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手轻脚的将玉佩藏进类宛倾的腰带中,转头离去的诸多不舍,没人看得见。
“姑娘打算何时动身?”才一出门,就看见苏阡默坐在桌前。
“师傅看着办吧,我无碍的。”她低头离去,心中最后一丝的期盼已经被抹去。究竟自己有多爱他,恐怕已经算不清楚了。
他们分开这两年,情分早就淡如薄水。他对她的感情,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他已经有了疼爱的人,她何必不放手。可就是这样,越是不愿想他,脑子里就越是挥之不去,刻骨铭心。
他若爱她,该有多好。
玖朝无名山,山势突兀,周有浓烟环绕,若是御剑而行,断不能妄意至山顶。为今看来,只有先到山脚下,再爬上山,只是那白莲满地,还不知该怎么办才是。
俗语说,一步一脚印,看来只能先到山脚下,看清情况再说了。
现在的类宛倾已经可以独自驶剑,按常理来说慕盼溪应是同她一起的,可惜她是学艺不精,更况慕盼溪又是没有一点武功底子,只好还是由苏阡默带了。
此时,她心里可是一万个不乐意啊,她的师父啊,就这样带着别的女子飞去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盼溪姐姐装的也太好了吧,哭都没哭就这样离开,倒真是潇洒极了。
玖朝距离远,即使御剑飞行,也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更何况现在身边带着个不会武功的慕盼溪,速度自然快不到哪儿去。
幸亏她身上早藏了些干粮,不然这么两天下来,可真是要饿死了。
“快到了。”慕盼溪有些兴奋的叫着。
远远看去,一片白茫茫的山峰,兀立如石柱一般。再凑得近些,才能依稀辨出莲花的模样,一阵寒颤,真是恐怖极了。
类宛倾觉得那些花像是裂开大嘴在笑,一株压着一株,一朵并着一朵。
“倾儿,下了。”苏阡默一脚压住剑头,剑身直直往下冲去。
突破层层云雾,才得一见玖朝的真面目。
茫茫山上雪,幽幽路人家。玖朝的百姓不以上山捕猎砍柴为生,自然也就收不到多大影响。看来那妖也是知道的,还算有点良心。
一路上竟是些店面人家,听说也正是因为白莲,为这小小的城镇添了不少银两,若不是知情人,还以为是哪路神仙降临了呢。
离山脚最近的是一户姓吕的人家,诺大的庭院盖住了将近一半的城镇,院中杨柳足以遮天蔽日,好一份美景。
那当家的倒是为人老实憨厚,没有半分富贵架子,听了苏阡默的来意,许久才微微点头道;“为这小城镇添些收入是好的,可若是以牺牲别人幸福为代价,那就大大的不值了。老夫能帮的自然帮到就是。”
后来才听说,那位吕商人是做珍珠生意的,有一次带着妻子女儿出海,遇上了海盗。海盗不仅抢光了所有珠宝,更是要杀了他们三人灭口,不幸中的万幸,富商那一刀挨的不再点上,这才挽回了一命。从此,他也就再没娶妻。
“倒是个痴情人儿。”听完了故事,类宛倾有些惋惜的说着。
“这可不叫痴情。”一旁的慕盼溪抬头说道,“是愧疚,身体上的伤痛能好,心里的疤却是怎么都掉不了的。”
“这怎么可能?”
“你还太小,这事太复杂。”
咦,她倒是真的困惑了,明明是说吕商人的故事,怎么就又扯到年纪上了。
、第十八章 步步生莲
“盼溪姑娘,这次山行实属难为,若是姑娘去了,恐怕也只是添乱罢了,倒不如在这里休息片刻,等我们一探究竟回来。”他伸手拦下慕盼溪,言语之中极为尴尬。倒不是不想让她去,只不过这无名山上妖物作祟,本来就身处险境之中,哪里还照顾的上她,一个类宛倾就够了。
“倒也好,我去总是添乱的,师傅小心。”她说完又弯下身子道;“宛倾也是。”
“放心好啦。”类宛倾没有半点害怕的样子,“盼溪姐姐就等着我们回来,和你父亲一家团聚好了。”
“嗯”她轻点头,却又想到了什么,眉头浓重,随后挥手作别。
再说这无名山,满地白莲却不多出一分一毫,只是铺满了整座山峰而已,对这街道上的行人并无大碍,看来那妖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冷酷无情,倒真是有些意外。
“师父,这要怎么上去啊。”看着眼前高大的山峰,不禁发出感叹,但显然她关心的显然不是苏阡默,而是自己要怎么上去。
“你还是在这里等会儿吧,我先上去看看再说。”
不等她点头,苏阡默便腾身而起,不知使了什么法术,竟半浮于空中。
“师父”
她还想唤他,无奈已经太晚,苏阡默疾步上前去,脚点莲花,只借助那花瓣一点点微弱之力,弹起自己,几下过后,就已经到了山腰处。
她只曾听闻,哪里见过这等景象,白袍落地,掩盖住脚下,白袍一起,莲花也随之显露出来,哪里是脚踏莲花,分明是脚下生花才对。
金斗莲拂地,鹿女生莲华。本是古时候的故事,如今倒是能亲眼所见了。那神态步伐,相比潘玉儿自然是少了几分抚媚和矫揉造作,也没有那金莲贴地的富丽堂皇,可唯胜在那几分多出的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
一眼望不尽的白色,痴迷如白蝶,在她此时的眼中,苏阡默就宛如那白蝶,点花而飞的轻盈与灵动。
娇莲百般妩媚,像是江南女子的多情自扰,一瞬间如清水温柔多眷,却又在下一瞬间突然变了性子,凶猛的如同饿狼扑食,藤条伸展,露出尖锐的倒刺,肆意的喧闹,缠住苏阡默的腿,狠狠往下一扥。
“师父!”苏阡默就这样突然消失在眼前,她这下是真的慌了。
“师父,师父,师父!”她冲着静寂的山上大喊,无人应答。
身体重重跌落在地面上,她无法相信,也无法想象,她的师父,那个那么伟大的,救她一命的师父,就这样被白莲吞噬掉。
不,师傅一定还活着,一定。
“唔……”
脖子上猛然传来冰凉的触感,身后带着成年女子的胭脂香气,她吓得一怔。
就算闭着眼睛也能猜到,那是一把剑,而且是一把极为轻巧精致的剑,她甚至能够感觉到剑身上的花纹,镂刻的精细,用料也是上等,薄凉如玉,柔软如丝,这剑真是太怪了,怪的像根本就不是一把剑,而是一块绸布,上等绸缎,烟花之地的女子总喜欢用这些来吸引公子贵人。
不是她早熟,而是哪里没有一幢华丽异常的怡红院。就算是不常经过,也该是早有耳闻。
正想回身反抗,脖子上却感到重重一击,两眼顿时一暗。
身体像是被空气托起,身下空荡荡的,轻飘飘的,她睁不开眼睛,却隐约能感觉到身旁沙沙的树叶声。
看来,是以相当快的速度在奔行。
类宛倾并不担心自己,她的命早该断在十岁那年,若不是苏阡默救了她,恐怕她现在早就是山林里的孤魂野鬼了。是啊,她的师父到底在哪里。不知觉鼻头酸的落泪,咸淡液体从眼角划下。
身旁女子轻笑道;“左不过是个小娃娃,还是怕死的,哼,若不是你师父来犯,我也就没必要抓你了。”
她听了,挣扎几下,想立刻站定同她辩驳一番。生死有何畏惧,她可是下过真正的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冷风嗖嗖的,她觉得冷的厉害,想伸手搓搓胳膊,却惊讶的发现,她已经可以动了。
这才看清自己是被一个巨大的圆环包围着,也才看清刚才出声调侃的女子。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妖物总是有些蛊人的,不加些表面功夫,又怎么能蛊惑人心。
眼前的女子看她站起,微微一笑,温柔如月下之水,淡然而又美得惊艳。
“我师父在哪里?”如今她可顾不上夸赞她的貌美,师父还处于水深火热中,她怎么能放心的下。
“放心好了,若是你师父深处危难之中,我也就没有必要再多抓你一个,费时又费力。”说罢,她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手指从光层穿过,动作温柔的像是慈爱的母亲。
这是说……师父真的没有死。嘴角不自觉的牵起,露出整洁的牙齿。
“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她奇怪的问道。
“当然是笑你了,不过确实也是,你怎会懂得生死为何物?”
“谁说我不懂。”她反驳道;“我父母就是死于战乱,我怎会不懂生死的可怕。”
“原来如此啊。”语气忽的降下,细微的令人听不清楚。
她不过是突然觉得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凄惨,起码的是,她比眼前的类宛倾要曾经幸福的多,她有父母,有一个那么她爱过的男人,甚至还有很多想象不到的东西,只可惜,一夕之间全部毁灭,而罪魁祸首如今却敢再次出现在她面前。
苏阡默,她感到好笑之极,明明就是个罚下界的仙,还有什么资格再来管她。以前的难道还不够吗?
眉头紧锁,她无意再同她闲聊,而是兀自躺倒在莲上睡了起来。类宛倾一瞧正是个好机会,打算提气破开这光圈。
明亮之光若隐若现,圈层却依旧如初完整,连裂缝都不曾有。
“明明就是看起来很简单的光层,怎么却一直打不破呢?”
说罢,她无力的坐下,看着愈近的阁楼,叹了口气,看来她还是差的太远了,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莲花妖都解决不了。
、第十九章 少女的心思
碎了满地的誓言,怎么还能挽回。残叶败落如她的年华,轻易错过花开的季节,迷住了心,断不了的情,不悔,她仍是不悔。
至今为止,已经再难记得过了多少年,只记得花开花落,燕飞蝶过,她爱他,爱了他仅仅的一世。即使她知道他对她从未有过半分的情,即使她亲眼看见他杀死她的母亲,也还是依旧如此。
爱他,爱他,爱他。
可这又如何,那年却是她不该,不该偷了他的剑,害他剔了仙骨,了了红尘。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快的将她逼入绝路,快的让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你可恨我?”那年她站在西境之边,蹙眉轻问。
“恨你作何,原不过是我掉以轻心罢了,与你何干?”他跳入深谷,地火焚身,从始至终冷傲轻狂,不愿看她一眼。
她笑,原来他不恨也不爱,她不过是他的红尘过客,一梦醉香。或许他的视线里从没有过她。
那日,她哭了许久,跪了许久,深崖中的怒火烧的她脸颊灼热,火光之间已经看不到他的脸。也曾想过要追随他去了,可是,本就无缘,怎易再见,所以她宁愿在此苦守千年。
西境昼夜温差极大,白天如烈火焚烧,夜晚如冰霜降临,朝沐阳,夜洗霜,她的皮肤在一天天困厄的环境下,变得褶皱不堪,连脸上都染满枯痕,双膝时常疼痛不忍,她连仅有爱他的资格都失去了。
一想到若不是苏阡默,他便也不会死,她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恨意日渐加深。错的哪里是她,明明是整个天界,明明是那不平的天规。
于是闹上天庭,势要诛灭所有的仙,却是学艺不精,在第三关就败下阵来,伤的惨败。
那人压着她,一步一步都走的沉重。鲜血,蔓延了整条道路,腐蚀了新开的杜鹃。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何而来,不过……”苏阡默坐在华丽的殿堂正中,话没有说完,留下半句让她困惑其中。
“是我错,我承担便是,可他为何要替我受罪,明明该被火烧的就是我,你行的是哪门子天规,分明是任意妄为罢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派人将她遣送回去,压在地牢中很长一段时间。那里比起西境,简直可怕太多,黑暗无光,像是被关进牢笼中的囚鸟,束上枷锁,哭喊到嗓子都哑了,一天才刚刚过去,若不是因为心中有他,她怎么可能撑得下去。然几千年过后,天下已经换了姓氏。
错,便错了吧。她爱他,即是刀山火海也还是爱他。
终于盼得消息,却发现他已经换了名字,有了所爱之人。初识的时候,他总喜提起她。
“我小师妹常说花期将近,花才开的愈见好看呢,说来也真是……”
“我小师妹最喜欢吃的就是马蹄酥了,甜而不腻。”
“我小师妹……”
“你喜欢她?”终于有一天,她忍不住开口。
他羞红了脸,忽的愣住,犹豫半天才微微点头。
心碎的声音清晰动听,她不知何时,他爱上一个人竟变得如此容易。又想起以前自己所做的,顿时觉得他笑的讽刺。
她好恨自己,也好恨他。
记忆中也曾见过他的小师妹,清纯了些,却不至于像是不食烟火的仙子,可以说是恰到好处。颇懂些礼仪,却不善与人交流,初见之时,红着脸躲开的样子实属可爱。若不是无意中听到她的梦呓,她也便真的就放手了。
“月沧桀”她轻声呢喃,苦涩不堪。
她恍然大悟,原来一切不过是他自作多情。所以谎称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想要将他带下山去。谁知他竟死命不肯,说是就算死也要死在山上,她恼怒了,才惹出这样荒唐的局势。
他也说知道她不爱他,只不过就是放不下而已。总归就那几个字,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呵,他的一句奈何情深,不知使多少人受了罪。
他也曾劝她放手,说他不值得她这样费心。她问他是否恨她,他如同当年一样,他说;“恨你作何?”
她又笑了,原来他还是那样,即使变换了身份姓名,抹去了记忆,还是依旧如初。
这一段爱,终究伤到的只有她自己而已。
后来,她又去了西境,却发现那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绿意盎然,没有半分之前的映像,任她怎么找,也再找不到那高高的悬崖,那炽热的烈火。
“你哭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类宛倾凑得她这么近,近的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屏障,把她吓了一跳。
“才没有。”她挥着袖子转过身去,不愿让她看见。
类宛倾识趣的不再说话,躺在一旁把玩起手中的玉佩。
那是好几日前从月沧桀房里偷出来的,晶莹剔透,蛮好看的,也不知道月沧桀发现了没有。
月沧桀,她倒是真的有点想他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还好不好,还生不生她的气。
咦,怎么会有裂缝?
手中的触感突然有些不对劲,她翻手一看,那玉佩不知怎么的,竟出现一道深深的裂痕,惊雷一样盛开。不会是她弄坏的吧,她记得刚看见的时候,可没有这裂缝啊。不是吧,这下可完蛋了。她反复又摸着,多希望是自己看花了眼。只可惜,那痕迹是确确实实的存在,而且还像是刻上一般的清楚。
真是,像她这种糊涂虫,就应该把这玉佩好好收起来才对,都怪一时贪心,觉得好看,便系到了腰上。这下