我换上了一套普通的女装,目的是担心韩德让认出了我,装作来往宾客的家眷混在了人群里,一时半会倒没人认出我的身份。我随意找了一张人较少的桌子旁坐下,吃了一些菜食,目光不住地在人群中打量。
夜色幽冷,月光清透,照得这庭院无端多了一丝难言的凄清之感。
韩德让在离我不到二十步的地方,面色沉静怡然,靠着石壁闲闲而立,正和耶律斜轸说着什么。而耶律斜轸冷魅的脸上面无表情,棱角分明的下颌微抬,正在仔细聆听韩德让说话。我心知他们在讨论最近朝廷新下发的政策——农业减免赋税一事,于是心下稍安,便又将视线移到了别处。
萧古骊正在给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夹菜,满脸温和的慈爱。那小男孩年纪虽幼,然而浑身散发的凛然之气不容忽视,很有派头,那眉眼五官像极了耶律斜轸,冰冷魅惑。此时,他嘴里还在咀嚼着兔肉,粉嫩的小手却在给萧古骊倒茶,一派诚挚的孝心可见一斑,母子其乐融融。隆绪亲自去了萧府,此时正在和几个大臣说着话,一副庄重肃穆的表情。萧丹慕紧坐在他身边,并未留心他们究竟在谈些什么政事,只是面色苍白,微低着头,细心地为他布菜。在他们旁边的一桌,萧胡辇正在独自一人喝闷酒,很罕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喝了几大杯之后,面色微红,大眼睛里充斥着微醺的醉意。
我在心中暗自称奇,怎么大姐一个人在这吃吃喝喝,燕哥呢?还有,遍扫今日宾客,怎么过生日的正主儿反倒不在这里,究竟是个什么缘故?
越想越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大对头,于是我趁着众人不怎么注意这里,便悄悄地离了席,寻向萧继先的卧房。
枯树倚寒风,烟花舞朦胧。府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挂在廊下,流泻成一道虚幻的美感,一切仿佛都有些不真实。我禀住呼吸,轻轻悄悄,神不知鬼不觉的挪移到了萧继先安寝之所。屋外廊旁有一排花藤架子,此时那花虽已凋残,然而木杆横斜,枯藤密布,还是将我很好的掩藏起来。我睁大了眼睛,只见那房里依旧亮着灯,橘色的光芒勾勒出一个祥和静谧的世界。透过半掩的窗棱,似乎有一个身影正坐在书桌前,伏案写作。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过了这么久,萧继先的性子还是未有一丝变化,依旧是超脱物外,厌动喜静。正要悄悄上前去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之时,忽然不远处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我眉心一蹙,来人显然是素来习武之人,不然不会将脚步控制的这么小声。但是毕竟力量不够,体态轻盈,由此推断必是个妙龄女子。
正在我胡思乱想之际,那脚步声渐渐明晰,虽不见人影,亦可以感觉得到那人离这边越来越近了。
屋内烛光一闪,随着合书的动作,紧接着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谁?”
“我,”一个少女慢慢走来,声音黯淡空灵。她的五官逐渐暴露在挂满灯笼的廊下,眉眼如画,双靥微赤,肤白若雪,水灵剔透,与我身形长相极为相似。她的脚步缓慢,每走一步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我的心上。柳眉颦蹙,眼光潋滟,她走到窗前停住了脚步,语气幽幽,“你还不愿意见我么?”
我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双唇,心跳似擂鼓,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屋内的声响一下子消失了,隐约可闻里头略显紊乱的呼吸。过了良久,屋内那人正襟危坐,清淡的来了一句:“是,我们还是不见面的好。”
廊下少女闻言,眼眸立即如同死灰一般,不带半点生气,满脸的血色瞬间就褪得一干二净:“可是,我已经爱上了你,止不下来了,该如何是好?”
月光惨淡,逐渐隐入云层。空气中风声飒飒,带动着我面前的花藤架子发出细微的响声。我仍旧沉浸在这个巨大的震撼当中,只觉得脑子顿时成了一片浆糊,懵懵懂懂不知身在何方,所做何事。
“齐国公主此言,不是存心让我为难么?”屋内那人听了少女诚挚真心的诉说,显然内心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只听得“啪”的一声,有本书从书桌上滑落而下,“我是你舅舅。”
“我知道,”那少女显然并不介意伦理纲常之说,而是将目光放柔,轻声道,“别的我都不管,我只想问你,愿不愿意娶我?”
屋内那人缄默不语,似在思索此事的可行性究竟有几分,顿了须臾,方淡淡开口:“还请齐国公主另觅良配,此举……万万不妥。今日之事,我只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哈哈哈……”那少女笑得凄狂冷诮,目光冷冽逼人,“真是笑话,‘舅舅’,这个称呼难道就是你拒绝我的缘由么?今日话已至此,咱们不妨说个痛快,免得支支吾吾的叫人听着难受!说实话,舅舅你心仪的女子,就是母后对么?”
屋内悄寂无声,里面那人像是被人揭开痛处一般,声音嘶哑,失却了以往的平和气度:“此事,断断不能让你母后知晓……没错,她的确是我心仪的女人,而你,跟她长相过于相似,才让我一时之间脑子糊涂了……”
我惊诧得脑袋都快充血,目眦欲裂,不知今晚所见所闻,究竟是梦幻还是现实。说是梦幻,为何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地吓人?说是现实,为何我只感觉那两人犹如在说天方夜谭呢?他虽然不是我的亲哥哥,好歹是我萧氏一族中的堂兄弟,怎么可以!
“可是母后爱的是韩大人,世人皆知,”那少女毫不留情地狠狠撕裂了他的希望,说话未有丝毫回转余地,一针见血,足可封喉,“但是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还有我,我会永远……”
“齐国公主!”屋内那人声音有些不稳,急急开口打断了那少女的话,“我们是没可能的,你既然都知道,为何还要一意孤行?”
那少女的脸上写满了自信的神采:“我从不认命,喜欢的东西一定要追到手!你就算将我当作母后的影子也无妨,若是就这么假一辈子,那我也就知足了。”说完,她无限流恋的望了一眼那烛光旁的身影,坚定的转过身,先行离开。
我只感觉浑身都已僵硬,面色苍白若雪。确定燕哥走了之后,这才活动了一下膝盖慢慢站起,刚迈了一步,顿觉筋骨酸软,似脱了力一般,使不上半点劲。我只得用手扶住花藤架子,借它之力免得自己栽下地去。没想到那架子这么不经用,“哗啦”一声,顿时绳子散开,架子往旁边一倒。我吓了一跳,本能的正要避开,却忽然被人大力的拉到一边,这才幸免于难。我顺着那个拉着我胳膊的手向上望去,只对上一双明澈清淡的眼眸,那人,他的脸色大变,声音颤抖:“燕燕,你没事吧?”
“没事。”我下意识的垂了眼皮,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努力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无奈他握得死紧。
萧继先一向清淡的眼眸如今却炽热得可怕,那个一贯若无其事、不动声色的面具也被他褪下,黑夜里,他的眼神似明亮耀眼的星子一般,照得我无处可藏:“燕燕,我希望你不要将今晚之事放在心上,燕哥她还只是个孩子……”
我的心痛得仿佛要撕裂开来,声音艰涩无比,唇角的苦笑愈发明显:“可你不是孩子,你为何会陪她一道疯?”
萧继先哑然,表情痛苦得几乎令我不忍再看下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段感情尘封在我心内这么些年,我打算将这个秘密一直带到棺材里去……你成了太后,身边又有那个爱你的人一直陪伴着你,我原该死心才是……可是我,我控制不住……”
我感念于他那破灭的痴心绝恋,心头大恸,眼泪不由自主的潸然而下,一滴一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面色灰白,心痛如割,目光牢牢地锁定在我的脸上:“燕燕,我想问清楚,你对我,曾经有没有哪怕是一丁点的喜欢?”
“哥哥!”我固执的往外抽着自己的手,面色平添一股恼意,“这个问题,你问出口的时候,难道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么?”
他凄惶的直视着我,眼底的悲凉触目惊心:“我明白了,我什么都明白了……你果然,还是只把我当哥哥待。即使,我们并非亲兄妹。这么些年,我自以为做的很好,将自己的感情深埋在心底,并无一人知晓,可终究还是让燕哥给看破……”
“既然明知不可能,为何还要说出来呢?其结果不过是伤人伤己。”我的嗓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心内仿佛针扎般的疼痛。若是不说,我们还可以像原来一样做兄妹;若是不说,我们还能够如幼时般亲密无间,事无不言;可是,他偏偏说了……所以,一切就都改变了。
“我怕不说,这辈子就没机会说了,”他深吸了口气,任由眼泪涌出眼眶,在月色下闪动着一片令人心悸的光芒,“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我都会独自承受。既然爱了,就要做好承担这一切的勇气。”
我心灰意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默默掉泪,脸颊一片彻骨的冰凉。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萧燕燕独掌大权之后,自称“朕”,而不是自称“哀家”,我是为了写文方便,才写的是“哀家”,希望大家别被我误导。还有,历史上耶律斜轸是耶律贤的族叔,他的年龄我没有查到(?999)。不过,我的文大部分是符合史实的,少部分做了艺术化的处理,在此跟大家说一声。


、情关·难过(下)

恍恍惚惚的重回文化殿,夜色阑珊,将尽未尽,夜风拂过我的发丝,扬起来模糊了我的视线。韩德让早就已经从席间回来,正在审问释儿,探询我究竟去了哪里。听到进门的响动之后,回眸一看,眼光里顿时溢满了浓浓的惊喜:“燕燕,你可回来了,方才去了哪里?”
我神色飘忽,目光似失了焦距一般,没有半点神采,只是静默的坐在榻上,一句话也无。
韩德让一见,诧异的一挑眉,随即向呆在一旁的释儿使了个眼色。释儿会意,立即告退。
我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想着今晚的所见所闻,只觉得浑身冷汗逼人,不可自抑的发起抖来。韩德让心疼的将我揽在怀里,声音失却了凝定淡然:“燕燕,没事了。你跟我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无语凝噎,不知该从何说起,缓了缓心情,我虚弱的开了口:“德让,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会,”他察觉到我的不安,不禁紧了紧手臂,凑在我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我一直在,别怕。”
天色愈发沉了,万籁寂静。只有身边那人,怀抱里传来一阵阵温暖,让我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缓缓睡去。
次日清晨,燕哥前来请安。她走进门的那一刹那,阳光在她身后艳烈的绽放,风声裹夹着微寒恣意刮进,是那般的空灵如仙。她身着一袭寒梅傲雪素白长裙,外罩雪白狐裘,平添了几份凄清之意。经过昨夜一事之后,她形容有些憔悴,眼角微肿,脸上未施脂粉,更衬得肤色的苍白。
彼时,我正在殿内,手捧一本书,教长寿奴和延寿奴识字。长寿奴性子聪颖,不多时便学了好多。而延寿奴胆小怯懦,心不在焉,不时的东张西望。听到门口的动静,我略一抬眼,正对上燕哥幽幽的眼光,心倏地一缩,于是便搁下书,摸摸她俩的小脑袋,勉强堆起些笑意道:“长寿奴,延寿奴,你们先去找落雨一块玩吧,母后和你们的姐姐有事要谈。”
长寿奴乖巧的应了一声,随即向外跑去。延寿奴见此情景,连忙从榻上跳下地,追上长寿奴的脚步。她俩在经过燕哥身边时,异口同声的打招呼:“燕哥姐姐!”
燕哥从苍白的唇边挤出个笑意,拉了拉她俩的小胳膊,温和地招了招手,目送着她们飞跑出门去。
我将书收拾好,好整以暇的掀起眼睑瞅着她。见其站在珠帘那边,面露窘迫之意,僵在原地。心头忽地生出不忍来,于是便微微一笑,轻声细语的道:“坐吧。”
燕哥走到一个绣凳旁,略一掀起裙摆端然坐下,目光望着我,有些躲闪,不敢直视:“母后,儿臣素日爱习武,对这咬文嚼字之类的实在不通,所以有什么就说什么,还请母后不要介意。”
我微微颔首,面色波澜不惊:“不介意,你说,母后洗耳恭听。”
她绞着手帕,咬紧嘴唇,直到唇上现出一条惨白的线迹:“母后,儿臣想要嫁给……舅舅……”
虽然早已料到这种结果,但乍一听闻,我的心还是猛烈的震动了一下,柳眉微挑,伪装的从容再也不现:“他呢?他的态度如何?”
“舅舅他……”燕哥一怔,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他似乎不太赞同……”
“那你说服了他之后,再来找哀家,”我面色一凛,正色,“嫁娶是你请我愿的事情,岂能由你一个人做主?”
燕哥面色上窘迫之意更甚,眉梢紧紧地绞在一块,手中的那块手帕似乎快被她揪断。她忽然转了目光,抬眼望向窗外,怔怔的盯着外面正在抽吐新芽的白杨,以及树梢上停留的一两只从南方飞来的不知名鸟儿。她起身,走到窗棱处,手轻轻的抚摸着那凹凸不平的纹理,将思绪付与那还显料峭的寒风。
空气中很寂静,寂静到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我静默了一会儿,忽地想起那晚大姐独自一人喝闷酒的清醒,似有所悟,大概萧胡辇早就得知了此事,只不过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和我说而已。心念及此,忽然有股莫名的疲惫感袭上心头,讷讷出了神。
燕哥转过身,脸色在明亮的阳光里反而显得有些模糊不清。她静静地看着我,声音降低了许多:“母后,还记得小时候么?每当儿臣受到什么委屈之时,只能跟姨母说,而不能跟母后说。因为母后忙着照顾大哥二哥,还有刚出生的弟弟妹妹。儿臣身为长女,无力为母后分担,相反还给母后添麻烦,实在是惭愧。” 
我听了之后,只觉心内酸痛,往事如同潮水一般席卷而来,让我在那一瞬间,眼眶就湿润了。
“这件事,儿臣自知困难重重,冒险来求母后,”她说着说着,忽然跪下,眼泪在眼眶里翻涌,她硬是忍着不让它流下,免得被认为是懦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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